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同化
她进来了，进入了我的脑中，我将大脑的所有“门”都锁住，将她关了起来。这样，就可以将她带回去了，等到将她带到她所应该存在的地方——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所组成了纯粹的空间之中的时候，我就可以打开那通往“圣地”的“大门”。而之后她会怎样，就不是我所能思考的了，一个任务就会顺利结束，我会回到我所处的岗位，一切都将照常进行，这让人窒息的“怪物”就会永远的离我远去。
“不，我会成为你……”她在我的“耳边”低语着，透过大脑的一层又一层放线，传来的细微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凿子，一点一点凿穿你和“她”的界限。
“我会成为你……”，就像魔咒一般，我听到的时候，它已经生效了，留下的只有对未知的恐惧。我紧闭大脑中的每一扇门，然而，原本无形的她却因为“反射”产生了形态——我，是的，那是我，我的大脑所反射出来的我的影子，不知不觉的，我分辨不出我和她的区别了。
不能让她出去。
不能让她出去。
只有这句话我还记得，于是我将“门”死死封住，施以各种机关——绝对不能让她出去……

第一章 407病房
无趣是人生的一部分，你每天要面对的东西。日复一日的挂号员实习生活让我领悟了这点。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做好心理准备，等待这段无聊的实习生活结束，开始你的电子脑医师的人生。
电子脑医师，顾名思义，就是治疗与电子脑相关疾病的医生，与其他传统的医生相比，电子脑医师更像是工程师，你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滩“肉”，而是有机物和无机物的完美结合。那些人类制造的电子元件被插入到人脑之中，给人脑提供进入名为网络的人造世界的“门”和更高效的思考。
当然，一切事物，都有发生损坏，甚至原本就存在缺陷的的可能性。而处理这一切的就是电子脑医师。定期的电子脑维护，电子脑硬件出现损坏时的替换，软件的修复。不仅仅需要学习与人脑相关的知识，还要拥有程序员，硬件工程师之类的技能。人类历史上最复杂，也是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电子脑医师其复杂，或许很多人都不明白，电子脑医师虽然确实学习了无数技能，但是个人的能力差异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些电子脑医师在内部又被分成了五种——负责判别患者应该送往哪个部门治疗，协调多部门治疗的协调者，负责人脑部分治疗的医疗者，负责电脑硬件部分检查维修的构筑者，负责电脑软件修复的书写者，通常情况下，患者只需要接受这四者的任意一种的治疗，病情复杂的有可能会出现多个不同种类医师的联合治疗，但是也有不属于这四者治疗范围的患者，那些并非大脑或者电子脑的硬件软件出现问题，而是精神偏离社会正轨，无法通过四种医生的治疗恢复正常状态的人，那些患者会被交由潜入者处理。
潜入者，这就是电子脑医师之所以危险的原因，他们利用端口将自己的精神植入病人脑中，利用“裁决者”进行“人工治疗”，那和将AI植入患者电子脑内进行程序修复的书写者完全不同，也可以说是最恶劣的治疗方式，篡改他人记忆，摧毁那些AI鉴定时被判定没有问题的“病原”。无限大的权力的背后是一旦失误将要面临的无尽的责罚，一旦失手，即使不在牢狱中度过一生，也可能名利尽失，整天面对法院的传唤。而最最可怕的是——那些患者脑内的危险性，那些医疗过程中突然脑死亡，医疗成功后反而变成了患者的潜入者并不少见。
“昂斯特！”克里斯医生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伴随着他的声音而来的还有那股浓重的烟味，虽然说医生的工作压力很大，吸烟缓解疲劳也无可厚非，但是抽得像克里斯先生那么狠的，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是极其少见的。烟枪，这个绰号是如此名副其实，他的办公室永远是空荡荡的，那飘散着的烟味就像是面相可憎的守门人一样，驱散所有试图进入的人，除了公务，很少有医生会去他的办公室。“那烟味已经不是单纯的难闻的二手烟了，而是充满了医生的工作压力的怪物。”一个上了年纪的医生如是告诉我，当初我还不信，直到我提交我的实习报告的时候……是的……那家伙是我的实习导师……
“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帮忙！”他那充斥的烟臭味的大嘴朝我怒吼着，那眼神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一样。
“哦……”我愣了一下，那声音的震慑效果实在太强，以至于克里斯先生正在要我帮把手的这一状况就像是大风之下没有捏紧的信件一样，“飘”了出去，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捏紧”了那封“信”。
“心拍数还在下降，明明身体没有什么致命伤……为什么……”一边的克里斯蒂娜医生似乎有些混乱。她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显示面板，一副茫然的表情。
“大概是脑信号出了问题，昂斯特，去吧这几位医生给我叫来，他们的办公室你都知道的吧，赶快……喂！你发什么呆呢！赶快！明明连开手术会议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了几行字，塞进我手里后，便直奔手术室而去。
而我的脑海里，却还映着那个现在已经在手术室里的病人的脸，那少女……美丽的令人窒息……甚至让我想不出哪怕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她。不过，就这样，我呆呆站在手术室的门口，硬是浪费了两分钟才回过神来向医生们的办公室跑去。
手术似乎进展顺利，至少克里斯先生在那个沉闷的快要让人发疯的手术室里出来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抽上一支烟。
“我说你小子！”和我预想的一样——那家伙知道我在去通知其他医生的路上开了小差。
“啊，克里斯先生我正在找你呢……”我试图岔开话题“给，这是这个月的实习报告。”便将那份写好了夹在记事簿里的实习报告塞给了她。
“哎……”看来他并没有继续指责我的打算。“虽然结果上并没有出任何问题，但是，教育你们是作为‘老师’的义务，我不想对你通知其他医生的时候发愣了几分钟做出什么批评，但是，你至少告诉我一个理由。”
这就是我之所以不喜欢我的实习导师的原因，那家伙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甚至私下里都不会批评你，他只会问你——为什么。从教育角度上来讲，那家伙几乎就是个在方法上完美的老师，他会让你自己思考你犯错误的原因，当然，如果你已经觉得自己犯错误的话。当然这本身是没有什么可以讨厌的，最主要的是——他会让你说出来，当着他的面，即他不会批评你但是你必须‘认错’，而那种当着导师的面‘倾诉’自己‘罪行’的行为无疑是羞耻至极的，让你印象深刻到这辈子都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所以……只是发了下呆而已，你也知道，最近的年轻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试图避开他所要触及的核心问题，但是却犯下了把自己当做“旁人”的致命性错误。
“我问的就是你胡思乱想的理由，说起来，你又在想些什么？”他看着我的实习报告，如是说道，就像是他还有很多时间，随时可以陪我玩这样的文字游戏一样。
“……我觉得这已经牵涉到私人问题了……”
“如果觉得自己精神上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在本医院就医，我们不会收你挂号费的。”他点了根烟，大口大口的抽了起来。
“……”
“如果你觉得挂号员太无聊的话我可以给你找一个‘闲差’，嘛，其实也不算什么‘闲差’，你将暂时负责本院住院楼407号病房病人的监护工作，注意，只是‘监护’，至于病人的生理问题会有护士来解决的，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他一边从自己的档案夹中拿出了我的调职书，一边这样说道，“调职书已经写好了，当然，你的实习导师还是我，不过可别妨碍了护士小姐的工作。”说罢，他便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回廊里。

