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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耀菊】华亭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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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江山半美人。


IP属地:江西1楼2015-03-03 14:43回复
    壹、多少楼台烟雨中
    1938年春,上/海。
    正是三月迟暮时分,整座城市都笼着一层轻曼的烟雨,满城桃花隔着纱帐般的朦胧雨雾,开得如火如荼,随意一望便是满眼芳菲,桃枝上绽着点点新绿粉绯,不谙世事的桃花舒枝展叶,依旧笑尽春风,哪管它山河破碎、家国凋零。
    本田菊没有打伞,在细雨中缓步独行,用审视的冰凉眼光打量着这片被炮火硝烟摧残的残破土地。
    上/海几乎是全然沦陷了,路上的行人皆都满眼惶恐,行色匆匆擦肩离去,那模样印在本田菊沉寂的眼瞳中,显得无助、懦弱,又可悲之极。
    这是他在古诗经卷里读到如玉君子,在累累史书中倾慕过的瑶池宝地,这就是他从小就心心念念的中国。
    一念至此,少年轻轻地阖上了眼,弧形优美的唇瓣微微上挑,一点似是而非的讽刺笑意绽开在他的眼角眉梢,就像是冰封雪山上初醒的一朵莲。
    等他再缓缓睁开眼时,突然就换了一个纪元。
    桃花依旧是桃花,夭夭灼灼、欲迷人眼,桃枝下却凭空走出一个青年。那人穿一件浅灰长衫,略长的发丝用白绸束做一束垂在左肩。细雨霏霏,他打着一把黑伞,低垂着长长睫毛,注视着手中握着的一枝桃花,或许是隔着蒙蒙的水汽的缘故,他唇角的温润笑意都仿佛雾里看花般的模糊。然而和他眉目间温柔笑意不同的是,他身上自有一派浑然天成的孤冷气质,不像这凡间之人,倒像是天光初蒙时,落下的一片洁白月光。
    他要么是满城桃花幻成的仙灵,要么就是从古书中复生的精魂。
    本田菊这样想着,人已经走到了青年面前,那青年把视线从手中桃花移到本田菊的脸上,浓密睫羽微微一闪,笑吟吟开了口,道:「你看,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
    少年微微仰着头,看向那青年的精致眉眼,也回以一个淡淡笑容,他轻声说:「是啊。」
    忽的一阵风拂过,桃花花瓣满城纷飞,像是下起一场迟来的春雪,有一瓣桃花不偏不倚,正落在了少年眉心,少年却不自察,还仰着脸看着青年。他的脸色向来是矜持而冷淡的,如今他眉心生出这一点薄红,那浅绯花瓣反而衬得少年的肤色洁白如玉,眉目几可入画。
    青年看着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人面桃花……相映红。」
    本田菊一愣,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急忙伸手拂去了额上的那片花瓣,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青年再度开了口。
    「春雨性寒,雨中漫步再浪漫也需顾及身体,我正好无事,先生要去哪里,我送您一程罢。」
    闻言,本田菊犹疑了一会儿,正欲回绝,却看见那青年偏着头,笑得一派正人君子的无害模样,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青年把伞向本田菊那边偏了偏,又道:「我姓王,单名一个耀字,先生怎么称呼?」
    本田菊张口欲答,忽然顿了一下,眼中惊起一点浅浅波澜,一瞬即逝。
    他静静的说:「你叫我小菊就好。」
    他们两人共着伞一同穿行在牛毛细雨中,王耀高本田菊些许,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能够看见少年头顶上的小小发旋,弯成一个执拗的形状,王耀想起老一辈人说过,有这种发旋的人脾气是很犟的,认准了一件事就永不回头。他轻快的笑了起来,突然间开了口:「小菊,你的中文说的真好。」
    本田菊的步伐猛地停住了,他慢慢的仰起脸,注视着王耀满含笑意的一双眼,还带点稚气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点难以捉摸的神色,带点自嘲的意味,他说:「你既然你能够听出来,这就不算是说的好。」
    王耀也顿住了步伐,站在他面前,把伞交到本田菊手中,柔声开了口:「你是日/本人。」
    本田菊面上的表情渐渐都褪去了,秀气的一张脸沉静而冷漠,他冷冷的说:「我的确是,王先生还要送我吗?」
    「伞借你,人我就不送了,」王耀仿佛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亲切,他自顾自的说道,「因为我家已经到了。」
    他看着少年越垂越低的头颅,笑意愈深,继续说:「我就住在前头的七锦巷,拐进去左手边第三家,小菊若得空,常来找我玩吧。」
    少年不可置信的抬起来头,一向清冷自矜的脸上飞起浅浅的绯色,他问:「你知道我是……日/本人,还愿意和我交朋友?」
    「鲜花赠美人——」王耀眼波狡黠的一转,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那枝桃花给了本田菊,道,「我与美人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家仇国恨。」
