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合吧 关注:572贴子:2,983

【姻合】日落危城—打字慢,慢慢更新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4-12-17 23:04回复
    内容简介:
    一段民国抗战的奇闻怪谈,一部写尽东方精怪的历史大悬疑。抗战最激烈的年代,上万日寇兵围一座看起来毫无战略价值的空城绍德。决战前夜,守城指挥官师长俞万程、陈参谋、熊孝先身陷神秘的宏一法师之死事件。一幅《八仙东来图》,隐藏着宏一之死的秘密、日军围城的目标和能否守住绍德的关键;天皇家族的巫女、邪神与日本国宝,无尽凶险迫在眉睫。另一方面,炮兵营的娃娃兵刘涛和老兵赵长洪也在为寻找失踪的同伴和军犬焦虑不已。黑龙洞,五通神,夜半无人鬼唱歌,千骨观音排成行……他们一步步走向绍德传说中的黑暗世界。你绝不可能猜到真相——那些被历史掩埋起、匪夷所思的真相,远比战争更黑暗复杂的真相。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4-12-17 23:08
    收起回复
      【编辑推荐】
      ◎首部融合了民国战争与东方奇谈的小说!
      ◎一段民国抗战的奇闻怪谈,怪魅横行的世界比战争更可怕!
      ◎知名悬疑小说作者姻合最新力作,也是迄今为止作者最满意的作品。
      ◎作者在书中埋下了种种线索,设下种种思维圈套,要知道其中的鬼魅怪异到底是什么,请跟随作者进入思维迷宫,寻求答案。
      ◎本书曾在《超好看》杂志连载,大受读者热捧!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4-12-17 23:09
      回复

        〖月上古楼鬼唱歌
        日落危城尸满山
        八千虎贲洒碧血
        再聚黄泉斩修罗〗
        苍龙一般矫健有力的字体盘踞在古旧泛黄的报纸上,直欲横空飞去。这是1943年12月18日的《纽约时报》,报纸上染着几片早已干涸的血迹。报纸头条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站着数十名国民党官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前面几排半蹲的是士兵,脸上带着腼腆而羞涩的笑容。最后面一排是军官,眼神里露着隐约的悲怆,然而嘴角也微微翘着。
        照片上最引人注目的除了军阶最高、站在倒数第一排正中、相貌英武的师长俞万程,就属最右边一名三十出头挂少校军衔的年轻军官。军官面容英俊,右手垂在队伍最外面,能看到食、中二指有从指关节处而断的旧伤,眼神尤其深邃疲倦,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最灿烂。照片旁边的英文报道简单翻译如下:
        “这里举目尽是烧焦的围墙、残破的砖瓦和灰堆。要想在这个曾经有过十几万人口的古城里寻出还有生气的事物,实在难乎其难。除了那些英勇的中国士兵——站着的,和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的。”
        2011年11月,一位朋友给我看了一些祖辈留下的文字记载和文献资料。下面我会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请记住这是一个故事,一个完全虚构、离奇诡异,然而又让人热血沸腾的传奇故事。故事里的人名和地名都是不存在的。至于为什么它总是和当年的某些真实事件有着暗合的叠影,而且那么像一把能解开历史谜团的钥匙——因为这个世界正因有巧合才精彩。
        这把钥匙打开了历史老人加在中国1943年冬季的一把巨锁,那是一个炮火纷飞的年代。而在12月20日,绍德城外的炮火,来得比往常更猛烈一些…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4-12-17 23:11
        回复
          第一章 日暮途远
          一、困守危城
          绍德城内被日机轰炸后的遍地残瓦废砖中,处处露出未来得及掩埋的中国士兵的尸体,大部分人僵硬的手指依然紧紧握着步枪,似乎随时会跃起参加下一次冲锋——然而再也没有人站得起来了…
          也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冲锋,对于国民革命军51师剩下的士兵来说,两三百人对城外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日寇,所能做的唯一努力只是多守古城一天、半天,或几个时辰吧。谁知道呢,也许日寇下次攻城之时,就是绍德城沦陷之时。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当然这只是一般士兵的想法,对于绍德城里中国军队最高军事指挥官——师长俞万程来说,想的必然要更远些。此时的俞万程正在绍德西门城墙上,举着望远镜默默看着城外日寇军营的队列规模,在心里盘算敌人的大致人数,感觉心上的石头越发重了。
          今天是绍德保卫战的第十八天了。十八天前城外十公里处的刘家坟遭遇战打响了第一枪,51师八千将士,对上了日军名将犬养崎率领的号称“武士之鹰”的68师团。三万日寇,悍不畏死;八千虎贲,忘死舍生。十八天的血战,双方都打红了眼,一直在以人头拼人头。
          但现在俞万程知道自己拼不起了。拼不起的不是斗志,而是人数。十八天里,每一天自己都得率部往绍德城门退一步,每退一步就得留下几百名51师士兵的尸体,直到两天前命令51师剩余的将士全部撤进城内死守绍德——看来城外日军也损失了三分之一,总共还剩两万不到吧,俞万程心里盘算完后,放下望远镜,摘下军帽,默默环视着身边累得站不起身的士兵们。
          一向以爱兵如子著称的俞万程,对手下八千士兵虽不能说个个熟稔,却也记得大半人的姓名。没想到脑海里那么多鲜活的面容,在短短十几天后就变成了单调的伤亡数字。交战以来每一天死去的士兵统计报告都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活活挖着自己的心窝。俞万程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军帽揉成了一团。绍德防守战开始之前城里的百姓就已疏散走光,到现在连建筑都被轰炸得差不多了,为什么重庆方面一直压着军部不同意让51师撤离绍德呢?难道真的是南京的国民政府狼狈迁都重庆后,染上了蜀人的血性,决定从此寸土必争了吗?
