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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唉


1楼2015-02-17 21:23回复
    唉唉唉


    2楼2015-02-17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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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史又令汪淼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刚才那一一丝感激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还是克制着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与‘科学边界'的接触是从认识申玉菲开始的,她是一名日籍华裔物理学家,现在为一家日资公司工作,就住在这个城市。她曾在三菱电机的一家实验室从事纳米材料研究,我们是在今年年初的一次技术研讨会上认识的。通过她,又认识了几位物理专业的朋友,都是‘科学边界’的成员,国内国外的都有。和他们的交往时,谈的都是一些很……怎么说呢,很终极的问题,主要就是丁博士刚才提到的科学底线的问题。
        “我一开始对这些问题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作为消遣。我是搞应用研究的,在这方面水平不高,主要是听他们讨论和争论。这些人思想都很深刻,观点新颖,自己感觉同他们交流,思想开阔了许多,渐渐变得很投入了。但讨论的话题仅限于此,都是天马行空的纯理论,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曾邀请我加入‘科学边界’,但那样的话,参加这样的研讨会就变成了一项义务,我因为精力有限就谢绝了。”
        “汪教授,我们希望您接受邀请,加入 ‘科学边界’学会,这也是我们今天请您来的主要目的。”常将军说, “我们希望能通过您这个渠道,得到一些这个组织的内部信息。”
        “您是说让我去卧底吗?”汪淼不安地问。
        “哇哈哈,卧底!”大史大笑一声。
        常伟思责备地看了大史一眼,对汪淼说: “只是提供一些情况,我们也没有别的渠道。”
        汪淼摇摇头: “对不起,首长。我不能干这事。”
        “汪教授,‘科学边界'是一个由国际顶尖学者构成的组织,对它的调查是一件极其复杂和敏感的事,我们真的是如履薄冰。没有知识界的帮助,我们寸步难行,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唐突的要求,希望您能理解。不过我们也尊重您的意愿,如果不同意,我们也是能够理解的。”
        “我……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汪淼推托道。
        常伟思点点头,“好的,汪教授,那我们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谢谢您能来参加这次会议。”
        汪淼愣了几秒钟,才明白他该离开了。
        常伟思礼貌地把汪淼送到会议室门口时,大史在后面大声说:“这样挺好,我压根儿就不同意这个方案。已经有这么多书呆子寻了短见,让他去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汪淼返身回去,走到大史身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你这么说话实在不像一名合格的警官。”
        “我本来就不是。”
        “那些学者自杀的原因还没有搞清楚。你不该用这么轻蔑的口气谈论他们,他们用自己的智慧为人类社会做出的贡献,是任何人都不可替代的。”
        “你是说他们比我强?”大史在椅子上仰头看着汪淼,“我总不至于听人家忽悠几句就去寻短见。”
        “那你是说我会?”
        “总得对您的安全负责吧。”大史看着汪淼,又露出他招牌式的傻笑。
        “在那种情况下我比你要安全得多,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鉴别能力是和他的知识成正比的。”
        “那不见得,像您这样的……”
        “大史,你要再多说一句,也从这里出去好了!”常伟思严厉地喝斥道。
        “没关系,让他说,”汪淼转向常将军, “我改变主意了,决定按您的意思加入‘科学边界’。”
        “很好,”大史连连点头,“进去后机灵点儿,有些事顺手就能做,比如瞄一眼他们的电脑,记个邮件地址或网址什么的……”
        “够了!你误会了,我不是去卧底,只是想证明你的无知和愚蠢!”
        “如果您过一阵儿还活着,那自然也就证明了。不过恐怕……嘿嘿。”大史仰着头,傻笑变成了狞笑。
        “我当然会一直活下去,但实在不想再见到你这号人了!”
        常伟思一直把汪淼送下了楼梯,并安排车送他,在道别时说: “史强就那种脾气,其实他是一名很有经验的刑警和反恐专家。二十多年前,他曾是我连里的一名战士。”
        走到车前,常伟思又说: “汪教授,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
        “刚才您说的那些,与军方有什么关系?”
        “战争与军方当然有关系。”
        汪淼迷惑地看看周围明媚春光中的一切, “可战争 在哪儿?现在全球一处热点都没有,应该是历史上最和平的年代了。”
        常伟思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你很快就会知道一切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汪教授,你的人生中有重大的变故吗?这变故突然完全改变了你的生活,对你来说,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完全不同。”
        “没有。”
        “那你的生活是一种偶然,世界有这么多变幻莫测的因素,你的人生却没什么变故。”
        汪淼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嘛。”
        “那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偶然。”
        “可……多少代人都是这么平淡地过来的。”
        “都是偶然。”
        汪淼摇头笑了起来,
        “得承认今天我的理解力太差了,您这岂不是说……”
        “是的,整个人类历史也是偶然,从石器时代到今天,都没什么重大变故,真幸运。但既然是幸运,总有结束的一天;现在我告诉你,结束了,做好思想准备吧。”
        汪淼还想问下去,但将军与他握手告别,阻止了他下面的问题。
        上车后,司机开口问汪淼家的地址,汪淼告诉他后,随口问道: “哦,接我来的不是你?我看车是一样的。”
        “不是我,我是去接丁博士的。”


      11楼2015-02-17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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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淼的哭泣被身后的一阵笑声打断,他扭头一看,大史站在那里,嘴里吐出一口白烟。
        10. 大史
          大史在汪淼身边坐下了,将一把车钥匙递给他,“东单口儿上就随便停车,我晚一步就让交警拖走了。”
          大史啊,要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后面,我至少会有些安慰的。汪淼心里说,但自尊使他没将这话说出口。他接过大史递过来的一枝烟,点上后,抽了戒烟几年后的第一口。
          “怎么样老弟,扛不住了吧?我说你不成吧,你还硬充六根脚指头。”
          “你不会明白的。”汪淼猛抽几口烟说。
          “我是太明白了……那好,去吃饭吧。”
          “我不想吃。”
          “那去喝酒,我请你!”
          汪淼于是上了大史的车,开到附近一家小饭店,天还早,店里没什么人。
          “二斤爆肚,一瓶二锅头!”大史喊道,头也不抬,显然对这儿很熟了。
          看到端上来的两大盘黑乎乎的东西,汪淼空空的胃翻腾起来,差点吐出来。大史又给他要豆浆和油条,汪淼强迫自己吃了点儿,然后和大史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话也多了起来,将这三天的事情全部向大史说了,虽然他清楚,大史可能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比他还多。
          “你是说,宇宙在冲你眨巴眼儿?”大史像吃面条似的吞下半盘爆肚,抬头问。
          “这比喻很到位。”
          “扯淡。”
          “你的无畏来源于无知。”
          “还是扯淡,来,干!”
          汪淼干了这杯后,感觉世界围绕着自己旋转,只有对面吃爆肚的大史很稳定,他说:“大史啊,你——考虑过一些终极的哲学问题吗?哦,比如说,人类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宇宙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之类的。”
          “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你总看到过星空吧,难道没有产生过一点敬畏和好奇?”
          “我夜里从不看天。”
          “怎么可能呢?你们不是常上夜班吗?”
          “老弟,我夜里蹲点时要是仰头看天,那监视对象溜了怎么办?”
          “我们真没的谈,干!”
          “其实啊,我就是看天上的星星也不会去想你那些终极哲学,我要操心的事儿多着呢,要供房子,孩子还要上大学,更不要提那没完没了的案子……我是个一眼能从嘴巴看到屁眼的直肠子,自然讨不得领导欢心,退伍后混了多少年还是这么个熊样儿,要不是能干活,早让人踹出去了……这些还不够我想的,我还有心思看星星想哲学?”
          “那倒也是,来,干!”
          “不过啊,我倒还真发明了一条终极定理。”
          “说说。”
          “邪乎到家必有鬼。”
          “你这是……什么狗屁定理!”
          “我说的‘有鬼’是指没有鬼,是有人在捣鬼。”
          “如果你有些起码的科学常识,就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力量才能做成这两件事,特别是后一件,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上,不但用人类现有的科学无法解释,甚至在科学之外我都无法想象。这连超自然都不是,我都不知道是超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扯淡!邪乎事儿我见多了。”
          “那你给个建议,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继续喝,喝完了睡觉。”
          “好吧。”
          ……
          汪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车上,躺在后座上陷入了无梦的沉睡,感觉时间并不长,但睁开眼睛后,看到太阳已在城市的西边快要落下去了。他走下车,虽然早上喝的酒让他浑身发软,但感觉好多了。他看到,自己正在紫禁城的一角,夕阳照在古老的皇宫上,在护城河中泛起碎金,在他眼中,世界又恢复了古典和稳定。汪淼就这样享受着久违的宁静,直到天色暗下来,那辆他熟悉的黑色桑塔纳从街道上车流中钻出来,径直开过来刹住,大史走了下来。
          “睡好了?”大史瓮声瓮气地问。
          “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谁,你吗?去吃晚饭,再喝点儿,喝完接着睡。”
          “然后呢?”
          “然后?明天你总得去上班吧。”
          “倒计时已减到……1091小时了。”
          “去他妈的倒计时,你现在首先要保证站直了别趴下,然后才能说别的。”


        23楼2015-02-17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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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退休的老家伙们好多都是我在大学的同事,但总是同他们融不到一块儿。大家都喜欢念念叨叨地回忆往事,但都希望别人听自己的,而对别人说的都厌烦。红岸那些事,也就你感兴趣了。”
            “现在说总还是有些不方便吧?”
            “那倒是,毕竟还属于机密。不过那本书出了以后,许多亲历过的人也都在说,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写那本书的人很不负责任,他的目的先放到一边,书中的许多内容也与事实有很大出入,纠正一下也是应该的。”
            于是,杨母向汪淼讲述了那段还未尘封的往事。
          12. 红岸之二
            刚进入红岸基地时,叶文洁没有被分配固定工作,只是在一名安全人员的监视下干一些技术上的杂事。
            早在上大二时,叶文洁同后来的研究生导师就很熟悉。他对叶文洁说,研究天体物理学,如果不懂实验技术,没有观测能力,理论再好也没有用,至少在国内是这样。这与她父亲的观点倒是大相径庭。但叶文洁是倾向于同意这种看法的,她总感觉父亲太理论了。导师是国内射电天文学的开创者之一,在他的影响下,叶文洁也对射电天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因此自学了电子工程和计算机专业(注:当时在大部分院校,这两个专业是一体的),这是该学科实验和观测的技术基础。在读研究生的两年中,她同导师一起调试国内第一台小型射电望远镜,又积累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没有想到,她的这些知识竟在红岸基地派到了用场。
            叶文洁最初在发射部做设备维护和检修,很快成了发射部不可缺少的技术骨千,这让她有些不解。她是基地里唯一不穿军装的人,更由于她的身份,所有人都同她保持距离,这使得她只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以排遣孤寂。但这也不足以说明问题,这毕竟是国防重点工程,难道这里的技术人员就那么平庸,非要让她这个非工科出身也没有工作经验的人轻易代替吗?
