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休息的半个时辰里给自己简单的诊断了一下，喉疾大约是舟车劳顿所致，没有大碍，自己写了个药房交于下人去办置，弄了一杯参了蜜的水润了润喉咙，休息片刻，虽然不是痊愈，却也说话无碍，只不过声线带有嘶哑罢了。
来到他的房门前面敲了敲门，回想起在灾区以及这一路回来他如何对待自己的举动，想了想却也并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若说直接称呼名字，自己并不习惯，若是按照他说的，自己是王爷的话，又会如何称呼他？不得而知，索性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现下，灾区的情况，才应该是最主要的，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正在屋内查阅近几年来江南有关的卷宗，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便开口
：进来
不久之前，大理寺的人派人来传信说调查有了些头绪，说之前建造防洪堤坝的时候，那些个伙计全部消极怠工，甚至有集伙闹事的情况出现。但后来不知怎的被压了下去，也就没有人再提及此事。据传言说，似是上面克扣了工钱。若是这修建堤坝时偷工减料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那那些土匪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年年都有土匪劫道，为何早先送粮饷的官员为何知情不报？怕是这土匪也和克扣粮饷逃不了干系。
这样想着，不禁怒从中来，将卷宗摔在一旁，坐在桌案前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叹气。

-
都还未走进里屋便听得一声掷物之响，皱了皱眉头上前看到脚下丢的卷宗，弯腰捡起拍了拍灰尘。
：和卷宗出气又有何用？
这段时间自己有悄悄观察过他，并非像贪官，做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尽职尽责。而如今他非要自己装这个王爷的目的，似乎又让自己有些模糊了。他的权位并不低，还要自己去装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利处，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自己就是这个王爷？
蹙眉走到他面前把卷宗放回，扫了一眼桌面上乱七八糟的卷宗，偶尔几字落眼，却也明了上面写的为何事。
：你那么大张旗鼓的来，这里官官相护，你又能查到什么？左不过一些没用的小事情。

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了怒火，知道他是为了这灾情而来，便让他过来坐下，正好自己也有些许疑惑之处想要向他询问。
：墨卿，把你这段日子在江南生活的境况以及所闻所见全都告诉我。
方才他开口的时候就留意到他的嗓子比先前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嘶哑，吩咐了小厮取了些加了槐花蜜的水备着。
：就算我不大张旗鼓的来，他们也依旧只手遮天。像这样靠利益集聚在一起的官员们，一旦被当头棒喝，也少不了树倒猢狲散的结局。既然他们想官官相护，我便偏不让他们如愿。

-
走到他面前坐下，想到在灾区所见所闻，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深沉。
：大堤决堤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只是因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故而多了几分依恋和侥幸，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自己既然现在，是替代王爷的，那么那些所见所闻，都可以有倾诉的 地方，有说理的地方，而不是变成百姓茶余饭后，忿忿不平的闲聊而已。
：当初修葺堤坝的银子被地方官员层层剥削，到手已经所剩无几，只能用最简陋的材料，修葺了一个虚有其表的堤坝。这样的堤坝，又怎能抵御洪水？
：更可恨的是，官员勾结土匪，过往的商人若是不给予一定的保护费，定是被匪劫一空。这其实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情，百姓不过敢怒不敢言。因为往往有出头的人，还未等告出省，早已被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治罪。

：依你所言，这官匪勾结是事实。
既然如此，那定有官匪勾结的证据，只是这证据现在要想查找，如同大海捞针，实属不易，只能从旁处下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可以击破的线索。
：那那些被定罪的家人呢？他们的情况如何？
若是有人出头，定罪的话，怕是家人也逃不了罪责。险些逃过一劫的，怕也是再也不敢出头向他们讨债了。不过这么长时间，总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吧，毕竟山高皇帝远，再大的官儿若不是亲临也管不到他们头上来。自然该有松懈的时候。想了想，续言
：那些官差们平日里的作为又是如何？

