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趟的 卧铺绿皮车”

第一个窗口坐着一位诗人 手托腮 眼睛瞥着窗外 双眼皮 右耳垂上生了一颗痣 哦他左眼下还有一枚月牙弯的疤痕写满伤痛 右眼却奕奕浮动着整夜的光华 诗人阿诗人 你两只眼的差别为何如此大 他又把双眼盛满忧郁说“我用左眼来亲吻爱人用右眼写出最棒的情诗”
他要去寻找她的姑娘 还给她落在书页里的一把刻花木梳 他曾在每个露珠饱满的清晨用这把木梳抚着那姑娘柔软的发 又在午夜把它夹在他的诗集中间 让它带走他给她最温柔的情话
夜又深了 浓重的墨色泼撒在诗人英俊的侧脸上 诗人也困了 用手支住头 在入睡前想着的最后一句话是“姑娘啊姑娘 快点让我找到你吧”

第二个窗口躺着一位金发姑娘 有饱满的额头泛着珍珠般的光芒 眼窝深邃 卷翘的睫毛下孕育着一双温柔的眼睛 眼睛是墨绿 住着漩涡 是仿佛对你眨眨眼就会让人沦陷的美丽 眼角往下有星星点点的雀斑 褐色
她睁着眼睛看着火车的顶部 哦对她买的是上铺的车票 她看到一点也不美丽的火车 又破又旧 有的漆皮都脱落 哦就像在做 爱时他被她抓破的皮肤

第三个窗口是一位来自海南的导游 他刚嚼完新鲜的槟榔 牙齿变红 感觉沉醉又享受 左手带着一串价值不菲的绿幽灵 里面是倾斜着的山山水水右胸口揣着厚厚一沓钱
眯着眼睛头枕柔顺的月光就像枕着她真丝的裙摆
计划留下双人的车票还有打车去她家的路费 剩下的钱就全去买玫瑰花 簇拥到追他三年的姑娘面前 “就让她嫁给我吧”

第四个窗口是一位女学生
眉眼愁苦 酌生孤独
性情是安静 冷硬 不过近来倒是温柔了少许 或是归家的日子离近 便不觉 兑了些柔软 “喝一口啤酒”
纵是我这般擅长抽丝剥茧之人 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忽远忽近 罢了 世事无常 既是难返便自持 如此令人苦恼的事 就不再想了罢
诶 别浪费了这一夜月光 就着啤酒把它喝完

第五个窗口是一位老妇人
右手攥着一张发黄的相片 在月光下晃来晃去 采光 眼睛眯起来看着 浑浊 皱纹有如被镌刻一般 丝丝缕缕顺着眼角蔓延 纹理清晰 里面盛满了岁月
她看着照片20出头的少女 眉眼犹带羞涩
她想起故乡想起老村庄想起回家路上那高高的土坡想起家里名叫“猫眼”的见她便分外亲昵的害怕打雷和放鞭炮的最后得病死掉的那条大黄狗 也想起曾经门前的臭水沟...
尔后 她倦的睡着了 右手紧紧攥着那张发黄的相片 相片上的少女二十出头 眉眼犹带羞涩..

第六个窗口 空
买票的人现在正坐在警局 他偷窃过的东西数不胜数 却从未被捉住过 却也从来不敢回家
今年他四十了 “这是最后一票了 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 回家陪父母了”他抽着烟说 语气低沉了下去 “有十多年没回家了”
最后一票 一切顺利 他捏着火车票正要上车 被一旁埋伏许久的便衣警 察拽了下来 铐上手铐
他终于还是没能踏上归家的车
也当然不知 父母最后的十几年都是在苦等中度过 而如今家中已是空无一人 坟冢累累

然而你
你是山谷 是悬崖 是急流 是清冷夜里亮着的一盏灯
你是南极融化的冰川 是冰川淌下的流水 是流水打成的一个漩儿
你是大兴安岭的雪 是雪里的大兴安岭 是雪下沉睡的生命
你是扫院子时被扬起的沙 是水绿叶上的脉络 是海上卷起的泡沫
你是拥抱时的摩擦 是语言坠地的声响 是沉默中带着金属质感的嘶吼
你是春夏秋冬 风云雨雾 是第一缕灿烂 是末尾的留恋 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总称 是在任何地方都值得被祝愿

第七个窗口依旧是位年轻女孩
浅灰毛衣 高领 遮住脖子 垂下头
她想起他向她走来
眉眼很低 笑的不堪分明 兑着很浓重的温柔 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着 像胸口怀着一个蓄势待发的拥抱
她看见自己
嘴角抿起来 成为某种僵硬而灰暗的表情 好像贴在玻璃上受挤压变形的脸 慢慢褪一点血色
她抬起头 朝窗外看
世界早已拉上温柔的帘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