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生在北国，却常常在诗词小令中，肖想南国的或清婉、或俏丽。）
（值此时，我于坤宁归路上遇见她。手提四角纱灯，身着秀色宫装，在这样早春天色傍明的时候儿，纱灯里萤火一角儿，隐隐绰绰映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眉目如画。我便恍惚间以为，她带着江宁秦淮的一袭烟雨，来了。）
江宁府？是渺渺斜风吹细雨的江宁，还是乌衣巷口夕阳斜的江宁呢？
（已而金乌显露，烛火熄灭，便给晨光空留了一段瞧不清的虚影）大抵，都是的吧。我从顺天府来，如今也终于要归于这儿，是无缘看一看你的江宁了。
（她是南国，南国也是她。那么，我呢？）

【娇靥浮笑，以吴侬应她】还是安石的江宁，叔达的江宁，尚宾的江宁。【京畿有太液秋风、蓟门烟树。但我们的书文风流与名仕气度，这里没有】
【我和博尔济锦氏有相同遗憾，少阅风物书——总想游华夏西边。我想去巫山听雨，去洱海赏月，去敦煌城识画中仙】
【鸦睫稍垂，瞥日冕影，难免兰气一叹】进宫前，我也有太多未完成的梦。【言罢却勾起樱唇，柔声安慰她】若博尔济锦氏不嫌我才疏，得空可以来长春宫寻我，我想把心中的江宁，摹给你看。【我非顾长康，也非吴道子，但总愿将故乡之美道与外客听】
【何况，眼前人不是外客，而是位佳人】

（昔年，在我尚未明事理的时候，和许许多多痴儿一样，有过对南国一切不切实际的肖想。是以，当她吴侬软语，再对我展过笑靥，我便要，醉了。醉在她那头儿春风和煦、絮影桃香里，又或是醉在我那些还未萌芽、便被自己亲手掐断的妄想里。）
（再行一步）嗳，你错了。那里还是，你的江宁。（又问）你的梦呢，这会儿不提，恐怕再没有落地着根的机会了。
（我想不如，一醉方休。更何况得进长春，怎肯推拒）
再好不过。只是你同我讲过江宁，我却无缘同你讲京中。无以为报，受之有愧呀。

【观阿鲁特身上锦，那方无端艳色，似五月台城的榴花。多情眼波漾开，眸中有曦和朱墙，也有她】我的梦呀——是游遍神州，万顷波中得自由。【绛唇翘翘，一段少年心事】
【然世殊事异，我们不过百代之过客，万千念想都困于命运。从此我将面对的，不再是长洲菱歌，而是宫闱钟声】
【正欲询博尔济锦京中事，却被抢先一步。弯了修长的黛眉，含笑语她】我临京半载，乐趣未尝尽即进了宫。若你愿将四九城之妙诉与我，那是再好不过。
【既遇知音，岂能不惜？】莫唤我兆佳氏了，我叫眉弯。【水眸凝她娇颐，忽忆一词：靥辅承权】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晨光熹微中，她顾盼神飞，说起儿时旧梦。）
（每一个人大抵都有过梦。我也曾不可避免的，成为千千万万痴儿怨女中的一个。只是，在这样无味的岁月里，我终于将自己囿于垣苑之中。）
（两人并肩同行，我极少的像这样对一个人，怜惜多于算计。我爱她，因为我在她弯起的眉眼中，看到了我曾经的一段倒影）
昔年徐霞客游历山川湖海，我们大可以借他笔下，来完成你的梦。临京半载，京中之景你大抵已粗粗看遍，可巧了，论捕风赏景我是门外，倒可以将几段风月故事细细说与你听。
（偏靥）眉弯。我是凰歌，你门外盛开的花。

【人如其名，凰腾碧霄】
【禺疆侵甬道，掀起她肩畔香纱，也散了我鬓间云髻。玉颐珊珊，一抹巧笑嵌在樱唇间】好，那我盼着凰歌的风月故事。【风月是故事，更是眼前丽人。我观博尔济锦氏神韵，总想起九天外的璇玑神女，轻裾随风还，顾盻遗光彩。于是弯了柳眉，娇娇询她】博尔济锦居何宫？那里的花，可有你艳？
【京城子弟，好鲜衣怒马、花灯烟火。堪堪一想，真是风流至极。没有繁华梦，我只愿江宁府中人莫忘情深——感我一回顾呀】
【思绪终止，我望向殿檐边。那里的狻猊、獬豸太寂寥——高处不胜寒。幸我为红尘客，可以感受凡间的真挚】

（她是南国，南国也是她。那么，我呢？）
（我方才在天色傍明的时分便在想。我背对着夜色，我踏着晨光，我又踩着渐渐明朗的天色，终于在这条将近的宫道儿上，想明白了。）
（她是南国未化的春雪，我是北方结成的秋霜。）
（我化不开她，她兴许也拂不去我。但，这一场光风霁月，那一段刻骨清寒，总归可以，作伴同行，免去寂寞。）
（一笑，便答）我在景仁、挽月。那里的杏花儿，花繁姿娇，占尽了春风，怕是要艳过我了。只是，它不会开口，更没法子给你讲京城内外的风月。不信，你哪日来瞧？

【最怕丽人能解语】
【从她话中，我窥见景仁的红杏，也看见了玄武岸的春天。任九华花朝，梁洲多情月，娇美都不及秋水间的凰歌】
【粉颐稍颔，引流云钗泠泠，欣然应下她的邀】既如此，那我明日就去西容探探仙。【梨涡泛起，弯眉似冰轮，悄悄笑诘】仙以故事赠我，我应怎么还？
【将行至道尾，因遇佳客，故我不舍离去。景仁主杏，长春主榴。五月榴花艳胜火，等那时来临，我定邀她去画亭吃酒】

（欣然）我瞧前儿还是娇杏含苞，待你至，它们便会欣然吐蕊，连成一片了。哪里还用还呢，只消你一笑，便抵过金玉千金呀。
（两人一道儿且说且行，过坤宁。眼瞧着路将尽头，长春于西，景仁东，一路至此，自然要分道而去。只是话不尽，难尽依依。）
（风拂过，卷过她的尾音儿。待约定后，方才拜别。）

【我于秦淮畔，听过太多胭脂故事。自古美人薄幸，柳我闻香消玉殒，刑沅氏下落不明，她们的一世艳名，只付与画舫间几句空叹】
【我比墨客更怜红颜，因怜，而爱。今遇博尔济锦氏，她袂间浮动的暗香，裁剪了白驹在雕花窗间留下的疏影。金陵有伊呼小周后，京畿藏仙唤凰歌】
【与博尔济锦氏道别后，我回了长春宫，于莲纹粉笺中，描下她的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