          俞万程紧握的手抓皱了军帽,脸上不易觉察地冷笑了一下:要是那群政客真的这么容易热血,东北三省就不会丢,南京也就不会那么轻易沦陷了。俞万程相信,委员长的全民抗日宣言说得那么慷慨激昂,如果给重庆政府一份够分量的谈判筹码,国民政府铁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和日本人割土媾和。
          俞万程摇摇头,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军人,研究政治不是自己分内之事。接受命令,考虑攻守战术才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可这时候还能有什么战术呢?三百对两万,51师隶属的军部援军又被日寇隔在百里之外寸步难进,拖到现在就算想突围都无能为力了,重庆的老爷们要是指望我俞万程能将绍德城守到其他友军来援,不如遥遥烧香,拜求城里的神仙吕洞宾显灵算了。
          想到神通广大的吕洞宾,俞万程心里忽然一动,再次向四周看了看。果然那个作战前才调进军部的陈参谋又不在身边。俞万程慢慢地将手中的帽子展开抚平,戴回头上,系好大衣上的风纪扣,心想:这个摸不透的人,没准儿他真心出手相助,也许能有奇迹发生。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4-12-17 23:15
          回复
            二、忧思重重
            想到这里,俞万程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问周围士兵:“有没有人看到陈参谋去哪儿了?”然而问了两遍都没有人回答。俞万程正要发火,随即又将话咽回了喉咙。周围鏖战几天未歇,刚刚坐在冰地上的士兵们片刻间已经七歪八倒地打起了小鼾。一股苍凉的情绪如落入潭水的墨汁,慢慢在俞万程胸腔里蔓延开来,他轻手轻脚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就近并排睡倒的张王两名营长身上,一手止住急匆匆跑上城头正要说话的勤务兵,走到城墙台阶边才低声问道:“什么事?”
            络腮胡子勤务兵就算压低声音也跟嚷嚷一般:“报告师座,王军长发来急电,说委员长在开罗亲自下令,51师必须死守绍德到底,违令,连级以上干部全部枪毙。”
            俞万程不满地看了大嗓门的勤务兵一眼,扬起浓眉冷笑一声:“死守到底?什么是底,这场会战到底有没有底线?”勤务兵不敢接话,俞万程愤愤道,“给军部回电,就说此时此刻,我姓俞的有心撤离,也无力奔命了。”
            “娘希匹,一个面子值八千条人命!”俞万程模仿委员长的绍兴腔骂了一句粗话,连忙对勤务兵挥挥手,“这句不要加在电报里…就说我知道了,不会给老头子丢面子的…算了,我自己去伏龙塔跟电报处说,你上去帮弟兄们站会儿岗。脚步轻点,别闹醒他们…怎么,还有事吗?”
            大嗓门的勤务兵使劲压低嗓门儿,结果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鸡:“报告师座,来前陈参谋在伏龙塔里托我给您带句话,让您去赏画。”
            赏画?赏什么画?俞万程听得有些迷糊。勤务兵打了个立正:“报告师座,刚才卑职离开指挥部的时候,好像看见陈参谋在看挂在二楼的那幅八仙过海图…”俞万程跺了跺脚:“赏画赏画,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这份闲情雅致?!怎么这个人永远都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真让人上火!”
            勤务兵咳嗽一声,俞万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长吁一口气道:“你上城墙吧,我知道了。”勤务兵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马鞭交给了俞万程。俞万程走出两步又回首叹了口气道:“要是张王两位营长醒了,就说我让他们看着办,实在撑不住就往内城撤。”
            不等发愣的勤务兵想明白自己的意思,俞万程已快步走下城楼,城楼下不停打着响鼻的正是俞万程心爱的枣红马。看到爱马,俞万程又想起了骑兵营的弟兄们,十八天里危急关头都靠骑兵营主动出击肉搏砍杀,硬生生地数次削掉敌人的嚣张气焰。但就在前几天,最后的三名骑兵,在随着骑兵营营长熊孝先护送美国记者离城的任务中,也牺牲了。
            俞万程默默地擦着枣红马脖子上的汗水,想起了嗓门比勤务兵还大的骑兵营营长熊孝先。熊孝先从军前是个武师,据说练的童子功,不近女色,一身精火烧得脑袋没毛,士兵们私下都喊他熊光头。孝先脾气虽然暴躁却粗中有细,是自己最得力的干将,跟着自己的时间比枣红马跟着自己的时间都长。好在熊孝先也是51师出名的福将,那天夜里居然又从死人堆里爬回了绍德城,染着一脸的脑浆血液,连相处这么多年的俞万程第一眼也没认出他来。
            但被熊孝先当成老婆疼爱的爱马乌云死了,没马的骑兵营营长熊孝先正在绍德另一城门东门处指挥防守。现在这匹枣红马是绍德城里最后一匹活马了,51师要执行紧急军务的将士只好轮流骑着枣红马,所以,这马没一刻休息的时候。
            这么冷的天,枣红马居然累出了汗。“老伙计,辛苦你了。”俞万程摸着马耳朵低喃道,“太阳还没落山呢,回去的路上你慢慢走,挂在墙上的画飞不了。”马儿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欣慰着主人对自己的爱惜,轻嘶一声,嗒嗒的果然走得不快,正好让坐在马背上的俞万程静静思考。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4-12-17 23:16
            回复
              监军权重
              但陈参谋真的值得以性命相托吗?晚风中,马背上静思的俞万程不禁打了个寒战。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俞万程还是能隐约猜出陈参谋的真实身份。像俞万程这样堂堂正正的军人,可从来都是对暗中行走、见不得光的军统特务敬而远之的。据说当年南京守卫战,军统局还叫复兴社的时候,担任城防司令的湘系将领唐生智,就是因为委员长安插在其身边的特务处处掣肘,十几万大军弄得环在城里挨打,最后…
              俞万程捏捏指节,他不是张飞李逵那样的莽将,人情世故还是通达的,哪会不知道监军两个字怎么写的?这也是俞万程始终不敢擅自撤军的原因。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尚方宝剑就悬在头上。死在战场还能有个为国捐躯的名分,可临阵脱逃被就地正法的臭名就真担不起了。嫡系,嫡系又怎么样?黄埔嫡系说到底也不是委员长的太子爷,不听话一样会挨板子。
              俞万程隐约觉得有些悲凉。虽然今年才40岁不到,但真的感觉自己已经好老了。不知道今天天黑以后,已经撤到重庆的妻子会不会还去和那帮阔太太们搓麻。这女人啊,孩子生不出来,打麻将劲头倒比什么都高。俞万程下意识地看向东方,努力克制住自己脑海里不浮现出另一个身影。