    本田菊怔了一怔,呆在原地,看着青年走进霏霏雨雾之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一个拐弯,消失在了本田菊的视野中。
    这时,一辆插着日/本军旗的轿车缓缓行至本田菊身边停下,立刻就有人下车为本田菊打开车门,毕恭毕敬的请本田菊上车。本田菊随手把伞给了那人,手里握着那枝桃花便上了车。等到他坐定,脸上早就回复了冰冷漠然的表情,本田菊冷冷的说:「回司令部,还有,查清楚刚才那人的身份,三天内汇报给我。」
    交代完一切后,少年倚着车门,借着车窗外的昏黄灯光凝视着手中的桃花,三月天气乍暖还寒,那枝花沾着零星的水珠,就像刚刚摘下来那般,依旧鲜活娇嫩。


    IP属地:江西2楼2015-03-03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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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何事锁眉头
      虹/口,司令部。
      「本田阁下,您要知道,现在的局势一片大好,我们必须抓住时机勇敢的出击,我相信天/皇陛下派您来一定也是希望您能干出一番事业……」
      「住口。」本田菊打断了面前满腔怒火却还要强自压抑的松山,那张俊雅而稚气的面上表情一派散漫,然而他的眼睛是锐利的,幽深的古井里映出皎月如水的波光倒影。
      「即使我还没有加封,你也没有资格来指责我,对吗?」本田菊系上袖扣,冷冷的站直了身躯,说,「松山君,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信步走到窗边,窗外是川流不息的码头,那些停靠在岸边的船只都已经插上了日/本旗的标志,这都将是属于大日/本/帝/国的了。
      或许是难以适应太过强烈的光线的缘故,本田菊微微的眯起了眼。优雅、果决,他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显露出皇/室贵族的良好教养,骨子里天生的凛冽贵气。
      松山平助惶恐的低下了头颅,双脚一并行了个军礼,说:「属下知错!但阁下,您难道真的不想在这片土地上一展宏图吗?」
      本田菊不看他,又拿起了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只玻璃瓶,慢慢抽出了用水养着的那枝桃花。他白皙纤长的手指缓缓拭去花枝上的水珠,眼神锋利得如同刀刃:「太急了,松山君,你们都操之过急,太过猛烈的进攻只会引起更加剧烈的暴/动/反/抗,我们应该逐步的分/解这个国家……就从我们的这个新/政/府开始。」
      说完本田菊,已经懒得去看松山脸上的表情是敬佩还是畏惧了,他推开窗户,把玻璃瓶用力抛出了窗外。
      他是本田菊,今年也不过是个17岁的孩子,然而那样远大的谋略与眼光,早就超出了他的年龄,虽然现在见识还少,但若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大/日/本/帝/国扫清东/亚最锋利的那把利刃。松山平助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能够以这样幼小的年龄被外派到中/国的原因。
      松山平助告退出去了,阿潾见本田菊倚在窗边没有理会的意思,于是礼貌的把松山送出了门。
      终于只余他一个。
      远处码头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人满怀憧憬来到上/海,发誓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有人惶恐不安的逃离这座城市,追寻没有被炮火硝烟侵染的桃花源。
      因为战争的缘故,恋人分离、骨肉失散,多少圆满家庭支离破碎。
      本田菊抚摸着那枝桃花,低声用中文说了一句话,那声音很低很低,几乎像是一声叹息:「……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枝桃花的花朵已全然凋谢了。


      IP属地:江西5楼2015-03-11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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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田菊的心情很不好。
        他刚进门阿潾就注意到了他脸色不佳,黝黑的瞳子里蒙着阴郁的雾。阿潾慌忙迎上去,比了个手势悄声对他说:「松山将/军等您很久了。」
        「他来做什么?」本田菊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随手把脱下来的大衣丢给阿潾,拉开门进了内室。
        松山平助背对着门口,低着头看着本田菊书桌上的文件。他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那个背影很有点严肃父辈的味道。
        「松山君。」
        本田菊出声唤了他一句,松山平助闻声,故意吊人胃口地慢慢转过身。他在刻意耗着时间,好让本田菊心里摸不着底。他今天在这里等了许久,为的就是来好好提醒提醒本田菊。
        他早就注意到本田菊对时/事政/治没有刚来上/海时那么关心了,这位远道而来的亲/王大人的确是天赋奇才,军/事眼光犀利精准,点评战/事一针见血,然而近来的他好像越来越贪玩,三不五时的就往外跑,对待政/务也是冷冷淡淡的,没了一开始那股子冲劲和热情。
