十、谁是真凶
二楼宏一和尚还直直地倚墙站在那里,只是现在壁上的油灯已经点上,人人都能看出宏一脸色发青,肌肉僵硬,已经是个死人。宏一的大弟子福圆正领着几个和尚跪在宏一尸体面前号啕大哭。福圆身后的陈参谋看看下楼的俞万程,轻轻摇了摇头。
熊孝先推开俞万程冲了出来,嚷嚷道:“哎,怎么好好的说死就死了呢?昨天被我追的时候逃得比野猪还欢,今天怎么就死了呢?!”福圆和几个和尚一起站起身,愤怒地看向熊孝先,福圆拳头攥得紧紧的终于还是不敢出手,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俞万程面前抹泪痛哭道:“俞师长,你们打鬼子要占塔楼用,我们可一句怨言也没有。每天哪怕我们自己吃不饱也不敢把您的马饿着,伺候得像亲爹亲娘一样,这姓熊的无缘无故杀了我师父,还在那儿说风凉话。菩萨啊,天理何在啊?!”
熊孝先大怒,喝道:“死秃驴,你哪只屁眼看见老子杀了宏一和尚?老子最怕被人冤枉了你不知道吗?”俞万程皱眉道:“孝先你说话不要这么粗鲁。”随即问福圆道,“你们里面可有谁亲眼看见是熊孝先杀了宏一?”
福圆犹豫一下摇头道:“我们是没看到。不过准是姓熊的杀了我师父,不会错。我牵好马回来走到一楼塔门口,就听见姓熊的嚷嚷要拿刀砍了我师父。我怕出事,喊上旁边的师弟们就跑了进来。结果还是迟了,这天杀的熊蛮子,比日本人还狠哪…”说着忍不住又哭出声来,旁边的和尚纷纷附和,表示确实是听见熊孝先要杀宏一才进塔劝阻的。
俞万程一滞说不出话来。熊孝先听福圆拿他和日本人比,光头上绷带缝里顿时冒出了热气,甩开俞万程的手跳了起来:“我那是跟他开玩笑你们听不出来吗?!我要杀他还要动刀子吗?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他!”福圆一听高举双手像在乞求佛祖一个霹雳劈死熊孝先:“天哪,你终于自己说出来了!我师父本来就不是被刀砍死的,你看他身上没血,脸色发青,分明就是被掐死的!从你喊着要杀我师父,到我们从一楼上来,就这么短的时间,没见一个人出去,不是你杀的那是谁?!”
熊孝先又急又气,偏偏找不到话说,甩开俞万程伸手就要掏枪,却被陈参谋冲过来一把拦腰抱住,怎么也挣不出胳膊来。俞万程连忙把熊孝先腰边的枪缴了,转头对站在楼梯上被争吵惊动来的几名军官喝道:“快过来把他捆了,关到方丈室等我处理。”
几个军官一拥而上,按住跳着骂着的熊孝先,抽下腰间皮带背绑了他的双手,推下一楼的方丈室锁上了门。俞万程只觉得一阵头晕,险些跌倒,身旁的陈参谋连忙扶住。俞万程冷静了片刻,看了陈参谋一眼,抽出手,扶着楼梯走上了三楼。
陈参谋皱起眉头也跟了上去,俞万程已经坐在作战指挥室里,见陈参谋进去,随手拿起桌上的勃朗宁手枪擦拭,轻声问道:“陈参谋,你怎么看刚才楼下的事情?你觉得宏一确实是死在老熊手里吗?”
陈参谋摇摇头:“不好说,我看过宏一的脖子,上面没有瘀青,不是像福圆说的那样被老熊掐死的。不过师座应该知道老熊是武术高手,要是下重手一拳砸在人的心脏部位,也足以造成一种瞬间窒息性死亡。那样就要职业法医解剖尸体才能验出真相了——当然我是信得过老熊的为人的,他说他没碰宏一,就应该没碰。只是从福圆他们的话听来,现场就老熊和宏一两个人,这个真的很难解释清楚啊。”
俞万程冷冷道:“陈参谋你真是博学,连仵作的知识都这么了解。你说解释不清我倒有个能解释的想法。刚才我上楼后不到十秒左右你跟着上楼,然后在你之后不到十秒孝先也紧跟着你上楼,然后我们三人在楼上说话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福圆他们几个和尚已经冲进二楼了,其间又没看到一个人。”
“说到武术高手,刚才孝先激动起来差点将我摔倒,你却能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你说我有没有理由怀疑,在我上楼和孝先走过宏一身边的这二十秒里,或者说你走上三楼前和孝先进二楼的十秒时差里,有一个和孝先身手一样好的人,电光石火间在宏一胸口击了一拳?”
“说到动机,熊孝先是个憨直的人,除了我,他只对你敬佩服从。刚才在楼上孝先一急已经露出了口风,他去找宏一麻烦完全是你的安排。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怀疑宏一什么,赶走宏一又想从方丈室翻查到什么?陈参谋,我知道你背景不简单,军统局的浑水我也不想搅和,但孝先是我的部下,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替你背黑锅!”
“还有,我越想越不对劲,早前在楼下你和宏一到底在我面前打的什么哑谜?陈参谋,存亡之夜,用人之际,孝先被关,我如失一臂。这当口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证明不了熊孝先的清白,只有向众人公布你暗中指使孝先对付宏一的事,拖你下水陪孝先进方丈室静思了。”
楼下被绑住双臂的熊孝先撞门的砰砰声隐约可闻,只是不知道用的是身子还是脑袋。陈参谋微微一笑,手摸向腰间:“师座您这么肯定宏一就是我杀的?”俞万程擦着的勃朗宁枪口立刻看似不经意地指向了陈参谋。不料陈参谋只是掏出枪放在桌上,走到窗边举起望远镜指向窗外朦胧的夜色:“师座你看,昨天东门遇袭时旗杆被炸倒了,我让弟兄们又绑了一根竹竿让旗子继续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