              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自己的生活该是另一副模样吧?挥毫的时候,会有一道倩影笑靥如花地站在身边为自己磨墨,而不是家里那位一闻到墨汁味就捏鼻子的白胖银行家千金吧。俞万程自嘲地笑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越想越回去了。生在乱世不如狗,谁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都小半辈子过去了,凑合着过吧。”
              还是想想那位监军大臣陈参谋吧。平心而论,这位参谋先生出现在51师以后倒真没有扯过自己后腿,甚至可以说对51师各位将领都有救命之恩。但是呢——俞万程在心里对自己说:摸不透啊,这个人始终像和自己隔了一层纱。很多时候俞万程感觉陈参谋给人的感觉不是睿智,也不是远见,而是…
              俞万程想起有位当代姓周的文人评论《三国演义》不足之处的一句话:显刘备之厚而似伪,壮诸葛之智而近妖。对,就是妖,妖气!同样以谋略自矜的俞万程在没遇见陈参谋之前,打死也不相信世间还有这样处处未卜先知的人物。最可恼的是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偏偏又什么都不告诉你,态度还那么谦和,让你有气也发不出来。
              真是既生瑜何生亮——算了吧,这句千古名言也只能是周瑜临死前发出的自我安慰罢了。要是真的有能耐,周瑜也不会被孔明活活气死了。不行,都到这时候了,我见到他,掏也得把他肚子里的东西全掏出来!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4-12-17 23:16
              回复
                六、镜映双雄
                福平还要推让,福圆暗踹小师弟一脚,对俞万程边谄笑应答,边拉着福平将枣红马牵向后槽喂食。俞万程看着走不远便停下来翻查小和尚口袋寻找银洋的福圆,苦笑着摇摇头,心想宏一和福圆这师徒俩的市侩相,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都说棺材里伸手死要钱,而宏一会热情地一把抓住棺材里伸出来的手,问它要不要做场打八折的法事。现在日寇打过来,城里的居民都跑光了,宏一法师依然稳如泰山不动。俞万程心想倒也不见得宏一和尚得证大道,深知人世无常,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的大道理。只是吃定了日军司令官犬养崎乃是虔诚的佛教徒,每次攻城略地都事先严令手下兽兵,不得有损害寺庙亵渎神佛的行为才这么大胆吧。
                其实犬养崎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呢?哪个日本远东将领的手上没沾满中国无辜百姓的鲜血?也许能饶恕他们的只有日本神仙吧,中国的菩萨应该早就把他们排进下地狱的黑名单了。这个贪财的宏一和尚,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块生金的香火宝地。没准儿日军进城后宏一还敢跟犬养崎收费,做个死兵超度法会什么的也未可知。
                不过陈参谋跟宏一和尚倒是颇为投缘,自己看到过几次,他缠着宏一和尚询问绍德城的典故传说,好像还辩过几次禅机。这宏一和尚佛经不见得读过几本,口才倒甚是敏捷,经常说得陈参谋哈哈大笑。就像现在这样——俞万程一进塔就听见了二楼传来的朗朗笑声,还有宏一和尚的口号阿弥陀佛。临暮时分,塔里光线很是昏暗,却还没点油灯,想是一般这时负责点灯的福圆正好忙着给自己牵马去了。俞万程悄悄地踏上楼梯,想给那个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动。不料刚到楼梯尽头便被面对自己的宏一和尚一声毕恭毕敬的“师座”叫破,随即背对自己的陈参谋转身微笑道:“师座来得正好,听听宏一大师讲的故事,真是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俞万程恼怒地看了打破自己恶作剧计划的宏一和尚一眼,随即目光落在了陈参谋身上。几个时辰前此人还在西城和自己并肩战斗,不知怎么分别一个时辰后见面,俞万程觉得他和自己倒又陌生了一些。说起来陈参谋还是自己的黄埔学弟。这更让俞万程想不通了,从阅历上看,陈参谋1938年就已经参加过台儿庄会战,得过宝鼎勋章了,又是黄埔嫡系出身,怎么会到现在还只少校军衔,职务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情报参谋。
                也许是因为陈参谋手上的些微残疾吧?俞万程看到陈参谋的手总觉得心里有些遗憾。陈参谋的身材瘦削修长,脸庞白净有些偏瓜子形,眉毛细挑而柔和,不像俞万程身材健硕又长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额头上一副高挑而浓黑的剑眉。然而陈参谋眼中时常不经意间露出的疲倦神色又让俞万程觉得,看着他好像自己在照镜子,镜子里外一刚一柔映出两个相反的影像,心却同样地未老先衰。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4-12-17 23:17
                回复
                  仙东游
                  俞万程觉得只有一种人的眼睛里会带着这种疲倦,那就是经历过生老病死,再世为人,孤零零地躺在战场上一堆死人中间,无力地看着切齿痛恨的敌人或亲密并肩的战友尸体,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人,真正的兽,什么是尊严,什么是卑贱的人。这种人眼里的疲倦,是一种把人情世故尘世奥秘都看穿了的疲倦。然而俞万程更觉得这种过早出现的睿智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一种悲哀——就像陈参谋的右手。
                  想到这里,俞万程又觉得自己对陈参谋的怀疑有些可笑,有这双眼睛的男人会是汉奸吗?俞万程看向自己的右手,自己的手指修长有力,中指肚有毛笔杆磨出的微微鼓起的老茧,那是因为除了拿枪,书法是自己最大的爱好。然而这只手映射在想象中的镜子里后,投射到陈参谋的手上,手指虽然一样修长有力,食、中二指却不幸齐中节而断。
                  军人,断了能扳扣机的食、中二指,就像一个永远拿不了菜刀的厨子,再也取得不了荣誉。也许这就是陈参谋从军队里转行去做情报工作的原因吧。可是陈参谋似乎从没有将手指的残缺视为遗憾,不像有人会戴上装有义指的白手套掩饰,而像是把这伤疤当作一段比宝鼎勋章更珍贵的记忆,从不遮掩藏盖。
                  陈参谋该用右手的时候绝对不会用完整的左手代替,也不怕任何人注意到自己食、中二指的缺陷,现在陈参谋的残指就对着宏一和尚的方向指去,笑道:“刚才听宏一大师讲了伏龙塔的由来,比绍德县志里的记载可详细多了,而在细节上又颇有不同。真是很有意思,不知道师座有没有兴趣听大师再讲一遍?”