        松田平助对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明里暗里提点了本田菊许多次,可偏偏亲/王大人根本不放在心上,徒然浪费了这一身的好才华。
        征服亚/洲的重任到底还是要落到年轻一代的身上,松山平助不得不承认,正因如此,他才要来为后辈指路提灯,免得他们走上弯路。
        「阁下,您回来了。」
        他的那点伎俩本田菊心中通透,但懒得开口点破,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讲下去。
        「最近时常看见您往外跑,您都在忙什么?」本田菊不肯接话,松山平助只好自己说下去,他斟酌着语气,慢慢的发问,「我听说……您近来和一个支/那人很要好?」
        「你听谁说的?」本田菊的脸色越发阴沉了,直截了当的把不快写在了脸上,「把那个人给我叫出来,敢在背后议论长/官,他大概也是活的腻歪了。」
        「那么,您是承认有这么一个支/那人了?」
        本田菊瞳光一转,深不见底的眼瞳锁住了松山的脸,他打量着对方脸上的细微表情,把心底莫名的火气压了又压,道:「不错,我想了解了解,上/海的底层百姓,都是怎么生活的。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吧。」
        「不尽然吧?诺大一个上/海,几千万的人口,您为什么就只去了解那一个人呢?」见他承认,松山趁热打铁连连逼问,竟没注意到本田菊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活到这把年纪,本来也是极富阅历,善于察言观色的,偏偏面对本田菊这样的小辈,心底里不免轻视,这才忽视了本田菊极其不悦的神情。
        「哈。」本田菊怒极反笑,冷冷的吐出一个字,那笑音却像是千年不化的雪顶寒冰,沁着肃杀的凉气,「我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向你解释了?」
        「我不是要干扰您的想法,但是您最近的玩心实在太重了。华/北地区捷报频传,我们的大部队即将登陆长/江以北,这都是让人激动的好消息啊!现在上/海更应该做出表率来好好鼓励我们的士/兵,可您却一味的采取拖延政/策,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松山不在乎本田菊的怒气,一口气往下说个不停,「本田君,您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亲/王,假以时日,您一定会成为更优秀的大将,这片辽阔的土地都将属于我们伟大的帝国,任由您纵马驰骋。我相信您能比我们做的更好。」
        「更何况,支/那人都是愚/蠢的贱/种,不值得您为他们浪费宝贵的时间。」
        本田菊没有争辩,不再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身上那股犀利冷傲的气焰渐渐的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出人意料的沉静。他随手从书桌上拾起了那枝桃花,一言不发的拿着那枝早就枯萎的花枝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垂下的长长睫毛像把小小折扇,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小阴影,显得整个人都温顺而无害。
        他抚摸着粗糙的枝干,突然地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松山君,你说,人的命运,是不是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的?」
        松山几乎要揪着头皮发狂了,他真是弄不明白这少年亲/王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明明是在努力地劝诫少年要专注国事,本田菊一本正经的听完之后却问了个毫不着调的问题。
        「本田大人,在下愚钝,实在难以与您交流下去了。您的叔父朝/香/宫大人下月月底就将亲赴上/海,我想,他会更适合与您探讨您那些——奇妙的问题。」
        松山平助一说完就气哼哼的告辞出门了,本田菊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坐在阴影里,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红日一点点沉了下去,夕阳裂锦般的华彩将天际渲染成一片绚烂,然后慢慢地,繁华散去、褪作虚无。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


        IP属地:江西10楼2015-03-28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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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处理的东西,我都处理妥当了。现在也不是工作的日子,你突然跑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本田菊走离了几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来过身来问阿潾。
