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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笔】塔图温与玛格丽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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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ctorum and Margarita.

(图 / 《香根鸢尾》 梵高)


1楼2015-01-31 13:58回复
    ###(篇一 鸢尾)注/字数:10254
    五月的法国正值春季,阳光毫不吝啬地拥抱着美丽的法兰西土地,我站在家里的后花园里,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层峦叠嶂的山脉耸立,和郁郁葱葱覆盖在其上的精神抖擞的山毛榉和白杨。
    我叫布雷纳德•洛佩兹,跟随父亲搬到阿尔卑斯山西端山坡上的房子不久,是一个刚从法国索邦大学毕业的学生。
    几个月前我的母亲松本惠子病逝后,父亲便卖掉了在首都巴黎塞纳河河岸边那一套带有和风小院的房子,迁到了较为偏远的法国东南部就此安身。
    母亲是一个甘于清贫的日本大和抚子型的女性,待人接物一向细致贴心,有着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据父亲所说,我的一头黑发就是母亲日本血统的馈赠。
    尽管生性淡泊不喜奢华的母亲临终前执意要求不要在法国留下她的任何东西,甚至把她所有的遗物包括骨灰送回远在日本的家乡安葬,父亲还是在花园最僻静的角落里给她立下了一块白色的石碑,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常常凝望石碑寄托哀思。
    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而她也是一个圣洁的、令人敬重的女性,我固执地坚信,她一定能升入天堂,能有更幸福的结局。
    而我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日在石碑前放一朵香根鸢尾,这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花。
    花园里一大块草坪的面积都被改成了玻璃顶棚的暖房,里面四季常开的繁盛的香根鸢尾和白麝香蔷薇填充满了低矮的玻璃暖房的大部分空间。
    当我照旧拉开玻璃暖房的金属把手时,看见除了依旧欣欣向荣芳香依旧的香根鸢尾和白麝香蔷薇外,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一团毛茸茸的、耀眼异常的金色。
    “谁!?”我下意识地大喊出声。希望那不是一个小偷——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一个来到偏僻乡村偷暖房里的花的小偷——不过一个喜欢偷漂亮花朵的“小偷”,听起来倒也不差。
    那一团金色瑟瑟发抖地探出头来,露出慌张而谨慎的海蓝色眼睛——原来是一位金发的女孩,她几乎把整个身体都藏在了玻璃暖房内最外一圈的白麝香蔷薇丛翠绿纤细的茎叶里,娇小的脸庞边垂着蓬松柔软的白金色发丝,蓝色的瞳孔深处里流转着瑰丽的浅紫,脸颊在晨光下泛着薄薄的一层淡粉色,几朵盛开着的动人的娇嫩蔷薇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她的脸庞边,使她美好得像一只误入白麝香蔷薇花丛的精灵。
    “抱歉先生……”这位可爱的精灵开口支支吾吾地说,“我住在您的隔壁,偶然看见这些漂亮的花,忍不住被它们吸引了过来……冒昧打扰,请您原谅……”
    她用一种令人心软的眼神注视着我,乞求我的原谅。
    我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拘谨地向她表示洛佩兹家的后花园随时欢迎邻居的前来之后,便邀请这位邻居去我家花园的草坪上喝下午茶。
    女孩的眼睛里闪烁着小鹿般雀跃的光,从花丛里小跑出来跟在我的身后走出了玻璃暖房。
