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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荒阡(无聊水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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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无聊时滚键盘滚出来的意识流


IP属地:美国1楼2015-03-01 08:58回复
    他曾总是置身这样一种梦境,一个人只身踏着荒芜阡陌的杂草,路之行处,飞禽走兽埋没于黄沙。天色像一片单调的海,荒凉得没有飞鸟肯停息在枝头,干枯的木条抽搐身躯。像极了那年雨时少年手里握着的伞柄,墓墙前有几朵雏菊掉落,他曾欠身伸手轻轻捻起。
    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这样两阙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远远望见一梭鸿鹄寂寞的阙影隐进山雾里,不,那绵延黛色的起伏并不是山峦,是他眼里的波涛,有来自亿万光年外的星光,遮掩住海底的一座城。
    并非是波/塞冬安长栖息的亚特兰蒂斯,却依稀能在柔浊的黯淡里捕捉一丝光线,折射出水波泛起的石柱镌留的色泽,褪色的暗赤。
    布/尔什维克的路,只身盘根在海底未曾发觉的角落里。漆红火柱坍塌依靠,附着几层缠绕交映的荆棘,多年来未曾有人斩断剥开,没有人经离,看不见沙滩上有踩下的脚印。他们循着黑暗向前蹒跚,肩并着肩,瓢盆刀戟,寻往深海暮光尽头的乌托邦。
    细密纷扬的沙粒将一双竹屐洗刷褪色,几处针脚起了毛边,刺进脚板的皮肉里,却没有痛感。是啊,他的痛感早就不在了,顺着被抽吸殆尽的血液输出身体,在泛空的血管壁里搁浅下麻木。脚下的路他走了五千年,黄沙依旧,景致依旧,他也依旧是那个少年模样的老人。
    他曾对一个人说,雏菊是他最喜爱的花朵。有人揽着他瘦削的肩胛,说向日葵和雏菊有些像,所以他们也些许相似。
    有人在莫斯科郊外的夜晚拉响手风琴,沉闷如天边墨色的雷鼓,骗他为石碑下安葬的无名烈士献下一束黄菊,然后欣喜若狂地拉着他的手迎着晚风飞奔。
    可那不过是个梦境,触手即碎。
    他的梦境里总隔阂着一层水汽。但他不用眼睛,甚至不用看清毛玻璃那头的世界,他就知道踩在尽头的地面上是谁的军靴。他从不会忘记那双查罗石般的眼睛,深邃的眼眶,挺耸的鼻梁,和线条柔和的双唇。
    据说那是一种滋生于北方贝加尔湖畔,汲取贫瘠雪原骨血而生出的宝石。在记忆之外的某个时空里,千里冰封的冻土上,他的衣衫遮住怀里孩子冻红的脸颊,紫色落映在浓稠的夜雾中,像纵跨极夜漫漫的几点灯火。那时的他长袖一挥,圣旨传下,于是贝加尔就成了对莽撞孩童的慰诫,他仍然坐稳龙座,天下为他潮起潮退。
    很久以后他们再见面的时候,那人不再叫他王耀。他不再是帝王,他的荣耀殒灭覆盖上黄土和荒芜。
    时间似乎未曾滤走什么。万物的逝去都会有更替,就像潮汐退去又升起,造成永恒连亘的海市蜃楼。他手里的公文包里夹着不少纸张,还有他随身携带的小本,多年养成在会议上记录要点的习惯未曾改变,纵使距他的席位恢复只过了三十余年。三十年在五千年里,不过是一粒尘埃的分量。
    可有谁知道从前的他为了等待三十年前的一天,蹒跚了多久。竹屐刺穿了又修补,像个修鞋匠般,把持着倔强和固执之间的尺度,日复一日,义无反顾地踏上黄沙流利的侧线。
    一九七六年的他心灰意冷。黑纱白孝沾的花瓣还未来及凉去,风沙湮没抛尸荒野的饿殍,贫瘠得像失血过多的少年,苍白如纸。许下的盟誓早在二十年前就撕碎,揉进无奈的风声里,飒飒作响。
    谁窥觊到,他独自挑着昏黄的夜灯,伏在案前左手抵眉,笔下清晰的墨迹在困意里稀释,像团混沌旋转的星空。
    于是一切周而复始,轮回来转,最终他回到了命运的起点。他未曾失去,也未曾拥有。
