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静生于藤蔓之间 》
墨绿或翠绿的枝蔓叠染在密林中古老的宫 殿矮墙上,随着时间的推延,慢慢侵入临 近的窗棂。如有实质的 阳光丝毫不畏惧高矮不一的树上重重叶子 的阻拦,一路照射入宫殿里属于王的寝室 ,在瓷白色的大理石质的地 板上晕上金色的一笔,只衬得这房间格外 庄严肃静。
而这房间里的年幼者独独躺在床上,半眯 着双眼,长而卷翘的睫毛时不时的微微颤 动,过分苍白的脸色, 额角泛起的薄汗以及紧紧抿着的血色尽失 的唇,无不显出他正隐忍着莫大痛楚。 这是莱格拉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重伤。
起因确实简单而无趣,并非关于捍卫荣耀 的战斗,不过是与他的ada,众精灵的王, 瑟兰迪尔的赌气。
年龄渐长的他不再是那个事事听从父亲指 挥的乖崽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难 免会出现与父亲意见不统 一而拌嘴的现象。 其实多数情况下莱格拉斯的确算是个乖崽 崽,但是在那个和父亲共进晚餐的雨夜, 当他兴致勃勃的给父亲讲述今天所学习到 的新箭术并打算站起来演示一遍之时,竟 发现他亲爱的Ada居然仅仅是在看着杯中暗 红色的酒液发呆!
一向备受父亲关注的小王子怒气值达到了 极点。
因此,莱格拉斯“蹭”的从自己的座位上站 起,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克制住服从父亲下 达“坐回去继续吃”的命令的本能,炸着毛跑 出殿堂。他知道自己哭着鼻子从宫门跑出 去的样子没有想象中的帅气决绝,但他肯 定他的父亲吃了一惊。
跑出门时,作为精灵王的父亲因自己的举 动而失态的样子映在他的眼睛里,莱格拉 斯的心底因此冒出一种异样的情绪,那情 绪就像是密林中的藤蔓,蔓延着挤满他的 整颗心。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在ada的眼中变 得如此不重要呢?
雨中小王子沮丧的抹着脸上不知是泪水还 是雨水还是鼻涕的液体,笨拙的奔跑着, 金色的发丝贴在他的皮肤上,使他觉得更 加难过。 因为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奇怪事,莱 格拉斯一个疏忽被一块凸出的岩石绊倒, 顺着并不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开始他并不惊慌,因为山坡上铺满绒草和落 叶,就算滚下去也不会痛。但是滚着滚着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的天!接下来是悬崖!
想着紧着借力爬起来,却由于速度过大而 找不到着力点,一些尖利的树枝透过他湿 漉漉的单薄的袍子刺痛 他的身体。
他觉得这下糟了。
…在坠落悬崖的一瞬间,莱格拉斯抱紧自己 的脑袋。“大概ada不能看见我新学的箭术 了,”他想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坐在寝室床边,看着头部受了重伤,面无 血色的莱格拉斯,瑟兰迪尔发誓自己当时 在认真听他的宝贝儿子 的讲述,只不过是因为一整天都在处理国 事而导致他在用餐时略有些困倦,莱格拉 斯跑出去时弄出的巨大声响 惊醒了将要睡着的他。显然他还没弄清发 生了什么,侍卫便来通报他莱格拉斯跑出 宫的消息。
这不是莱格拉斯第一次溜出宫殿——这孩 子从小就喜欢把时间耗费在林中——他也 乐意让未来的王爱着这 片领域,但是他隐隐觉出此次与往次的不 同。
他知道他的小绿叶已经不再是那个成天仰 望着他围着他的长袍乱转,一口一个"ada" 的小奶包,也知道有一 天他的小绿叶会代替自己成为这个国家的 王。这一天愈发得近了,也许就是明天。 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王,看 到自己的儿子、国家的王储日益变得独立 自主,是一件使他欣慰的好事。尽管这所 谓的独立中充满着孩子气的 叛逆和赌气,总归是件好事。
可他一点都 不觉得高兴。
想到他的小绿叶不会再完完 全全的属于他,心肌间就像 有一只被困住的小野兽,疯狂的撕咬着。
瑟兰迪尔心里比谁都清楚,莱格拉斯脱离 他之日,便是那只小野兽掏空他胸膛之时 。
这分明是对情感寄托之人的求而不得。 他视他的儿子为求而不得的翡翠。 自获悉心中存在着这份变了质的不可告人 的父爱,绝望和羞耻感就变着法的折磨着 他。时而午夜噩梦惊醒 ,一个人登上密林高处,苍金色的月光与 他的长发交融,灰色半透明的眸子反射出 最纯粹的光,他仰头望着那 发着冷光的冰轮,无助和惶恐缓慢的侵入 他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强大内心。
那个雨夜,在悬崖下,他寻到了赌气离家 的莱格拉斯,他的湿漉漉血淋淋的,浑身 冰凉了无生气的小绿叶。
亲自照顾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的小绿叶终 于悠悠转醒。
他俯在床边,看着莱格拉斯的睫毛像不安 的蝶翼一样颤抖,接着缓缓睁开双目,眸 底的蓝色明亮如斯,就 像是倒映着整个天空。
“Ada……”莱格拉斯轻声唤道,复而皱眉,“ Ada?!”“我在。”也许是光线的原因,瑟兰迪尔的表面部表情比往常显得温柔的多。“……我听不 见了”莱格拉斯像是将要哭出来。瑟 兰迪尔怔了片刻,用手指借着他面前的空 气写道,“你摔伤了脑袋, 过些时候就好了。”指尖划过,留下淡金色 的线条,构成优雅的腾格瓦文字。莱格拉 斯松了口气,扯出了平日的 微笑。
终于从幻境中缓过神瑟兰迪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习惯性的微微歪头, 下定决心了似的,轻启薄唇,一连串 的辛达语随之涌出。 “我爱你。”
“不是你的王也不是你的父亲,只是我。”
“甚至无法想象你将离开我。”
“只是想像便会让我心生无助。”
“我甚至不畏惧战争。”
“永远别离开。”
“这算是……求你。”
床上年幼者几欲打断,却被年长者纤长的 手捂住嘴。 终于,瑟兰迪尔松开了对他的束缚,脱力 般瘫倒在床榻边,双唇微微张开喘着气像 是离开水后濒死的鱼。 将近傍晚,屋内金铜色的阳光如此粘稠, 在地上拖沓出精灵王脆弱的长长的影子。
受理智桎梏的情感终于迸发出一朵火焰, 那火焰如此妖艳动人,近乎把他的心脏灼 出一个空洞。
莱格拉斯局促而茫然的眨着眼睛,他不能 理解父亲为何这么激动。良久,他开口道 ,“所以Ada从刚才起都 在说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听见……”
猛地年长者站起身,恢复了平日淡漠冷静的 姿态。他不顾少年正巴巴的望着他等着他 的回应,自顾自理理衣 冠,头也不回,走出那充斥着暗金色的房 间。
随着王者的身影离开,屋内除了少年轻微 的近乎听不见的的呼吸声再无其余声响。 房间的木窗敞开着,一株植物的嫩绿色藤蔓顺着窗口攀入房间, 碎碎的开着乳黄色的花。
正是安静,就此生于藤蔓之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