            她很快发现了一些原因。与表面看到的相反,基地配备的都是二炮部队最优秀的技术军官,这些卓越的电子和计算机工程师,她再学一辈子可能也赶不上。但基地地处偏僻,条件很差。而且红岸系统的主要研制工作己经结束,只是运行和维护。在技术上也没有什么做出成果的机会,大多数人都不安心工作,他们知道,在这种最高密级的项目里,一旦进入技术核心岗位,就很难调走。所以人们在工作中都故意将自己的能力降低很多,但还不能表现落后,于是领导指挥向东,他就卖力气地向西,故意装傻,指望领导产生这样的想法:这人也尽力了,但就这么点能力和水平,留他没什么用,反而碍手碍脚的。
            许多人真的这样成功地调离了。在这种情况下,叶文洁不知不觉中成了基地的技术中坚。但走到这个位置的另一个原因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红岸基地至少在她接触的部分,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先进技术。
            进入基地后。叶文洁主要在发射部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她的限制渐渐放松,那名时刻陪着她的监视人员也取消了,她可以接触红岸系统的大部分结构。也可以阅读相应的技术资料。当然,禁止她接触的东西还是有的,比如计算机控制部分,就绝刘禁止她走近。但叶文洁后来发现,那一部分对红岸系统的作用远没有她以前想象的那么大。比如发射部的计算机,是三台比DJS130还落后的设备。使用笨重的磁心存贮器和纸带输入,最长的无故障小时数不超过十五小时。她还看到过红岸系统的瞄准部分,精度很低,可能还不如一门火炮的瞄准装具。
            这天,雷政委又找叶文洁谈话。现在,在她的眼中,杨卫宁和雷志成换了个位置。在这个年代,作为最高技术领导的杨卫宁在政治上的地位并不高,离开技术就没有什么权威了。对部下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连对哨兵说话都要客气些,否则就是知识分子对“三结合”和思想改造的态度问题。于是,遇到工作上不顺心的时候,叶文洁就成了他唯一的出气筒。但随着叶文洁在技术上变得越来越重要。雷政委渐渐改变了最初对她的粗暴和冷漠,变得和蔼起来。
            “小叶啊,到了现在,对发射系统这块你已经很熟悉了,这也是红岸系统的攻击部分,是它的主体,说说你对这套系统的整体看法?”雷政委说,他们这时坐在雷达峰的那道悬崖前,这里是基地最僻静的所在。那笔直的绝壁似乎深不见底,最初令叶文洁胆战心惊,但现在她很喜欢一个人到这里来。
            对雷政委的问话,叶文洁有些不知所措。她只负责设备的维护和维修,对红岸系统的整体情况,包括它的作用方式、攻击目标等,一概不知,也不允许她知道,每次常规发射她都不能在场。她想了想,欲言又止。
            “大胆说吧。没关系。”雷政委扯下身边的一根草手里摆弄着说。
            “它……一不过就是一台无线电发别机嘛。”
            “不错,它就是一台无线电发射机。”雷政委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微波炉吗?”叶文洁摇摇头。
            “西方资产阶级的奢侈玩意儿,用微波被吸收后产生的热效应加热食物。我以前在的那个研究所,为了精密测试某种元件的高温老化,从国外进口了一台。我们下了班也用它热馒头、烤土豆。很有意思,里面先热,外头还是凉的。”雷政委说着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他走得如此贴近悬崖边缘,令叶文洁十分紧张,“红岸系统就是一台微波炉,加热的目标是敌人在太空中的航天器。只要达到0.1~1/平方厘米的微波能量辐射,就可直接使卫星通信、雷达、导航等系统的微波电子设备失效或烧毁。”
            叶文洁恍然大悟。红岸系统虽然只是一台电波发射机,但并不等于它就是个寻常之物,最令她吃惊的是它的发射功率,竟然高达二十五兆瓦!这不仅远大于所有的通讯发射功率,也大于所有的雷达发射功率。红岸系统由一组庞大的电容提供发射能量,由于功率巨大,它的发射电路也与常规的有很大不同。叶文洁现在明白了这种超大发射功率的用途,但她立刻想到了个问题:
            “系统发射的电波,好像是经过调制的。”
            “是的,但这种调制与常规无线电通讯完全不同,不是为了加载信息,而是用变化的频率和振幅突破敌人可能进行的屏蔽防护,当然,这些还都在试验中。”
            叶文洁点点头,以前心中的许多其他疑问现在也都到了解答,
            “最近,从酒泉发射了两颗靶标卫星,红岸系统进的攻击试验,完全成功,摧毁了目标,使卫星内部达到了近千度的高温,搭载的仪器和摄影设备全部被破坏。在未来实战中,红岸系统可以有效打击敌人的通信和侦察卫星,美帝目前的主力侦察卫星KH8,和即将发射的KH9,苏修那些轨道更低的侦察卫星就更不在话下了。必要的时候,还有能力摧毁苏修的礼炮号空间站和美帝计划于明年发射的天空实验室。”
            “政委,你在对她说些什么?”有人在叶文洁身后说。她转身一看,是杨卫宁,他盯着雷政委,目光很严厉。
            “我这是为了工作。”雷政委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杨卫宁无言地看了叶文洁一眼,也跟着走去,只丢下叶文洁一人。


          27楼2015-02-17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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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把我带进基地的。可到现在他还是不信任我。”叶文洁悲哀地想。同时在为雷政委担心。在基地,雷志成的权力大于杨卫宁,各项重大事务政委有最终决定权。但刚才他匆匆离去的样子,显然是觉得在总工程师面前做错了什么事,这让叶文洁确信他将红岸的真实用途告诉自己,可能只是个人的决定。对于他这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看着雷政委那魁梧的背影,叶文洁心中涌上了股感激之情,对于她,信任无疑是一种不敢奢望的奢侈品。与杨卫宁相比。雷志成是叶文沽心目中真正的军人,有着军人的坦诚和直率,而杨卫宁只是一个她见过很多的这个时代典型的知识分子,胆小谨慎,只求自保平安。虽然叶文洁理解他,但与他本来就很远的距离更拉远了。
              第二天,叶文洁被调离了发射部,安排到监听部工作。她原以为这与昨天的事有关,是将她调离红岸的核心部门,但到监听部后,才发现这里更像红岸的核心。虽然两个部门在设备系统上有重叠之处,比如共用同一个天线,但监听部的技术水平比发射部要先进一个层次。
              监听部有套十分先进的电波灵敏接收系统,从巨型天线接收到的信号通过红宝石行波微波激射器放大——为了抑制系统本身的干扰,竟将接收系统的核心部分浸泡于-269℃的液氮中,液氮由直升机定期运来以补充消耗。这使得系统具有极高的灵敏度,能够接收到很微弱的讯号。叶文洁不禁想,如果用这套设备从事射电天文研究,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监听部的计算机系统也远比发射部庞大复杂,叶文洁第一次走进主机房时,看到一排阴极射线管显示屏,她惊奇地发现,屏幕上竟滚动着排排程序代码,可以通过键盘随意进行编辑和调试。而她在大学里使用计算机时,代码都写在一张张打格的程序纸上,再通过打字机噼噼啪啪地打到纸带上。她听说过从键盘和屏幕输入这回事,现在竟然真的看到了。但更令她吃惊的是这里的软件技术。她知道了一种叫FORTRAN的东西(注:第一代计算机高级语言),竟能用接近自然语言的代码编写程序。能将数学公式直接写到代码里,它的编程效率比机器码汇编不知高了多少倍。还有一种叫数据库的东西,竟能那样随心所欲地操纵海量数据。
              两天后,雷政委又找叶文洁谈话,这次是在监听部的主机房里。在那一排闪着绿光的计算机显示器前。杨卫宁坐在距他们不远处,既不想参加他们的谈话,又不能放心离开,这令叶文洁感到很不自在。
              雷政委说:“小叶,现在我向你说明监听部的上作内容,简单地说。就是对敌人的太空活动进行监视,包括监听敌人航天器与地面和航天器间的通讯,与我航天测控部门配合,锁定敌航天器的轨道位置,为红岸系统的作战提供依据。可以说,是红岸的眼睛。”
              杨卫宁插进来说:“雷政委,我觉得你这样不好,真的没必要对她说这些。”
              叶文洁看看不远处的杨卫宁,不安地说:“政委。如果不适宜让我了解,就……”
              “不不,小叶,”雷政委抬起一只手制止叶文洁说下去,转身对杨卫宁说,“杨总,还是那句话,为了工作,要进一步发挥小叶的作用,她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
              杨卫宁站了起来,“我要向上级汇报!”