    我合上厚重的玻璃门后,带着我的邻居来到了花园草坪上一棵高大的椴树下,椴树边摆放着高度适宜的梨花木茶桌,还有两件椅脚修长的坐椅——那通常是我和父亲的座位。
    女孩拢起她洁白的棉绸长裙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坏了干净崭新的木椅一般,轻轻地坐了下去。
    我忍俊不禁,本以为只有我一人会因为与陌生人攀谈而拘谨不安,可是依此看来,这个女孩也不是一个热情如火的人,恰恰相反,和她短暂的相处中令人感到非常自然的舒适——从外貌到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仪态性格。
    为了款待这位不请自来的邻居,我从家中翻找出尘封已久的红茶和牛奶,还有一套已经覆盖上厚厚灰尘的陶瓷茶具,清理后泡好红茶摆给女孩,又溜到离家最近的蛋糕店里买了女孩们都喜欢的奶油糖屑蛋糕。
    回到花园时,我看见女孩依旧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素白色的长裙在春风中荡漾起涟漪,女孩微微垂下头,百无聊赖地吹着陶瓷茶杯里沉浮不定的红茶茶叶,看着它们在水中舒展着柔软的身躯。
    这一幕在我的眼睛里,安静得像是一副油画。
    ###
    女孩叫塔图温•瓦卢瓦,将满十六岁,的确是我素未谋面的邻居,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在普罗旺斯区有一片葡萄园,世家做着酿酒和贩酒的生意,连他们的地下室也被改装成了酒窖。
    令我意外的是,她本人竟然也是镇上一名小有名气的调酒师——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恕我直言,她还没有到应该喝酒的年龄才对。
    她笑着摇摇头,不,洛佩兹先生,调酒不等于喝酒,我们赋予酒最美妙的味道,甚至是给予每一滴酒液的灵魂,但是我们并不贪恋每一杯酒。
    她还邀请我,改天去他们家在镇上的酒吧里做客——她一直在父母的店里做帮手,有时款待客人,有时调酒。
    和她交谈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时不时看向我,时不时俯视着红茶金褐色的茶汤,时不时又放眼望向遥远的山林里。
    我以为是她与我聊天厌倦了,便随意给她了一本书,借口暂时离开一下,好给我的这位新朋友放放松——她确实是我来到阿尔卑斯山西端所交的第一位朋友。
    我起身返回了玻璃棚暖房,碍于刚才与塔图温姑娘在白麝香蔷薇丛中的偶遇,我还没有把送给到母亲石碑上的香根鸢尾采摘并放置好。
    我拾起地上的园艺剪,小心翼翼地将一朵香根鸢尾带茎剪下,然后修剪了一番茎上凌乱的枝叶,将它拿在手中走出了暖房。
    将香根鸢尾照老样子放在通体漆上白漆的石碑之前,我学着父亲的样子,久久地凝视着它,在脑海里回忆着与母亲的过往。
    母亲对我一直都是那么温柔慈爱,除了能够操持一切家务外,还有一手令人赞不绝口的好茶艺。
    一只骨瓷杯,一壶热气滚水,一碗细腻抹茶粉,在她手下就眉飞色舞般拥有了道不尽的诗意和禅意。
    那一年母亲还穿着宽松的长袖和服跪坐在和式小院缀着金黄流苏的榻榻米上,仲夏的微风吹拂起母亲绣着精巧花纹的衣袖,在空中飞舞像极了晚风中逆光翩跹起舞的蝴蝶,院里的染井吉野樱洒落一地墨色的花瓣,我的母亲就坐在满眼的霞光之中,在翻飞一地墨色的樱花花瓣之中,背对着一片茂密的香根鸢尾花丛,垂着温润的眉眼,低头专心致志地搅拌着抹茶。
    只是她瘦削的身形将和服衬托得格外宽大,被阳光在藏青色的草皮上拉出了斜斜的、仿佛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幻灭消逝的影子。
    ###
    在我发愣的期间我的邻居已经悄然蹲在了我的身边,注视着这座朴实无华的石碑。
    “洛佩兹先生,请问这里埋葬了什么人?”塔图温•瓦卢瓦带着怜悯的歉意向我发问,语气是那样的恳切,只为满足她尚且年幼的好奇心。
    “是家母,一位蜗居法兰西的大和抚子。”我简短地回应道。
    塔图温收拢好她修长的白裙裙裾,双手圈住圆润的膝盖,温柔地微阖上双眼,轻声说∶“家母一定是一位爱花之人,温柔贤惠,像她那样的基督徒,一定能够升入天堂。”
    我一惊,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母亲是一位基督教徒。
