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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长期维持着左手的低温,待阿雀一小时后走来再替陵越试温度时,屠苏左手僵硬得不像话。
他略微活动手指,细密又连绵地传来针扎似的疼痛。
暮色已然深重,夕阳斜斜地透过未合拢的窗帘照进,浮灰凌乱虚浮地上下折射金光。阿雀往帘缝外瞟,又将目光反投予屠苏:“屠苏,我们好像忘记什么事情……”
她话音未落,摇篮里原先好不容易入睡的陵越呼吸猛滞,面无血色却不待他哭出声音小身体便剧烈痉挛
屠苏大脑一片空白,直扑摇篮边捞起他,大乱章法,不管不顾地将清气灵力传去对方体内拼命压制,同时呼喊阿雀:“阿雀去拿仙人醉!”
没错,陵越发烧猝不及防,忙乱中他们居然一同忘记傍晚加仙人醉的奶!
听他吩咐,阿雀跑向客厅蹲身朝五个小酒坛摸去,手掌触及覆在酒坛子上弧形的封印。她下意识地推,封印璀然闪出雳蓝的光刺向她手。
乍惊之下阿雀捧着手跌坐在地,乱发混合冷汗粘在面庞。
原本无知无觉的器灵因为直接被攻击灵体,覆结界的左手指尖烧灼般酸麻疼痛不已。她条件反射地尖叫,立即又恢复理智将后半声尖叫压回嗓子眼碾碎了,吞回肚里。
阿雀冷冰冰的手拍拍面颊,理走粘着的碎发,负气喊屠苏。
屠苏这家伙没事下什么破禁制!阿雀挂念房间里情况紧急的陵越,心焦不已。
“屠苏!百里屠苏!”她没好气地坐在地上抱着手喊,“你他妈快点出来解禁制!”
房内传出木质家具被撞,又在光滑木地板上绊拖的沉闷木料摩擦声。阿雀回头,见屠苏抱着陵越一瘸一拐地单脚从房间里赶出。
“屠苏你撞着脚了?”阿雀赶紧伸手去扶。对方一言不发,严肃地推开她的手直扑封印。
他太紧张,又时不时分心转眼看怀里陵越的情况,解印的手颤抖得尝试数次也打不开,索性直接召来焚寂,在阿雀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竖直剑尖强行插入。
部分封印被屠苏破坏,荧光大盛并发出脆响,雳蓝的光从剑身一直绕上他的手臂。他丝毫不心疼自己此前耗费心力画出的禁制,更没在乎右手的灼痛,兀自大力转动剑身硬生生震碎封印。
“喂……”阿雀两手撑地眼睁睁看对方抱着陵越,动作暴戾地拆封印,“屠苏你冷……静……”
她话音未落,封印砰然碎裂。阿雀见屠苏随手撂下焚寂,又揭开酒坛直接以手指慌忙地蘸了酒往陵越里喂,先定定神,伸手拽屠苏的手臂:“屠苏你冷静,他这样不会……”
本想提醒屠苏陵越厌倦酒味必然不喝的阿雀再次话音未落,居然见屠苏怀里的小婴孩好似和屠苏同心,有所感知似的抖抖眼睫。
他虽然难受得蹙眉,却勉力颤颤巍巍地睁眼,一点一点乖巧无比地抿住屠苏沾着酒液的手指。
真是……出人意料的师兄弟,阿雀目瞪口呆。
屠苏的食指被他含住细弱地吸吮,由于对方在发热,他指尖不仅濡湿,更觉得滚烫。
虽然陵越眼下生病,可仙人醉喂达,他顿时心安,一些翩跹旖旎的心思不由得丝缕缠绕。他俯视陵越颤抖的睫羽和只在脸颊飞两抹薄红的脸,恍然间前世的影重合。
“……师兄。”屠苏恍惚、慢慢地埋下脸。
前世每次都希望对师兄好,再好,可每回总被他看到自己的幼稚生涩。从天墉城的锋芒以对,到铁柱观的生死危机……他们之间的温情总在焚寂燎天的剑光下载沉载浮。
好不容易摆脱煞气,可似乎这一世他也照顾不好他。
屠苏泄气地慢慢取出他被陵越含着的手指,阿雀立刻向他扔来跌坐在地前捏在手里的湿毛巾,没好气道:“真人听话愿意直接沾酒味,可你不知道人手很多细菌吗?”
屠苏默默擦拭。
以为他不以为意,阿雀愤然起立站近屠苏,弯腰摸进陵越衣衾底下松松攥着的拳上下快速地摩捻了,触感一片冰凉潮冷。
“大抵发了虚汗。”她抽出手又想摸昏昏睡去的陵越的额头。
屠苏抢先抵上:“好像比原先烫些。”
阿雀伸出嫩如葱管涂蔻丹的白皙右手虚空点屠苏,翻白眼:“我们之前尽折腾他,能不烫吗?”