              “这当然是你的权利。不过,杨总,请你放心,对这事,我负一切责任。”雷政委平静地说。
              杨卫宁起身悻悻地离去。“你别在意,杨总就这样,过分谨慎。有时工作放不开手脚。”雷政委笑着摇摇头,然后直视着文洁,语气郑重起来,“小叶,最初带你来基地,目的很单纯红岸监听系统经常受到太阳斑耀和黑子活动产生的电磁辐射的干扰,我们意外地看到了你的那篇论文,发现你对太阳活动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在国内。你提出的预测模型是最准确的,所以就想让你协助解决这个问题。但你来了后,在技术上表现出了很强的工作能力。所以我们决定让你承担更多、更重要的工作。我是这么打算的:让你先到发射部,再到监听部,对红岸系统有一个整体的了解和熟悉,至于以后安排什么工作,我们再研究。当然,你也看到了,这有阻力,但我是信任你的。小叶,这里要说明,到目前为止,这种信任还只是我个人的,希望你能努力工作,最后赢得组织上的信任。”雷政委把只手放到叶文洁的肩上,她感到了这只有力的手传递的温暖和力量,“小叶啊,告诉你我的一个真切的希望吧:希望有一天,能称呼你叶文洁同志。”
              雷政委说完站起来,迈着军人的稳健步伐离去。叶文洁的双眼盈满了泪水。透过眼泪,屏幕上的代码变成了一团团跳动的火焰。自父亲死后,这是她第一次流泪。
              叶文洁开始熟悉监听部的工作。她很快发现,自己在这早远不如在发射部顺利,她已有的计算机知识早己落后,大部分软件技术都得从头学起。虽然有雷政委的信任,但对她的限制还是很严的,她可以看程序源代码,但不许接触数据库。
              在日常工作中,叶文洁更多是接受杨卫宁的领导,他对她更加粗暴了,动不动就发火。雷政委多次劝他也没用,好像一见到叶文洁,他就充满了一种无名的焦虑。渐渐地,叶文洁在工作中发现的许多不可理解的事,使她感觉到红岸工程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监听系统接收到一系列值得注意的信息,经过计算机译解,发现是几幅卫星照片,很模糊。送到总参测绘局判读。发现均为我境内重要目标,其中有青岛军港和几个大三线重点军工企业的照片。经过分析,确认这些照片来自美国的HK9(KH9?)侦察卫星,第一颗KH9刚刚完成试验发射,主要是以胶片舱回收方式传递情报。但也在进行更加先进的无线电数码传递试验,由于技术不成熟,传送频率较低,所以信息泄漏较大,能被红岸系统接收到。由于是试验传送,加密级别较低,能够被破解,这无疑是最重要的监视对象,是了解美国太空侦察系统不可多得的机会。可是第三天,杨卫宁竟命令转移监听频率和方向,丢开了这个目标,叶文洁总觉得这不可理解。
              另一件事则令她震惊:虽然身在监听部,但发射部有些事情还让她去做。一次,她无意中看到了未来几次发射计划的频率设置,发现在第304、318和325次发射中,确定的发射频率己低出了微波范围,不可能在目标上产生任何热效应。
              这天,突然有人通知叶文洁到基地总部办公室去,从那名军官的语气和神色中,叶文洁感到了不样。走进办公室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出现了:基地的主要领导都在场,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军官,一看就是更高一级部门来的人,所有人冰冷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形成的敏感告诉她,今天倒霉的人可能不是她,她最多是一个陪葬品。她看到雷志成政委坐在一角,神色黯然。他终于要为对我的信任付出代价了,这是叶文洁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她在一瞬间暗下决心,为了不牵连到雷政委,一定要将事情向自己身上揽,甚至不惜说谎。但她没有想到第一个开口的竟然就是雷政委,他的话更是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叶文洁,首先声明,我是不同意这么做的,下面的决定是杨总工程师请示上级后做出的,他将对后果负完全责任。”说完他看了杨卫宁一眼,后者郑重地点点头,“为了更好地发挥你在红岸基地的作用,这些天来,经过杨总工程师反复向上级请示,兵种政治部派来的同志也了解了你的工作情况,”他指了指那两名陌生的军官,“经过上级同意,我们决定将红岸工程的真实情况告诉你。”
              过了好半天,叶文洁才明白了雷政委这话的含意:他一直在欺骗她!
              “希望你珍惜这次机会。努力工作,立功赎罪。今后,你在基地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任何反动行为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雷政委盯着叶文洁厉声说道,与以前叶文洁眼中的他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听明白了吗?那好,请杨总工程师为你介绍红岸工程的情况吧。”其他人纷纷离去,办公室中只剩下杨卫宁和叶文洁两人。
              “如果你不同意,现在还来得及。”杨卫宁说。叶文洁知道这话的分量,也理解了杨卫宁这些天见到她时的那种焦躁。为了在基地发挥她的才华,必须让她知道红岸工程的真实情况,但这又意味着叶文洁走出雷达峰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将不复存在。红岸基地将是她一生最终的归宿。
              “我同意。”叶文洁轻轻地。但坚定地说。于是,在这个初夏的黄昏,在巨型天线风中的轰鸣声和远方大兴安岭的松涛声中,杨卫宁向叶文洁讲述了真实的红岸工程,这是一个比雷志成的谎言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时代神话。


            28楼2015-02-17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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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很多成果就是在那时做出的。”
                “红岸系统最初是承担了一些射电天文观测项目。那时它是国内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后来,随着其他射电天文观测基地的建立,红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太阳电磁活动的观测和分析上,为此还加装了一台太阳望远镜,我们建立的太阳电磁活动数学模型当时在那个领域是领先的,也有了许多实际应用。有了后来的这些研究和成果,红岸的巨额投资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回报。其实这一切有相当部分要归功于雷政委,当然他是有个人目的的。那时他发现,在技术部队搞政工前景不太好,他入伍前也是学天体物理学的,于是就想回到科研上来。红岸基地后来引进的外星文明探索之外的项目,都是他努力的结果。”
                “回到专业上哪儿有那么容易?那时您还没有平反,我看他更多是将您的成果署上自己的名吧?”
                叶文洁宽容地笑笑:“没有老雷,红岸基地早就完了。红岸被划到了军转民范围内后,军方就把它完全放弃了,中科院维持不起基地的运行费用,一切就都结束了。”
                叶文洁没有多谈她在红岸基地的生活,汪淼也没有问。进入基地后的第四个年头。她与杨卫宁组成了家庭,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很平淡。后来,在基地的一次事故中,杨卫宁和雷志成双双遇难,杨冬作为遗腹子生了下来。她们母女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红岸基地最后撤销时才离开雷达峰,叶文洁后来在母校教授天体物理,直到退休。这一切汪淼都是在密云射电天文基地听沙瑞山说的。
                “外星文明探索是一个很特殊的学科,它对研究者的人生观影响很大。”叶文洁用种悠长的声调说,像是在给孩子讲故事,“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耳机中听着来自宇宙没有生命的噪声,这嗓声隐隐约约的,好像比那些星星还永恒:有时又觉得那声音像大兴安岭的冬天里没完没了的寒风,让我感到很冷啊,那种孤独真是没法形容。
                “有时下夜班,仰望夜空,觉得群星就像发光的沙漠,我自己就是一个被丢弃在沙漠上的可怜孩子……我有那种感觉:地球生命真的是宇宙中偶然里的偶然,宇宙是个空荡荡的大宫殿,人类是这宫殿中唯一的一只小蚂蚁。这想法让我的后半辈子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有时觉得生命真珍贵,一切都重如泰山;有时又觉得人是那么渺小,什么都不值一提。反正日子就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中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人就老了……”
                对于这个为孤独而伟大的事业贡献了一生的可敬的老人,汪淼想安慰几句,但叶文洁最后一席话使他陷入了同样悲凉的心境,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说:“叶老师,哪天我陪您再去红岸基地遗址看看。”
                叶文洁缓缓摇摇头:“小汪,我和你不一样啊,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什么都难预料,以后也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吧。”
                看着叶文洁满头的银发,汪淼知道,她又想起了女儿。
              15.三体、哥白尼、宇宙橄榄球、三日凌空
              从叶文洁家里出来以后,汪淼心绪难平,这两天的遭遇和红岸的故事,这两件不相干的事纠结在一起,使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异常陌生。
              回到家后,为了摆脱这种心绪,他打开电脑,穿上V装具,第三次进入《三体》。他的心态调整得很成功,当登录界面出现时,汪淼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心中立刻充满了莫名的兴奋。与前两次不同,汪淼这次是带着一个使命进来的,他要揭示与三体世界的秘密,他重新注册了一个与此相称的ID:哥白尼。
              登录《三体》后,汪淼又站在那片辽阔的平原上,面对三体世界诡异的黎明。巨大的金字塔在东方出现,但汪淼立刻发现它不是纣王和墨子的那座金字塔了,它有着哥特式的塔顶,直插凌晨的天空,使他想起了昨天早晨在王府井看到的罗马式教堂,但那座教堂要是放到金字塔旁边,不过是它的一个小门亭而已。他还看到了远方许多显然是干仓的建筑,但形状也都变成了哥特式建筑,尖顶细长,仿佛是大地长出的许多根刺。
              汪淼看到了金字塔上一个透出幽幽火光的洞门,就走了进去。洞内的墙壁上,一排已被熏得黝黑的奥林匹斯诸神的雕像举着火炬。走进大殿,发现这里甚至比门洞中还昏暗,只有一张长长的大理石桌上的两枝银烛台上的蜡烛在昏昏欲睡地亮着,桌旁坐着几个人,昏暗的光线使汪淼仅能看清他们面庞的轮廓,他们的双眼都隐藏在深眼窝的阴影中看不到,但汪淼能感觉到聚集到他身上的目光。这些人似乎穿着中世纪的长袍,仔细看,还有一两个人的长袍更简洁一些,是古希腊式的。长桌的一头坐着一个瘦高的男子,他头上戴着的金冠是大殿中除蜡烛外唯一闪亮的东西,汪淼在蜡烛的光亮中很费力地看出,他身上的长袍与其他人不同,是红色的。
              到此汪淼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游戏是为每个玩家单开一个进程,现在的欧洲中世纪副本,是软件根据他的ID而选定的。
              “你来晚了,会议已经开始很久了。”戴金冠穿红袍的人说,“我是格里高利教皇。”
              汪淼努力回忆着自己并不熟悉的欧洲中世纪史,想从这个名字推断出这个文明进化的程度,但想到三体世界中历史的混乱,又觉得这种努力没有多大意义。
              “你改了ID,可我们都认识你,在以前的两次文明中,你好像到东方游历过。哦,我是亚历士多德。”穿古希腊长袍的人说,他有一头白色的鬈发:
              “是的,”汪淼点点头,“我在那里目睹了两次文明的毁灭,一次毁于严寒.一次毁于烈日。我还看到了东方的学者们为掌握太阳运行规律而进行的伟大努力。”
              “嗤!”一个留着上翘山羊胡,比教皇更瘦的人在阴影中发出声音,“东方学者,企图从冥想、顿悟甚至梦游中参透太阳运行的秘密,可笑之极!"
              “这是伽利略。”亚历士多德介绍说,“他主张应该从实验和观测中认识世界,一个工匠式的思想家,但他已取得的成果我们还是不得不正视。”
              “墨子也进行了实验和观测。”汪淼说。
              伽利略又嗤了一声,“墨子的思想仍是东方的,他不过是披着科学外衣的玄学家,从来就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的观测结果,就凭着主观臆测建立宇宙的全模拟模型,可笑!可惜了那些精良的设备。我们不一样,我们在大量观测和实验的基础上,进行严密的推论.建立起宇宙的模型,再返回实验和观测去检验它。”
              “这是正确的,”汪淼点点头,“这正是我的思想方法。”
              “你是不是也带了份万年历?”教皇带着讥讽说。


              31楼2015-02-21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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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哲学家挥着已经熄灭的烟斗,一脸严重地说:“让我们来稍微深入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你们对阿兹特克文明有什么印象?”
                “黑暗而血腥,从林中阴森的火光照耀着鲜血流淌的金字塔。这就是我对它的印象。”女作家说。
                哲学家点点头:“很好,那么想象一下,假如后来没有西班牙人的介入,这个文明会对人类历史产生什么影响?”