    仿佛是要解答我的疑惑似的,女孩伸出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粗糙不平的石碑——上面有应母亲的要求雕刻的极浅的十字架花纹,“她那么喜欢香根鸢尾,平素还喜爱读书,才华横溢。”
    她真是一个细心的女孩!我不住在心里赞叹,刚才给她的书是我母亲的遗物之一,而母亲看书一向有在书上做批注的习惯,塔图温想必是从那日文的批注中看出来的。
    塔图温转手抚摸起石碑前娇嫩的香根鸢尾的花瓣来,柔和得像抚摸婴儿的肌肤。她凝视鸢尾时头埋的很下,睫羽低垂,秀挺的鼻子几乎要凑到花瓣上。
    “你也喜欢香根鸢尾?”我看着女孩认真的侧脸,她在夕阳下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女孩点点头。
    我笑了,“那我们去玻璃暖房吧,我送你一朵你喜欢的香根鸢尾。”
    谈论沉重生死之事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塔图温再次像小鹿一样雀跃地蹦起,跟我回到了四季都温暖如春的玻璃暖房里,她看着我为她挑选漂亮的花,蓝色的眼眸里充斥着欣喜的情绪。
    我选好一朵刚开不久的香根鸢尾,因为也许运气好,这朵花在失去营养供给后还会有不短的盛开期,不会让这个可爱的女孩最终只能对着凋谢干枯的鸢尾花瓣难受叹息。
    操起园艺剪,本来打算想将花朵别在女孩发间,可是香根鸢尾着实没有装饰陪衬的味道,索性将鸢尾递给女孩后又转过身剪下一朵开得正绚烂的白麝香蔷薇。
    细致地将花朵剪下,只在花蒂下留了短短的一小截花茎,然后插在塔图温温顺披散的金发间。
    “真好看。”我满意地发出由衷的赞美。
    她不说话,只是有些羞涩地红了脸颊。
    ###
    时间依旧缓慢地爬行,我和塔图温——我的邻居——坐在梨花木茶桌边,守着一壶早已冰凉的红茶和一只原本盛着奶油糖屑蛋糕的空碟。
    塔图温还捧着我给她的那本书,乖巧地坐在高椅上,手指间夹着细长的香根鸢尾,头依旧垂的很低,好像是一副要钻进书的架势。
    “洛佩兹先生,您知道玛格丽特吗?”她突兀地问,但并没有抬头。
    我扫了她手中的书一眼,之前给她书太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给她的书其实是小仲马的《茶花女》,便回答道,“你说的是《茶花女》中的那个女主人公吗?”
    她不置可否,补充说,“玛格丽特还是鸡尾酒的名字,基酒是龙舌兰。”
    ……真糟糕,我对酒文化可是一窍不通。
    “每一种酒都能在生活中找到它的样子,看一下天空吧,先生。”她忽然抬起头,美丽的蓝色眼睛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坡,望向最遥远的云彩。
    她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仿佛在燃烧着的晚霞,闪烁着耀眼的赤红色,整片天空都被晕染成了令人心潮澎湃的红色和金色。
    我眼前的视野忽然变得宽阔无比,看见了山脚下波光粼粼的罗讷河,它流淌着将要汇入地中海的河水,水面泛开优美的波浪打碎了天空中晚霞的倒影,只留得一片灿烂的金黄;看见了山坡上茂盛的山毛榉、椴树、橡树和油松,它们高耸着的枝杆上也被涂抹了一层亮银色;近处看见了花园里郁郁葱葱的鸢尾和白麝香蔷薇,它们无不高昂着花朵,向那一片赤红的、仿佛眷顾着法兰西的晚霞露出最美丽的微笑。
    “真美。”她轻声赞美,“就算是法国的晚霞,这也像极了那杯‘龙舌兰日出’。”
    “玛格丽特是鸡尾酒中最大众的酒类之一,有‘鸡尾酒之后’的称号,也正是我最擅长调制的鸡尾酒。先生下一次来我家的酒吧,我一定调给您喝。”塔图温在那一片极美的晚霞下向我微笑。
    她娇小的脸庞上现出红晕,一头细软蓬松的金发在耳边夹上的素白的白麝香蔷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光辉灿烂,两只迷人的海蓝色眼睛里饱含着水润的笑意,眼瞳深处有着一片如同深渊的紫色,这些瑰丽的色彩恰好和她手中的香根鸢尾遥相呼应,而她薄薄的嘴唇恰到好处地上扬着。
    “但是我有一个小要求,”塔图温的嘴角忽然挂上了同龄女孩常有的,狡黠的笑容,“在此之前可以允许我认真地看一看您吗?”
