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尘左右为难,给宁致远下针的时候也有点心绪不宁,宁致远逗他,他敷敷衍衍的应一声,宁致远不高兴了,拉着他的手不放,问他干嘛躲着自己?安逸尘悄悄抽出手,宁致远似乎看出了他的微微抗拒,咧开嘴一笑,嘴皮子又快又一针见血:这有什么好顾忌的,我喜欢个人还怕别人说么?安逸尘正愣神,宁致远立马补充:对朋友的喜欢。我知道,我平时混惯了没个正行,跟你当朋友是委屈了你,这样吧,以后我会少麻烦你的。
随着宁致远刻意拉远两人距离冷落了彼此一段时间,安秋生关于让宁家身败名裂的计划终于无疾而终,安逸尘不知何故,深深松了一口气。
过年之前,小雅惠子给他寄来一封邀请函,地点是城外某个实验室,小雅惠子说只不过普通的同学聚会,自从三年前大家从东京医学院毕业,相处几年的同学就各奔东西,如果没有这么个名义,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至于为什么要定在日本人偷偷兴建的实验室,毕竟他们都曾是医学生,这样一个场所,更让众人有一种回到过往的怀念之感。
安逸尘没有理由拒绝,去的那一天他在腰上藏了一把枪,抱着十二万分的谨慎踏了进去。
事情果然没有惠子所说那么简单。
那确实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实验室,不过不普通在——它做的是人体实验。
安逸尘藏起心底最汹涌的澎湃,表面镇定自若,其他同学赞叹他的见多识广,这些东西他们在日本国内也没见过多少。
架子上一排一排的,都是装着细菌和病毒的试管瓶。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香会大家的女儿,要去学什么医。
又忆起,在日时,小雅惠子曾无意提起过,她的父亲,是日本最伟大的先锋,最有名的教育大师——福泽谕吉——的弟子。
那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那个在清末时便提出过骇人听闻的亡华论的杀戮者,那个可以说是在真理道德王权侵略的左右纠缠下度过一生,间接鼓动甲午战争,举国之力穷兵黩武,导致两国民众食不果腹的罪魁祸首。
终其一生,对中国的蔑视、嫉妒与垂涎,使得福泽谕吉身为一个文人,却做出了鼓吹和煽动战争这样有违和平的事。尤其可笑的是,福泽谕吉用“文明开化”为幌子,将日清战争美化成是文明与野蛮的战争。
可笑可悲可叹,当愤当怒当揭竿而起。
安逸尘手腕折到青白色,他寻了一个机会准备告辞,刚到门口,被一圈的守卫拿枪指着顿了步子,惠子踏着优雅的小碎步追上来,递给他一个玻璃瓶,发出莹莹绿光的液体在其中摇摇晃晃。
——逸尘君,还要麻烦你替我们做个实验,收集一下具体的人体数据呢。小雅惠子半掩唇角,口中吐露着骇人的话语却美丽大方如往常。
安逸尘勾唇苦笑,扼腕咬牙,脊背上冷汗直冒,深吸一口气,心中打定一个主意,微微阖起眼。
惠子又笑:不要用自己啊,人总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错误的判断。
安逸尘再度咬牙,点头应好,伸手拿过那瓶液体。
惠子追在他身后笑意盈盈的问会用谁来做尝试,安逸尘冷笑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惠子在他身后冲他挥了挥手,道,逸尘君,新年快乐。
安逸尘脚步微顿,顶着背后无数把黑黢黢的枪,站得笔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