                “你这是颠倒黑白,”IT经理指着哲学家说,“那时入侵美洲的西班牙人不过是强盗和凶手!”
                “就算如此,他们至少制止了下面事情的发生:阿兹特克无限制地发展,把美洲变成一个血腥和黑暗的庞大帝国,那时美洲和全人类的民主和文明时代就要更晚些到来,甚至根本就不会出现。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之处--不管三体文明是什么样子,它们的到来对病入膏育的人类文明总是个福音。”,
                “那您想过没有,阿兹特克文明最后被西方人侵者毁灭了。”国电公司领导说,同时环视了一下四周,仿佛是第一眼见到这些人,“这里的思想很危险。”
                “是深刻!”博士生举起一根手指说,同时对哲学家连连点头,“我也有这个想法,但不知道如何表达,您说得太好了。”
                一阵沉默后,潘寒转向汪淼:“他们六人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您呢?”
                “我站在他们一边。”汪淼指指记者和哲学家等人说。言多必失,他只是简单地答这一句。
                “很好:”潘寒说着,转向了IT经理和国电公司领导,“你们二位,已经不适合这场聚会了,也不适合继续玩《三体》游戏。你们的ID将被注销,下面请你们离开。谢谢你们的到来,请!”
                两人站起身来对视一下,又困惑地看看周围,转身走出门去。
                潘寒向剩下的五个人伸出手来,挨个与他们紧紧握手。最后庄严地说:
                “我们,是同志了。”
                19.三体、爱因斯坦、单摆、大撕裂
                汪淼第五次进入《三体》时,黎明中的世界已面目全非。前四次均出现的大金字塔已在“三日连珠”中毁灭,在那个位置上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现代建筑。这幢黑色大楼的样子汪淼很熟悉,那是联合国大厦。远处的大地上,星罗棋布着许多显然是干仓的高大建筑,都有着全反射的镜面表面,在晨光中像大地上生长的巨型水晶植物。
                汪淼听见一阵小提琴声,好像是莫扎特的一首曲子,拉得不熟练,但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仿佛时时在说明,这是拉给自己听的,而自己也很欣赏。琴声来自坐在大厦正门台阶上的一位流浪老人,他蓬松的银发在风中飘着,他脚下放了一顶破礼帽,里面好像已经有人放了些零钱。
                汪淼突然发现日出了,但太阳是从与晨光相反方向的地平线下升起的,那里的天穹还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太阳升起之前没有任何晨光。太阳很大.升出一半的日轮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平线。汪淼的心跳加快了,这么大的太阳,只能意味着又一次大毁灭。但他回头看时,见那位老人仍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拉琴,他的银发在太阳的光芒中像燃烧起来似的。
                这太阳就是银色的,与老人头发一样的颜色,它将一片银光撒向大地,但汪淼从这光芒中感觉不到一点儿暖意。他看看已经完全升出地平线的太阳,从那发出银光的巨盘上,他清晰地看到了木纹状的图形,那是固态的山脉。汪淼明白了,它本身不发光,只是反射从另一个方向发出晨光的真太阳的光芒,升起来的不是太阳,而是一个巨型月亮!巨月运行得很快,以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掠过长空,在这个过程中,它逐渐由满月融缺成半月,然后又变成了月牙,老人舒缓的小提琴声在寒冷的晨风中飘荡,宇宙中壮丽的景象仿佛就是那音乐的物化,汪淼陶醉于美的震慑之中。巨大月牙在展光中落下,这时它的亮度增长了很多,当它只剩两个银光四射的尖角在地平线之上时,汪淼突然将其想象成一头正在奔向太阳的宇宙巨牛的两只犄角。
                “尊敬的哥白尼,停一停您匆忙的脚步吧,这样您欣赏一曲莫扎特,我也就有了午饭。”巨月完全落下后,老人抬起头来说:
                “如果我没认错一一”汪淼看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说,那些皱纹都很长,曲线也很柔和,像在努力造就一种和谐:“您没认错,我是爱因斯坦,一个对上帝充满信仰却被他抛弃的可怜人。”
                “刚才那个大月亮是怎么回事?我前几次来没有见过它。”
                “它已经凉下来了。”
                “谁?”
                “大月亮啊,我小时候它还热着,升到中天时能看到核心平原上的红光,现在凉下来了……你没听说过大撕裂吗?”
                “没有,怎么回事?”
                爱因斯坦叹息着摇摇头:“不提了,往事不堪回首,我的过去,文明的过去,宇宙的过去,都不堪回首啊!”
                “您怎么落到这个地步?”汪淼掏掏口袋,真的掏出了一些零钱,他弯腰将钱放到帽子里。
                “谢谢哥白尼先生,但愿上帝不抛弃您吧,不过我对此没有信心。我感觉,您和牛顿他们到东方用人列运算的那个模型,已很接近于正确了,但所差的那么一点点,对牛顿或其他的人来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一直认为,没有我,别人也会发现狭义相对论,但广义相对论却不是这样。牛顿差的那一点,就是广义相对论所描述的行星轨道的引力摄动,它引起的误差虽然但对计算结果却是致命的。在经典方程中加入引力摄动的修正,就得到了正确的数学模型。它的运算量比你们在东方完成的要大得多,但对现代计算机来说,真的不成问题。”
                “运算结果得到天文观测的证实了吗?”
                “要那样我会在这里吗?但从美学角度讲,我是没错的,错的是宇宙。上帝抛弃了我,接着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哪里都不要我,普林斯顿撤销了我的教授职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连个科学顾问的职位都不给我,以前他们跪着求我我都不干呢;我甚至想去以色列当总统,可他们说他们改变主意了,说我不过是个骗子,唉――”
                爱因斯坦说完又拉起了琴,很精确地从刚才的中断处拉起。汪淼听了一会儿,迈步向大厦的大门走去。
                “里面没有人,参加这届联大的所有人都在大厦后面参加单摆启动仪式。”爱因斯坦拉着琴说。
                汪淼绕过了大厦,来到它后面,立刻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架顶天立地的巨型单摆。其实在大厦前面就能看到它露出的一段,但汪淼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就是汪淼第一次进入《三体》时,在战国时代的大地上看到的由伏羲建造的那种巨摆,用来给太阳神催眠。眼前这架巨摆外形已经现代化,支撑天桥的两个高塔是全金属结构,每一个都有埃菲尔铁塔那么高,摆锤也是金属的,呈流线型,表面是光滑的电镀镜面,由于有了高强度材料,悬吊摆锤的线缆只有很细的一根,几乎看不到,这使得摆锤看上去像是空悬在两座高塔之间的空中。
                在巨摆之下有一群穿着西装的人,可能就是参加联大会议的各国首脑了。他们三五成堆地低声聊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啊,哥白尼,跨越五个时代的人!”有人高声喊道,其他人纷纷对他表示欢迎。
                “而且,您是在那战国时代亲眼见过单摆的人!”一个面貌和善的黑人握着汪淼的手说。有人介绍他是本届联合国秘书长。
                “是的,我见过,可为什么现在又建起这东西?”汪淼问。
                “它是三体纪念碑,也是一个墓碑。”秘书长仰望着半空中的摆锤说,从这里看去,它足有一个潜水艇那么大。
                “墓碑?谁的?”
                “一个努力的,一个延续了近二百个文明的努力,为解决三体问题的努力,寻找太阳运行规律的努力。”
                “这努力终结了吗?”
                “到现在为止,彻底终结了。”
                汪淼犹豫了一下,拿出了一叠资料,这是魏成三体问题数学模型的链接:“我……就是为此事而来的,我带来了一个解决三体问题的数学模型,据信是很有可能成功。”
                汪淼话一出口,发现周围的人立刻对他失去了兴趣,都离开他回到自己的小圈子里继续刚才的聊天,他注意到有的人离开时还笑着摇摇头。秘书长拿过了资料,看也没看就递给了旁边一位戴眼镜的瘦高的人:“出于对您崇高威望的尊敬,请我的科学顾问看看吧。其实大家已经对您表示了这种尊敬,换了别人,会立刻招来嘲笑的。”
                科学顾问接过资料翻了翻:“进化算法?哥白尼,你是个天才,能搞出这种算法的人都是天才,这除了高超的数学能力,还需要想象力。”
                “听您的意思,已经有人创造了这种数学模型?”
                “是的,还有其他几十种数学模型,其中一半以上比您这个要高明得多,都被创造出来,并在计算机上完成了计算。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这种巨量的计算是世界的中心活动,人们就像等待最后审判日那样等着结果。”
                “结果呢?”
                “已经确切地证明,三体问题无解。”
                汪淼仰望着巨大的摆锤,它在晨曦中晶莹光亮,作为一面变形的镜子反映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是世界的眸子。在那已被许多个文明所隔开的遥远时代,就在这片大地上,他和周文王曾穿过林立的巨摆走向纣王的宫殿。历史就这样划了一个漫长的大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正像我们早就精测的那样,三体是一个混沌系统,会将微小的扰动无限放大,其运行规律从数学本质上讲是不可预测的。”科学顾问说。
                汪淼感觉自己所有的科学知识和思想体系在一瞬间模糊不清了,代之以前所未有的迷茫:“如果连三体这样极其简单的系统都处于不可预知的混沌,那我们还怎样对探索复杂宇宙的规律抱有信心呢?”
                “上帝是个无耻的老赌徒,他抛弃了我们!”爱因斯坦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挥着小提琴说。
                秘书长缓缓地点点头:“是的,上帝是个赌徒,那三体文明的唯一希望,就是也赌一把了。”
                这时,巨月又从黑夜一方的天边升起,它银色的巨像映在摆锤光滑表面上,光怪陆离地蠕动着,仿佛摆锤和巨月两者之间产生了神秘的心灵感应。
                “您说到文明,这一个文明好像已经发展到相当的高度了。”汪淼说。
                “是的,掌握了核能,到了信息时代。”秘书长说,但对这一切似乎不以为然。
                “那就存在着这样一个希望:文明继续发展下去,达到另一个高度,虽然不能得知太阳运行的规律,但能够在乱纪元生存下去,并且能够抵御以前太阳异常运行造成的那些毁灭性的大灾难。”
                “以前人们都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三体文明前赴后继顽强再生的动力之一,但它使我们认识到,这一想法是何等的天真。”秘书长指指正在升起的巨月说,“你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巨大的月亮,其实它几乎有我们行星的四分之一大小,已经不是一个月亮,而是这颗行星的一颗伴星了,它是大撕裂的产物。”
                “大撕裂?”