    也许她怕我多想,便立即补充道,“我患有眼疾,现在看什么东西都很模糊,为了认清楚是您,我得首先好好看看您。”
    怪不得她看什么东西都是凑的很近。我只得选择同意,女孩把手撑在梨花木桌上,凑近了我的脸。
    她就像先前注视着香根鸢尾和书本一样,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是呼吸相闻,在她眨眼时,那长长的睫毛扫到了我的脸上。
    我看见了她神秘的眸子,那是如同宽阔的大海一般、即使患有眼疾还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拥有仿佛能够包容万物的气魄,那奇妙的颜色像海洋一般湛蓝,又像深渊一般深紫。
    真像母亲所喜爱的香根鸢尾的色彩。
    片刻的寂静以后,她退回了茶桌的另一头。
    “谢谢您的书。”塔图温将那本《茶花女》放在了桌上,然后跳下高椅,“也谢谢您的款待,这一个美好的下午我将永不忘记。”
    随后她就如一朵绽放的白麝香蔷薇,白裙在晚风中翻卷,最后像蝴蝶一样,轻盈地消失在了我的花园里。
    这个下午像笼罩着薄纱的梦境,美好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3楼2015-01-31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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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我第二次见到塔图温•瓦卢瓦,就是已经到了她家的酒吧里。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塔图温站在吧台边,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那一日清爽的棉绸白布裙,而是一件规规矩矩的白衬衣、长及膝盖的黑裙,和简洁的黑色小马夹。那一头令人过目不忘的金发被干练地扎成了马尾辫,露出光洁的脸颊和颈脖。
      她正使劲地将脸凑近吧台对面塞满整整一面墙壁的装酒的橡木桶,上面贴的标签的字十分细小,她费劲地眯着眼睛,辨认着这些细如蚊蝇的字母。
      让那双漂亮的眼睛眯的那么小可不好看。我嘟哝着走上前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并说可以帮她拿出她需要的酒桶。
      她欢喜地拥抱了我,蓝色的眼睛里笑意几乎要汹涌着奔腾出来,“既然您来了,我就给你调我上次答应您的玛格丽特,”她转身拿下吧台柜子上看上去是用来摆设的大玻璃酒瓶,里面装着透明的酒液,“不需要酒桶,先生。看看这白龙舌兰酒,您会为它的热情所惊喜的!”
      塔图温轻车熟路地从吧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酒杯堆里拿出一只圆筒形的高身玻璃杯——她介绍说这是可林杯,将里面放好了敲得极富有艺术感的碎冰块后,注入了大玻璃酒瓶里的白龙舌兰酒。
      然后她又从她身后琳琅满目的酒柜里捧出一大杯金褐色的君度橙酒,将君度橙酒沿着玻璃杯壁缓缓注入,再挤了一小瓣酸橙汁进去,最终加满了冰镇汤力水,就把可林杯推到我面前。
      “长饮玛格丽特,先生。”塔图温在昏暗的玻璃坠吊灯下向我微笑,一边在可林杯杯口缀上细细的盐粒,将它做成了一只雪糖杯。
      暗淡的浅金色灯光依旧照亮了她上翘的嘴角,给面前的女孩增添了一抹不真实的美感,“在它丧失龙舌兰的特殊风味前,我们还可以好好聊聊天,顺便慢慢喝酒。”她说。
      尽管我不是很赞赏爱喝酒的女孩,可是塔图温在调酒时的兴致勃勃还是打动了我,的确如她所说,调酒师的使命是调酒而不是喝酒,他们赋予酒的灵魂,令人神魂颠倒的味道,却并不都拥有一颗嗜酒的心,比如说塔图温。
      我浅尝了一口玛格丽特,在微微的辛辣之下,酸橙汁将那有些灼口的辣味平衡得恰到好处,加上杯口细盐略带苦涩的调配,一小杯玛格丽特就如同一支奇幻的交响乐般在我的唇舌间婉转缠绵,充满了变幻莫测的惊喜感,令人回味无穷。
      不得不承认,塔图温为我调制的,口感爽快热情的玛格丽特折服了一向不喜酒的我。
      她依旧倚在吧台边,并没有喝酒,反倒给自己泡了一杯薄荷叶香茶,垂下眼帘细细品茗。
