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突然想起了初中的时候喜欢的男生A。

其实在读初中的时候，我是不知道我喜欢A的。
准确来说，A很喜欢我，但我以为我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是的，初中时，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他的兄弟B。
但是直到我高中都读完了再想起初中这事的时候，才了解到自己只喜欢过B短短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
过了好几年，我才知道，我其实是喜欢A的。

他的兄弟B，喜欢的是我的好朋友。
可能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更想要吧。
人有时候就这么奇怪。
其实已经不喜欢了，潜意识却又想得到，自私又可怜。

一切就像一个环。
A喜欢我，我喜欢B，而B喜欢我的好朋友，我好朋友喜欢高年级一个男生，高年级那男生喜欢我。

这样的状况让我觉得有点像坐旋转木马。
很多人都喜欢玩旋转木马。
但是我觉得那是很残忍的游戏。
因为每个人都彼此一前一后追逐着，却有着永恒的距离。
　
　
　

　
　
　
Ⅱ


我现在回想起来，
都觉得当时的自己早熟得可怕。

当我知道B喜欢我好朋友时，我慢慢学会了很多复杂的事情。

在B欺负我哄我捉弄我又安慰我的时候，我学会了自作多情。
在看到B逗她，眼里那掩饰不住的呵护时，我学会了装作视而不见，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莫名委屈得想掉眼泪。
还学会了强颜欢笑和多愁善感，以及更多。

有那么一段时间，
我总是私底下偷偷问A他的好兄弟B还喜欢我好朋友吗，或者问他B最近都干嘛之类的。
而A总是显得特别不耐烦，全都说不知道。
我就纳闷了，他们天天黏在一起看得我都快腻死了就差以为他们是同性恋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觉得莫名其妙，问他在气什么他也说不知道，当时就想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很郁闷的以为我做了什么让他不爽但我自己又不知道的事。
那个时候心里就告诉自己：噢，原来，大概，可能，也许，男生都不喜欢乱打听的女生。
所以从那之后我对大部分事情都显得漠不关心。这是题外话了。
　
　
　

　
　
　
Ⅲ


A和B都很帅。
属于走在路上总有女生回头看的类型。
即使是初中，他们的身高就在175以上了。
两人都有点痞，就是给人坏坏的那种感觉，但笑起来特好看。

我觉得A和B相比，A显得更加吊儿郎当。
我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
但当我跟A说话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看我，他总是看着他感兴趣的东西，比方说我裤子上的洞。
他从来不好好站，有时候一条腿抖啊抖的，有时候坐在课桌上,两条腿一起晃，晃得我心烦。
这些习惯都那么让我不喜欢，让我觉得我认真和他相处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认真。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
我经常想的不再是B今天跟我说了几句话B和她下课的时候去哪了这类没营养的事情。
而是变成了A今天很可恶偷偷拿走我的笔袋还装好心帮我找最后我居然还谢谢他请他喝可乐这类更没营养的事情。

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吧。
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Ⅳ


我很享受从家里坐20分钟公车去学校的过程。
因为早晨的空气好得让我只想呼吸。
而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看着窗外慢慢后退的风景，听着随身听——这样做作的事情我很喜欢。

那天早上，我仍然听着歌，并且对着窗外放空。
在到了图书大世界的时候，也就是到达学校之前的那一站，我忽然觉得窗外站台上有张很熟悉的脸。
当我急忙把游走的魂找回来的时候，车子就把速度找了回来。
我看到了车外A那张哭笑不得又有点愤慨的脸，并且在慢慢后退。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张写满了“你是笨蛋吗”的脸。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我回过神发现他在窗外已经挥了几下的手慢慢放下，看着我时那无奈的眼神。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曾经迈起来的右脚，那表示他想追着车跑一下，但只迈了一步，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天早上，那么懒的他起了早床，在我下车的前一站，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路过，并且很有可能会错过的我。

我探出脑袋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我到现在还记得。全部都记得。
　
　
　

　
　
　
Ⅴ


那天他迟到了。
进教室的时候他瞪了我一眼。
我很心虚的低头继续偷偷的吸着从家里带来的酸奶。
酸死了，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一整天，我的左眼眼皮都在做无规律运动，跳得我心烦意乱。
那天看到我的人都不要奇怪我一直都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左眼跳财没听说过吗?没准儿地上躺着我敬爱的人民币呢。

但事实证明，有些流传下来的古话和经验教训，是250%信不过的。

放学的时候，刚走出教室门口，我外套后面的帽子就被人拉住，我被无情的以十分难看的姿势拉回了教室。
我无比愤怒地回头，看到了一张比我更愤怒的脸。
那个时候我就在猜测，是不是我左右眼神经线搭错了。
或者“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样的话其实说反了。

他皱着眉毛看着我，然后对我说。

“你这样子真丑。”

