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沛从墓地回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街道了,太阳压着地脚线露出阴沉的半边脸,低空里满是陋巷炊烟的味道,跟在自己后面保持半米距离的苏智成应该低着头拖着慵懒的脚步,根据冯特理论,这个男孩并没有因失去至亲而导致心理情绪沉淀,人类情感排泄的时间最短的是24小时,但是失去十五年的习惯性依赖,这种情感治疗最短时间为30天,推理可以得出,他并不依赖这两个人,一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如果不习惯性依赖自己的父母,那么缺失的就不仅仅是爱,而是机会;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个善于伪装的孩子,如果是这样,还是说明他很少依赖父母。
“姐,我们现在回家也没饭吃,天都黑,要不咱们下馆子?”苏智成突然停在路口没跟上拐角的苏沛,看着没有停下脚步的苏沛,又紧跟了几步:“家里都没米很久了,回去也只能吃泡面,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我知道一家店的盖饭超级正,尤其是肉末茄子盖浇饭,可以加蛋的,我们去嘛。”拖着长长的尾音,男孩讨好的拉住了没停下脚步的苏沛。
“有道理,以后我会按月给你生活费,想吃什么自己买就好,不用再这样说话。”苏沛抽出被拉着的手,缄默地转身:“带路。”
“要不要这么酷?’有道理’?第一次听到这么回答人的???还有重点是吃饭的好吗?跟月供有几毛钱关系,什么思维逻辑?还真以为自己不活在地球上了?有本事乘着诺亚方舟冲出大气层去住广寒宫啊!!!”苏智成内心已经炸毛,他说话的方式才是正常的,再说了,这叫情趣!懂不懂啊!
“哥,肉末茄子,姐,你想吃啥?”
“好咧。”
“一样。”苏智成说的饭店其实只是个路边摊,准确的说整条街都被路边摊占领了,浓浓的小吃味里混着污水的味道,对于习惯次氯酸钠的苏沛而言,这个地方完全刺激了她的嗅觉,挑战了她的忍耐性。
“哥,来两份,姐这里离我们学校超级近,离医院也不过几百米,以后你可以经常来这里吃东西,摊主跟我是老熟人,可以让他免费给你加蛋,他人超好的,就是有点傻,不过你可别看不起他,他可是从十五岁起就开始在这里摆摊,富着呢,我大概计算了一下他的年收入,起码五万,这么些年都没交女友,肯定都省着呢、、、、、”
“小智,你、你的饭。”一股油烟味突然袭来,苏沛眉头紧蹙,静止了自己的呼吸系统。
“哥,这是我姐。”苏智成拉过放在桌子中间的饭,顺手从铁罐里拿出一次性筷子,整个轻车熟路的过程都仰着头看着端来饭的老板。
“沛、沛、沛儿。”苏沛原本紧促的思绪就像木偶一样硬生生地扯出了动作,它不停地倒带,然后定格在那个简陋的小卖部里,那个织着毛衣堆满笑容的脸,没错,那是苏沛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这么叫唤她,每天早晨起床的叫唤,每天上学叮嘱,每天三餐叫唤,“沛儿,沛、沛、沛儿,你回来了,你真,真的回来了?”苏沛转头看了看还在她耳边叫唤的声原体,“哥,你认识我姐啊?”
“沛儿、、、、、呵呵、、、”苏沛盯着面前这个男人,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脸被风刮出了纹路,笑起来眼角线密在一起更显滑稽,干裂的嘴唇上还有鼻涕流过的痕迹,憨笑时鼻涕痕因为拉扯显得异常夸张,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校服,不合身的比例总让苏沛觉得可笑,最显目的是大冷的冬天,他却穿着让人发冷的人字拖。
“沛、沛、沛儿,我有事,先忙了,等、等、等会就给你拿、拿来。”仿佛想起什么的莫东突然收起了憨实的笑容,跺着脚急急憋出话来,慌张地跑回摊位。
“喂,哥,怎么突然跑了?”苏智成看着跑开的莫东,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苏沛:“姐,你认识莫东啊?”
“不认识。”
“算一算他跟你年龄差不多,你们说不定是同学耶,最不济应该上同一所学校,哎,你以前是在上涌中学读书的吧,几班来着?”
“没印象。”
“不对啊,回去看看贴在墙上的奖状就知道了,我还读过来着,就是想不起来了。不过莫东记忆很好的,他还把你叫得那么亲切,肯定是你发小,你怎么连发小都记不得呢,不过,你以前那么优秀,说不定他是单相思。”
“说完了?赶紧吃完走人。”
“姐,你是不是看不起莫东啊?其实他跟你一样都是自食其力的人,这里环境不怎么样,但是东西是很干净的,就这碗筷都是开水烫后才使用的,你看那个大锅,放心吃吧,没问题的。他就是省,也不懂收拾自己,是有点口吃,有点智障,可他是个好人、、、、、、”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苏智成被苏沛直勾勾地盯到发毛,总觉自己后背冷汗都涔出来了,知味地埋头认真吃他的肉末茄子。
苏沛往摊位的方向望了望,苏智成说的没错,一辆三轮车上就有两个煤炉子,一个是用来烧开水烫碗,一个是用来温着白米饭,其实也就三样饭,估计是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太多的东西,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只会做那三样,也算是一种谋生的技术,基本的客源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可能是因为他有点智障不讨大人喜欢吧。
“姐,你把手机给我。”苏智成突然伸手索要手机,根本没有消停的打算。
“这个是我的号码,也是这店的外卖号,中午从十二点到一点都可以,下午六点后想吃什么就给我打电话,你一个大医生肯定忙到没时间吃饭,我亲自给您送去,免费给你加蛋,女孩子补充蛋白质很有必要的。”
“你给他打工?”
“没,我都蹭了他十年的饭,免费给他扩展业务也是应该的。”说着将手机还给苏沛。
“他身上的校服是你的?”原来苏智成的习惯性依赖是莫东,一个智障。
“嗯,记得啊,吃饭时给我电话,保证热乎送到。”
“医院有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