      酒香和茶香两种迥然不同的香气在小小的酒吧里纠缠发酵,带着如同将要开启中国白酒的封口窖泥般的期待和欣喜。可是在此之前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四周的一片昏暗——我们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瓦卢瓦,你有没有想过要治好你的眼疾?”我看见她低垂的眼帘,不禁为那双尽管美丽却看不清世界的眼睛感到惋惜。
      她不抬头:“先生,我已经看过很多医生了,他们说,治不了。”
      “那要不要去日本试试看?那是一个新崛起的国家,医术在世界可算是排的上号。”我诚心诚意地建议道。
      当然,我没有期望她会同意,我只是计划要去日本一趟,安顿好母亲在日本的后事罢了。
      她的眼睛忽然间亮了起来,“和您一起吗,先生?”
      “没准。”
      “好的,我一定会和父母说一下的。”她高兴地回应道。
      “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那也是我母亲的家乡。那里有别有一番的文化风情,例如无数品种各异的樱花、声线凄清的三味线和甜辣的日本清酒,你见过吗,瓦卢瓦?”
      她遗憾地摇摇头:“不,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除了家里、酒吧和父母的葡萄园之外的地方。”她看见我露出了惊疑的神色,随即解释道:“因为我看不清啊,先生。父母担心我的安全,他们不允许我随意外出也是不无道理,但是您说的那个地方的确是让我神往——我也真的也想看一看、听一听、尝一尝呢。”
      我更加怜悯起这个既可怜又可爱的女孩来。
      “但是我有书,”塔图温话锋一转,自豪地说,“父母给了我整整一个书房的书籍。书里有一个世界,先生,您知道吗?它们的样子都在我脑海里,包括您刚才所说的东西我也是略有耳闻。调制鸡尾酒也是我从书上学的,我的父母对洋酒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们只是对葡萄酒情有独钟而已。”
      我闻言十分惊讶,只觉得手中那杯玛格丽特又多了不同的味道。
      “他们可能在葡萄园里待久了,连自己也变得像葡萄酒——尽管醇厚老实,却只会一味墨守成规。”塔图温忽然向我抱怨,“他们身上没有一点让人惊喜的东西。”
      我想象着把自己光鲜可爱的女儿软禁在两层楼的别墅里,只能允许她出入花园、自家酒吧和葡萄园的两位父母,便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塔图温对他们的评价不足为过。
      “那我呢?”我试图转移开关于她所不喜的父母的话题,“瓦卢瓦,你觉得我像什么呢?”
      “您?”她笑了起来,“您不像酒,您像薰衣草香茶。”
      真有意思!我对她的回答十分好奇,紧接着询问缘由。
      “您的眼睛是浅灰色的——薰衣草香茶的茶汤就是那样淡淡的、带一点儿浅灰色的淡紫色。并且和您在一起,令我感到有一种细嗅薰衣草香茶香气的安宁感。”她解释说。
      我被她的评价逗笑了,反问她:“那你呢?”
      “我自己……?噢我的先生——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是我想做像玛格丽特那样的人。能够有那样的热情、辛辣、苦涩却……令人回味,在生命里的每一秒都充满了惊喜。”
      她说到最后,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竟为她感到愤愤不平,我提高声音说,“瓦卢瓦,我的姑娘——你可以的!”我看着她诧异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对她的自嘲反驳道,“你的确是一个热情的女孩,你离你所期望的‘玛格丽特’的样子并不远。”
      她忽然安静了,半晌后只是略带感激地对我笑笑。
      随后又是一阵无法避免的沉默。
      长饮玛格丽特不久就被我喝的一干二净了,为了不麻烦塔图温,也为了不打扰他们家酒吧的生意,我与塔图温告别,打算提早回家去。
      “先生,您下次还会再来吗?”塔图温恋恋不舍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的神采使我心软,“您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您走后我就太无趣了。”
      “我还会再来的。”我开玩笑地说,“或者下一次你来我家花园——我和我家满满一温室的香根鸢尾和白麝香蔷薇都会恭候你的到来!”