                  俞万程好容易压住心头的恼怒,却盖不住声调的上扬:“不用了。我还真没有你那份闲情逸致,一到绍德就钻书堆里去,哪里能听得出大师故事里的精微妙义。勤务兵说你找我赏画,赏什么画?”
                  陈参谋这才像想起来,笑道:“你瞧我这记性,遇见大师东拉西扯到现在,把早先要做的事忘得一干净。师座您看看这幅八仙图,真是有意思,很有意思。”
                  俞万程微微一愣。陈参谋指向的是挂在二楼梯阶转弯处的一幅八仙过海图。基本上每个人要走上塔的三楼都会在转弯处和这幅图迎面相逢,正因为如此,此图反而不幸成了每个上塔的人都会不自觉忽略的事物。
                  因为不会有人在呈盘旋上升的塔梯最狭隘、最陡峻的夹角驻足端详一幅一眼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的画。此时陈参谋生怕光线不好俞万程看不清,还特意在八仙图前点亮了打火机,俞万程就着火光随意看了看便在心里说:笔墨不均,纸张不古,布局不明,甚至连摆放的位置也莫名其妙。这种东西,用一个赏字简直就是侮辱了自己的品位,尤其是那庸俗不堪的落款笔迹…
                  “八仙东游记”五个字下面落款分明是“宏一谨绘”四字。俞万程咽下了正要出口的实实在在的评价,点头道:“也罢了,也罢了,不无可取,不无可取。”
                  宏一和尚大是得意,摸着右边太阳穴上贴着去头风的小圆狗皮膏药哈哈大笑:“没想到我宏一进驻伏龙塔寺,画了这幅八仙东游图挂在这里两年,今天才遇见俞师长和陈参谋两位知音。佛云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诚不我欺。尤其你们看这八仙之首铁拐李,我仿的是盛唐吴道子衣带当风、银钩铁画的笔法,不求形似但求神韵,两位说可算绝笔否?”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4-12-17 23:18
                  回复
                    九、宏一之死
                    俞万程走到三楼作战室门口,一路回想着宏一刚才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正犹豫要不要回头下楼查问一遍。听到背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陈参谋正卷着八仙图也跟了上来,于是停住脚步想说话,不料听到二楼有个粗犷的嗓音在吼叫:“师座,师座你在上面吗?我有急事找你啊!宏一秃驴你鬼鬼祟祟地躲那儿干吗?!再碍老子的眼,信不信老子抽大刀片子就砍你?!”
                    俞万程微微一笑,知道是熊孝先来了。熊孝先算是八面玲珑的宏一和尚的天生克星,每次带骑兵团冲锋砍杀回城都会跑到一楼方丈室偷宏一私酿的酒喝。喝醉了就占着宏一和尚的床铺被子呼呼大睡,被摇急了还会操刀追着宏一满塔楼地跑,直追得宏一喊爹叫娘。
                    宏一口才虽然敏捷,但老熊是个粗人,什么佛曰子云对他来说都是有理打三拳,没理砍一刀,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为这事宏一没少找俞万程诉苦。但俞万程和陈参谋似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对熊孝先不闻不问,几天下来宏一也绝望了,唉声叹气地索性搬出方丈室和徒子徒孙搭伙铺去,平日里见到熊孝先更是跟耗子见猫似的脚底抹油。不料这回遇得巧,和老熊在塔梯上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吃苦头。
                    果然随即熊孝先额上缠着绷带的光头出现在了楼梯口,看见陈参谋和俞万程都在楼上,愣了一下。俞万程咳嗽了一声道:“老熊你又欺负宏一大师了?”熊孝先边走过来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秃驴就在楼梯口墙旁边站着,缩着头连话都不敢跟我说。我急着找你,本来想顺手推他一下也没来得及。”
                    俞万程不禁莞尔,看陈参谋也笑着走了过来,于是放低声音道:“陈参谋啊,都不知道你搞什么名堂,怎么一直让我不要过问孝先和宏一的事情?这样下去影响不好吧?毕竟人家把塔寺借给我们办公,孝先还对他这么横,宏一的徒子徒孙们背地里该说我们恩将仇报,欺压良民了。”
                    熊孝先叫了起来:“那秃驴算什么良民?就是一敛财的神棍。师座你不知道,宏一和尚方丈室的暗柜里啊,银洋多得…”俞万程脸色变了:“孝先你说什么?你怎么能开人家的钱柜?不管宏一钱是哪里来的,你这都算强夺民财知道不?我跟你说,你赶紧…”
                    熊孝先叫起撞天屈来:“我没拿,我可一个子儿也没拿。去方丈室闹腾赶宏一走都是陈参谋让我干的。翻暗柜也是他…哎,我的好参谋你朝我挤什么眼睛,你知道我老熊最不能受人冤枉了…咦?你怎么了?”