          阿潾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站在一树娇艳红榴之下,面容却比栀子花更清雅。他的手指轻轻捏着下巴尖,春葱般的纤纤,这不是一双适合握枪的手——尽管虎口处已经因为长期的训练而生出了薄薄的茧。
          这是一个应该活在春秋大梦里,活在浩浩画卷中,活在太平盛世下的少年。他的双手是干净的,灵魂像白纸一样的纯洁,还没来得及沾染一丝丝的鲜血,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违心的学着他所厌烦的事物,与脑满肥肠的政/要虚以委蛇,不应该在看花时,露出如此寂寞的神情。
          他今年才十七岁,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
          「说呀,是为了什么?」本田菊不知道他为何半响都不出声,只好出声催促了一句。
          阿潾觉得自己的心猛然的抽痛了一下。他要说的话一定会让本田菊更加的不快乐。
          然而他不得不说。
          「殿下,您的叔父——朝香宫亲王殿下,下午三点就要抵达上/海了。」
          「不是说好五月底才来吗?」本田菊果不其然的睁大了眼,他还想说点什么,一颗早熟的石榴噗通一声,砸在了他的脚边。
          本田菊弯下腰,捡起了那颗小小的石榴,表皮还完全是青的,然而已经有了石榴的模样——它成熟的太早,落得也太早,再没有生出饱满果实的机会。
          他喃喃道:「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五月都要结束了。」
          &
          那些石榴花都没有结果的机会了。
          朝香宫鸠彦初到上海,正要安排行宫,本田菊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把那所谓的行宫让给了他,自己回去住司令部。朝香宫也不客套推辞,接下房子就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造,鸠彦大人不喜欢艳俗繁闹的石榴,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人砍去了满院的果树。
          这个消息传到本田菊耳中时,他正在解一盘残棋,听完阿潾的汇报,青葱般的指尖抖了一抖,那枚棋子便没捏住,掉在地板上弹了几弹,立刻没了踪影。
          本田菊不动声色的把手收了回来,敛了长睫微微一笑:「这宅子既然已是他的,就由他去吧。」
          他从棋盒里重新摸出了一粒棋子,脑子里却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想起那一颗早熟的石榴,那天他还惋惜这石榴结果太早,没有成熟的好命,现在想来它早早的落了反而是件好事,那满园如火的榴花竟没有哪朵能够结成果实。它早早的开了花、结了果、落了地,虽然未做到尽善尽美,都只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却好歹将这一生都过了个干净,没留下什么遗憾。
          被打磨好的棋子凑到本田菊樱绯色的唇边,少年的眼睛像看着棋盘,心思却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他轻声笑道:「若有朝一日轮到我做抉择,定也要像那颗石榴,宁可落得狼狈仓促,也不给自己留什么未完的遗憾。」
          「您说什么?」
          本田菊把棋子落在棋盘一角,含笑道:「我说天气渐渐热了,是吃石榴的时候了。」


          IP属地:江西15楼2015-04-15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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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朝香宫派人送了一篮石榴来。来人还特地替朝香宫捎了一句话:「听人说你想吃石榴,特地送一篮来给你尝鲜。」
            本田菊收到石榴的时候,脸色霎时间就阴沉了下去。阿潾不解其意,看了看篮子里的石榴,表皮尚且青青,他拿起一个掰开,水晶珠般的果实粒粒饱满,并无异样。于是他好奇的问本田菊:「这石榴有什么不对吗?」
            本田菊僵了半天才慢慢冷笑起来:「我昨日才说了一句该吃石榴了,今天他就派人送了石榴来,要么就是我与他心有灵犀,要么就是叔父大人太关心我,特地还在我周边安插了眼线,『照顾』我的一举一动。」
            「这一篮石榴拿去分给昨天当班的士兵。」本田菊冷的像是一块冒着寒气的冰,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告诉他们,我不吃石榴——也不喜欢让人猜我爱不爱吃石榴。」
            阿潾懂了他的意思,拿着篮子走了,本田菊面无表情的看着阖上的雕花木门,看了许久许久,看到眼睛都酸了,这才仿佛很疲累般的,慢慢地闭上了眼。