      她被逗笑了,似乎是想到了那一天在她手指间流连的香根鸢尾和别在发间的白麝香蔷薇——那些美好的回忆,海蓝色的眼睛在迷离的灯光下如同美酒一般使人沉醉,蓝色和浅紫色在她的眼眸里荡漾——真像美丽的香根鸢尾。


      5楼2015-01-31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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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歉意)
        在刚才翻看帖子的时候,发现文章中有不少错误,于是更改了一下重发,在此致歉。
        除了一些细微的文字调整外,因发现在栗原真穗子制作抹茶的情节中有时间上的错误,在下文中略有更改,抱歉。
        最后祝各位阅读愉快。
        ###(另附:贴吧回复@Bonjour_Helene 以及@love水蓝湾
        首先谢谢各位认真的阅读!
        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结局如您所想,是悲剧。
        第二篇的字数与第一篇的字数其实相差不多,而内容量少的原因的确是放缓了节奏,毕竟舒适的生活,用舒缓的笔调来写,看上去会相对舒服一些。
        古典戏剧的情节分为五步,铺垫、发展、高潮、回落、灾难。请原谅我用这个与小说完全无关的内容来解释,第一篇“鸢尾”是全文铺垫,解释主角的身份性格和故事背景,所以光从情节上来讲,第一篇的安排是相对紧凑些的。而第二篇“流樱”和第三篇“细雪”,都属于发展部分(也许“细雪”中部分也可能属于高潮),毕竟有两篇篇幅的安排,作者稍微放放松(偷偷懒)来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并不)?
        重点是,前面不写甜一点,后面怎么虐呢。等全篇完结之后如果有有心的读者再来从头回看一遍,恐怕才能够理解至深吧!
        接下来回到小说内容上。
        可能大家没怎么在意新角色的出现,但不得不说的是,男主不是“我”而是苏生。而“我”只是作为第一视角来讲述了这个故事,说的语文阅读题化一点儿就是一个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作为文章线索的配角。从苏生对中国的关心程度来看,接下来的故事发展,我想各位应该可见端倪了吧。
        接下来的情节会更加神展开,可能不大适合各位的胃口,但是《塔图温与玛格丽特》的故事就是这样,还请不喜情节的读者见谅。
        在此再次感谢各位的阅读,谢谢!


        24楼2015-02-08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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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二 流樱)注/字数:10224
          我拉开面向屋外花园的纸隔扇,日本夏季的阳光明媚而温暖,它穿过纸隔扇上糊着的薄薄的宣纸,将柔和无比的暖阳斑斑驳驳地洒落在木制地板上。
          花园里的空气湿润却清新,我看见塔图温站在阳台上,踮着脚试着去触碰高挂在屋檐下的津轻风铃,津轻风铃在温和的夏风里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细线下悬挂着一张轻巧的小纸片,纸片上用细细的墨笔写着日本民歌。
          在盛放夏花的簇拥下,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安宁而和谐。
          这时我和塔图温来到日本东京——我母亲的家乡已经有几个星期了,办完母亲在东京的葬礼,我就带着塔图温在外婆一家住了下来。