                    陈参谋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忽然僵硬,熊孝先在他肩头重重一拍才让他清醒过来,皱眉问道:“老熊你刚才说上楼的时候,宏一就站在楼梯口旁的墙边没动?”
                    熊孝先点点头:“对啊,我一进塔就看他靠着墙站角落里不说话。随口骂了他一句就…”陈参谋没等听完立刻转身往楼下奔去,俞万程听完他的话脸色也变了,正要跟着往楼下赶,却被熊孝先一把拉住了胳膊,跺着脚道:“你们都不听我说话,急着跑什么?我真有急事要说!”
                    俞万程停下脚步,看着一脸不满的熊孝先,轻叹道:“孝先啊,我怕麻烦来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天宏一最怕你,一看到你就会躲的吗?听到你声音还站那儿不动除非他是…”
                    像是验证俞万程的话,楼下已经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号哭声:“我师父死了,我师父死了,姓熊的到底还是杀了我师父,俞师长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4-12-17 23:18
                    回复
                      十、谁是真凶
                      二楼宏一和尚还直直地倚墙站在那里,只是现在壁上的油灯已经点上,人人都能看出宏一脸色发青,肌肉僵硬,已经是个死人。宏一的大弟子福圆正领着几个和尚跪在宏一尸体面前号啕大哭。福圆身后的陈参谋看看下楼的俞万程,轻轻摇了摇头。
                      熊孝先推开俞万程冲了出来,嚷嚷道:“哎,怎么好好的说死就死了呢?昨天被我追的时候逃得比野猪还欢,今天怎么就死了呢?!”福圆和几个和尚一起站起身,愤怒地看向熊孝先,福圆拳头攥得紧紧的终于还是不敢出手,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俞万程面前抹泪痛哭道:“俞师长,你们打鬼子要占塔楼用,我们可一句怨言也没有。每天哪怕我们自己吃不饱也不敢把您的马饿着,伺候得像亲爹亲娘一样,这姓熊的无缘无故杀了我师父,还在那儿说风凉话。菩萨啊,天理何在啊?!”
                      熊孝先大怒,喝道:“死秃驴,你哪只屁眼看见老子杀了宏一和尚?老子最怕被人冤枉了你不知道吗?”俞万程皱眉道:“孝先你说话不要这么粗鲁。”随即问福圆道,“你们里面可有谁亲眼看见是熊孝先杀了宏一?”
                      福圆犹豫一下摇头道:“我们是没看到。不过准是姓熊的杀了我师父,不会错。我牵好马回来走到一楼塔门口,就听见姓熊的嚷嚷要拿刀砍了我师父。我怕出事,喊上旁边的师弟们就跑了进来。结果还是迟了,这天杀的熊蛮子,比日本人还狠哪…”说着忍不住又哭出声来,旁边的和尚纷纷附和,表示确实是听见熊孝先要杀宏一才进塔劝阻的。
                      俞万程一滞说不出话来。熊孝先听福圆拿他和日本人比,光头上绷带缝里顿时冒出了热气,甩开俞万程的手跳了起来:“我那是跟他开玩笑你们听不出来吗?!我要杀他还要动刀子吗?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他!”福圆一听高举双手像在乞求佛祖一个霹雳劈死熊孝先:“天哪,你终于自己说出来了!我师父本来就不是被刀砍死的,你看他身上没血,脸色发青,分明就是被掐死的!从你喊着要杀我师父,到我们从一楼上来,就这么短的时间,没见一个人出去,不是你杀的那是谁?!”
                      熊孝先又急又气,偏偏找不到话说,甩开俞万程伸手就要掏枪,却被陈参谋冲过来一把拦腰抱住,怎么也挣不出胳膊来。俞万程连忙把熊孝先腰边的枪缴了,转头对站在楼梯上被争吵惊动来的几名军官喝道:“快过来把他捆了,关到方丈室等我处理。”
                      几个军官一拥而上,按住跳着骂着的熊孝先,抽下腰间皮带背绑了他的双手,推下一楼的方丈室锁上了门。俞万程只觉得一阵头晕,险些跌倒,身旁的陈参谋连忙扶住。俞万程冷静了片刻,看了陈参谋一眼,抽出手,扶着楼梯走上了三楼。
                      陈参谋皱起眉头也跟了上去,俞万程已经坐在作战指挥室里,见陈参谋进去,随手拿起桌上的勃朗宁手枪擦拭,轻声问道:“陈参谋,你怎么看刚才楼下的事情?你觉得宏一确实是死在老熊手里吗?”
                      陈参谋摇摇头:“不好说,我看过宏一的脖子,上面没有瘀青,不是像福圆说的那样被老熊掐死的。不过师座应该知道老熊是武术高手,要是下重手一拳砸在人的心脏部位,也足以造成一种瞬间窒息性死亡。那样就要职业法医解剖尸体才能验出真相了——当然我是信得过老熊的为人的,他说他没碰宏一,就应该没碰。只是从福圆他们的话听来,现场就老熊和宏一两个人,这个真的很难解释清楚啊。”
                      俞万程冷冷道:“陈参谋你真是博学,连仵作的知识都这么了解。你说解释不清我倒有个能解释的想法。刚才我上楼后不到十秒左右你跟着上楼,然后在你之后不到十秒孝先也紧跟着你上楼,然后我们三人在楼上说话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福圆他们几个和尚已经冲进二楼了,其间又没看到一个人。”
                      “说到武术高手,刚才孝先激动起来差点将我摔倒,你却能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你说我有没有理由怀疑,在我上楼和孝先走过宏一身边的这二十秒里,或者说你走上三楼前和孝先进二楼的十秒时差里,有一个和孝先身手一样好的人,电光石火间在宏一胸口击了一拳?”
