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tieba.baidu.com/p/3478930032 十八里酒铺

【这京城别的地方没啥好，就只这十八里还入得了眼。其他地方的酒，寡，淡，淡出鸟味来了。唯有这一处，是个喝酒的地儿，只是没有那莺莺燕燕，客人倒是少的紧。哎，不识货啊不识货。跨进门就近坐了下来，别的不说先要了两坛子酒，可惜可惜，又是一个人喝，颇有些无趣啊。】

（又值十五日。三七一早备车，颠荡城南人群络绎，原是按月往百草厅。马车轱辘渐徐，街口胡同长窄难行，车夫吆喝禀一声，我便扶厢壁，三七打帘，与车夫二人将我安稳搀下。市井喧嚣跌宕，紧攥袖角缓慢向前探着步，九月轻寒，专注仔细顾行，却须臾觉着周遭人更多起来，不时又擦碰难免。急切切依得三七，秀气眉梢微蹙，问是怎么，三七踮脚一探，百草厅义诊，素来的壮观景致。）
（由是便引我向路左的店家房檐下走，说是且避一避人潮，左右时辰早，不急一时半刻。我虽不愿长久待在街上，却更怕汹涌人潮，须臾顿缄“嗳”地应一句，随她转了方向。）
（三两凳石阶，挽着裙边慢悠踏，掌柜家冷不丁招呼结实将我吓得一愣，饶是看不见，也下意识侧头去，三七赔笑讲不是，掌柜大抵也心好，张罗两张椅，教三七先扶我坐着歇，唇畔学着一勾，向他称道。）多谢你。

【抛着几颗花生如同看戏一样看着窗外喧闹纷呈，耳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才转过来。嘿的一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十八里酒铺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左右不过两个酒鬼，几个真的品酒的也是脸熟。连姑娘也是少见，更不提她了，哎，她叫啥来着？】

（店家自有忙活，座椅置得离门扉近，如旧一派端坐，眸中暗淡愣定，直直盯着正前，神思早在嘈杂中忡忡游走，空得纯粹。忽尔朗声有调笑，是三七先反应，回头看人，即刻炸了毛，大呼“怎么是你”，我起初只觉声线熟悉，生平十数载识得谁都屈指可数，路遇过话的更是寥寥，是以不消时，也反应得出，香山禅寺，祝祷往生，倨傲看尽我低微，可不是他。）
（思及旧事，难免有恼有羞，却不该失矜持。额娘周年时候，原我也是忒不讲理些，而今倘去呛，倒像我抓着不放。摁了三七，让她扶我对着他，瞳仁墨黑仍是定定，矮了矮身。）真巧啊。
（我尝历人世，谁都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其中羁绊因果，我心中记着挂着，兴许在别人只败兴一闹，翻篇得快，再提都不忆。三七急得诶呀一声，我却客客气气向身前人见礼。）公子，有礼了。

【取了小杯倒了两杯酒走过去，本是不惯用这么小杯子。除了宴席上，谁自个儿喝酒这么斯文啊，但人家姑娘家的，总不能跟我比。还没靠近她就施了个礼，一时也忘了规矩连忙阻止。】哎哎姑娘可使不得。
【谁知道她是不是跟琪琪格一样，看着好好的忽然给你捅一刀。将酒杯搁在她面前。】老…在下萧远，是给姑娘赔不是的。

（当下自然未见他迈步而来，亦不知他忙慌模样。只宽袖一承，被谁扶一遭，紧接便闻“使不得”、“赔礼”云云，难免微怔片刻，少顷也觉着好笑起来。禅寺佛殿前，我与他可谁都没有如今这份气度，针锋相对了来，原是都有愧在心。）
（这场面大抵是尴尬得紧吧？眼里无神遮去三分，又因看不见他，权当他也没什么。）嗯？啊…萧远，公子。
（顾自摸索椅把手重坐，袖子微塌避开他托扶。）那天的事，我也有多少不是，不如别再提了。（眼盲则听敏，酒盅落桌“卡嗒”清脆，却瞧不见，顺口便问。）你放了什么？