          我站在塔图温身边,只是稍稍踮起脚,就轻而易举地将用细翠竹悬挂在屋檐下的津轻风铃摘了下来,而后递到她的手心。
          女孩看着这件在日本民间再普通不过的物事,好奇地抚摸着它平滑的玻璃风铃壁,捏起那张小纸片,盯着那几行看不懂的日文看了又看。
          “上面写的是什么,布雷纳德?”塔图温问道。
          “大和民歌。”我回答。
          “さくら、さくら,弥生の空は,见わたす限り,かすりか云か,においぞ出ずる,いざや、いざや,见に行かん……”看见她好奇的眼神,我轻声唱给她听。
          塔图温安静地听着,将用来挂置风铃的细长嫩竹夹在双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津轻风铃就在她的双手间随风摇动起来,它清脆的声响仿佛在给我的哼唱打着节拍。
          房门里侧的拉门忽然被拉开了,一个穿着和服的东方女孩拢着长长的和服袖口踏着木屐向我和塔图温走了过来,她显然也是来花园欣赏风景的,“洛佩兹哥哥的日语真是不错。”她微笑着赞叹。
          我停止哼唱,对她以笑回应,“谢谢,只因于家母的教育得当。”
          黑色齐耳短发的东方女孩恬静地笑着,“生于法国长于法国,除法语之外却还会另一种语言,不得不说洛佩兹哥哥已经比很多人技高一筹了吧。”
          “谢谢你的称赞,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总有一山比一山高。”我想起谦逊是人们应有的美德,便婉言回复了女孩的赞美。
          其实女孩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到了我在东京帝国大学所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是一个叫作苏生的中国留学生,精通中日法三国语言,令我敬佩不已,这也是我为何和他很快就结识成朋友的原因之一。
          而我面前的和服女孩就是我的表妹,栗原真穗子,她和我一样在东京的一所大学里读书,和母亲一同住在外婆家,家中父母在后街开了一间茶屋,栗原真穗子也时常会去帮忙。
          我和塔图温在我守完母亲之灵的第二天,就受邀去他们家的茶屋去做客。茶屋里温和细腻的茶香洗去了我多日跪坐于母亲骨灰前的悲痛,冲淡了我对那只雕刻着十字架和无数繁杂花纹的骨灰匣的恐惧,忘却了空旷房间里弥漫着的干涩的苦菊香气还有渐渐燃烧殆尽的线香的幽香,就那一碗香气四溢的抹茶唤醒了麻木的我,提醒着我的新生活的开始。
          后来我才得知,给我的那碗抹茶是还在世的外婆躲在厚厚的幕帘后亲自为我操持茶筅所点好的。我顿时回忆起来外婆那碗抹茶那熟悉的香气和味道,略带苦涩却使唇齿间无不沾染上甜蜜的气息,真像母亲亲手给我点的抹茶。
          真穗子认真地看着我身边的塔图温,忽然开口提议道,“盛夏以后,就要入秋了。可是瓦卢瓦小姐到现在都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我们不如赶在盂兰盆节之前给塔图温小姐制作几套合身的衣服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塔图温到现在都还只是穿着从法国来日本的那一天的紫色连衣裙,只有在换洗衣物时才借用我的干净衬衫换上,这几个星期来早就被母亲的葬礼忙昏了头脑,也难为了塔图温还在每晚我守灵时陪着我对着母亲的骨灰匣过夜。
          我点点头表示了赞同,转头跟塔图温说要打算给她添置衣物的事。
          “是像她所穿着的衣服那样吗?那可真漂亮!”塔图温高兴地说,“真是太感谢了!”
          听到回复后真穗子也开心地笑道,“还可以给你做一件沙罗的夏季和服,我想你穿起来一定会很好看!”
          “那么盂兰盆节是几号呢?”我突然打岔问。我只知道这是一个佛教节日之外,对其他的一无所知。
          “八月十三日。”真穗子说,“洛佩兹哥哥在法国,对于佛教节日的了解可能不是很深吧?”