的确如此。屠苏点头赞同,轻缓地把陵越往怀里带,待他贴住他的胸膛才慢慢直腿。
他的动作极尽柔和,怀里婴孩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晃动。
“屠苏我发现每逢真人风吹草动一回,你才愈发细致。”阿雀随屠苏动作也走向卧室,顺便低头向口袋里翻找温度计。
将手伸进口袋,她一弯手指头,之前被屠苏傻兮兮指挥去拿仙人醉反被击痛的指尖再次灼痛非常。
阿雀抽手躲开屠苏的眼光,背身小心伸过另一只摸。
只轻碰,连绵的疼痛袭来。
她紧绷脸继续摸,发觉除却痛,原本柔软细腻的肌肤还粗糙干涩,顿时口气冷冷,秉着屠苏还要照顾真人,不以牙还牙也要刺他两下给自己报仇的念头开口:“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死心……形容你再贴切不过。”
阿雀心好,可嘴毒,还睚眦必报。
屠苏闷葫芦,阿凤人小事多,最容易招惹阿雀记仇,她便常自然而然蹦些刀子似的话来笑阿凤说屠苏。阿凤相比屠苏嘴皮子只灵光不笨,都常被阿雀堵得只能跺脚回瓶,白底洇红的衣裙,被她甩得衣袂猎猎翻飞作响又无可奈何。
平日里听过器灵们闹嚷吵打的屠苏晓得阿雀刀子嘴豆腐心,可他原本对陵越心存两世畏首畏尾的歉意,今日听她无遮拦的说道,心中更浓郁地遮上阴霾。
好半晌,屠苏放下陵越回答:“撞过南墙后改,师兄说知错能改也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雀监督他把陵越重新在摇篮床上安置,“是人家孔夫子的话。”
她躲过屠苏的眼光扬手瞧一眼焦黑发硬的指尖,上边连水泽光润的涂蔻的指甲都斑驳地碎开。阿雀心惊心疼之余不忘暗暗藏起不让对方看见,只拿话戳冷下自己的手去敷陵越额头的屠苏小以报复:“我问你,你离开天墉城以后,还记得你师兄说什么吗?”
“自然记得。”
“那……”阿雀凉薄地勾艳红精致的唇角,“那你这么听话,为什么不跟他回去?”
屠苏哑口无言,对方乘胜追击:“你这家伙,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见过花花世界,也不要待在什么都没有的天墉城……”
“不!”屠苏愤然否认,“我,我……”
他“我……”字支支吾吾半天,下文了无踪迹,窘迫难安。开阖几回口后决然低头,脸朝向陵越,只露出尖细苍白的下巴,再看不出其他情绪。
阿雀蓦地不忍,心觉自己终究过分。
陵越谁啊?百里屠苏心底的一抹白月光、一颗朱砂痣,保质期天地同寿,绝不会在时如逝水之下,变成尴尬的饭渣子和蚊子血。
拿陵越刺屠苏,其性质和杀人诛心没什么两样。
她此刻才想到这层,心里纠着疼,自责又难过,慌忙干笑两声,挑起下巴甩过高吊脑后的马尾辫:“屠苏你别介意,我只是不高兴你之前没头没脑地给那仙人醉下过厉害的禁制,还教我去碰,这才……”
屠苏头更埋了埋,沉声回答:“嗯。”
“对不起。”他补充。
“你刚才很急嘛!我也是太急……不怪你!”阿雀接连摆完好的手,略微语无伦次,“真的不怪你!”
所幸屠苏注意力全部集中陵越身上,并没有注意阿雀单手的不自然,淡淡地叹气道谢后闭口。阿雀担忧地缓步后退,背手拧开房间门:“屠苏,我想真人不会在意的……刚才……我没想那么多,口不择言了,对不起。”
对方微抬覆陵越额的左手,转换更熨帖的角度,沉声道:“不论如何,前世错先在我。自己行得端正,别人才无话可说。”
所以今生今世,行得端正,也就不再负师兄。
“我……”阿雀将一绺碎发挽挂耳后,露出挂着带流苏的漂亮耳环,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那绺碎发又落回去,随着关门的动作小幅度地晃动一下。
屠苏原地静坐,从自己落陵越额的手看向他安静阖的眼,小刷子似的睫毛黑漆漆。
又看他的鼻和紧紧抿的嘴,带小小尖梢雏形的下巴……这些稚嫩精致的五官将来会逐渐长开,长成他越来越熟悉的模样。
然后与他的记忆完全重合。
他们会像千年前那样相伴,陵越会成为前世他记忆中那个翩若惊鸿,风华无双,对他永远眼底含笑的……
百里屠苏的师兄。
—TBC—
屠苏天真的flag高高竖起_(:з」∠)_
抱歉QAQ下周快期末考试了忙起来忘了更新QAQ
今天码的比较仓促抱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