【这声公子着实别扭，一口将那杯中一点点酒干了，才坐下。】公子什么的就免了吧，听不得。
【这算是了结了吧，哎哟，可算是了结了。要是再搁下去，老子就快不是老子了。卡嗒一声，哎？这么不给面子？】啊？
【听到她问方才反应过来，啊，我忘了，这姑娘看不见。她虽然目色有异，举止行为却与常人无异，加上向来对这些不甚在意，竟然给忘了。然而老子可顾不得她，颇有些可惜得盯着那酒，这可是…好酒啊。】酒啊…忘跟你说了。

（三七将他畅饮看着，翻了两个白眼，因我未问及也没说什么。彼时我正纠结究竟该怎样喊他。我到底是正经女儿家，饶是经年不济，沈邸总也有教养，而今敷臣更是大门户，他要我省了“公子”二字，无端便亲昵地奇怪。）直接喊你名字，不太好吧？
我姓——沈。沈如娇。（提及名姓，才察他报名讳许久，我却未有往来。由是蓦地补上一句，又纠结去了。闻后话，手前有酒，方又得。）
酒……？我不会。（抬手探探三七，要她将酒盅奉回。）你自己喝吧，给我浪费。

【主仆二人之间动作不是没看见，不过懒得跟个丫头计较。】嗯…那随便你。
【我知道他们总是拘泥于这拘泥于那，然而京中也不乏爽朗不输草原的女子。像她这样一步一行都是规矩的也是少见。】沈姑娘，你既然不喝酒，来十八里作甚？

十八里？（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大抵是店家的牌匾名字，播馨十八里，倒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思，顶顶合适的名。）我是来——看病的。
（不辨方向，便不给他指，只道。）大概是这儿前头？有个药铺子。我的眼——嗯，总得他们家的药敷着。虽然我也觉着这么多年没什么用，不过我的家人——说，总得继续试试。
（一句话说得坎坷，声调愈发低下去，像是中有多别扭的言辞。敷臣的表哥表嫂待我亲切殷勤，这一双残眼是天生的报应，却依旧不肯认命欲尽人事。对面的他必当不懂，寄人篱下时的惧怕与悸诧，尤是别人越暖，我越迟疑。）
（瞬息万变。少顷回神，继而。）不过好像那边人很多，丫头带我进来躲一躲。

【闲在外时，总是像有很多话的样子。其实无非是，回去了也没得说，闷慌。我倒是有点怀念琪琪格每日的念叨，怀念草原上与木格的驰骋。而这京城，唯有烈酒让我忆起一点熟悉。】看病？你家人说的有理啊，人呐总不能毫无希望。
【她磕磕碰碰的说话，好像有许多说不得一样。将桌上吃的推到她面前，也不说话，反正我又不吃。】那家药铺每隔个月余就会这样，再过两刻钟也就少了。

嗯。每个月这个时候都赶上义诊。（下颔微低，应一声。）总这么不巧的。
（如他宽慰听得多，从前额娘在时，不愿弃我，凭她当家主母之身，当真是精细调养双眼，都未曾有半分见效，更况今日，纵有善心兄嫂愿倾意相待，我却不可免地成为无愧负累，仅是每月此番就已经添尽了麻烦，自己便能省的细琐一概省去，早就不上心。）
（左右也是白搭的臆想。）这早不是我所秉持的希望。（蓦地答，音声平静，好如双眼中枯死的墨潭，片波不起，跟自己没关联的意思。）现在这样也很好。

【甚少见到这样的人，不是没有见过身患顽疾的人。多是怨天尤人颓废消沉，也有人奋而自强，那已经是极少数。却没见过有人无波无澜，看她瘦弱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心思。】当真？
【话音未落，先行笑了。】沈姑娘倒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