    当他最后一个从联/合国会议室里走出来时,天色染上了夕阳的意味,斜着几分淡淡的清冷。十月的曼/哈顿傍晚晴朗,街角边几大横幅乐此不疲地闪烁着霓虹字样,隔着几条小街外就是车水马龙的主街道,他暂且不想回旅馆休息。他没有住进阿尔弗雷德为他们统一定制的套房,而是随意拐进了一家连锁酒店,就像多年前他和伊万夜半醉酒误闯的那家,只不过城市的名字由莫/斯科换成了曼/哈顿。
    熟悉的街心公园人影寥寥,他靠着喷泉旁的小雕塑歇息。他又想起莫/斯科大学门前的铜像,普/希金微蹙着眉头凝视着人群,肩上总要落上几片深秋的枫叶。一九五零年的二月他和伊万蜷缩在厚实的大衣里,并肩坐在铜像下的石阶,一旁倒放着见底的伏特加酒瓶,互相搓着手取暖。伊万故意把冰凉的手掌伸进他肩窝里,贴着下颌线游走,这冻得他单脚跳来跳去,像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他颤抖着手学着伊万在树皮上划拉,指尖握住的石块刺破树皮,鲜嫩的汁液刚渗出来,就迅速结成一团冰晶,挂在疤痕上。那个蜗居在莫斯科的冬天却一点也不寒冷,斯拉夫人利落地分出一截羊绒围巾,三圈缠绕上他的脖颈。
    那人说,我是你最好的医师,耀。
    为什么这样帮我?
    因为你便是我理想的一部分啊,小布/尔什维克。
    他没有理由拒绝他。
    混合着浮躁萌动气息的夜,简陋的床铺循着凉薄月光的痕迹发颤。名不经传的小酒店有着洁白的被褥,斯拉夫人凑得很近,挺耸的鼻尖贴合着他潮红的侧脸,淡金色的卷发搔痒了肩胛处的伤口。湿泞的吻落在体肤的每处间隙,夹杂体腥和汗水混合的气味,手臂攀上肩胛,几缕泥泞的水草缠绕住手足。夜里没有灯火,只剩下他眼中落映的光,一点一点蚕食着结痂,渗出鲜嫩汁液。
    他莫名想起他们在白桦树上刻下的名字,苍白的树皮滴下树脂,泛着清冽的香气。它年复一年地抽长枝条,是必要最终触及到云霄,斯拉夫人说,它会带着他们的爱情和名字一同生长,最后耸立于巅峰俯瞰世界。
    就像他们梦想共同的颜色,镰刀旗与五星红旗并肩耸立在世界的屋脊,千秋江山浸染上温润却热脉的红,他们爱情的颜色。
    小布/尔什维克,斯拉夫人喜欢这样唤他。
    他想,生长于荒莽覆雪西/伯利亚的伊万·布拉金斯基是需要一个恋人,或是一个旅伴。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5-03-01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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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枝头上落了几只倦鸟,褐色翅羽在寒风里微微抽搐,它们使劲将淡黄色的喙埋进颈窝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精打采地阖着,仿佛对眼帘外单调的岑寂失去了信心。那半垂着眼睑的模样像极了东方人,沉默地低垂着视线,脸颊以下的线条匆匆几笔了结,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鸟儿是一定要飞翔的啊,不然这漫长的冬天可怎么过?”
      斯拉夫人蜷着完好的右腿自言自语,指尖扯着米色围巾的羊绒,嘴里咬着条纹病号服的衣领一角。涣散的目光看似没有焦点,实则在东方人清秀的眉宇间游走,迂回几番后尘埃落定。然而他使劲眨了眨因睁大而酸痛的双眼,想看清东方人乌黑的眼睛,却恍然发觉那旧绿色的身影不知所踪,就像一场初醒的梦境。
      可伊万·布拉金斯基绝不会承认,那个一九四一年的寒夜是一场梦境。伊万弄丢了那个叫做王耀的青年,他逃走了,趁着黎明的熹微。一场酣畅后他在战壕里醒来,侧过视线,身旁却再也寻不见那个瘦削的背影。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5-03-05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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