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钟娉婷
她记起那年盛宴,烛火流金陶陶燃,满殿的低低嘈杂声中,她声声曼妙穿透而来。
暖阁箜篌鸣,殿堂燕舞起。无边春色新,此中清波老。香妃香步香风生,玉簪玉颜玉枝展。阶前忽却步,袖外犹遮面。欲语锁清喉,眼波醺心间。
尚书府里嫡长女的一歌一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人所津津乐道。
她更记得封妃那日的阖宫灯火,云蒸霞蔚,灼灼炫目,环佩泠泠,光影玲珑。
这些年啊,数不清有多少女子,分花拂柳去仍是好年华,却被她亲手送进了那暗巷长街。宫腰袅袅香鬟松,秉烛夜怅陨商风。除了这一身华服,除了这夫人的尊称,她钟娉婷,又与她们有什么差别呢?不过回廊深深人寂时,念一句“身有限,恨无穷。”爱,亦无穷。
她以为的所有,都只是她以为。到头来,一切都是烟花碎,瞬间璀璨过后,带给她的是无尽的虚空。
拢了拢衣衫,无力地挡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寒凉,她没来由得想起先皇后感叹过的,“局入得深了,不是戏子,也成了戏子。”不比褚氏的洒脱,她困在那场局中那么多年,哪怕将郁郁青春都耗尽了,仍是拥鸳衾梦绕巫山。
耳旁流连着钟情的欲语还休,她沉默地对着面前人的容,那揽镜自照一般的景。起初,她也以为那人欢喜的是她,可是后来啊,午夜梦回时无意寻得的呢喃细语点明了这镜花水月,到头来是空一场。
“他…?”钟情的一字一句落在耳里,就像是被利刃划过了心头,迟疑片刻,她才很缓很缓地接下话头,“前月同西疆的战事我朝胜了,圣上正忙着犒劳那些将士们呢。”
踏绣履,袂当风,云鬟渺,玉钗摇,钟娉婷面上的笑靥一点一点舒展,若教内廷里的画师瞧去了,只拟作那优昙暗夜乍然开。
“过几日便是盛宴了,我呀,恐那些婢子笨拙,不合姑姑您的心意,放心不下,这才赶了来。”眼里婉转着楚楚水光,她用很轻很轻的音掩去了颤抖,“您可别怪罪娉婷儿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