            朝香宫鸠彦推开房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黑发少年端坐在正对房门的那把椅子上,面容素雅,双瞳沉沉似平静深海,直直的盯着房门。朝香宫一推开门就撞上了本田菊冷冷的视线,少年的瞳光像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让久经沉浮的朝香宫都不由得暗自心惊。
            他能有这样狠利的眼神,将来必定不会是池中之物。
            朝香宫毕竟老辣,不动声色地将那点失态轻易掩饰了过去,矜贵而高傲地对少年点点了头:「小菊,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虽然许久不见,却好像从未分别一般,」本田菊凉凉的把眼光一转,音色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满是挑衅,「叔叔,您不是时时刻刻都派人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吗?我让人把那篮石榴拿走后,就一直坐在这里等您——我在想,您要多久才能得知这个消息。」
            「我只等了您两个小时,真是让人惊叹的速度。」
            「你年纪幼小,容易被人迷惑走上歧路,我自然有义务要派人监督引导你。」
            「劳您费心。」本田菊不再看他,眼光注视着桌上插着的一树枯枝,朝香宫看了眼那树枝,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少年的不配合态度让朝香宫皱起了眉,他神情阴郁地看了少年很久,本田菊却仿佛全然不觉,盯着那枯枝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朝香宫终于被他的执拗打败,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他道:「走,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IP属地:江西16楼2015-04-21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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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愿我如星君如月
              本田菊一直装病不出,对时事政务也不怎么上心,这正是朝香宫喜闻乐见的情况,士兵口中流传的传闻虽假,但听得多了竟也让他有些信以为真。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本田菊性格虽然怯弱,但心思却敏感非常,自从上次他直截了当地点破了早就知道被自己暗中监视的事情后,朝香宫碍于情面,也不好再派人盯着他了

              空暇一多,又无人监视,这倒给了本田菊极大的行动自由,他和阿潾隔三差五就偷溜出门,他每次出门都是赴王耀的约,一场冷战过后,两人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切了。
              那天王耀冲他立了誓言,再也不和他谈那些恼人的国事,他们谈天文地理,谈易经八卦,谈花鸟山水,谈古今奇事……这天上地下,仿佛没有王耀不知道的事情。他们见面的时候,往往都是王耀口吐莲花滔滔不绝,本田菊就笑盈盈地托着腮盯着他的脸看,也不插话,只静静地听。那张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映在本田菊的眼里,横看竖看,怎样看怎样顺眼。
              阿潾有一次正巧撞到了他们在谈天,当场就失态大笑,回去后本田菊问起原因,他笑嘻嘻地取笑道:「我笑是因为,你看着王先生的时候,简直像个犯花痴的小姑娘,眼睛里亮晶晶的,到了晚上,说不定还能发出光来呢。」
              阿潾的一番取笑让本田菊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站起身,没好气地横阿潾一眼,道:「我是让你去查王耀,谁让你查我?」阿潾慌忙举双手认错,无奈地苦笑起来:「全上/海叫王耀的人有几千个,总不能让我一个个的去查吧?至于这位王先生,我问遍了街头巷尾,能查到的也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独居,男女关系更是清白,平日就是家里学校菜场三点一线。他明明是个活得那么简单的人,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
              「查不出自然是好事,」本田菊垂下眼叹了口气,「可他那样的人,若说心中没有半点胸怀抱负,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是什么?」说着说着,他被阿潾上衣口袋里露出的一角吸引了视线,顺势就把那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只用报纸折的小千纸鹤,他好奇的看了看阿潾,对方慌张地别开眼,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在门口等你的时候正好看到贺明蹲在巷口折纸玩儿,我和他说了几句话。临走的时候他就送了我这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快还给我。」
