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第二天清晨边伯贤醒来,闻到饭菜的香味,可当时他的喉咙很痛,很想喝一口水,他挣扎了起身,却疼得呲了牙,巧的是晨间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人这时回了屋,看到他想动,立刻急忙走过去扶住他。
那个人的手揽过了他的肩,带着确凿可信的温度。边伯贤轻轻皱了眉,他有些不适应这样亲昵的碰触,比刀子砍在身上更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那人却以为是他碰了疼他,往后堪堪撤了撤手,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了笑。
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酒窝的。边伯贤低垂着眼睫,捺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异样的清亮。
边伯贤动了动唇,声音干涸嘶哑地开口说,渴。
那个人彷佛恍然大悟一样,忙着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刚准备递给边伯贤的时候看着他被绑带裹紧的手臂,又顿了一下,随后彷佛下定决心一样径直把水递到了边伯贤的唇边。
边伯贤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杯水,轻轻蹙了眉头存着直白不掩饰的疑惑,却将那杯水喝下去。
再抬眼时,对上的是那人笑弯的眼,温温柔柔的,又干净又明亮。
像极了昨晚的月光,就那样轻轻地投在你的眼里心里。
边伯贤轻轻别过眼,这样的人和眼神让他觉得莫名的陌生而危险着。
之后的几天里,边伯贤渐渐好转,白天里那人有的时候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海水的味道还有几只鲜鱼,他人很安静,总是无声无息的样子,喜欢对着你笑着,大概是并不自知自己这笑容的厉害。
有一天,边伯贤看着还在忙碌的人,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灯光下那人的动作先是一顿,转过身来时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随后缓缓拿起身边的一张白纸,再上面写着什么,然后举给边伯贤看。
我叫张艺兴。字迹工整且好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释怀着地笑着摆了摆手。
边伯贤慢慢从那张纸挪开眼神,一时无话。彷佛无意间踩坏了别人家的秘密花园小心呵护的玫瑰,一时竟不知道该收脚离开还是如何,只好任凭自己傻傻站着,竟有了轻微的罪恶感。
他轻轻垂着头,想不清楚此时此刻这盘绕心头的感觉,带着抱歉混着些许尴尬。是故意又好像不知道到底和谁置气般地不愿再看那人坦然澄澈的眼睛。
可是还未等他完全退避,明晃晃的一张纸递到了他眼下。
你叫什么名字。
画了问号和一个稚拙的笑脸。灯光下凝视着,那张白纸好像析出了薄薄的一层蜜糖,是个亲近取悦难以拒绝的样子。
边伯贤慢慢抬头看着依旧笑眼弯弯着的那个人,刚张了张嘴,却又有所停顿,然后彷佛有了决心卸掉了所有抵御的力气,才开口道,我叫边伯贤。
不是阿白,而是认认真真一字一顿的边伯贤。
交换真实的名姓,像是将那个坚固心壁里赤身裸体的少年自己放了出来,暴露在阳光空气里,带着隐约的羞耻感和不安全感。
人如边伯贤,在激荡急转充斥血腥暴力的小半生里若还有勇气能交出像样的信任与坦诚已无法简单地说是难得了。
更也许真的是冥冥间自有主宰,该是你的特别就是这样不适时的出现,不讲道理的与你任性,可你却毫无办法,只能痴痴傻傻任着他一点点入你心间。
那日夜里,那叫张艺兴的人依旧睡在窗边的椅子上,边伯贤却意外地失了眠,他侧过头看着张艺兴,听着隐隐传来的潮汐声响像是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那样的潮起潮落,忽的一下充盈又倏地一下落空,反反复复不得要领着,竟会让人误以为生了比身上的伤更严重的病。
边伯贤忽然觉得气恼,却不知道到底在气恼什么,他扭过头不再去看那个人。
这恼来得无缘无故,却在潜意识间提醒了边伯贤,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太久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他还有他的仇没有报,他还有他的人生他的命运没有完成——
他的人生,起码不是在这个渔村里无所事事荒度一生。
温柔腐蚀心智,安逸使人无能,贪恋让人软弱。
可这些,阿白都不需要,边伯贤也不该要。
第二天,边伯贤离开了,张艺兴发现的时候只有床上叠得方正的被子还有摆在床边的一杯清水,张艺兴慢慢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月季飘浮隐隐暗香,是阴天。
风过人发,有了秋意。竟好像会徒增了些许心伤。
张艺兴张了张唇,似乎在暗自喃喃着什么,却也是无声,四方的狭小天地里只听得到风过叶子沙沙的声响。所谓哑口无言,用在了他的身上,该是有了最好的注解吧。
到最后也只是嘴角挂着丝无可奈何的笑轻轻地低下了头。
张若水在书里这样写到:“这温柔中有了韧的男孩子像是年年春生的青草,秋来枯黄,大雪掩盖,但是第二年春天又是不争不抢地慢慢漫出绿意。
既与所谓命运无法对抗,反倒安心静观他给自己的安排。
这是张艺兴,与一心反抗着的边伯贤成了鲜明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