好吧，
我承认他在生气的时候，还是那么好看。
我也承认我生气的时候表情是狰狞了一点，但是他也不能不考虑我那还十分幼小的心灵就说得这么直接对吧?
好歹我也是祖国的花朵之一，还没好好成长就这样被掐死了多可惜啊。
我觉得还应该把我归类到娇柔的小花朵那一堆里。
因为对着生气的他，对着说我很丑的他，我就那样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了。

男人很害怕女人的眼泪。
这句话还是可信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就哭了。
当我喜欢B的时候，B跑过来对着我笑，说: “下节课我跟你换位子，我跟她坐一节课。”的时候，我没哭。
当我喜欢B的时候，B求着我好朋友帮他做美术课作业，但是她死活不答应。然后B又来找我，我就笑着答应了。那个时候我也没哭。

很多能哭的时候，我都没哭。
但在不那么适合哭的时候，我却哭了。

女人其实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
尽管那个时候我只能称作女生。
但物种是一样的。

A看到我的眼泪就慌了。
腿也不抖了脚也不晃了眼睛也不到处看了，只是变结巴了。

“你…你…哎呀…”

我没理他我继续哭，旁边的同学一脸的诧异，就以为他欺负我了。
他那么凶我不满意，他说我丑我不满意，但是别人同情我然后鄙视他这一点，我是很满意的。

我很生气的转身走掉了。
我很纳闷为什么我明明在生他的气但是却在虐待我自己。
因为我没有去车站，而是决定沿着公车的路线慢慢走回家。
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但是当我的手猛的被一个人抓住的时候，我就没任何想法了。

A一直跟在我后面我是知道的。
但是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还是让我狠狠的吓了一跳。

我不懂他为什么那样做。
他是因为把我弄哭了很内疚所以头脑发昏就抓住我的手?
还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

他的左手抓着我的右手。
之所以一直用[抓]这个字，是因为他真的握得我很痛。
他很用力很用力地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挣扎了一下，但是力量悬殊实在太大，我又一次觉得很不公平。

我实在不想那样被他抓住不放。
因为在我心里，我觉得我是喜欢着B的。
这让我有种背叛B的可耻感觉。

所以我一路上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也选择了沉默。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有点冷，还是因为他在紧张。

他把运动外套的袖子卷到了手肘的部分。
露出他那爬了些许青筋的纤细但是结实的小臂。

在他左手小臂的内测，
我隐约地看见一些伤痕，类似于刻痕。

他虽然牵着我，但是走得比我快。
我只能被他拉着手，有点小跑地走在他身后。
我不易察觉地弓着身子往前走，俯身看他手臂上刻的是什么。

晃动了几下，我确定那刻的是一个字。
再努力地弓了弓身子，装作无意地抬了抬他的手。

啊，那是一个我很熟悉的字。

——是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他自己用刀在手臂上刻了我的名字。

我愣了愣。
抬头看着A的后脑勺，微长的头发在凉风中轻盈地摇曳。
突然觉得眼眶很热很热。
温热的液体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从眼里跑了出来。
　
　

　
　
　
VI


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是不是和我一样，当他看着我和B说话打闹的时候，他有没有假装视而不见?
是不是和我一样，当他听到我询问关于B的种种的时候，他有没有强颜欢笑?
是不是和我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内心微弱的希望，等待心里那棵种子能够发芽，然后开花结果?
是不是和我一样，怀抱着一种叫做喜欢的心情，等待某个人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等带某个人偶尔赐给自己的笑容?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
觉得自己非常的可笑，自私又丑陋。

原来…
被一个人喜欢，也可以是一件不那么快乐的事情。

A转过头看着不出声流眼泪皱着眉瘪着嘴吸鼻涕的我，抿了抿嘴。
我想，如果他现在再说那句“你这样子真丑”，我不会生气，我会体贴的原谅他。

“怎么还在哭啊?我又不是说你真的丑。”

他往回走了一步，站到了我面前。但是拉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
顺着吹向我的风，我可以闻到他头发上很好闻的潘婷洗发水的味道。

我忽然觉得手没那么疼了。
因为比起心里的疼，那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曾经也是如此。
心里那种，想要紧紧地抓住某样东西，紧紧地抓住某个人，紧紧的占为己有然后再也不要松开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比什么都疼。
　
　

　
　
　
VII


那一天是怎么放弃走路而坐上公车回家的我已经忘了。

我记得的是，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真的喜欢你。]
我也记得，
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走了…拜拜。]

我不得不承认。
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又幼稚的女孩。

A喜欢我，但是我喜欢的是B，我不可能接受他；
我喜欢B，所以我不能接受A，尽管B不喜欢我。

怀抱着这样看似顺理成章的单纯想法，我抛弃了A。
在我狭小的世界里,我坚守着自己可笑的原则。
面对曾经的好朋友，面对向自己表白的曾经的好朋友。
我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没办法在和他相处时平静如初。