                      “说到动机,熊孝先是个憨直的人,除了我,他只对你敬佩服从。刚才在楼上孝先一急已经露出了口风,他去找宏一麻烦完全是你的安排。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怀疑宏一什么,赶走宏一又想从方丈室翻查到什么?陈参谋,我知道你背景不简单,军统局的浑水我也不想搅和,但孝先是我的部下,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替你背黑锅!”
                      “还有,我越想越不对劲,早前在楼下你和宏一到底在我面前打的什么哑谜?陈参谋,存亡之夜,用人之际,孝先被关,我如失一臂。这当口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证明不了熊孝先的清白,只有向众人公布你暗中指使孝先对付宏一的事,拖你下水陪孝先进方丈室静思了。”
                      楼下被绑住双臂的熊孝先撞门的砰砰声隐约可闻,只是不知道用的是身子还是脑袋。陈参谋微微一笑,手摸向腰间:“师座您这么肯定宏一就是我杀的?”俞万程擦着的勃朗宁枪口立刻看似不经意地指向了陈参谋。不料陈参谋只是掏出枪放在桌上,走到窗边举起望远镜指向窗外朦胧的夜色:“师座你看,昨天东门遇袭时旗杆被炸倒了,我让弟兄们又绑了一根竹竿让旗子继续飘了起来。”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4-12-17 23:19
                      回复
                        二、军犬被吓哭了
                        刘涛忍不住哭出声来,赵长洪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轻拍刘涛的背:“好了好了,娃别哭了,怨你赵叔嘴贱,哪壶不开提哪壶。日本人不是东西,日本人的狼狗也不是东西,不怪你爹烧了狗场。要是你家狗场的狗落到日本人手里啊,还不知变成…”
                        刘涛擦了擦眼泪:“是呢!狗通人性的,所以主人啥样它就啥样。你知道鬼子有多损吧,他们驯狗都用活人做靶子,结果狗被驯得吃人上了瘾,眼睛都跟狼一样发绿光。一场仗打下来,什么死人伤员都吃,吃中国兵也吃日本兵,作孽哦…明天要是熬不过去,我倒您前头,赵叔您帮我个忙,打死那两条狼狗也不能让它们落日本人手里,回头被带坏了,我死了也闭不上眼。”
                        赵长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你赵叔上辈子准被狗撵过,不知为啥看到狗就哆嗦,靠都不敢靠。要打狗你自己来,我可帮不了你。再说日本人也不会吃饱撑的,九牛二虎打个绍德城就为了捞你两条狗。”刘涛急了:“那赵叔您就外行了!营里这两条可是好狗哎,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纯种,真正纯种的德国大黑贝,有钱你也没地方买去!啥叫真正纯种,赵叔您懂不?就是狗它爹是纯种,狗它娘也是纯种,祖上八代都得是纯种,生出来才叫真的纯种,算是万里挑一啊。”
                        赵长洪瞅瞅趴着吐舌头的两条狼狗,横竖想不出狗爹狗妈的外国狗样子,半晌还是摇摇头。刘涛看赵长洪半信不信,急了:“赵叔您别不信啊!我进炮兵营的时候它们还是小崽子,是教打炮的德国教官送给营长的,从小就我伺候着。”
                        “这俩大黑贝好啊!早通人性了。看到营里兄弟叫都不叫一声,看到鬼子狗毛就竖成钢针了。没退进城内那会儿,我去前方给落炮侦察定位,被四个鬼子捉住绑上要押回去领功。俩家伙冲过来,咬鬼子跟撕纸人一样。有个鬼子手快放了一枪,没打中,要说这俩家伙胆大,连枪也不怕,扑上去把三八大盖的木把都咬断了…”
                        刘涛正说得高兴,冷不防赵长洪问了一句:“你说你的狗连枪都不怕,那它们怕什么?”刘涛被问得一愣,挠头道:“没怕的吧!我家在东北驯出来的猎犬,种还没它俩好,就野猪豹子都敢咬。它俩种这么纯,还能怕什么?”赵长洪在袖管下搓着手冷笑道:“你就吹吧,不怕?不怕你看看两条狗的孙子样,都他妈快哭了还不怕?不怕你个馒头!”
                        刘涛愣住了,朝拴在不远处的两条狼狗望去,狼狗也正趴在地上望着他,低低地哀鸣,露出乞怜的眼神。刘涛摇摇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的?这俩黑贝跟我这么久,从来没这样过。还有东西能把它们吓成这样?真是邪门了!”
                        刘涛警惕地望向四周,但昏暗的暮色中能看见的只有不远处狼狗泪汪汪的眼睛和近前赵长洪朦朦胧胧的老脸。赵长洪冷哼了一声:“别找了,要能被你看到这狗就不怕了。你记得我让你跺脚时跟你说过什么?第一跺就得去邪气!我们绍德城,地邪,有的是不干净的东西。”
                        刘涛笑了:“赵叔您真是的,哪有自己说自己家乡有邪气的?”
