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已惯了这里的气候，何时添衣何时立夏还是懂的。不知一人独自如何走来这碧桃下，洋洋洒洒的翠绿，抬头也看得见隙中阳光。
还以为一人在这里头沉醉，那一声哎哟倒叫我听得出这来人的口气。听得草原二字，原是草帮粗鲁人。“什么大草原的，原来是蒙古家的小主子，这惯了大风大雨的粗手粗脚，自然是分不出来。”

完颜，手指扭了桃叶看她那躬身的模样，鲜粉翠绿的搭着也不刺眼睛，这一林的桃叶，也抵不过她一人。
“还没准你起身，你就急着耍嘴皮子，在草地上叽叽喳喳的久了没人搭理你，就习惯了这么出头么。”她这什么羊犬争，不过在绞着四季的分明，这乱七八糟的，觉得这蒙古人，只是有句说句，哪理得了什么。
走近她，搭了阚儿手，立了端端正正的，翻了白眼，叹气，“起来吧。你方才说什么，一个人在桃林里头转悠，迷路了吗？在草原取了两三毛犬也不能教你识路，这嗅味儿的也不学会？羊肉全白吃了。”

踩鼻子登天的活儿，她倒是学的十足。看来蒙古里头她也是个刁难小姐，定是有人存了心折腾她才哄骗了她进来。
“不过早你个三四年，岁数大不了哪儿去，祖宗喊得太过诚恳，好好喊一声娘娘便是。”
命我于她前跪地丢颜面，我怎会如此愚钝。这狂妄的丫头也太不知好歹。
“自进宫以来本宫丰衣足食的过来，山珍海味尝不尽，晨昏定省自有人在前带路，何必落魄至嗅味儿寻路归的地步。倒是你，”探头望望她身后，只近侍一人孤苦伶仃。“瞧你，俩初来乍到什么也不会的丫头，难怪你要求我教你这法子。”
阚儿眼色递，俩太监上前压制完颜，“本宫身边多的是会这功夫的人，你慢慢儿学，不着急。还有，本宫从不碰那腥臊的羊肉，也只有你们这些不拘小节的蒙古人才肯咽下去的。”
甩绢摆个嫌弃脸色，瞪着那地上胡扭的狼狈人儿。

被扶起来，险些就站不稳，还是歪倒在阚儿身上，脸上左一块青右一堆腻，止不住的恶心感，那小太监携了好几个人来，个个把我难堪一面都看了透，只能脸上附了绢子，眼角的摩擦伤痕还是看得出。
急急喘着气，这蒙古丫头，使不完的力气，看上去还悠悠自在得很。如何处置。顾不上那女人的娴熟温婉，就是一嗓子，“怎么处置！本宫这副狼狈模样，你这里头活了这么久，竟就是那个饭桶！白吃的俸禄了！”也是被逼急了，这人软硬不吃，就偏要她在这磨。
“就让她在这里跪个八九时辰，好样儿的蒙古姑娘！使不完的劲儿，省了几顿的粮食，就让她在这耗！谁来都不许救！”绢子随风碰着脸上血痕，弄得我嘶嘶抽气，“拿个女则给她仔细读上几个时辰！夹得她耗尽那力气，拾掇好了就扔回她宫里去！”也是发了狠心，特地不送了去慎刑司，就让她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晒着，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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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连绵，才出来一会儿，本冒着不大的雨滴走那湿滑的石路，后终于是纸伞挡不住那越大大的雨势，只能去就近的地儿躲躲。
看了那牌匾，暗吼一声，怎么好走不走，走到这咸若馆，里头檀香浓浓，嗅一口的沁人心脾，我现在走却走不得，在外头候着也是傻，只能进里头寻个地儿坐下。顺便找了本佛经，装模作样掀开一页，可惜我一个字儿也看不懂。

她行个娇矜的礼，那含笑的模样也是旁人觉着难受。
啪，合上那薄薄佛经，我不过是并无多少理由需亲近这满页都是凑字且一句也看不懂的书，她这结论下得太过主观。
“起来说话，免得那膝盖跪久了还要本宫去太医院讨药膏。”她那日难堪，尚历历在目，她眼睛里头的怒火，我就知道她是个记仇的主儿。
“喏，你瞧罢，说得好像你很懂，你敢说你把这天底下佛经都看个遍么。没那么大本事，还是少出来糊弄人家。”

撇嘴，自进了这四方墙，吃的东西不胜其数，夏日消暑冬日补身的都是个不少的碟数，她这么说，的确是比我这十日不沾书的人懂得多。
轻咳，“你说了本宫也不懂，那就算了。”她自告奋勇，抽了绢子就来，抬手挡她，“不用，这儿不过是些檀香染多了所剩下的残渣一时没人搭理，随风飘而已，你这么一扫，过一会儿还是会有。少在这这功夫了。过来坐着。”她膝盖有伤，我是真不敢使唤她，万一来个万一，我可担待不起。

她才记得说了一句冒犯，那日确实被她打狠了，回头也不知问了多少方子才把脸消肿去痕。她既打扫起来了，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阚儿取了两杯热茶，我只用坐着就行。
途中顺便喊阚儿把一张木凳给擦拭干净了，把她那句尘大听入耳去，乖乖换了张凳子。腾了那脏的由着她们。
“慢点，别把灰尘扬起更多。你既说要搭理，不急，慢慢来。”右手捧茶，空出左手来托腮笑看她。

看她重复如此动作，只怕也是眼累，恰好手边一浓茶，刚想掀了盖来一两口润润喉咙，她这么一说，但也有几分道理。
不慌不忙把茶盖掩个结实，手搭上边，“本宫不过用来暖手，你打理完本宫再换一杯就是。”
此时有些口渴，无奈她还在指挥，大有久留之势，吸了口气。却被呛着，看来这咸若馆的尘，着实多了些。

不过避雨来这咸若馆，我本意已非阅佛经，她如今一说，倒令我心生另一心思。打量手上不轻不重，掂量掂量这得需誊个几日。
“佛罢穆斯林罢，不过是一个挂念，用来留住那冤魂。你且说说，那穆斯林如何，与我佛又有何不同。”我并非好学之人，可来了这地方，若不说这些，还真找不出还能详谈什么。
仔细望四周，她确实是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如此一来，那檀香倒被冲淡不少。放心让阚儿又取两杯茶，终于是能饮上一口。

托腮，她毕竟蒙古塞在长大，见识的自然比我这深闺大小姐多，西藏的贡品送来件件是吉祥寓意，开了光的有佛印的，她这么一说，我倒是听了些旁人也不曾听的事儿。
佛经被抽走，却想着她那句有罪之人。“或许他们无错，真的是他们有罪。”若我得了这哈达，也是每日戴，毕竟我也是罪人，只怪我非西藏人。

叹气，“随你怎么说罢，反正咱俩好好活这儿，旁的西藏什么的也不见得再能多去，自个儿玩儿自个儿的去。”
夺了她手里夹着的佛经，“可别把这经给脏了，还要用的。”仔细拍拍，她那句血腥，上回那羊肉生腥的味儿还没怎么散去，也不管她怎么血腥，进了来这清净地儿，呸呸呸。
“行了，阿弥陀佛的。这雨小了，就回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