-
他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不由得让自己皱了皱眉头。倒也并不是觉得心烦，只是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每天操心那么多事情，难怪头疼旧疾不得好。叹了口气，借口道。
：你一下这么问，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你有没有笔墨，我写出来，在慢慢理头绪吧。
嘴上是那么说的，心里却是想着怎样才能对症下药，不过片刻恍然对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吃惊。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医者，此刻不是更应该关心的是百姓的生存这件大事么？为什么自己会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他？

：嗯，这样也好。
听他所言，忙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了毛笔砚台，放置在桌案上，倒了些清水，手执墨条为他磨墨。说起来，他从悬崖上落下，总会有些零散的记忆，说不定他能记起些什么。
：对了，你之前是怎么同他们生活到一起的？那时候，是否有想起些什么？
如果那些百姓收留他，只是那些官员别有用心的遮掩，那事情将会变得更加繁琐。

-
：没有。
毛笔蘸了墨慢慢的写着自己之前所见所闻，他问及的事情不说无暇顾及，而是自己确确实实没有想起过什么。自己只知道自己是跌落山崖被那姑娘救回去的，身上带着三样东西，别的不说，单单那个玉佩和菩提子便是价格不菲的信物，如若说是遇到歹人，为何这些值钱的东西还会在身上？
轻生？更加不可能，哪有轻生的人还带着这些贵重的身外之物。
写着写着，似乎有一个片段瞬闪过脑海，却又捕捉不到，让自己微微皱了眉头。

闻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却还是捕捉到他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心。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垂眸看着他的笔迹，对江南的情况大致有了些了解。微皱了眉头陷入思索，低头的瞬间看到了自己身上带着的菩提子，说起来这还是他送给自己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想起来这个。便摘下来递给他看。
：墨卿，你还记得这个么？是你送给我的。
：当时我们吵了一架，你很生气，还把它摔坏了。

-
看了一眼那个菩提子，只是那么一眼，有什么思绪瞬闪而过，皱了皱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他略微有些迫切的眼神，依旧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暂时...并未想起什么。
：这些是我在灾区所见所闻，剩下的...能想起，再说吧。
将手中的纸拿起吹了吹尚还有些湿濡的墨迹，随后将这些递给他。

看着人的神情，心里不禁燃起一丝希望，但紧接而来的话语如同冷水一般将那一点点希望浇个通透。不免有些灰心，叹了口气，将菩提子随手挂回腰间，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张，大致浏览了一番，垂下的眼眸里滑过一丝戾色，将纸张叠好揣入袖子，抬起头来用着关切的目光望着他许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是什么也问不出口，只是叫了人端来几盘小点心，放在茶几上，伸手拿了一块递给他
：这是你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这几天辛苦你了。
：府里待久了对身体也不好，你若想出去逛逛，我可以陪你一起。

-
看着盘中的点心，也许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几盘点心，但是对于灾民来说，怕是救命的食物。这么粮草紧缺的时候，哪怕是树皮，都能被人剥下啃入果腹。摇了摇头没有伸手，道。
：若要出去，我想回灾区去给人看病。
自己走了有好些天了，不知道那些灾民病情如何了，虽然他说了会派医者前往，但是终究自己还是不放心。医者仁心，经过自己手的病患，总也要亲力亲为，才能够放心。

-
见他不答应自己，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也多有几分失望。转眸看向了别处，却也是漫无目的的张望。也许这样的日子对于旁人来说确实是安逸舒适，可是...可是？
可是些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若是说心装天下，未免太过虚假，只是自己到底在执着一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恍恍惚惚的这样过着日子，确实让自己不舒服，但是不是有言，难得糊涂？
...终归，自己真的是这个王爷吗？心里的不安大概是源于这个原因吧。
：算吧，那就全凭你安排吧。
担心灾民是一方面，其实更深的，是害怕突然有一天出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自称王爷的人？虽然自己对于这样安逸舒适的生活，并不是十分的眷恋，只是待在这个人身边，会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导致自己如此坐立难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