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长安长孙氏二少斐,谁会不知道那个似乎总是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的人呢?温和疏离的性子掩着深沉的心思,物欲极淡的人,仿佛生来便不肯着眼于这俗世浮华。
管家福伯一双好像从来都睁不开的眠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伸出手摸了摸前些月新来的小丫鬟莲花的头,道:
“若非这朱门深户,只怕是要挂一串楠木念珠竖起手掌念佛的。”
莲花还带着几分惶恐的脸庞上裹挟着淡淡的红晕,有种正是青春好年华的少女的美好。打明儿起,她就要去伺候长孙二郎了。
还记着从前打廊下抱着盛了捣碎的花瓣儿的小坛子经过时他在庭中的海棠树下挥毫泼墨的样子。花前风月正好,蘸点滴墨色晕在洒金的熟宣上一遍遍染开,靛青朱墨,幻化作梦境中的五光十色。那一杆青竹笔,竟也似能描摹人心。莲花不由的替他问,合该去吟风弄月的人,又何苦涉这宦海浮沉?
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得不选这条路,那就不必再放眼纸醉金迷、眠花卧柳。
夏宁垂手侍立在他的身后,陪他站在朱楼锦阁上看街上往来熙攘。那人拥着羊羔绒的大氅拢一个紫金手炉,檐外的大雪扑簌纷扬,为他衬了好一番风景。远处朱墙宫深,他从那里来,又将往那里去。没有硝烟的战争本不应平静,夏宁却意外的感到安宁。为他沉静的面容,为他淡然的微笑。为他深藏的狠辣。
夏宁回头看向另一边的莲花,小丫头正换着茶水,看起来很是没有心思。
知他当跃马扬鞭指河山万里踏平川,知他当大笔如椽生花书丹青万卷,知他当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流转乾坤变幻。
知这人生道上走一场繁华,不是为一场虚妄。他总该做些什么自个儿认为值得的事情。
待年来人死灯灭千载如飞灰,百代过客,便也算是活过。是美名是骂名,与他,业已无干系。
他啊,长孙斐啊。
那一段筑声和着马蹄扣上心弦命途,你听到了没?
“子琢,你甘心了吗?”
“这杯淡酒,就浇了坟前一抔黄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