              「不是重要的东西,那就丢了吧。」本田菊狡黠一笑,作势要把那纸鹤丢出窗外,阿潾见了立刻扑过来要抢,两人你来我往闹得开心,但那只纸鹤本就是用报纸叠的,哪经得起这样猛烈的争抢,顷刻就散了架,变回了旧报纸的原形。
              「对不起,这……我不是故意的。」本田菊愣住了,他本来只想逗逗阿潾,看到那张总是处变不惊的脸上也会显出慌张表情实在有趣,没成想闯了祸,把人家好好一只纸鹤给打回了旧报纸的原形。
              不过是只纸鹤,却能让阿潾这么上心着急,送纸鹤的人想必在他心中分量不轻。本田菊心中这样想着,手里动作也不停,他把报纸理整齐了,口中说着:「纸鹤我也会折,这就复原了还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阿潾看了看那张不成形状的旧报纸,眉宇间的失落一闪而过,很快他又重扬温柔笑意,道:「算了,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吧。」
              本田菊却没有说话,他认真的低下头去看着那张报纸,那是张个人发行的小报,连个发行刊号都没有,日期也是几个星期前的了。报纸的一方角落里不起眼的挤着豆腐块大小的文字,短短百字间却能够写的文采飞扬酣畅淋漓,热情的呼吁号召爱国有志青年加入他们的组织,联合起来共同抗/日。
              最后没有署名,只留了个联系地址,麦德兰路137号,联系人是沈先生和王先生。


              IP属地:江西21楼2015-05-17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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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山来的仓促,去的也匆匆,却留给本田菊好一场惊心动魄,他没办法再若无其事的同王耀逛公园,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王耀解释适才发生的一切。
                两人都没了逛公园的好兴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往公园外走,快到公园门口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王耀忽然开了口。
                他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身份。」
                本田菊的心顿时被提起来了。
                「但我知道,我很喜欢你这个人,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有什么样的背景,我都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你的过去我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但你的未来,可否为我留下一席之地?」
                本田菊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墨瞳里的阴霾尽散,眉宇间晴空朗朗。
                「承蒙耀君不弃,我定然,奉陪到底。」


                IP属地:江西29楼2015-07-18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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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公园门口等电车的时候看到了松山的轿车,松山还在公园里没出来,只有一个司机等在车里,本田菊注意到松山连卫兵都没有带着,看来他说自己出门匆促此言非虚。看着那辆孤零零等在门口的轿车,本田菊在心里突然原谅了松山,食君之禄忠君之命,他并没有什么错处。
                  本田菊这样想着,眼神投向遥远天空,他看见公园的上空忽的惊起几只飞鸟,流星一般的掠过了。
                  王耀也看见了那几只惊飞的鸟雀,他意味不明的微笑着,眼睛里有明明灭灭的光芒。
                  「不知松……姑父怎么还没出来。」本田菊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王耀耳尖,听见了,于是漫不经心的微笑敷衍道。
                  「这公园太大,兴许那先生是迷路了吧。」
                  「那小明不会也迷路了吧?他还是个孩子,万一迷了路天再一黑,那可麻烦了。」本田菊忽然想起了贺明,急忙提醒王耀。
                  「不会的,贺明估计早就到家了,他是很机灵的,和那位先生不一样。」王耀依旧散漫地微笑着,抬起下巴冲着来路努了努嘴,岔开了话题,「你看,车来了。」
                  他们搭电车回去的途中遇上了游/行的学生,少年们穿着制服拉着横幅高喊着口号,脸上的青涩稚气还很浓厚,却在这纷飞战火中飞速的成长,试图用他们稚嫩的肩膀柔弱的手掌,来支撑起这支离破碎的山河国土。