                “毁灭上一轮文明的大灾难。其实,与以前的文明相比,对这个灾难的预警期还是相当长的。遗留的记载显示,191号文明的天文学家很早就观测到了‘飞星不动’。”


                40楼2015-02-23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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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史咧嘴一笑,"我他**怎么知道.瞎猜的,这样的女孩子,多半没见过妈.我干这行二十多年,就学会了看人."
                  "你赢了,真的是有人捣鬼."汪淼努力地挤出笑来,希望车里大史能看到.
                  “老弟.还是你赢了。”大史笑着摇摇头,"老子怎么会想到,奶奶的,竟然真扯到外星人那儿!”
                  25.雷志成、杨卫宁之死
                  审问者:姓名?
                  叶文沽:叶文沽。
                  审问者:出生日期?
                  叶文洁:1947年6月。 、
                  审问者:职业?
                  叶文洁:清华大学物理系天体物理专业教授.2004年退休。
                  审问者:鉴于你的身体情况.谈话过程中你可以要求暂停休患。
                  叶文洁:谢谢.不用。
                  审问者:我们今天进行的是普通刑事案件的调查,不涉及更高层次的内容,这不是本次调查的主要部分,我们希望快些结束,希望你能配合。
                  叶文洁: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会配合的。
                  审问者:调查发现,在红岸基地工作期问。你有杀人嫌疑。
                  叶文洁:我杀死过两个人。
                  审问者:时间?
                  叶x洁:1979年10月21日下午。
                  审问者:受害者的姓名?
                  叶文洁:基地政委雷志成和基地工程师、我的丈夫扬卫宁。
                  审问者:讲述一下你作案的动机。
                  叶文洁:我…是不是能假设你对当时相关曲背景有所了解?
                  审问者:基本了解.不清楚的我会提问。
                  叶文洁:好的。在接收到外星信息并回信后的当天,我得知收到该信息的不止我—个人.雷志成也收到了。雷政委是那个年代典型的政治干部,政治神经很敏感,用当时的话说,就是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很紧。他背着红岸基地的大部分技术人员.在主计算机中长期后台运行着一个小程序.这个程序不断读取发射和接收的信息缓冲区.并将读到的内容存贮一个隐藏很深的加密文件中.这样.红岸系抗发射出去和接收到信息就有了一个只有他能读取的备份.正是从这个备份中,他发现了红岸接收到地外星文明信息。在我向初升的太阳发出回答信息的当天下午,也就是我从医务室中刚得知自己怀孕后.雷志成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看到,他办公桌上的终端屏幕上黯然显示着昨夜收到的来自三体世界的信息……
                  “从接收到第一批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个多小时.你没有报告.反而将原始信息删除或隐藏起来了.是吗?”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下一步的企图我也清楚.你打算回电。如果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整个人类文明都将毁在你手中!当然,这不是说我们惧怕来自宇宙的入侵.退一万步说,那种事真的发生了,外星侵略者必然会淹没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我现在明白了,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发出了回电.我将回答信息放入发射缓冲区时,使用的不是常规文件接口,这无意中绕开了他的监视程序。
                  “叶文洁,你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对于党和人民,你一直怀有刻骨的仇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报复的机会。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于是点点头.雷志成沉默片刻,下面的话却出乎我的预料。
                  “叶文洁,对于你,我是不会有任何恻隐之心的.你一直都是一个与人民为敌的阶级敌人。但我与杨卫宁是多年的战友,我不能看着他和你一同彻底毁掉.更不能看着他的孩子也跟着毁掉,你有孩子了,不是吗?”
                  他这话并非随便说说,如果事发.在那个年代,这样性质的问题,不管我丈夫与此事有无关系,都会受到很大牵连。当然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雷志成压低了声音说: “目前.这件情还只有我们俩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你什么都不要管.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不要向任何人挺起,包括杨卫宁.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小叶啊,请相信我,只要你配合.就能避免可怕的后果。"
                  我立刻明白了雷志成的用心:他想成为第一个发现外星文明的人.这确实是一个名垂青史的绝好机会。


                  47楼2015-02-24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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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问者:开始时我们也这样想,但事情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即使是最大胆、最离奇的想象。这样吧,请你阅读这些信息的一部分,你将看到自己美好幻想中的三体文明是什么样子。
                    32.监听员
                    三体信息中没有包含对三体人生物形态的任何描述,人类要在四百多年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三体人。在阅读信息时,叶文洁只能把三体人想象成人类的形象。
                    1379号监听站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像这样的监听站,在三体世界中有几千个,它们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宇宙间可能存在的智慧文明的信息。
                    最初监听站中有上百名监听员,但随着技术的进步,现在只有一个人值守了。监听员是一个卑微的职业,他们虽然身处恒温且能保证生活供给的监听室中,在乱世纪不必脱水,但他们的生命也就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流逝,能够享受到的恒纪元快乐比其他人要少得多。
                    1379号监听员投过小小的床子看着外面的三体世界,这是乱纪元的黑夜,巨月还没有升起来,大多数人都处于脱水的冬眠中,甚至植物也本能地脱水了,成了附着于地表没有生命的一束干纤维。星光下,大地看上去像一大块冰冷的金属。
                    这是最孤寂的时刻,在静静的午夜,宇宙向它的聆听者展示着广漠的荒凉。1379号监听员最不愿意看的,就是显示器上缓缓移动的那条曲线,那是监听系统接收到的宇宙电波的波形,无意义的噪声。他感到这条无限长的线就是宇宙的抽象,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为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波峰就像一粒粒大小不等的沙子,整条线就像是所有沙粒排成行形成的一维沙漠,荒凉寂寥,长得令人无法忍受。你可以沿着它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
                    但今天,当监听员扫了一眼波形显示后,发现有些异样。即使是专业人员,也很难仅凭肉眼看出波形是否携带信息,但监听员对宇宙噪声的波形太熟悉了,眼前移动的波形,似乎多了某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这条起伏的细线像是有了灵魂。他敢肯定,眼前的电波是被智能调剂的!他冲到另一台主机终端前,察看计算机对目前接收内容识别度的判别,发用识别度见红色10!在这之前,监听系统接收到的宇宙电波,识别度从未超过蓝色2,如果达到红色,波段包含智能信息的可能性就大于百分之九十,如果是红色10,就意味着接收到的信息包含着自译解系统!解释计算机在全功率工作着,它发现了信息重的自译解系统并成功地利用它,很快显示译解完成。监听员打开结果文件,三体人第一次读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向收到该信息的世界致以美好的祝愿。
                    通过以下信息,你们将对地球文明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人类经过漫长的劳动和创造,建立了灿烂的文明,涌现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并初步了解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运行发展的规律,我们珍视这一切。
                    但我们的世界仍有极大缺陷,存在着仇恨、偏见和战争,由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财富的分布严重不均,相当部分的人类成员生活在贫困和苦难之中。
                    人类社会正在努力解决自己面临的各种困难和问题,努力为地球文明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发送该信息的国家所从事的事业就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我们致力于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使每个人类成员的劳动和价值都得到充分的尊重,使所有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都得到充分的满足,使地球文明成为一个更加完美的文明。
                    我们怀着美好的愿望,期待着与宇宙中其他文明社会建立联系,期待着与你们一起,在广阔的宇宙中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令他头晕目眩的激动中,监听员看着波形显示,信息仍源源不断地从太空涌进天线,由于自译解系统的存在,计算机已经可以实现实时翻译,接收到的信息被立刻显示出来。在以后的两个三体时中,监听员知道了地球世界的存在,知道了那个只有一个太阳、永远处于恒纪元中的世界,知道了在永远风调雨顺的天堂中诞生的人类文明。
                    来自太阳系的信息结束了,译解计算机开始无结果地运行,监听系统所听到的,又是宇宙荒凉的噪声,但监听员可以确定,刚才的一切不是梦。他也知道,分布在世界各处的几千个监听站,也都收到了这三体文明期待了亿万年的信息。二百轮文明爬行在漆黑的隧道中,现在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线光亮。
                    监听员又一遍阅读来自地球的信息,他的思绪在地球那永不封冻的蓝色海洋和翠绿的森林田野间飞翔,感受着那和煦的阳光和清凉的微风的抚摸,那是个多么美丽的世界啊,二百多轮文明幻想中的天堂居然真的存在!
                    激动和兴奋很快冷却下来,剩下的只有失落和凄凉。在过去那漫长的孤寂时光中,监听员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即使有一天真的收到了外星文明的情息,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天堂不用于自己,自己这孤独而卑微的生活不会因此有丝毫改变。
                    但我至少可以在梦中拥有它……监听员想着,让自己进人了睡民。在严酷的环境中,三体人进化出睡眠的开关功能,可以在几秒钟内使自己立刻人睡。
                    但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梦,蓝色的地球确实在梦中出现了,但在—支庞大的星际舰队的炮火下,地球美丽的大陆开始燃烧,蔚蓝的海洋沸腾蒸发……监听员从噩梦中醒来,看到刚刚升起的巨月把—束冷光投进小窗。他看着窗外寒冷的大地,开始回顾自己孤独的一生。现在,他已经活了六十万个三体时,三体人的寿命一般在七十至八十万个三体时,其实大部分人早在这之前就失去了工作能力,这时他们就会被强制脱水,脱水后的干纤维躯体被付之一炬,三体社会是不养闲人的。
                    现在,监听员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说收到外星信息对自己没有影响是不确切的,在目标确定后,三体世界必然会裁减一部分监听站,而自己所在的这种落后的站点肯定是在首批裁减之列,那时他将面临失业。监听员的技能很单—,只是一些程式化的操作和维护,很难找到别的工作。如果在五千个三体时之内还找不到工作,他也将面临着强制脱水后被焚烧掉的命运。
                    逃脱这种命运的唯一途径是与一名异性组合。这时,构成他们身体的有机物质将融为一体,其中三分之二的物质将成为生化反应的能源,使剩下的三分之一细胞完成彻底的更新,生成一个全新的躯体;之后这个躯体将发生分裂,裂解为三至五个新的幼小生命,这就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将继承父母的部分记忆,成为他们生命的延续,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以监听员卑微的社会地位,孤独封闭的工作环境,又到了这个年纪,能有哪个异性看得上自己呢?
                    在老之将至的这几年,监听员千万遍问自己:这就是我的一生吗?他又千万次回答:是的,这就是你的一生,这—生所拥有的,只有监听室这小小空间中无尽的孤独。
                    他不能失去那个遥远的天堂,即使是在梦中。
                    监听员知道,在宇宙尺度上,对于来自太空的低频电波,因为没有足够长的测量范围,只能确定发射源的方向,却无法知道其距离;在那个方向上,可能是远距离的高功率发射源,也可能是近距离的低功率发射源;那个方向有亿万颗恒星,每一颗都以远近不同的星星汇成的星海为背景,不知道发射源的距离,根本不可能确定位置坐标。
                    距离,关键是距离!