          我点点头。法国大多数人都信仰天主教,我曾听过一点关于佛教的传闻,也只是说佛教中“遁入空门”的说法无比消极,不应提倡。
          “传说是先人们魂魄归来的日子哟。”真穗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纸灯里还可以放置他们的鬼魂,盂兰盆节结束前将纸灯放在水流中,他们就可以回到阴间。”
          我莞尔一笑就此作罢,可当我翻译给塔图温听时她却对此感兴趣极了,她请求如果有什么活动,记得一定要带她去参加。
          真穗子连连答应,还说除了祭奠逝者之外,还会有聚会宴请之类可以放松地玩一玩。
          “真可惜,现在樱花已经凋谢了。如果能让你们看到日本的樱花,那你们就绝对不是白来一趟日本了。”真穗子遗憾地看着花园里樱花树孤零零光秃秃的枝条。
          “看见啦。”塔图温看见真穗子遗憾的神色,向她伸出了攥着津轻风铃的手,将玻璃风铃壁里写着墨字的字条给真穗子看,蓝紫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听说这就是‘樱花’!”
          纸片上书写着日文民谣的字迹清晰却细小,纸的背景上还画着细腻的粉红色樱花花瓣,尽管只有寥寥数朵,但其画人干脆利落的用笔却使这几朵看起来娇柔的花瓣竟颇有风仙道骨的味道,纸张上还沾染着浅浅的草木清香,香气沁人心脾,上面还有作为装饰而洒下的纷纷扬扬的精细银粉,衬托着“さくら”的字样格外耀眼。
          真的是樱花!真穗子笑了起来。


          25楼2015-02-08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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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刚刚有基友忽然来QQ敲我……为什么是东京帝国大学?难道不是东京大学吗?
            ……好吧抱歉这是我的错误,下次每篇之后都来放注释好了。
            1.东京大学于1886年名为帝国大学,1897年,更名为东京帝国大学,目前我们的称呼“东京大学”是在1947年9月正式确定的。(其实这也大概交代的故事的背景,大致是在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
            2.菖蒲是一种夏季植物,在日本常常象征着夏天,所以也成为了夏季和服上常见的花纹。
            3.日本待客茶道顺序一般是:接茶致谢,三转茶碗,细品,慢饮,最后赞叹茶器。(在本文中四人算是朋友,事实上不必这么讲究。)


            29楼2015-02-08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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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除夕快乐呀030!


              来自Android客户端40楼2015-02-18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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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号已经算半弃置的了回来一看竟然被置顶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很惊喜……!?
                说实话蛮久以前的黑历史了现在都有点不敢看....
                现在回看过来感觉有点浮躁....?
                嗯其实这里也不是什么年龄党吐槽初三只是为了吐吐黑泥,比如说明天还有全一天的全理科十四校联考....不我不说了说的心累。
                回来说一句坑是不会弃的,毕业之后大修。
                嗯给自己加下油,谢谢大家,夜安。


                44楼2015-04-20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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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篇三 细雪)
                  ***
                  来到日本的第三年冬天,睦月之时,东京纷纷扬扬下起了细雪。
                  东京的气候一向是四季温暖,就算是冬天,也鲜少迎来降雪。而这一次,还是我和塔图温到日本的三年中头一次在东京看见雪花的踪影。
                  细碎的雪粒像是星星点点的砂糖或者细盐,落在行人手心的转眼间就会消逝成湿润的水花,但就是这些零零落落的雪粒却将偌大的东京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素色绒毯,使东京活像神话中安宁无扰的雪国。
                  塔图温站在花园里枝干粗壮的樱花树下,抚摸着落满薄雪粗糙生硬的树皮,似乎是怜惜般地蹙起眉。
                  “布雷纳德,它们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开花?”她突兀地问道。
                  听到塔图温的疑问,我先是一愣。毫无疑问,樱花的开放通常要等到来年的春天和夏天,而我和塔图温来到日本已经三年了,这么基本的常识,塔图温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她似乎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嘟哝了什么几句,然后从和服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了一只深红色的信封,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我的手里。
                  “这是请柬。”塔图温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请您务必要来参加。”
                  我活动开要被冻僵的手指摆弄着这只信封,这么突兀的颜色闯进我的视野里,让方才看惯了素雪的我多多少少感到有些不适。这个赤红耀眼的颜色让我没来由地想到了苏生,他总是按照自己家乡的习惯,在新年时在他小小的租屋门口贴上就这样鲜艳的赤红色字画,他说,这是中国喜庆的颜色。
                  ——喜庆的颜色。


                  55楼2015-06-29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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