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んだ世界 中篇(4)
好了,现在要怎麼办?
奈斯背着亚特的病房拉上了趟门,却没有马上离开,往后倚靠房门抱胸,再次认真打量这间医院,青白色的灯光照射在苍白色的墙身上稍微刺眼,走廊上零丁的钢制长椅更添寒冷,明明走廊没有什麼人走动,但耳边却听到窃窃私语,总觉得有视线盯在自己身上,让奈斯觉得混身不自在。
回想起刚刚护士不合作的冷漠态度、不明救护车的事,更加让奈斯觉得这医院另有内情,一半是来自观察所得来的怀疑,一半是源於直觉。
亚特疲惫青白的脸浮现在眼前,『奈斯,你擦了香水吗?』这句话轻柔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奈斯的直觉不停猛烈地向他表示,事情不简单。
找到亚特不代表这件事已经完结了。
也许这只是庞大阴谋泄漏出的一小角,要是揪住这丁点的违和感查下去的话,是不是能掘出事件背后的阴谋呢?他感觉到这事背后牵扯到的内情如同深不可见的混沌,只要一踩进去就会被卷至深渊,说不定现在安定的生活也会被破坏殆尽。
现在不调查下去,也许还能回头。
不,怎麼可能。为了安稳而放弃看上去明显就是有问题的事件?
这不是奈斯的作风。
不如说,正正是因为有危险的味道,才更加勾起了奈斯的斗志和挑战欲。
最重要的是,他不可能抛下亚特不管。
为了知道亚特身上发生了什麼事,也为了自己对破解事件的好奇心。
他必定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内心的某根导线被点燃,蔚蓝色的双眼炯炯有神,嘴角因兴奋而上扬。
要是这时候有人经过的话,绝对会被他的笑容所吓到吧。
那笑容似是找到可口猎物的野兽一样。
现在要调查的事情有好几件,奈斯决定首先由亚特的身体状况开始调查。
那苍白而忧心忡忡的表情和他说的话让奈斯非常在意。
综合这医院的作风、态度和亚特诡异的状况来看,要是说这间医院对亚特动了什麼手脚,奈斯也不会惊讶。
怎麼看也不对劲。
如果要查清楚亚特的情况的话,最好先把亚特的病历表拿到手。
虽然说真的对亚特动了什麼手脚的话,病历表上也绝对不会写出来,甚至为了不让人察觉到有问题而改写病历表也说不定。
不过就算是伪造的病历表,也有其调查的价值。
任何蛛丝马迹也能成为有助推理的利器。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亚特的病历表在哪。
一般为了方便医生查阅病患的情况,病历表会挂在病床前,可是奈斯没在亚特的病床前看到。
是这间医院不会将病人的病历表挂出来,还是意味着亚特的病历表不能给一般人看到呢?
这个细节加深了奈斯的怀疑。
要是普通的医院的话,向医生或护士询问也许能通融一下,可是从刚刚护士的反应来看,奈斯不觉得他们会那麼简单交出病历表。
而且就算拿到手,没有相关专业知识的奈斯也看不懂病历表。
那只能用手机拍下来给有专业知道的人看,也许能知道什麼。
幸好自己的朋友里,就有一个人是医生。
正当奈斯烦恼应去哪找放置病历表的地方时,敏锐地感觉到走廊的深处有人盯着自己,奈斯转头仔细观察走廊上的人们,瞥见右前方的转角位置有一位年轻的护士神色慌张地往自己的方向探头查看。
在奈斯发现她的同时,与她的视线正好对上,她马上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她双手紧抓着雪白的护士裙摆,紧张地四处张望,认为没有人在留意这边的时候,快步朝奈斯走过来。
看她的神情似乎是有事情要找自己,也许能带来奈斯需要的情报,因此他原地等待护士的走近。
护士靠近奈斯压低声音,急促地问道:「请问你是亚特先生的朋友,奈斯吗?」
奈斯点头,还来不及问护士有什麼事情,护士急忙地塞了一张字条到奈斯的手中,就转身小跑步着离开了。
奈斯打开被掐成一团的纸条,只见上面用工整秀丽的女性笔迹写着:
请今天晚上七时在XX街道的家庭餐厅等候。
看上去没头没脑的字条,但按照刚刚护士慌张的神色和紧张谨慎的态度,奈斯相信这护士掌握着一些不能在医院说的资讯,特别问自己是否『亚特的朋友』,也许正好就是关於亚特的事。奈斯回头看着已经空没一人的走廊,将字条掐作一团塞进裤袋,拿出钱包检查看了一眼,决定将脑海里订立的一系列寻找病历表的计划取消,转身离开医院。
晚上七时,奈斯按照字条上的地址到了家庭餐厅,推开大门一阵热闹的声浪传入耳中,忽然理解到为什麼那位护士要挑选这间店见面。吵杂的环境能盖过谈话的声音,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对话被偷听的风险,只要防着隔墙有耳就成了。奈斯在餐厅晃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位护士,看来还没有到达,奈斯就挑了一处角落的座位坐下。从这里可以看到全间餐厅,而且很少人经过,只需要提防前方和左侧桌的客人就可以了。前方桌子的是一家三口,孩子看起来大约只有五岁左右,一家人和乐融融;而左侧桌的是一位中年的上班族,一边翻看报纸一边吃饭。两组人看来也没什麼危害。奈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麼高提防他人的危险意识,平常的话也许就不在意有没有人偷听,看来自己真的对这次的事很慎重呀。