                  王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本田菊却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些孩子拥有这样坚定的意志,非凡的勇气,将来必定会成为一批出色的人才。
                  电车叮叮的开了过去,把那群少男少女们抛在了后面,离得远了些,那股热血沸腾的激情气氛也淡了,本田菊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还没几分钟,电车忽然一震,停了。
                  司机下车一检查,回了车上,说是出了故障,一时半会儿没有工具修不好,让乘客们自行下车。
                  这趟车上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几个,一会儿就都走干净了,好在离市区也不远了,就是走路回去也用不了多久时间,本田菊和王耀就也下了车,沿着路边慢慢地走。
                  王耀的嘴是闲不住的,他觉得有些无聊,就说要给本田菊讲个故事,本田菊自然是一切都好,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来听王耀胡侃。
                  听众的态度如此配合,王耀更是兴致勃勃,要给本田菊讲自己的童年趣事,他说:「我小时候皮,看见马蜂在屋檐下做了巢,就想着要去捅下来,我那时候也是艺高人胆大,带了根棍子背个小板凳就敢上……」
                  他说的正来劲,本田菊也听得很投入,只听到王耀说到:「那马蜂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一瞬间我只觉得满天都是嗡嗡声,就跟……哎,你仔细听,就跟这声音差不多,哪来的这声?」
                  王耀说着就停了下来四处张望,本田菊也好奇的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东西,但耳边的嗡嗡声却不绝,且有越来越清晰的架势。
                  本田菊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预感,他抬起头看着天边,远处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然后越发近了,本田菊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了那是什么。
                  轰/炸机来了!


                  IP属地:江西30楼2015-07-19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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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八点刚过,门口的卫兵又换了一班岗。阿潾蹭到卫兵身边,顺手关紧了房门,然后漫不经心的从口袋摸出一盒烟,给了他一根:「兄弟,借个火,对了,你是哪里人?」
                    见卫兵的注意力被阿潾转移开,本田菊立刻轻手轻脚的拔开了窗户插销。他站在三楼的窗台上看了看窗外凄幽的夜色,瞳色转深,下了窗台,把阿潾出门前卸下的配枪带在了身上,柯尔特M1911,是一把好枪。
                    他再次爬上窗台,只觉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满心充盈着无所畏惧的情绪。他靠着阳台的扶栏轻巧的跳到二楼窗台,趁着四下无人,义无反顾地从二楼跳了下去,落地的瞬间就势一滚,敏捷无声的平安落在了草地上。
                    他蜷缩在花坛后等着巡夜的士兵过了一轮,立刻像只机敏的小狐狸般猛地窜了出去。为了不惊动旁人,他连鞋都没穿,赤着一双雪白的足在公路上狂奔,路上的砂石划伤了脚掌,零星鲜血落在地上,顺着他的足迹无穷无尽的向远处延伸。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每一步都痛的钻心彻骨宛如刀锋起舞,可他不敢停下来,一秒钟也不敢休息,昏黄灯影与夜间凉风在他在身边风驰电掣的掠过,快一点、再快一点,能让王耀早点脱离险境,哪怕早一分钟也好。
                    他越跑心里越发慌,明明是在奔向光明的终点,眼泪却不争气,铺天盖地的流了一脸, 前尘往事都被他抛在身后,终点却遥遥无期,本田菊孤身一人在星空下奔跑,像一匹矫健的受惊小鹿,他跑的太快,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猛跳地像是要炸裂开,可他咬着牙不说话,只是用尽竭力的狂奔。
                    天上明星闪烁,像是天女失手打碎的琉璃美人盏,千千万万的碎片无序错落在绸缎般的漆黑夜幕上,星辰间的辉光相互交映,牵连着为他指明前途。本田菊想,今晚的星光真亮啊,和自己童年记忆里看到过的灿烂星光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不论身处何地,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被同样的光芒所照拂,强盛孱弱、贫富美丑,于着浩瀚宇宙来说,谁不是一粒微尘,凭什么有人还妄想着主宰他人的命运?