                    63楼2015-02-24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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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问者:开始时我们也这样想,但事情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即使是最大胆、最离奇的想象。这样吧,请你阅读这些信息的一部分,你将看到自己美好幻想中的三体文明是什么样子。
                      32.监听员
                      三体信息中没有包含对三体人生物形态的任何描述,人类要在四百多年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三体人。在阅读信息时,叶文洁只能把三体人想象成人类的形象。
                      1379号监听站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像这样的监听站,在三体世界中有几千个,它们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宇宙间可能存在的智慧文明的信息。
                      最初监听站中有上百名监听员,但随着技术的进步,现在只有一个人值守了。监听员是一个卑微的职业,他们虽然身处恒温且能保证生活供给的监听室中,在乱世纪不必脱水,但他们的生命也就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流逝,能够享受到的恒纪元快乐比其他人要少得多。
                      1379号监听员投过小小的床子看着外面的三体世界,这是乱纪元的黑夜,巨月还没有升起来,大多数人都处于脱水的冬眠中,甚至植物也本能地脱水了,成了附着于地表没有生命的一束干纤维。星光下,大地看上去像一大块冰冷的金属。
                      这是最孤寂的时刻,在静静的午夜,宇宙向它的聆听者展示着广漠的荒凉。1379号监听员最不愿意看的,就是显示器上缓缓移动的那条曲线,那是监听系统接收到的宇宙电波的波形,无意义的噪声。他感到这条无限长的线就是宇宙的抽象,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为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波峰就像一粒粒大小不等的沙子,整条线就像是所有沙粒排成行形成的一维沙漠,荒凉寂寥,长得令人无法忍受。你可以沿着它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
                      但今天,当监听员扫了一眼波形显示后,发现有些异样。即使是专业人员,也很难仅凭肉眼看出波形是否携带信息,但监听员对宇宙噪声的波形太熟悉了,眼前移动的波形,似乎多了某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这条起伏的细线像是有了灵魂。他敢肯定,眼前的电波是被智能调剂的!他冲到另一台主机终端前,察看计算机对目前接收内容识别度的判别,发用识别度见红色10!在这之前,监听系统接收到的宇宙电波,识别度从未超过蓝色2,如果达到红色,波段包含智能信息的可能性就大于百分之九十,如果是红色10,就意味着接收到的信息包含着自译解系统!解释计算机在全功率工作着,它发现了信息重的自译解系统并成功地利用它,很快显示译解完成。监听员打开结果文件,三体人第一次读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向收到该信息的世界致以美好的祝愿。
                      通过以下信息,你们将对地球文明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人类经过漫长的劳动和创造,建立了灿烂的文明,涌现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并初步了解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运行发展的规律,我们珍视这一切。
                      但我们的世界仍有极大缺陷,存在着仇恨、偏见和战争,由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财富的分布严重不均,相当部分的人类成员生活在贫困和苦难之中。
                      人类社会正在努力解决自己面临的各种困难和问题,努力为地球文明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发送该信息的国家所从事的事业就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我们致力于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使每个人类成员的劳动和价值都得到充分的尊重,使所有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都得到充分的满足,使地球文明成为一个更加完美的文明。
                      我们怀着美好的愿望,期待着与宇宙中其他文明社会建立联系,期待着与你们一起,在广阔的宇宙中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令他头晕目眩的激动中,监听员看着波形显示,信息仍源源不断地从太空涌进天线,由于自译解系统的存在,计算机已经可以实现实时翻译,接收到的信息被立刻显示出来。在以后的两个三体时中,监听员知道了地球世界的存在,知道了那个只有一个太阳、永远处于恒纪元中的世界,知道了在永远风调雨顺的天堂中诞生的人类文明。
                      来自太阳系的信息结束了,译解计算机开始无结果地运行,监听系统所听到的,又是宇宙荒凉的噪声,但监听员可以确定,刚才的一切不是梦。他也知道,分布在世界各处的几千个监听站,也都收到了这三体文明期待了亿万年的信息。二百轮文明爬行在漆黑的隧道中,现在终于在前方看到了一线光亮。
                      监听员又一遍阅读来自地球的信息,他的思绪在地球那永不封冻的蓝色海洋和翠绿的森林田野间飞翔,感受着那和煦的阳光和清凉的微风的抚摸,那是个多么美丽的世界啊,二百多轮文明幻想中的天堂居然真的存在!
                      激动和兴奋很快冷却下来,剩下的只有失落和凄凉。在过去那漫长的孤寂时光中,监听员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即使有一天真的收到了外星文明的情息,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天堂不用于自己,自己这孤独而卑微的生活不会因此有丝毫改变。
                      但我至少可以在梦中拥有它……监听员想着,让自己进人了睡民。在严酷的环境中,三体人进化出睡眠的开关功能,可以在几秒钟内使自己立刻人睡。
                      但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梦,蓝色的地球确实在梦中出现了,但在—支庞大的星际舰队的炮火下,地球美丽的大陆开始燃烧,蔚蓝的海洋沸腾蒸发……监听员从噩梦中醒来,看到刚刚升起的巨月把—束冷光投进小窗。他看着窗外寒冷的大地,开始回顾自己孤独的一生。现在,他已经活了六十万个三体时,三体人的寿命一般在七十至八十万个三体时,其实大部分人早在这之前就失去了工作能力,这时他们就会被强制脱水,脱水后的干纤维躯体被付之一炬,三体社会是不养闲人的。
                      现在,监听员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说收到外星信息对自己没有影响是不确切的,在目标确定后,三体世界必然会裁减一部分监听站,而自己所在的这种落后的站点肯定是在首批裁减之列,那时他将面临失业。监听员的技能很单—,只是一些程式化的操作和维护,很难找到别的工作。如果在五千个三体时之内还找不到工作,他也将面临着强制脱水后被焚烧掉的命运。
                      逃脱这种命运的唯一途径是与一名异性组合。这时,构成他们身体的有机物质将融为一体,其中三分之二的物质将成为生化反应的能源,使剩下的三分之一细胞完成彻底的更新,生成一个全新的躯体;之后这个躯体将发生分裂,裂解为三至五个新的幼小生命,这就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将继承父母的部分记忆,成为他们生命的延续,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以监听员卑微的社会地位,孤独封闭的工作环境,又到了这个年纪,能有哪个异性看得上自己呢?
                      在老之将至的这几年,监听员千万遍问自己:这就是我的一生吗?他又千万次回答:是的,这就是你的一生,这—生所拥有的,只有监听室这小小空间中无尽的孤独。
                      他不能失去那个遥远的天堂,即使是在梦中。
                      监听员知道,在宇宙尺度上,对于来自太空的低频电波,因为没有足够长的测量范围,只能确定发射源的方向,却无法知道其距离;在那个方向上,可能是远距离的高功率发射源,也可能是近距离的低功率发射源;那个方向有亿万颗恒星,每一颗都以远近不同的星星汇成的星海为背景,不知道发射源的距离,根本不可能确定位置坐标。
                      距离,关键是距离!


                      64楼2015-02-24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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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确定发源距离的方法十分简单:给对方回复一个信息,如果对方在收到这个回信后短时间内回答,由间隔时间和光速就可以得知距离。问题是:对方会回答吗?或者在延迟很长时间以后回答,使三体人无法确定电波信号在路上消耗的时间有多少。但既然这个发射源主动向宇宙中发出呼唤,那他们接到三体世界的信息后有很大可能会回答的。监听员可以肯定,现在三体政府已经发出了指令,向那个遥远的世界发出信息,引诱他们回答。信息也许已经发出,也许还没有。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就有了使自己这卑微的生命燃烧一次的机会。
                        同地球的红岸基地一样,三体世界的大部分监听站也在同时向太空中发射信息,呼唤可能存在的外星文明。三体科学家也早就发现了恒星对于电波的放大功能,遗憾的是半人马区的三颗太阳在结构上与人类的太阳有很大差异,存在着很大的外围等离子气层(正是这个气层使三体世界的太阳在一定的距离上突然变成飞星或由飞星显形),这种气层对电磁波有很强的屏蔽作用,使得到达太阳能量镜面的电波功率有一个极大的阙值,因而不可能把太阳作为天线发时信息,只能用地面天线直接向目标发射。否则,人类早已得知三体文明的存在了。
                        监听员扑到燥作屏前,在计算机上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并指令计算机译成与收到的地球信息相同的语言。然后,他将监听站的发射天线指向地球信息来源的方向,发射按钮呈红色的长方形,这时,监听员的手指悬在它上面。
                        三体文明的命运,就系于这纤细的两指之上。
                        毫不犹豫地,监听员按下了发射键,高功率电波带着那条简短但可能拯救另一个文明的信息飞向黑暗的太空:
                        这个世界收到了你们的信息。
                        我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和平主义者,我首先收到信息是你们文明的幸运,警告你们: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你们的方向上有千万颗恒星,只要不回答,这个世界就无法定位发出源。
                        如果回答,发射器将被定位,你们的文明将遭到入侵,你们的世界将被占领!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我们不清楚三体世界元首的官邸是什么样子,但可以肯定他与外界之间有厚厚的隔墙,以便适应这个世界的严酷气候。《三体》游戏中的金字塔就是一种猜测,另一种可能是他建在地下。
                        元首在五个三体时前就得到了收到外星文明信息的报告。两个三体时前,他又得到报告:1379号监听站向信息来源方向发出了警告信息。
                        前者没有使他狂喜,后者也没有令他沮丧,对那名发出警告信息的监听员,他也没有什么愤恨。以上这些情绪,还有其他的所有情绪,像恐惧、悲伤、幸福、美感等等,都是三体文明所极力避免和消除的,因为它们会导致个体和社会在精神上的脆弱,不利于在这个世界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三体世界所需要的精神,就是冷静和麻木,从过去二百余轮文明的历史中可以证明,那些以这两种精神为主体的文明是生存能力最强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元首问站在他面前的1379号监听员。
                        “为了不虚度一生。”监听员冷静地回答。
                        “你发出的警告信息,很可能使三体文明失去一次生存的机会。”
                        “但给了地球文明这样的机会。元首,请允许我讲这么一件事:大约在一万个三体时前的乱纪元中,监听站的巡回供给车把我所在的1379号站漏掉了,这就意味着我在之后的一百个三体时中断粮了。我吃掉了站中所有可以吃的东西,甚至自己的衣服,即使这样,在供给车再度到来时,我还是快要饿死了。上级因此给了我一生中最长的一次休假,在我随着供给车回城市的途中,我一直被一个强烈的欲望控制着,那就是占有车上所有的食物。每看到车上的其他人吃东西,我的心中就充满了憎很,真想杀掉那人!我不停地偷车上的食品,把它们藏在衣服里和座位下,车上的工作人员觉得我这样很有意思,就把食品当礼物送给我。当我到城市下车时,背着远远超过我自身体重的食物……
                        “当然,后来我从这种精神变态中恢复了,但那种强烈的占有欲望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三体文明也是一个处于生存危机中的群体,它对生存空间的占有欲与我当时对食物的欲望一样强烈而无止境。它根本不可能与地球人一起分享那个世界,只能毫不犹豫地毁灭地球文明,完全占有那个行星系的生存空间……我想得对吗?”