在奈斯胡思乱想的时候,上午见过的那位护士喘着气的跑过来,为自己迟到的事向他道歉,奈斯挥挥手示意她不用在意。护士坐下后翻开菜单,点了一道海鲜炒饭和热茶,奈斯则只点了可乐。折腾一会,终於能正式地开始对话。护士向奈斯微微低头致意:「谢谢你相信了那张字条来这里,我的名字是伊芺。」奈斯点点头:「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所以不用自我介绍了吧?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伊芺双手棒着热茶道:「我想如果要解释这件事的话,先得由我如何认识亚特先生说起了。」
奈斯吸啜着插到可乐瓶里的吸管,点头表示他正在听。
伊芺开始娓娓道来:「以前我曾经被绑架,千辛万苦解开绳子想逃走时被犯人发现,千钧一发之际亚特先生开枪救了我。当时我惊慌失措地哭泣个不停,亚特先生一直耐心的安抚我。好不容易情绪平伏下来后,我向亚特先生致谢,他却说不用谢他,因为找到我的不是亚特先生,而是他的朋友奈斯。那时候亚特先生曾经说过一些关於你的事,说要是有困扰的事可以去委托你。刚刚在医院的时候听到护士们说有位警察相关的人士叫奈斯的来找人,我立刻就想到了亚特先生说话的话。」
听伊芺这麼一提,奈斯好像有一点印象在一年前的确受过亚特的委托去找一个被绑架的女孩,没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位女孩。当时奈斯只是靠手上的资料推断的,没有参加搜救行动,也没有见过伊芺,所以不知道她也是正常的。而伊芺最后的话勾起了奈斯的兴趣:「亚特说过什麼?」
「他说你是可以相信的可靠朋友。」
奈斯有点惊讶亚特居然会跟一位只是萍水相逢的女孩子说这种话,如果只是为了安慰被绑架的女孩子,会说到把这种事说出来吗?
看到奈斯疑惑的表情,伊芺微微一笑,没有说什麼。
奈斯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正事要紧:「那麼你来找我是有什麼事吗?」
伊芺思索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才道:「是有关亚特先生的事,我看到了一些事情觉得很可疑,所以……」
果然是跟亚特有关的事。奈斯心想,这真的是有够巧的,正是缺情报的时候,情报就送上门了。
奈斯从伊芺的脸上观察到丝丝的疑惑,她可能对自己看到的事也不怎麼确信,便道:「我也正好想知道亚特身上发生了什麼事,所以怎麼荒谬诡异的事也可以,说出来吧。」
伊芺呼了一口气:「五天前的晚上运来了两位严重重伤的患者,因为这间医院并不大,资源也说不上充足,所以那天晚上人手很吃紧。医生指示我去运送数包血袋到手术室,本来只是把血袋交给里头当值的护士就可以了,但我进去的时机似乎不太对,整间手术室的人也盯着我。平常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在进行紧急的手术时,医生和护士是不会有空搭理你的。」
这时候侍应捧着伊芺点的海鲜炒饭靠近,伊芺马上住口不再说下去。食物的香味勾人心神,可是伊芺却把炒饭推到一旁,没有进食的意思。她慎重地打量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注意这边后,压低了身子,小声的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我觉得有点怪,所以多瞄了一眼手术台,发现居然是亚特先生时吓了一大跳,他的血似乎一直也没止住,所以护士催赶我把血袋拿过去。那时忽然传来盆子摔到地上的声音,我这才发现手术室有另一名患者,那名患者的意识明显是清醒的,他的胸口被医生剖开了,在我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内脏。他似乎是因为疼痛而挥手撞到了盛放手术器具的盆子,医生和护士马上就上前压住他,给他加大了麻醉剂量。那时我瞧见了医生手上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东西,像是一小个脓包,似乎是从那患者身上割出来的。虽然很想知道那是什麼,可是护士却赶我离开手术室,我只好离开了。」
听到这里,奈斯忍不住问:「患者在手术时忽然清醒是不正常的吗?」
「怎麼可能正常!」伊芺反射性的回答:「如果是使用局部麻醉的手术,患者就会是清醒的,可是这种伤重的患者是不会用局部麻醉的。」
「那麼那个脓包……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生物学并非奈斯擅长的范畴,所以他不明白伊芺的疑惑。
「也许用脓包这词语不表达出那是怎样的东西,因为它比一般的脓包大而且完整,也没有恶心的颜色。那更像是活着的肉团吧。」
肉团,这说法似乎比脓包更恶心。
隔壁桌的上班族似乎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对话,觉得影响食欲而瞪了他们一眼,可是两个人也没注意到。
奈斯心忖这事情果然不简单,如果自己的推理没错,那肉团极有可能就是喰种的赫包。为什麼医生要把喰种的赫包割下来?奈斯单是想想可能性就觉得毛骨悚然。
中篇(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