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捎来的回信,”白毅将一纸信笺递与息衍,“说是我们路上耽搁太久,加上书信来去的时间,恰是错过了今年金吾卫的春招,纵是得人引荐,亦要待到明年了。”
息衍不觉微感惭愧,此前往楚卫的一路,若非自己的刻意拖延,一切未必是今日之状,然而他听得出白毅言辞中并无些许责备之意,便也暂时按下心来去读老师的亲笔书函,而后却苦笑着皱起了眉。
“你的从商天赋,这又是怎样一回事?”白毅低头去问息衍。
“这个……”息衍顾左右而言他,“总之,老师和于叔的意思……是望你我二人自立自作,自行解决这一年内的营生,那么我们……”
白毅摇摇手打断了息衍的话,“错,是‘白毅前程,尚待与父兄一议,望自慎行;于崎尝言,息衍自有从商天赋,天启一年,料来自可谋生,无需挂怀。’”
“……你要听父兄的安排吗?”
“自是与你同行。”
“所以依旧还是你我自谋生路……”息衍笑笑,“这考验却也别致。”
白毅心知息衍终是不愿详说,便也不再追问,转而细思起未来——父兄的回信已至,虽能读出措辞中隐有的不满与无奈,却依旧多是挂怀,另附了往天启主家宗祠长老处拜会的荐信,又言往商会钱庄可提自家银钱来用,上下打点无需顾虑。
然而这是他已决计不从之路,那么与息衍一起……自己素来衣食无忧,而今将为生计犯愁,却也是头一遭。白毅亦知自己素少计较花销,纵是日后记得注意,一时之间,许多细节恐也真的需要对方更多担待了。
他坐下来,举目去看息衍,息衍正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房间的高梁,自顾自地引了一袋烟,出神地抽着。白毅也不打断对方的神思,安心地静待着“自有从商天赋”的伙伴拿出方案来。
他不知息衍却是在想前几日那一场于梦中的邂逅——自从那日对谈之后,魅便未再出现于梦境之中,息衍寻回了好眠,心中却总有几分道不清的情绪。他也曾再次尝试去运用那并不复杂的小术法,却终无所获。
息衍不知这是自己终究不擅术法、此前的一次成功仅是偶然;抑或那只魅的精神力已不足以再次被捕捉……直至于无人感知得到的某一刻,悄无声息的消散于世间,重归于墟神的怀抱?
……
息衍想他果然还是不想知道有自己所识的生命就这样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刻里,那么消失在咫尺之外。
然而,即使再见,又能再说什么呢?
息衍漫不经心地吐了口雾气,静静看着那团白色的烟游弋着变淡、而后消失。他转过头去看白毅,白毅只是极富耐心地坐在对面,慢慢等着自己开口。
“我们种花吧。”他最后笑起来,“可叹你我学艺数年,却皆是谈兵的功夫,于这歌舞升平的天启城竟是一无用处……”他看着白毅隐隐皱起眉来,像是欲反驳却无言的样子,便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心情调侃道,“总不能让楚卫的白小公子当街卖艺嘛。”
白毅倒是不理会这玩笑,思索了片刻,眉头却更蹙紧了几分。
息衍稍稍认真起来,“我们的住处出门不远便是东市,又或往南过了怀德坊,城南便尽是烟花之地……花卉的需求必是存在,况且除了这条成本不算太高的谋生之路,你我又哪有擅长之事了?”
白毅只是倔着不说话,息衍看了他片刻,却渐是明了了这症结所在,或许便正是客源的问题。他亦如先前的对方般并不催促,只拿烟杆一下一下轻轻磕着桌角,不急不缓地破坏着室内的寂静。
约是盏茶时光之后,白毅终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息衍不禁笑起来,“看你此刻表情,倒是比要离开清江里时还显郑重……何至于?”
白毅却转而认真道:“不知你自雷眼山带来的那几包花籽,能不能适应天启的气候环境。”
“挑选花籽时,我考虑过这边的气候问题,但种植效果究竟如何,就只有实践过才能知道了。”息衍笑了笑,“离开雷眼之前,我还专程写信去问于叔,四哥留下的那些花种里,有几样是天启城中罕见的……当时只念着再回山里不知又要何时,想带点这里没有的东西做个念想,但于叔恐怕是早就算到这一点了吧。”
白毅有所感,隐约觉得老师和于叔的目光都在背后温和的凝视着自己和息衍,他不觉回过头去,却也在心里笑自己这无意义的举动,而后不觉想到父兄,却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
息衍都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出神了片刻,忽然兴致盎然地伸手在空中描绘着什么,同时向白毅问道:“你见过带着天蓝色花边的玫瑰吗?”
白毅一怔,而后仔细搜寻过回忆,最终摇了摇头,“这种玫瑰真的存在吗?”
“现在可能还不存在,”息衍飞扬地笑起来,“可我想看见它盛开,所以一起来研究吧!”
白毅有些跟不上同伴的思路,投以莫名其妙的目光,息衍正色道:“既然决计要开花店了,我们也总要有自己的绝活,才能够红火起来吧。”
“可为什么非要是带蓝边的玫瑰?”
“因为这里离花街很近,玫瑰比较好卖。”息衍没在意白毅再次皱起来的眉,轻描淡写地笑道,“至于蓝色……谁知道呢,大概就是某种执着吧。”
白毅不解地看着他的同伴微微扬起了头,微笑把目光投在空旷的屋棚上方,“如果真的能够种出来,就叫做海姬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