                        “对,消灭地球文明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们也是好战的种族,很危险。当我们与其共存于一个世界时,他们在技术上将学得很快,这样下去,两个文明都过不好。我们已经确定的政策是:三体舰队占领太阳系和地球后,不会对地球文明进行大多干涉,地球人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就像三体占领者不存在一样,只有一件事是被永远禁止的:生育。现在我要问:你想当地球的救世主,对自己的文明却没有一点责任感?”
                        “三体世界已经让我厌倦了。我们的生活和精神中除了为生存而战就没有其他来西了。”
                        “这有什么错吗?”
                        “当然没有错,生存是其他一切的前提,但,元首,请看看我们的生活:一切都是为了文明的生存。为了整个文明的生存,对个体的尊重几乎不存在,个人不能工作就得死;三体社会处于极端的专制之中,法律只有两档:有罪和无罪,有罪处死,无罪释放。我最无法忍受的是精神生活的单—和枯竭,一切可能导致脆弱的精神都是邪恶的。我们没有文学没有艺术,没有对美的追求和享受,甚至连爱情也不能倾诉——元首,这样的生活有意义吗?”
                        “你向往的那种文明在三体世界也存在过,它们有过民主自由的社会,也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你能看到的只是极小一部分,大部分都被封存禁阅了。但在所有三体文明的轮回中,这类文明是最脆弱最短命的,一次不大的乱世纪灾难就足以使其灭绝。再看你想拯救的地球文明,那个在永远如春的美丽温室中娇生惯养的社会,如果放到三体世界,绝对生存不了——百万个三体时。”
                        “那花朵虽然娇弱但是绚丽无比,她在天堂闲适中感受着自由和美。”
                        “如果三体文明最后占有那个世界,我们也可以创造那样的生活。”
                        “元首,我怀疑。金属般的三体精神已经凝固到我们的每一个细胞中,您真的认为它还能融化吗?我是个小人物,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孤独一生,没有财富没有地位没有爱情,也没有希望。如果我能够拯救一个自己爱上的遥远的美丽世界,那这一辈子至少没有白活。当然,元首,这也让我有缘见到了您,如果不是这个举动,我这样的小人物也只能在电视上景仰您,所以请允许我在此表达自己的荣幸。”
                        “毫无疑问你是有罪的,你是三体世界所有轮回的文明中最大的罪犯。但三体法律实在出现一个例外——你自由了。”
                        “元首,这怎么行?”
                        “对你来说,脱水烧掉真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惩罚。你老了,也不可能看到地球文明的最后毁灭,但我至少要让你知道你根本拯救不了她,我要让你活到她失去一切希望的那一天。好了,走吧。”
                        1379号监听员走后,元首唤入了负责监听系统的执政官。对他,元首也避免了恼怒,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你怎么能让这样的脆弱邪恶分子进入监听系统呢?”
                        “元首,监听系统有几十万名工作人员,严格甄别是很难的,1379号毕竟在那个监听站工作了大半生都没出错。当然,这个最严重的失误责任在我。”
                        “在三体世界的太空监听系统中,与此相关的责任人还有多少?”
                        “我初步查了—下,由上至下各个层次,大约六千人吧。”
                        “他们都有罪。”
                        “是。”
                        “六千人都脱水,在首都中心广场烧掉——你,就当引火物吧。”
                        “谢谢元首,这让我们的良心多少安定了一些。”
                        “这之前,我再问你:那条警告信息能传多远?”


                        65楼2015-02-24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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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地面上的人们很快看到了异兆,当聚变发电站的散热片发出红光后,在加速器的位置上,突然出现了几个巨大的物体,都呈很规则的几何形状,有球体、四面体、立方体和锥体等,它们的表面色彩很复杂,细看发现原来是根本没有色彩,几何体的表面都是全反射的镜面,人们看到的只是被映照的行星表面扭曲的图像。“这次成功吗?”元首问,“这就是被展开成二维的质子?”
                          科学执政官回答:“元首,这次仍不成功,我得到加速器控制中心的报告,这次少减了一个纬度,目标质子被展开成三维。”
                          巨大的镜面几何体以很快的速度继续涌现,形状也更加多样化,有环状和立体十字形,感至还出现了一个类似于莫比乌斯带的扭环。所有几何体从加速器的位置飘移开去。约半个三体时后,这些几何体布满了大半个天空,像是一个巨人孩子在苍穹中撒了一盒积木。几何体反射的阳光使地面的亮度增加了一倍,且闪烁不定,巨摆的影子在这投到地面的天光中时隐时现,左右摇摆。按着,所有的几何体开始变形,渐渐失去了规则的形状,像受热融化似的。这种变形愈演愈烈,变化的形状进来越纷乱复杂,现在天空中的东西不再使人联想到积木,更像是一个巨人被肢解后的肢体和内脏。由于形状的不规则,它们散射到地面上的阳光均匀柔和了一些,但其本身表面的色彩却更加怪异和变幻莫测。
                          在布满天空的这些杂乱的三维体中,有一些引起了地面观察者们的特别注意,首先是因为这些三锥体极其相似,再细看时,人们辨认出了它们所表达的东西,一阵巨大的恐怖感席卷整个三体世界。
                          那都是眼睛!(我们不知进工作人眼盼的形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任何智慧生物对眼睛的图像都是十分敏感的。)元首是少有的真正保持着镇静的人,他问科学执政官:“一个微观粒子,内部的结构能复杂到什么程度?”
                          “那要看从几维视角来观察了。从一维视角看微观粒子,就是常人的感觉,一个点而已;从二维和三维的视角看,粒子开始呈现出内部结构;四维视角的基本粒子已经是一个宏大的世界了。”
                          元首说:“宏大这种词用在质子这样的微观物上,我总觉得不可思议。”
                          科学执政官没有理会元首,自顾自地说下去:“在更高纬度上,粒子内部的复杂程度和结构数量急剧上升,我在下面的类比不准确,只是个形象的描述而已:七维视角的基本粒子,其复杂程度可能已经与三维空间中的三体堡系相当;八维视角下,粒子是一个与银河系一样宏大浩渺的存在;当视角达到九维后,一个基本粒子内部结构的数量和复杂程度,已经相当于整个宇宙。至于更高的维度,我们的物理学家还无法探测,其复杂度我还想象不出来。”
                          元首指指太空中那些巨大的眼睛:“眼前的事情是不是表明,被展开的质子所包含的微观宇宙中,存在智慧生命?”
                          “生命这个定义,用在高维度微观宇宙中怕不合适,更准确些,我们只能说那个宇宙中存在智能或智慧。这样的可能科学家们早已预测到了,那样复杂宏大的一个世界,如果没有演化出智慧这样的东西反倒是不正常了。”
                          “它们为什么变化出眼睛来看出我们?”元首仰望天空。那些大空中的眼睛是很精致的雕塑,栩栩如生,它们都看着下面的行星,目光似乎地诡异。
                          “也许只是想显示自己的存在吧。”
                          “那些东西都会落到地面上来吗?”
                          “不会的,请元首放心。即使落下来,与上次一级展开的细丝一样,这些巨大的物体全部质量之和也就相当于一个质子而已,不会对我们的世界产生任何影响。人们要做的,只是使自己的心理适应这种奇观而已。”
                          但这次,科学执政官错了。
                          现在,人们可以觉察到,在布满天空的所有三维体中,“眼睛”们的移动速度明显地比别的几何体快,而且它们都在向着同一点汇聚。很快,两个眼睛相遇了,合为一体,合成后的形状仍是眼睛;只是体积增大了。更多的“眼睛”加入合成体,后看的体积也在迅速增大。最后,所有的“眼睛”合为一体,这颗“眼睛”是如此巨大,仿佛代表着整个宇宙在盯着三体世界。它的眸子清澈明亮,中心映着一轮太阳,在广阔的眼睑上,缤纷的色彩如洪水般滚滚而过。时间不长,“巨眼”表面的细节开始变淡,渐渐消失了,“巨眼”变成了一只没有眸子的盲眼;然后,它——的形状开始改变,最后完全失去了眼睛的形状,变成一个完美的圆。当这个巨圆开始缓缓转动时,人们发现它并不是平面,而是一个抛物面,像从一个巨球上切下的一都分。
                          军事执政官盯着空中那个缓缓转动的巨物,突然悟出了什么,喊道:“元首,快,还有其他人,快进地下掩蔽室!”他指着上方,“它是……”
                          “一面反射镜,”元首冷静地说,“命令太空防御部队立刻摧毁它,我们就在这里看,哪儿也不去。”
                          反射镜聚焦的阳光这时已经投射到三体行星上,最初光斑的面积很大,焦点的热量还不具杀伤力。这个光斑在大陆上移动着,寻找着目标。反射镜显然发现了首都这个最大的城市,光斑向这里移来,很快将首都罩在它的范围内。巨摆纪念碑下的人们只看到太空中出现一团巨大的光亮,这光强得掩去了空中其他的一切。与此同时,人们感到了一阵酷热袭来。笼罩首都的大光斑在迅速收缩,这是反射镜在进一步聚焦阳光,太空中的光团亮度持续增强,使人们不能抬头,光斑内的人们则感到热度在急剧增加。就在酷热已不可忍受之时,光斑的边界扫过了巨摆纪念碑,一切都骤然暗了下来。这里的人们花了好一会儿才使眼睛适应了正常的光亮。他们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光柱,呈倒锥形,太空中的反射镜就是光锥的底部,光锥的头部正刺中首都的中心,使那里的一切都在短时间内变成白炽状态、滚滚的烟柱从那里腾空而起,被光锥的不均匀热量引发的龙卷风则形成了另外几根接天的尘柱,围绕着光锥扭动舞蹈着……
                          几团耀眼的火球在反射镜的不同部分出现了。它们的两色与反射镜发出的光芒不同,是蓝色的,这是三体世界太空防御部队发射的核弹在目标上爆炸。由于爆炸是在大气层外进行的,听不到声音。当这几团火球熄灭时,反射镜上出观了几个大洞,然后整个镜面开始撕裂,最后破裂成十几块。与此同时,死亡光锥消失了,世界重新回到正常的光亮中,人们一时间觉得一切像月夜般昏暗。那些已失去了智能的碎块继续变形,很快与太空中其他的几何体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下次展开实验会怎么样?”元首带着嘲讽的神情对科学执政官说,“会不会把一个质子展开成四维?”
