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凌晨一点多, 刘洋抽完最后一支烟:“楚生, 早点睡吧。”
深圳的圈子里的人都惯常称呼他小弟, 但是没有人知道, 私下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刘洋一直叫他楚生。楚生, 楚生, 他喜欢这个名字。
他抬起头, 眼睛里还有没有褪去的寒冷, 微微怔着, 嘴里说:“我再坐一会。”
再坐一会, 还多好多事情没有明白。突然间被架进了灯火通明的会议室, 一群各怀心思的人, 一句句没有头绪的话, 一个个看似轻巧实则深不见底的圈套, 以及最后一大批没有跟他商量就直接宣布的暂时性措施。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理解, 虽然一片浑沌, 头痛得要死。
刘洋从冰箱里找到一盒牛奶, 虽然已经不十分新鲜, 用热水温着, 放在沙发前的几上:“别抽烟了啊, 再过会把牛奶喝了, 上床睡觉。”
坐着的人点点头, 又看着他了一会, 嘴角起了一点极淡的笑意:“好。”
刘洋忙了一天, 又从深圳追到北京来, 也实在累了。倒到客房的床上, 浑身筋骨总算放松了些。过了一会客厅的灯关了, 刘洋想着这小子终于支持不住, 要休息了。结果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 好象在穿外套和鞋子, 然后钥匙在门锁里转动。
刘洋一下子冲出去, 站在门边的人转头看, 黑暗里也没有什么表情。猛地关上门, 那个人才回过神来, 又要推开他去开门, 两人扭了起来。他虽然瘦, 力气还是不小, 好几次把刘洋推得哐地一声撞在门上。
情绪开始失控, 呼吸非常乱, 到最后也明显不是为出门而出门了, 就是因为你不要我出去我才非出去不可, 像头发怒的小牛犊一样, 头顶在刘洋胸前, 全身绷得紧紧的。
一来二去刘洋突然有些心酸, 一直压抑着, 沉默着, 是人都会发疯。下了大气力把他抱住, 拖进了卧室, 按在床上, 还是不停地挣扎, 却不作声。
刘洋狠下心在他耳边大声问:“专辑呢? 制作人呢? 发行时间呢? ”
突然停住动作了, 然而身体还在激烈地颤抖, 是风中的柳枝, 没有着落没有依靠, 声音像撕裂的锦帛:“不知道, 没有, 不知道。”
一张自己的专辑, 是他好久以来最大的梦想吧? 不过最终一把刀子还是插在里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刘洋一晚上都顾忌着没有问。但是不问, 刀总是藏在里面慢慢地旋转, 一下下地深入, 血淌得没了边际。
总要先把刀子抽出来, 伤口才有愈合的可能。
一夜就这样过去, 睡着之前, 模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总是这样? ”
为什么总是这样? 从最底层被人捧起来, 站在高高的云端, 然后又在下一刻重重地摔下?
刘洋知道他害怕那种滋味, 三年前尝过一次。因此他小心翼翼, 无论对着多疯狂迷恋的粉丝, 都从来不得意忘形, 总是静静地笑, 真心地感谢。
都说戏子无情, 其实最无情的, 是坐在底下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