                        赵长洪哼道:“你娃知道个馒头!古代绍德城初建的时候总是遇见地牛翻身,城基怎么也无法成型。官府急了,杀了一批又一批不知道多少建城的工匠,人骨头白花花的就都埋在城基下面,那是怨气冲天啊。后来工匠家属的哭喊惊动了工匠祖师鲁班爷。鲁班爷摘下围在自己腰间、太上老君八卦炉里亲手炼出来的仙家至宝——镶着八卦图的玉带,扔在现在绍德城的位置,这才镇住了地牛。”
                        “剩下来的工匠就围着八卦玉带做了一圈的城基,这才铸就了绍德古城。因为怕开门太多泄了玉带城基的仙气,所以绍德城只有东西两头的城门,不设南北门。你养狗的不知道狗眼比人眼精光,能看到活人看不见的东西吗?你想,埋在城基下面的工匠冤魂,加上现在这场仗死了那么多弟兄,没准儿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多少孤魂野鬼就在我们周围转悠呢!哎,小刘涛,你肩膀上那只手是…”


                        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14-12-17 23:19
                        回复
                          失踪了的士兵
                          然而赵长洪带着刘涛搜遍了米铺,也没有找到马六马七的踪迹。米铺虽然屋顶已被炸掀,但后面紧连着的残破粮库却依然囫囵。粮库屋顶完整,墙壁颇高,想马家兄弟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地面上铺着隔潮用的旧木板,霉烂的木板上散着厚厚一层吸湿用的稻草,散发出难闻的腐气。连接米铺和粮库的窄门处堆着几座半大不小的草堆,估计是米铺以前用来铺地板剩下的。
                          刘涛捂着鼻子拿起顶门的木棍挨个捅了捅几座草堆,腐臭的气味越发大了。赵长洪眉头皱得紧紧的,连连摆手:“别,别,那大小藏不住人,别越捅味越冲!好大的臊气,哪个缺德的在草里方便了吗?快走快走,熏得人都要吐了。”刘涛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丢下手里的木棍夺路而出,一直冲出米铺门才大口大口地吸气,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赵长洪出来,有点儿不好意思,怕赵长洪笑自己娇气,掩饰着问:“赵叔您在里面发现什么没有?马家两兄弟哪儿去了?”
                          赵长洪脸色阴沉沉地摇头道:“刚我到米铺里搭的土灶前看了,锅里没放水,锅下柴火也没堆全,看来他俩还是没抓到耗子,不然早开火了。我觉着吧,没准儿他们两兄弟一条心,当了逃兵了。”刘涛摇摇头:“不能吧?马家兄弟不像是那种怕死的人。再说了,我们站岗的地方,就对着米铺门口呢,要是他们溜出去我们能看不到?”
                          赵长洪呸了一口:“看到你个馒头!天色最昏暗那会儿不是你缠着我讲故事?讲得那么高兴,别说两个人,两条龙飞出去也没眼瞅,现在哪来的这点儿小自信?再说,要不是当逃兵这么大俩活人能说没就能没了?我就觉得马家兄弟不是东西,逃就逃吧,起码也吃口热的再走。现在好,万一路上遇到啥意外,做鬼也是饿死冻死鬼…”
                          赵长洪只管絮叨,刘涛被他说得脸更红了,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干柴什么的捡去生火烧饭。赵长洪看出了刘涛的打算,骂道:“别找了,知道叔为啥发这么大的火不?马家兄弟不是东西,铺里剩下那点儿干粮都被他们带跑了,连个米屑都没留下。今夜咱爷俩不但得挨饿,还得帮他们把那份看旗的夜工给出了,都什么人啊这是?!”
                          刘涛愕然,好在这几天消化不好,也不觉得怎么饿。看赵长洪骂骂咧咧地朝旗杆走去,再看看米铺被炸掉了铺门的宅口,夜色里好像一头张开巨口的黑漆漆的巨兽蹲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慌忙去追赵长洪。此时天上刚升起的月亮又钻进了云里,四周除了黑还是黑。刘涛心觉越黑越瘆得慌,旗下四面漏风又生不着火堆,想着早前的怪事,忍不住再问赵长洪:“赵叔赵叔,您天没黑的时候跟马家兄弟说,绍德城里几十年没有敢那么嚣张会在人前露面的耗子,是什么意思?”
                          赵长洪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贪婪地放到鼻子下吸着,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舍不得抽又放了回去,没好气地冲了刘涛一句:“什么什么意思,就是说那只白毛耗子铁定不是绍德城里土长的,一准儿是从城外溜进来的,你眼神不好看不出来吗?!”
                          刘涛被冲得一时不敢接话,片刻后,到底忍不住委屈地说:“我是没看出来啊!耗子就是耗子,还能长得有什么区别?赵叔您是怎么看出来的?”赵长洪哼了一声:“那还不简单。就你那点儿小眼力,你说吧,你那两只狼狗,这么多天你就找了那点儿肉喂它们,它们怎么还长得那么油光水滑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4-12-17 23:21
                          回复
                            六、绍德第一邪
                            刘涛心里一惊,抓抓脑袋道:“这我还真没想到。是啊,怎么我都饿了也没见它们要食吃?”赵长洪闷声道:“那当然。它们每天夜里背着你找野食吃了,吃饱了自然不叫唤。你每天睡得跟死猪一样,就没注意刚来绍德有什么东西夜夜叫得欢,现在都快绝迹了?”
                            刘涛恍然大悟:“赵叔您是说那些野猫。是啊,我还奇怪呢。怎么以前遍地窜,现在都没踪影了,原来是这俩狼狗干的好事。”作者:姻合
                            赵长洪点点头:“就是了,本来绍德城里是没人养狗的,没狗猫就多,猫多耗子就少,白天黑夜耗子都不敢露头。你看林家这么大的粮仓,铺的都是木板,一点儿不怕被啃,就没把偷粮的耗子当回事。”
                            “现在你这俩狼狗进了城,吓不跑的野猫也给它们填了肚子。猫没了,城外的耗子就蠢蠢欲动了。这米铺虽然没米了,米味还留着呢。所以就把城外的耗子招来了。懂吗?这就是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就像根圈起绷紧的铁链,你敲掉了里面一环,整条链子都会翻过来。不过我跟你说,绍德这地方邪着呢,别看你那两条狗现在算老大,没准儿啥时候就会遭报应,到时候下场比那些野猫还惨。”
                            刘涛听赵长洪的话不像是编排出来吓人的,没来由地心慌,缠着赵长洪一定要讲讲为什么绍德城里不养狗。赵长洪被他缠得没办法,再次掏出香烟闻了闻,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养了也白养。早些年绍德城里也有很多狗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犬野犬慢慢地都失踪了。不管你锁院子里还是放外面遛,最后结果都一样,连根狗骨头都找不到。”
                            “绍德城里多凶的狗都养不住,就连城外的野狗都从来不敢进绍德城找食,像是害怕城里有什么凶神恶煞一样。你这两条狗算不错的了,在绍德城里还敢叫两声,绍德城里早些年的狗,走路都是夹起尾巴走,从来不敢叫一声。除非…”
                            赵长洪咽了口唾沫,刘涛催问道:“除非什么?”赵长洪缓缓道:“除非哪家狗要没了前一会儿,就会像哭一样没命地嚎。嚎完不久,狗就没了。我说过的,连狗毛狗骨头都找不到。就是这样的,你听,就是这样,多年前我听过一次,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只狼狗此刻对着刘涛和赵长洪的方向长嚎起来,声音如泣如诉,似乎在向主人诉说即将别离的苦,又似在对着两人身后的什么东西苦苦哀求。刘涛养了这么久的狗,从来也没见过它们这样,不由得一阵心慌,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回头看了又看。赵长洪苦笑着摇了摇头:“按说绍德城里不养狗只是第一邪,但底下两邪我就不讲喽,省得把你娃吓出病来。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你那俩宝贝疙瘩,就把它们拴这旗杆上来,你盯着也好照应不是?”
