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中也养了几只麋鹿白鹤，只是这些赏光的动物，成日里见倒也不觉新鲜，这几日偏爱上了看九龙壁上雕着的几条龙，大约是从前话本子看多了，总觉得天天同他们说说话，兴许有一天会活过来同我一道玩呢。也是这地方既不喧闹，也不冷清，闲暇带一碟点心、一壶茶，坐在这儿看书，最是合宜。）
（这日午后来得早，原想着该不见人，不想远远着便见一个身影立着，站着想了一想，便认出是襄妃娘娘，近前几步便见了礼，偏着头笑道。）
“襄妃娘娘，你在瞧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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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瞧得是那龙眼睛。“
[。这盯得龙眼睛看的仔细，传言那九龙壁上头的龙眼外头是琉璃的，里头却还用了别的材料，否则怎会如此熠熠生辉。看的仔细因而身边动静也未曾留意，有人近了身也未回头去看，他人发了言，也先随口一答。待回过神来，才看身后人是谁，柔声笑了一句。]
”公主快免礼，我这儿看雕像迷了神，竟没察觉是你来了。“
[。来的是淑妃身下的幼公主，平日里宝贝的很的，自己平日里去淑妃宫请安，也是见过却并未说过什么话，又添一句。]
”公主也是来瞧九龙壁的么？“

“龙眼睛……”
（忍不住踮起脚尖也将那眼睛细瞧了瞧，正是午后，日光正好，那亮色照进龙眼之中，倒折射得令人有些炫目，不由抬起手挡了一挡，教人难以逼视。）
“是呢，宪如近来可喜欢往这儿看，偶尔也见到人，看他们大都匆匆一望便走了，头一回见着襄娘娘这样同月儿看得一般认真的人呢。襄娘娘，你说这龙为什么看着这样威严呢？是因为他在发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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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面前的小人儿踮起脚来，想着能仔细的看清龙眼睛，却不小心被那琉璃折射出来的强光闪了眼睛，这边想了想，往她身边一凑，柔声言。]
“可要我抱起公主来，叫公主看的舒服些？”
[。这边儿说了，确也如此做了，观月与安儿的年纪相近，重量也差不多，跑在怀中并不觉得吃力。我带着她凑近了九龙壁，就听得人在我耳边说着话，问着问题。头一歪，仔细看了一眼九龙壁，几分困惑。]
“从前我却也从未这般思量过，公主这么一说，咱们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我也看了看那九龙缠绕着的模样，似乎是在争斗着什么，是为了明珠么，还是别的什么的？]
“瞧瞧我，也是愚笨的很，公主是如何认为的呢？”

（平时阖宫宴饮时便觉得，襄娘娘秀雅温柔的样子，她真的很温柔呢，用力点点头，在她的臂弯里，嗅着衣襟鬓发间淡淡的香气，兴奋又好奇地摸了摸那正龙的眼睛。）
（乍看之下，那威严仿佛教人有些畏怯，可是仔仔细细地瞧着它，一只圆圆的眼眶子，里边嵌着黑黝黝的珠子，倒也同我们的眼睛没有什么区别。）
“月儿好似觉得，他的眼睛同我们都一样呢，看着威严，大概是他的表情，隐约传递出——‘别靠近我，我很吓人，我随时会伤到你’的意味。这神情教人心生怖惧，所以……大抵如此，让人觉得威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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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境由心生，那孩子眼里的种种总比大人想的多，或许那便是一份童真了。我听得稚嫩的声线与我讲着她的想法，认真的听她讲完，这边儿有思索片刻，这儿才笑道。]
“也是这么道理。”
[。若说我为何觉得威严，这龙是至尊的代表，皇权的象征，自然是威严的很的，若想震慑人，也不可能是慈颜善目的模样，那见着便无法让人心生畏惧。又如那大雄宝殿内的佛像，也是法相庄严，让人望而生敬，心内服之。将怀中的公主往上抱了抱，让她更能与龙近些。]
“那咱们公主可怕这威严的龙么？”

