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就是开封府的展大人么?”陈文将那青年上下打量一番,俯身施礼,同时出示了展昭所写的那封信。
“正是展某。”展昭笑着还礼:“陈公子请坐。”
“展大人在信上说,找草民出来是为了紫娘的事?”陈文一落座便开门见山。
“紫娘?”展昭直直地看着他:“公子说的可是你妻兄的夫人邵刘氏?”
“正是。”陈文答道:“紫娘是她未出嫁前的闺名。”
“既是如此,那邵刘氏早已出嫁,公子如今直呼其闺名,于礼不合,似有不妥吧?”
“展大人不知,那邵刘氏未嫁前,与小民曾有一段渊源。”陈文缓缓道,脸上一缕温柔之色轻轻掠过,他自己或未察觉,却被展昭不着痕迹地尽收眼底。陈文一阵失神,轻轻叹道:“逝者已矣,往事尽不堪回首。不知展大人要问什么?”
“公子可知,你的妻兄一纸诉状将你告上了开封府衙?”
“哦,是么?”陈文一怔,随即苦笑道:“他在此处告状未果,居然告上了开封府。”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早已料到一般,神色间也不见任何情绪起伏。
“你既已知道,可愿认罪?”展昭沉声问道,
“展大人,说实在的,就算是他邵杰拿把刀架在草民的脖子上,草民也绝不会伤害紫娘分毫!”
“倘若如此,邵杰对你的指认又怎么说?”展昭步步紧逼,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他。
“那是邵杰诬陷草民,欲将草民逼上死路,一泄他心头之恨!”陈文缓缓说道。
展昭看着他,目光缓缓地柔和了下来,淡淡道:“陈公子,可愿将事情始末情由细细道来?”
“此事既然闹上了开封府,惊动了展大人亲自前来,却也是由不得我不说的了。”陈文苦笑着,叹了一声,说道:“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哪!”
展昭听他细细说来,慢慢地梳理了此事的始末情由。原来陈文打小与那刘紫娘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两家双亲也有待他们长大了结成亲家的意思。谁知好景不长,五年前,刘紫娘的父亲忽然病故,寡居的母亲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从此他而二人便再也没见过面。陈文年逾弱冠之后,家里双亲便常常为他的婚事忧虑,然而陈文却一心惦念着刘紫娘,无论面对怎样的女子,都丝毫不为所动。
“唉,”陈文话到此处,沉沉一声叹息:“展大人,您也知道,做父母的总是巴望着儿子能够早日成亲,好传续后代香烟。最终,在下拗不过父母,终于在家里的安排下娶了亲。妻子邵氏,温婉贤惠,孝顺公婆,对我这个做丈夫的更是呵护备至。娶妻如此,我本该满足了,但在我内心深处,却一直对紫娘念念不忘。”
“人生在世,常常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万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展昭也叹息着道:“后来呢?”
“草民当时并不知道紫娘业已嫁人,而且嫁的还是我妻子的兄长。我们夫妇两个本不是开封府人氏,而是世居淮南府。今年年初,我妻子忽然接到邵杰的家书,草民这才知道还有个妻兄,邵杰信上邀请我夫妇二人来太康县小住,我夫妇二人感其诚意,遂应邀前来,谁知道…”陈文缓缓地垂下了头,良久,深深一叹。
“想必你与邵刘氏都没有料到,当日一别,再度相见却是如此情形。”展昭拿起茶壶,将陈文面前的茶杯倒满,再问道:“此后你与那邵刘氏可是经常见面?”
陈文叹息一声,慢慢地点了点头。
“陈公子,女子名节何等重要,相信展某不说,你也明白。既然知道她已嫁人,往日情谊断难再续,你却为何还要去找她?可知道你这样做,不止会害她名节不保,更会为邵刘氏带来无尽灾祸?”展昭暗暗恨他糊涂,却也只能无奈一叹。
“展大人说的是。可惜草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去找她不为别的,只是想见见她,聊聊往事,叙叙别情而已,并未作出丝毫苟且之事。”
“你是这般单纯的想法,但其他人看在眼里,又会怎么想?邵杰在开封府公堂上说,你与她见面的事,街坊邻里、左邻右舍早已无人不知。”
“正是如此。草民与紫娘最后一次见面,恰巧被她的邻居王大叔撞见,当场将我二人一顿痛骂。紫娘只是掉眼泪,我要她回去好好与邵杰解释。自那以后,草民就再也没见过紫娘。后来听说紫娘忽然间死了,自是惊讶伤痛不已,再后来邵杰忽然一纸状子将草民告上县衙,诬陷草民杀害他妻子,草民本就没有杀人,上堂陈明原委,知县赵大人与草民素有渊源,原告又提不出真凭实据,所以判定邵杰是胡言乱语,将他赶出了大堂。却不曾想他居然再度将草民告上开封府。往后的事,展大人都知道了。草民适才见到展大人的书信,就立刻赶来了。”
“展某知道了。”展昭说道:“陈公子,你与邵刘氏见面的事,尊夫人可曾知道?”