                            刘涛连连点头,忽然想起赵长洪怕狗,脸上一红,低声问:“赵叔那您怎么办?”赵长洪一笑:“我和它们换个窝,我蹲它们那儿去。那儿风小,我也好眯个眼。夜里就辛苦你啦。”
                            刘涛连说没问题,跑去解下两只狼狗脖子上的皮带往旗杆处拉,狼狗呜咽着不肯动身,刘涛连哄带喝才把狗拴在了旗杆上,手腕粗的竹竿和巨大的狗身简直不成比例,刘涛怕狼狗将竹竿连根拉出跑丢,坐下靠在一只狗身上又紧紧地搂住另一只,这才算放下心继续放哨。
                            狼狗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刘涛渐渐有了困意,虽然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睡着、不能睡着,但心里想着万一有什么情况,两条狗一定比自己警觉,一定会吠醒自己。这种想法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不一会儿终于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就是一个盹儿,也许有个把时辰,地上的冷气把刘涛冻了个激灵,陡然惊醒,慌张地发现自己靠着的两只德国黑贝狼狗,从小养大的彪悍军犬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来扣着狗颈皮带的地方,那手腕粗的竹竿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中间折断了,不远处的赵长洪正均匀地打着呼噜。


                            来自iPhone客户端23楼2014-12-17 23:21
                            回复
                              八、被掠走的豹子
                              赵长洪低声说:“话说我们绍德城里,有口古井。传说当年有条法力高强的黑龙,翻江倒海伤人无数,激怒了八仙里的吕洞宾,和黑龙斗了三天三夜,终于把它降伏锁在了古井里。据说经常能听见井下传来龙吟,有的时候能震得半个绍德城嗡嗡作响,于是那口古井就被称为黑龙井。”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黑龙井变成干井了,打不出水的井那还叫井吗?后来有人起房子做房基就把砌井的大青砖给刨了,先是刨井口,然后刨井壁,越刨越深,最后愣是把水缸大的黑龙井口刨成了一个几米宽的黑洞。砖头没了人也就消停了,黑龙井变成了黑龙洞,再没人去看过它。”
                              “一直到北洋军阀那会儿,绍德城里来了个刘大帅,人长得五大三粗,磨盘大的字识不了一斗却喜欢穿白袍摇扇子装斯文,绰号刘白龙。这刘大帅和你一个德行,也好养牲口,不过人家养的比你养的壮多了,是他聘请的英国教官送给他的礼物——从印度捉回来的一只花斑大豹子。”
                              “姓刘的也不是东西,养豹子不拴链子,散着养,也从来不喂食,豹子饿了就自己出去找吃的。逮猪吃羊,遇鸡鸭活吞,吓得绍德城里家家关门闭户,生意都没人做了。没几天豹子更嚣张,开始伤人了,乡绅们联合出头求刘白龙管管豹子,刘白龙却哈哈大笑,说那一定不是我家豹子,我家豹子是会念书的,斯文,才不会到处乱跑,只宅在院子里。再求,刘白龙就翻脸了,说你们要是不信,我让我家豹子出来和你们谈谈,可好?”
                              “乡绅们吓得拔腿就跑,绍德人虽然恨绝了刘白龙和他的豹子,却再也不敢动豹子一根汗毛,动了怕刘白龙就要让全体绍德人和他的枪杆子谈谈了。但绍德城是什么地方?邪地!你横着膀子能走多远?一周没到刘白龙就遭报应了,他视为心头肉的豹子没了。”
                              “夜里好多人听见大街上豹子在哭,边哭边窜,不过哪有人敢开门看个究竟?只有刘白龙发现声音不对,提着裤头挎起驳壳枪就往外撵。撵到街上已经迟了,看不到豹子了。不过这回和那些什么痕迹都不留就不见的狗不一样,大街上满是豹子的毛和爪印,看上去像是豹子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逃了半条街,终于还是被拖走了。”
                              “刘白龙跟疯了一样,沿着街挨家挨户抓了一堆人,口口声声说绍德人偷了他的豹子,不交出来就要血洗绍德城。里面有乡绅站出来说话了:‘刘大帅您不是说您家豹子是念书宅豹不出门的吗?这只豹子可是在街上失踪的,会不会丢的是那只专门骚扰绍德人的恶豹,您弄错了?再说了,什么人能撵着豹子追上半条街还把它揪了去?别是吕洞宾显灵了吧?’”
                              “刘白龙被挖苦得够呛,眼睛一瞪说那我不管,我这人热爱动物,哪只豹子没了我都要杀人,你们交不交?不交我就开枪!就在这时候,住街口的人家说了一句,听豹子哭到最后,门外还有一声恐怖极了的咆哮,好像…好像是黑龙洞里的龙吟。”


                              来自iPhone客户端25楼2014-12-17 23:2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