（离那龙近了些，眼前那双凶怖的眼睛似乎也更大了些，忍不住用胖乎乎的手捂住了脸。可转念想着那一日先生同月亮说的话，偏首透过指缝又敲了敲，然后伸手抓了抓它的龙须，忽然间笑起摇了摇头。）
“月儿不怕。先生说，需要吓唬人的物事，自己内里大多是脆弱的，他们怕靠近人，所以才想把人吓走。那些教人觉得可怕的神情，如果细细看去，会觉得，他们其实在害怕呢。”
（幼年偶然读到一本《十殿阎罗》，读过之后，噩梦连连，拿着书去给皇仪院的先生，他只让我细细瞧那上边的神情，道，若不是怕自己镇不住人，谁也不愿做出这样凶煞的神情。）
“先生仿佛说，真正的强不可摧，是柔和，它不必以距离和仰视来折服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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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凑近了一些，似乎又觉得有些可怕，抬手捂住了脸，我刚想往后撤，却又见她似乎不怕了，伸手抓住了那浮现的龙须，咯咯笑了一声，点点头。]
“公主说的丝毫不差，那真正强大的人，是不需要用骇人的面孔去威慑别人的，若真是要吓人，多半也是他自个儿心里头怕的紧，怕震慑不住呢。”
[。我不曾想到，这般道理能被这小孩儿说的明白透彻，更得感叹一句童心的清透，比我们这些沉浮的大人好上太多了，听她后面那句，更是赞叹。]
“公主平日里头上课可是用心，夫子说过的话都记在脑中了，哪似我那安儿，真该叫她来与公主学习。”

（听着襄娘娘夸赞，心底很是欢喜，别过脸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午后日光透过林木倾洒下来，暖融融的。）
“襄娘娘，下回你见到月亮的额娘的时候，把今天夸我的话讲给额娘听好不好？夫子在额娘面前，总不说月亮的好，额娘一见我不捧着书，便嗔我不用功呢。”
（大抵外祖父从前在国子监的缘故，额娘也仿佛格外看重经史的研读，成天儿催着月儿念。也不知皇仪院的先生是不是因着从前外祖是他们同僚，间或便不经意地拿月儿同他相较、同哥哥相较，真是教人郁闷。）
“有襄娘娘夸赞月亮，额娘便知道皇仪院的夫子言不切实了。也省得见天儿地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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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却觉得脸上被她轻轻亲了一下，这边儿低头看她，看着她面上笑靥如花，该是真高兴啦，便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言。]
“当然好了，上回我去拜见淑娘娘的时候，与她好好夸上一夸。”
[。我素来是个沉住气的，令妃答应助我也快一年了，可却没见着许多动静，自己每每去见淑妃令妃的时候却从不主动提起此事，多半说的也全是关于孩子的话题来。今儿观月这么一说，更是满口应了下来。]
“夫子许是觉得公主聪慧，所以更希望把知识教授公主来，故而才要求高些呢。”

（夫子觉得月亮聪慧么，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唔，好似看不出的样子，可是额娘仿佛没有说过月儿聪慧，她总说，月儿经历得少，应当多听听她的话。）
（想着也不由得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上回在九龙壁，额娘还因为荸荠的事情又说教了一番呢，假若额娘也能像襄娘娘一样该多好呢。这么想着，不自觉便将上一回问额娘的问题喃喃了出来。）
“那襄娘娘，你说荸荠到底是水果呢，还是蔬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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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荸荠？”
[。这孩童的问题总是五花八门而又千千万万，我听过安儿问我许多事儿，有时候问的我哑口无言不知该从何答起，有时候却又引我深思，弄得晚上都难以入眠。那么面前观月公主的问题也是如此，竟是我从未思考过的事儿，她这么问我，该是信任我的，否则不会贸然问出口，可自己若答一句不知道，怕她该会失望的很，这边儿抱了她好一阵儿，手上有些酸，便轻声问了一句放她下来可好，听她答应了才小心放她落了地，自己脑海里头不停琢磨着。]
“若说是水果，那荸荠甜津津的的确也像，若是是蔬菜么，倒如藕一般长在泥中。公主你说，可不可能，这荸荠两者都是呢。”

“两者都是么……”
（从襄娘娘怀里溜下来，却还拽着她的衣角黏着，襄娘娘回答的，同额娘有些许不一样，额娘呢，就喜欢借着机会说道理，可月儿只是想明白，荸荠究竟是水果还是蔬菜而已，这样看来，还是襄娘娘的答案称心些。）
“那——月儿可不可以说，荸荠凉凉的剥了皮吃时，它便是水果，拿来煮着弄熟了吃时，它便是蔬菜？”
（想了想，觉着这个说法好似很有道理。）“襄娘娘，您好像很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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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么说，便是更确切了。“
[。我到底不是那研究水果蔬菜的工匠农家，说到底也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姐，哪里知道的那么准确呢。如今思量下来，这般便是最好的结果来了，若哪日真能见着懂行人，一定要问个明白清楚来。她说我是聪明人，捏了手里头的帕子挡了挡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瞧公主说的，我哪儿称的上呢，也就是比公主大那么多，看的事儿多了才知道的多一些呢，论聪明，我如公主那般年纪的时候可是万万抵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