                    他们皆生而为人。


                    IP属地:江西41楼2015-08-30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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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潾帮本田菊拉紧了窗帘,他说太亮了,不想看到光。
                      「现在几点了?」本田菊喃喃自语,没等阿潾看表,他又自言自语道,「应该是下午五点了吧,朝香宫他们在做什么?」
                      「刚刚看到一路军车开出去了,应该是去虹/口的军火库视察了。」
                      如今他算是彻底败了,只等国内一纸遣返书,本田菊就该老实回国,流放到异国他乡仓促终老,此生再也休想接近权利的中心。
                      可本田菊对朝香宫他们的举动像是全不在乎了,这询问都显得相当漫不经心。他用尽今生运气遇到这么一个人,为了保住他宁可把前途都弃之不理,只求他今生万事如意顺遂无忧。
                      本田菊笑着叹了一口气,眼中柔情难描难画,但凡是有人看见他现在的神色,都会为之所震撼。
                      「也不知道王耀现在是不是平安离开上/海了?」他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漆黑的睫羽像是疲倦的飞鸟,遮住了他所有玲珑心思。
                      《《《
                      王耀陪着王嘉龙走了一段路,两人各怀心事,没怎么说话。
                      沉默了好一段路,王嘉龙突然出了声:「先生,嘉龙有一件事,今生怕是来不及去做了,还请您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王耀慢慢转过了头,晶棕眼瞳像是藏匿在暗夜里的一把利刃,闪着泠泠寒光。他冷冷的说:「你是在和我谈条件?」
                      「嘉龙不敢提条件,这只是一个请求。」王嘉龙仰着头看王耀,夕阳斜斜照过来,映得他轮廓深深,周身晕开浅浅的金色光辉,他分明还是个孩子。
                      王耀动了恻隐之心,他有点不忍的偏过头去,不肯和王嘉龙对视。这个孩子感激自己给予了他新生,然而王嘉龙这短暂的一生究竟算好算坏?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他的童年尽是苦难和黑暗,然而他不怨不恨,从苦难中开出花来。那双小小的手掌握过匕首握过枪,浸染了无数敌人的鲜血,他杀过很多人,可眼睛深处仍然有亮亮的星辉,仍然向往着光明和太阳。
                      王嘉龙不知道王耀心中所想,他只是很虔诚恳求王耀:「请您帮我照顾好阿潾,我希望他一生都顺风顺水,长命百岁。」
                      王耀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起来:「你和他才见过几次,有什么交情,要这样维护他?」
                      见他微笑,王嘉龙知道他是答应了,于是稚嫩的脸上也绽放出一朵烂漫笑容。
                      他很快乐地说:「先生,您知道一见钟情吗?」


                      IP属地:江西46楼2015-09-17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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