所以我开始逃避。

所以我说——
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又幼稚的女孩。

我不会懂——
因为喜欢他，所以我才会很在意当我跟他说话时他不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会懂——
因为喜欢他，所以我才会经常穿那条有很多破洞的牛仔裤；
我不会懂——
因为喜欢他，所以当我觉得他的头发很好闻时，跑去买了跟他同一种香味的洗发水；
我不会懂——
因为喜欢他，所以当他在站台等着我，并准备和我走一站地路去学校的时候，我感动得想哭；
我不会懂——
因为喜欢他，所以当他说出我很丑的时候我立刻难受得掉眼泪，那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有的倔强的自尊心；
我不会懂——
因为喜欢他，所以在看到他手臂上用刀刻出的自己的名字时，心疼的感觉瞬间布满了每个细胞。

这些我全都不懂。
那个时候的自己，除了无知，一无所有。
　
　

　
　
　
VIII


初三下学期的某个早晨，我早早的去了学校，负责开班级门的生活委员还没有到。
我决定去离学校不远的报亭买动漫杂志。
我想确定那首让自己听过一遍就震撼到不行的歌是不是叫[晓の车]。

走在必经的小巷，我看到对面慢慢走来一个人。
那个已经大概2个月没有说过话的曾经熟悉的A。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空气里的尘埃粒子在他身边轻轻浮游着。
他还是很好看，那些属于年少时应该有的美好，他都拥有。

一看就知道他还没有睡醒，眨巴着眼睛往前走。
可能是被阳光晃到，他抬起左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他的手还是那么细瘦，爬了些许的青筋。

但是，没有了，曾经显眼的刻痕，已经没有了。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阳光那么刺眼，赤裸裸的灼烧着我的双眼，烧得我想流眼泪。

我知道，有一些东西，在自己的催化下，已经消失不见了。
　
　
　

　
　
　
IX


当我们走到面对面，近到能闻见对方身上飘来的相同洗发水香味时，他才看见我。
他愣了愣，然后抬起左手抓了抓咖啡色的头发。用不再有印记的手。

“你去哪啊?”

他还是那样，说话时不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低下眼帘。
也许他在想为什么我没有穿那条他十分熟悉的有许多破洞的牛仔裤。

“我去买杂志。”

我眯了眯眼，让他觉得是阳光刺到了我的眼睛，所以看起来很红。

“噢…我陪你去吧。”

他拉了拉斜挎包的带子，自顾自地转身，和我走向同一个方向。

我又一次走在他的身后。
只是这一次，没有牵手，没有语言，没有凉风，没有伤痕。
只有阳光，和一堆一堆正在取笑着我的曾经。

之后，我们再无交集。
　
　
　

　
　
　
X


本来想找高中的政治课本查点资料，却翻出一堆初中时的课本。
还意外的在生物课本里找到了初中时候的毕业照。

看着照片里稚气的自己，以及生涩但是帅气的A和B。
那些以为早就遗忘了的回忆，顿时倾巢而出。

意外的。
有些酸涩的感觉在心脏里蔓延。

那个时候的自己，哪里懂得什么叫爱?
连[喜欢]都不敢面对，又怎么会懂得什么是[爱]。

随手翻着手里的生物课本，和崭新的一样。
那是自己最不喜欢的一门学科。
因为曾经被页面里手绘的沙眼图片惊吓到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所以我对生物课本和生物课都有了强烈的恐惧感。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想要再看看那幅手绘的沙眼图。

小心翼翼的一页页翻着。
在翻到第13页时，我夸张的深吸了一口气。
用慢动作将页面翻到第14页。

并没有看到那幅让自己害怕的图。

原本画着沙眼的圆圈，已经被涂改液的白色填满。
在凹凸不平的涂改液表层上，有用黑色中性笔歪歪扭扭写着的几个字。

“爱你=爱自己”

白底黑字。
就像曾经刀刻的痕迹。
它们悄无声息地掩盖住原本赤裸裸的伤痕。
让那些疼痛仿佛暗涌一般，慢慢地覆盖住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XI


几年前的夏天，和现在有着同样的燥热。

下午第一节课总是让人提不起精神。
更何况这还是最让我讨厌的生物课。
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喂，我没带书，把你的书给我，反正你也不听课。”

坐在斜后方的A粗鲁地踢我的板凳，谁不知道他踢球时那黄金右脚啊?
简直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给啦!”

我把书甩到后面的桌上，继续趴下睡觉。
可恶的A又猛踢我的板凳。

“干嘛啊!!??”

我面目狰狞地转过头，瞪着笑得一脸灿烂的A。

“我要用涂改液。”

面对他那人畜无害的笑脸…我忍!!!
从笔袋里翻出涂改液往他桌上一拍，送给了他一个卫生眼，我转身继续睡觉。

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后传来A对B说话的声音。

“喂喂…那个沙眼的图在哪一页啊?我怎么找不到啊?”

那声音很有磁性，好听得不得了。
我想，A啊A啊…如果我不喜欢B，我肯定爱死你了…
　
　
　

　
　
　
XII


A，其实，很想亲口告诉你。
那时，我也喜欢你。

可惜。
一切的一切，在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以上。
晓 :: Hyo :: 08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