                          “元首,即使这样也问题不大,四级展开后的质子体积要小很多,如果太空防御部队做好准,对其在三维空间的投影进行攻击,同样可以摧毁它。”
                          “你在欺骗元首!”军事执政官愤怒地对科学执政官说,“你闭口不提真正的危险!如果,质子被零维展开呢?”
                          “零维?”元首饶有兴趣地问,“那就是一个有大小的点了。”
                          “是的,奇点!一个质子与它相比都是无限大,这个质子的所有质量将包含在这个奇点中,它的密度将无限大!元首,您当然能想象出这是什么东西。”
                          “黑洞?”
                          “是的。”
                          “元首,是这样——”科学执政官连忙解释道,“我们选择质子而不是中子进行二维项开,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危险。万一零维展开真的出现,质子带有的电荷也会转移到展开后形成的黑洞中,我们就能用电磁力捕捉和控制住它。”
                          “万一你们根本找不到它或控制不住呢?”军事执政官质问道,“它就可能降落到地面上来,在途中吸进遇到的一切物质迅速增加质量,然后沉到我们行星的地心中,最后把整个三体世界都吸进去!”
                          “这事情不会发生,我保证!你干一吗总跟我过不去?我说过,科学实验嘛……”
                          “够了!”元首说,“下次的成功率有多大?”
                          “几乎是百分之百!元首,请相信我,通过这两次失败我们已经掌握了微观至宏观低维展开的规律。”
                          “好吧,为了三体文明的生存,这个险必须冒。”
                          “谢谢元首!”


                          68楼2015-02-24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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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地面上的人们很快看到了异兆,当聚变发电站的散热片发出红光后,在加速器的位置上,突然出现了几个巨大的物体,都呈很规则的几何形状,有球体、四面体、立方体和锥体等,它们的表面色彩很复杂,细看发现原来是根本没有色彩,几何体的表面都是全反射的镜面,人们看到的只是被映照的行星表面扭曲的图像。“这次成功吗?”元首问,“这就是被展开成二维的质子?”
                            科学执政官回答:“元首,这次仍不成功,我得到加速器控制中心的报告,这次少减了一个纬度,目标质子被展开成三维。”
                            巨大的镜面几何体以很快的速度继续涌现,形状也更加多样化,有环状和立体十字形,感至还出现了一个类似于莫比乌斯带的扭环。所有几何体从加速器的位置飘移开去。约半个三体时后,这些几何体布满了大半个天空,像是一个巨人孩子在苍穹中撒了一盒积木。几何体反射的阳光使地面的亮度增加了一倍,且闪烁不定,巨摆的影子在这投到地面的天光中时隐时现,左右摇摆。按着,所有的几何体开始变形,渐渐失去了规则的形状,像受热融化似的。这种变形愈演愈烈,变化的形状进来越纷乱复杂,现在天空中的东西不再使人联想到积木,更像是一个巨人被肢解后的肢体和内脏。由于形状的不规则,它们散射到地面上的阳光均匀柔和了一些,但其本身表面的色彩却更加怪异和变幻莫测。
                            在布满天空的这些杂乱的三维体中,有一些引起了地面观察者们的特别注意,首先是因为这些三锥体极其相似,再细看时,人们辨认出了它们所表达的东西,一阵巨大的恐怖感席卷整个三体世界。
                            那都是眼睛!(我们不知进工作人眼盼的形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任何智慧生物对眼睛的图像都是十分敏感的。)元首是少有的真正保持着镇静的人,他问科学执政官:“一个微观粒子,内部的结构能复杂到什么程度?”
                            “那要看从几维视角来观察了。从一维视角看微观粒子,就是常人的感觉,一个点而已;从二维和三维的视角看,粒子开始呈现出内部结构;四维视角的基本粒子已经是一个宏大的世界了。”
                            元首说:“宏大这种词用在质子这样的微观物上,我总觉得不可思议。”
                            科学执政官没有理会元首,自顾自地说下去:“在更高纬度上,粒子内部的复杂程度和结构数量急剧上升,我在下面的类比不准确,只是个形象的描述而已:七维视角的基本粒子,其复杂程度可能已经与三维空间中的三体堡系相当;八维视角下,粒子是一个与银河系一样宏大浩渺的存在;当视角达到九维后,一个基本粒子内部结构的数量和复杂程度,已经相当于整个宇宙。至于更高的维度,我们的物理学家还无法探测,其复杂度我还想象不出来。”
                            元首指指太空中那些巨大的眼睛:“眼前的事情是不是表明,被展开的质子所包含的微观宇宙中,存在智慧生命?”
                            “生命这个定义,用在高维度微观宇宙中怕不合适,更准确些,我们只能说那个宇宙中存在智能或智慧。这样的可能科学家们早已预测到了,那样复杂宏大的一个世界,如果没有演化出智慧这样的东西反倒是不正常了。”
                            “它们为什么变化出眼睛来看出我们?”元首仰望天空。那些大空中的眼睛是很精致的雕塑,栩栩如生,它们都看着下面的行星,目光似乎地诡异。
                            “也许只是想显示自己的存在吧。”
                            “那些东西都会落到地面上来吗?”
                            “不会的,请元首放心。即使落下来,与上次一级展开的细丝一样,这些巨大的物体全部质量之和也就相当于一个质子而已,不会对我们的世界产生任何影响。人们要做的,只是使自己的心理适应这种奇观而已。”
                            但这次,科学执政官错了。
                            现在,人们可以觉察到,在布满天空的所有三维体中,“眼睛”们的移动速度明显地比别的几何体快,而且它们都在向着同一点汇聚。很快,两个眼睛相遇了,合为一体,合成后的形状仍是眼睛;只是体积增大了。更多的“眼睛”加入合成体,后看的体积也在迅速增大。最后,所有的“眼睛”合为一体,这颗“眼睛”是如此巨大,仿佛代表着整个宇宙在盯着三体世界。它的眸子清澈明亮,中心映着一轮太阳,在广阔的眼睑上,缤纷的色彩如洪水般滚滚而过。时间不长,“巨眼”表面的细节开始变淡,渐渐消失了,“巨眼”变成了一只没有眸子的盲眼;然后,它——的形状开始改变,最后完全失去了眼睛的形状,变成一个完美的圆。当这个巨圆开始缓缓转动时,人们发现它并不是平面,而是一个抛物面,像从一个巨球上切下的一都分。
                            军事执政官盯着空中那个缓缓转动的巨物,突然悟出了什么,喊道:“元首,快,还有其他人,快进地下掩蔽室!”他指着上方,“它是……”
                            “一面反射镜,”元首冷静地说,“命令太空防御部队立刻摧毁它,我们就在这里看,哪儿也不去。”
                            反射镜聚焦的阳光这时已经投射到三体行星上,最初光斑的面积很大,焦点的热量还不具杀伤力。这个光斑在大陆上移动着,寻找着目标。反射镜显然发现了首都这个最大的城市,光斑向这里移来,很快将首都罩在它的范围内。巨摆纪念碑下的人们只看到太空中出现一团巨大的光亮,这光强得掩去了空中其他的一切。与此同时,人们感到了一阵酷热袭来。笼罩首都的大光斑在迅速收缩,这是反射镜在进一步聚焦阳光,太空中的光团亮度持续增强,使人们不能抬头,光斑内的人们则感到热度在急剧增加。就在酷热已不可忍受之时,光斑的边界扫过了巨摆纪念碑,一切都骤然暗了下来。这里的人们花了好一会儿才使眼睛适应了正常的光亮。他们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光柱,呈倒锥形,太空中的反射镜就是光锥的底部,光锥的头部正刺中首都的中心,使那里的一切都在短时间内变成白炽状态、滚滚的烟柱从那里腾空而起,被光锥的不均匀热量引发的龙卷风则形成了另外几根接天的尘柱,围绕着光锥扭动舞蹈着……
                            几团耀眼的火球在反射镜的不同部分出现了。它们的两色与反射镜发出的光芒不同,是蓝色的,这是三体世界太空防御部队发射的核弹在目标上爆炸。由于爆炸是在大气层外进行的,听不到声音。当这几团火球熄灭时,反射镜上出观了几个大洞,然后整个镜面开始撕裂,最后破裂成十几块。与此同时,死亡光锥消失了,世界重新回到正常的光亮中,人们一时间觉得一切像月夜般昏暗。那些已失去了智能的碎块继续变形,很快与太空中其他的几何体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下次展开实验会怎么样?”元首带着嘲讽的神情对科学执政官说,“会不会把一个质子展开成四维?”
                            “元首,即使这样也问题不大,四级展开后的质子体积要小很多,如果太空防御部队做好准,对其在三维空间的投影进行攻击,同样可以摧毁它。”
                            “你在欺骗元首!”军事执政官愤怒地对科学执政官说,“你闭口不提真正的危险!如果,质子被零维展开呢?”
                            “零维?”元首饶有兴趣地问,“那就是一个有大小的点了。”
                            “是的,奇点!一个质子与它相比都是无限大,这个质子的所有质量将包含在这个奇点中,它的密度将无限大!元首,您当然能想象出这是什么东西。”
                            “黑洞?”
                            “是的。”
                            “元首,是这样——”科学执政官连忙解释道,“我们选择质子而不是中子进行二维项开,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危险。万一零维展开真的出现,质子带有的电荷也会转移到展开后形成的黑洞中,我们就能用电磁力捕捉和控制住它。”
                            “万一你们根本找不到它或控制不住呢?”军事执政官质问道,“它就可能降落到地面上来,在途中吸进遇到的一切物质迅速增加质量,然后沉到我们行星的地心中,最后把整个三体世界都吸进去!”
                            “这事情不会发生,我保证!你干一吗总跟我过不去?我说过,科学实验嘛……”
                            “够了!”元首说,“下次的成功率有多大?”
                            “几乎是百分之百!元首,请相信我,通过这两次失败我们已经掌握了微观至宏观低维展开的规律。”
                            “好吧,为了三体文明的生存,这个险必须冒。”
                            “谢谢元首!”


                            69楼2015-02-24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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