貌似可以插楼的？爬爬鳞！

啊……又回到那个地方——电风扇哗哗得转动着，快要坏掉的日光灯像大限将近一样不断闪烁，没有褥子的硬板床……啊……疼痛和寒冷侵蚀着我的身体……
“呐？还在睡么？”它“蜷缩”在灯光无法照到的角落里，这样问道。
“那个大哥哥呢？”我一边用双手抓住肩膀试图缓解侵蚀我身体的寒冷，一边问道。
“谁知道呢，从那种地方掉下来，最后落到哪里都不奇怪。”
“快走吧。”我坐起身来，从床边的破衣架上拿下一件白褂子，原先弄来的衣服，不知为何不见了，大概是把我丢进这件房间的人干的吧，事到如今，也不能赤身裸体出去，暂且穿着吧。
我抓起那躲在角落里的“霰弹枪”，推开了房间的门。
什么时候掉到这里的，我已经不记得了，那黑色的井实在太深，以至于我半路上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这个臭味熏天的垃圾堆里，这里是哪里，是什么时候了，这些问题现在都没有意义，时间和空间，不过是脑的主人放在手边的橡皮泥，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再塑。
如何出去，这是现在最大的问题，要活着赢得游戏——就得理解它的规则。这个道理，在逃离他人的脑内世界同样适用。我抓起一颗小石头，向随着垃圾堆前方不断延伸的小巷丢去，那小巷看起来很长，我一颗一颗丢出去，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第十次，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径直向前走去。
一颗、两颗、三颗——直到小巷的出口处，确实是十五颗石头，这里并不是脑子随意编造出来的世界，而是确实存在的。
即便是到了今天，电脑的运算能力开始超越人脑，以不到人脑一半大小的电子脑作为基础创造出接近真实的，没有任何现实对照物的近真实假象空间依然是非常困难的，人们多半会使用那些欺骗人类眼睛的技术——图层，接近真实的天空，其实只是一个图层，看上去是这样，实际上却不是，周围的事物，也不是过在框架上贴上图层而已。
不过，图层终究是图层，不精细的图层会露出破绽，太过复杂的图层又太吃运算，这便是图层假象的弱点——真要做到以假乱真，以电子脑的性能，你所能看到的绝对不会超过25米，一旦超过这个距离，本来看得见的东西就会看不见，一旦你跑起来，就会渐渐露出计算上的破绽，如果是即时演算的假想空间，最后的石子，应该看不见才对。
不过这反倒是好消息——如果是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假想空间，出去除了正面突破意外恐怕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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