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丰年好大雪。
他梦见张先生刚搬到镇子上的那一天,他们俩个初见,在茶馆。
周围人声鼎沸,两个人对坐在一张小四方桌边,穿着深灰色长袍的男人背后背着一架琴。
“我姓张,单名一个【】字。”他听见张先生低沉如弦动的嗓音,眉眼都是沉稳和漠然的冰霜,那只拨弦指尖沾了水,在桌上默默画下一个字。
“好说,”吴先生笑着说,“免贵姓吴,吴【】。”
“哦,原来是当年名动京华的吴先生。”张先生剑眉一挑,说的话那样客套。
“张先生一手八极拳也可算是威震洛阳了。”吴先生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春风似的笑。
“谬赞了,不敢当。”
他和这个人说了好久的话,说了好多的话,讲到张先生冷冰冰的面瘫脸终于破裂,开始对他摆出各种各样有着人情味儿的表情,无所谓的,嫌弃的、嘲讽的、皱着眉头的、困惑的,终于日换星移——吴先生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张先生抿起嘴角轻柔的笑意。
他听见他说,“幸会了,吴先生。”
……
吴先生听到张先生的声音,冷若冰霜底下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庆幸。
“你醒了?”
吴先生是被马车给颠簸醒的,从错乱的梦里爬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
车厢的另一边坐着张先生,他的膝盖上还放着他那把琴。
“哟,还没坏啊。”
“比你耐砸。”张先生垂下眼睛,神闲气定的说,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恶狠狠的瞪着吴先生说:“托你的福,现在咱俩得一起逃亡了。”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啊,”死里逃生的吴先生好像比之前多了几分不要脸的痞子气,他冲着张先生眨了两下他亮晶晶的眼睛,嘻嘻笑着,该说着挣扎着挪到张先生身边。
“庆贺我大难不死,你否极泰来,张兄不奏一曲一谢知音吗?”
张先生冷冷的看他一样,双手起势——很快吴先生的笑意就僵在了嘴角。
张先生弹了很多年琴,目光专注,姿势潇洒——但是吴先生还是得说,他弹得,真是,不怎么样。
太不怎么样了。吴先生默默的想。
“我说,你明明是个打拳的,为什么开打的时候还要摆着琴啊?”
吴先生头疼的问。
“耍帅。”张先生弹着他的棉花淡淡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