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医院里,林简南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余歌风风火火地赶到,但她没忍心打破沉寂。她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由发丝一路向下直至下巴脖颈。
不得不说,林简南的睡颜很美。就像是深秋时节将所有的火热全部收敛,转而吐露出飒爽和清远。他睡得很安详,像个孩子。
不知怎么的,余歌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轻颤。就像一只猫爪子在她的心弦上随意撩拨,那种感受,甚至深刻到了骨髓里。那颤抖的韵律,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宛若涟漪在她心下泛起。
真是奇妙的感受。
不自觉的,余歌用右手轻抚过林简南的额头。前者还溺于那种奇妙的感受中无法自拔,而后者却再也无法顺利地装睡下去了。
“怎么不说话?”
“你,你没睡着啊?”像触电般,余歌迅速缩回右手。
林简南随意拉过余歌的胳膊,却望见手臂上的一块醒目的伤疤。他轻叹一声后说道:“章鱼哥,你还记得这块伤疤的由来吧。”
“记得。”
余歌又开始了回忆。
那是2008年,继2004年江苏开始实行自助命题高考的第四年。
那一年高考,第一次出现了小说阅读理解。那一年,试题是《侯铁匠》。
因为是第一次小说阅读理解,所以那一年跪了很多人。邻居王哥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他高考的惨淡分数,王哥在初中之后第一次被打。他的爸爸下手挺狠的,但是王哥一向软弱,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王哥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被当做小孩子的余歌和林简南。当时余歌只有10岁,却有一副侠肝义胆。听完她义愤填膺,联合林简南准备伺机报复。
于是,没过几天,王家的窗户玻璃就被篮球打碎了。
事发当天,两人都去王家赔礼道歉,顺便拿回丢在那里的篮球。碎玻璃渣还没有收拾,两人便商议着打扫干净。
本来只是一场孩子的恶作剧,教育一番就足够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有那样的意外。
余歌拿着扫把打扫玻璃碎渣,不小心踩到一块玻璃扎了脚。她吃痛一声便失去了平衡,倒在玻璃堆前。
所幸,只是胳膊被划破了,受了轻伤,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即使这样,余歌家还是无法避免地于王家断了交往。
他们认为责任都在对方身上。
余歌胳膊上的伤口愈合了,但是却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余歌没有气恼,反倒庆幸,庆幸自己活着。自那以后,这道疤一直陪伴着余歌,直到今天。
……
医院里,淡淡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里。
两人虽然停止了回忆,却都没有再说话。青春是用来缅怀的,青春更适合沉默着,回望昔日的疯狂。
“我前几天又看见王哥了,他最近变化挺大的,擦肩而过我居然没有认出来。”林简南的表情很平淡。
“人总是会变的。”
“以前的王哥,给人亲近感。虽然不说话,却是没有恶意的。现在,我看不透他。毕竟是在外面混过几年的,有变化也算正常。”
“嗯。”
“对了,你还记得王哥当年的高考试题吗?就是那道小说阅读理解。”
“当然。《侯铁匠》。”
“算起来今年也是江苏自主命题的十年。2004到2014,时间过得真快。”
十年。
余歌是典型三分钟热度,什么都坚持不长久。她总在坚持与放弃之间纠结很久,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但是,唯有一件事她坚持了十年,甚至还可以继续坚持下去,那就是和林简南的战友关系。余歌突然觉得她出生这十几年来,这是唯一一样有意义的东西。
“我说贱男春,今年也是我们的战友十年,难道我们不应该为我们的战友关系庆祝一下吗?”余歌满怀期待地望着林简南。
“等过几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庆祝胜利吧。我知道我们赢了,你做的很棒。不愧是我林简南的战友。”
不知道为什么,余歌有了些许失望,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回答。她感到迷茫,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