“草民与拙荆自成亲以来,相敬如宾,草民从未隐瞒过拙荆任何事,包括紫娘的事。”
“如此说来,你想她会不会与刘紫娘这起命案有关?”
“哦,不!”陈文一个惊跳站起来,迎着展昭锐利的目光,急急地道:“展大人,拙荆她怯弱良善,连一只蚂蚁都不忍伤害,怎么会与这起命案有关呢?不,展大人您是误会了!”
他那惊急交加的神情,断断是装不出来的,使人不禁想到,他对这个奉父母之命娶的妻子,倒是极力维护,虽然谈不上用情至深,但至少并不亚于他对刘紫娘的感情。展昭暗暗感慨,这是个可以避免的悲剧,若是这个陈文能够果断一点,早日斩断对刘紫娘的诸多眷恋,也许,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是么?当真什么也不会发生了么?展昭沉吟着,脑中又浮现起邵杰那一双精明冰冷的眼眸,随即思量着慢慢摇了摇头。只怕是未必。
“你说你们夫妇是突然接到邵杰的来信的,那你们之前与他是并无往来的么?”
“是的,展大人。在接到信之前,拙荆从来未曾提到这个兄长,草民也是接到信之后才知道的。”
“却是为何?兄妹之间理应亲近无间才是,尊夫人却怎地从来不曾提到过。”
“听拙荆说是邵杰自小离家,少有音讯,天长日久的,难免就疏远了。”
“然而他却突然写信相邀。”展昭问道:“那封信措辞如何?”
“措辞十分热情,草民到现在还依稀记得,要不然也不会与拙荆前来应邀了。”
“他在信上对自己已然成亲的事,是否当真只字未提?”
“没有,否则草民再次见到紫娘之时,也不会那么惊讶,险些当众失态了。”
“那封信你可还留着?”
“哦,那是写给拙荆的家书,草民看过之后没有过问,不知她最后怎地处理了。”
“公子可回去问问尊夫人,若能找到那封信派个可靠之人送过来,自是最好。如果找不到,也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处理了。”
“是,草民回去便找。”陈文点点头。
“好,陈公子,你可以回去了。以后如有疑难,展某自会登门拜访。”展昭站起身来。
“那,草民就告辞了。紫娘之事,还请展大人不辞辛劳,还死者一个公道。”
“展某公职在身,自当尽力。”送走了陈文,展昭倒了一杯茶喝着,在心中细细梳理着此案案情。
不一刻,张龙赵虎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客栈,展昭笑道:“你们两个倒是凑巧。”
“刚巧在门口碰见的。”张龙说着,将一大摞案卷放在桌上:“展大人,当时的公堂记录都在这里了。”
“还真是不少。”展昭随意翻了翻,转向赵虎问道:“你呢,跑了一早晨可有收获?”
“展大人,属下去问过邵氏夫妇的左邻右舍。一提到邵刘氏,他们的反应都很大。说她私德败坏、蔑视伦常、私会奸夫。有个姓王的中年,说是什么他还撞见过邵刘氏同那奸夫在一起,言辞污秽不堪,简直不能听。”
“是吗?”展昭淡淡一笑:“你可有问过他,是在何处撞见他们的?”
“属下问过,是在城外后山上的山神庙中。”
“明白了,再有呢?”
“属下还听说,邵杰是世居此地,平日里就是贩卖些小物件。为人不是很好,但也尚无劣迹。不过他这几个月好像是摊上了什么大生意,日日早出晚归,忙得不得了。”赵虎道:“大概是邵刘氏见丈夫冷落于她,孤寂难耐,那陈文又是个翩翩佳公子,这才做下了这等事。”
展昭淡淡一笑,说道:“走,去城外那间山神庙看看。”
当下吩咐了小二几句,三人匆匆来到那间山神庙附近,陈文与刘紫娘往日时常幽会之处。
此处风景极佳,山色葱茏,溪水潺潺,又人迹稀少,果然是个好去处,只可惜…
展昭面对着山水,眉峰微蹙,正在思索着什么,“展大人!”张龙那几乎变了调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展昭飞身掠去,见张龙赵虎立在一堆被烧毁的废墟前,茫然无措。那间所谓的山神庙,早已被大火付之一炬!
展昭好像丝毫不觉得惊讶,淡淡道;“这就是凶手行凶之处。找找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三人搜索了一番,但除了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
“展大人,这庙被烧成了这个样子,就算真有什么线索,也被大火吞噬了。”张龙说道。
“展大人,你来看!”赵虎却突然叫道。
展昭凝目望去,见是几块烧焦的青砖被挪开,青砖之下,静静的躺着几块布料残片,虽有明显的烧灼痕迹,所幸尚能辨认其质地颜色。
展昭俯身拾起细看,赵虎凑上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算让咱们兄弟找到一丝痕迹!展大人,这应该是凶手留下的吧?”
展昭点点头,咬牙道:“凶手用心之狠,简直毒如蛇蝎。杀人泄恨,毁尸灭迹,再加上栽赃嫁祸一气呵成,好一套连环计呀!”
“栽赃嫁祸?”张龙赵虎互视一眼,同声说道:“展大人,凶手不是陈文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