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不是爱，就是恨，因为爱与恨，我一生的牵绊，都交给了你。
我们，是双生花。

吴世勋、张艺兴、金钟仁和朴灿烈结队回到宿舍。
这几个人都是有钱的富二代，却偏偏来学校住宿，无非是因为不想在家里总是受家人管束，而吴世勋从小到大和父亲的都没什么感情，他更是连话也懒得跟他的父亲说，索性也搬来这里住，四个都不是怎么爱学习的人，平时有事无事就在学校惹事，住在一起就最合适不过。至于度庆洙，本来就是一个好好学生，家里管得又比较严，这学校不是全封闭的，他也就天天晚上回家睡去，虽然家里比较远，但每次都有司机接送，他倒乐得其所。
打开宿舍门，看见本来空余的两个床位中的其中一个已经铺上床铺，床边还有一个行李箱，貌似行李箱的主人来不及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只好把行李箱放到床边。
吴世勋瞥了这些陌生的东西几眼，“这是哪个家伙的东西？”
刚讲完，从门外溜进来一个人，“是我的。”淡淡的声音，飘飘渺渺，“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住在这里。”
声音的主人正是鹿晗。
吴世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从今天开始就要住进来这里，请你们多多指教吧。”鹿晗淡淡道，嘴是这样说着，实则没什么诚意。
吴世勋站直身子，指着外面，“立刻出去。”
鹿晗看着他，无丝毫畏惧，“我不会妨碍到你们的。”
早已经对这种排斥无感了。
以前面对的，比这过分百倍。
如果伤害能变成实物攻击，那么鹿晗早已经千疮百孔。
不过现在那些孔已经全部变成厚厚的疤，隐在了内心最深处。
吴世勋嗤了一声，“你在这里就是一个障碍，马上把东西全搬出去！”
鹿晗转过身，拿起行李箱，不仅不走，反而开始从里面拿出东西一件一件地放整齐。
金钟仁朴灿烈张艺兴静静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只知现在上去劝阻的话只会弄巧成拙，这样只会让吴世勋火上加油，便翘着手站在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吴世勋果真被他惹毛了，一掌拍开他的手，拿起他的行李箱就往外面扔，鹿晗回头瞪了吴世勋一眼，便走出门外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吴世勋见状立刻一脚把门踹上并上了锁，鹿晗闻声立即站起却发现慢了一步，无奈，只好把散落在地的东西都装进行李箱，收拾完后趴在阳台上抬头望天。
金钟仁狐疑地看着吴世勋，“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也不见你那么毛躁，他跟你有仇吗？”
吴世勋顿了顿，“谁让他今天早上大叫引来了肥矮连累我们罚站的！”
张艺兴也觉得他有点不妥，“今早上还不是你压到别人了，更何况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罚站，都习以为常了，你这次怎么那么反常？”
朴灿烈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吴世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反正如果他不求饶的话我是不会开门让他进来的！”
其余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无奈地耸耸肩，张艺兴打了一个响指，“你们说那鹿晗会不会叫世勋放他进来？”
朴灿烈苦思了一阵，“应该会吧，难道他今天晚上睡阳台？”
金钟仁也说：“我赌他不会，一百块好不好？”
“……”

鹿晗只停了一秒，便挣扎着爬起来，吴世勋擒住他，把他压在地上，鹿晗不停地哭喊，“放开我！我要捡回我的表！”说着还用尽全力挣扎捶打吴世勋。
“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吴世勋又急又怒地大吼，然而鹿晗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一味不管不顾地胡乱挥手踢脚，“我要去找回我的表！那是我的表！”
金钟仁、朴灿烈和张艺兴在一边看得揪心，这个几乎每日朝夕相处的人，都是没什么表情的，此时却露出这撕心裂肺的样子，三人皆是感到又惊又痛。
吴世勋看着他理智缺堤的样子，用尽全力捉着他的衣领，张大嘴几乎把喉咙吼破，“你的表已经掉下去了！捡回来也只能是废物！”
鹿晗浑身剧烈一震，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心脏被狠狠碾碎。
没有了，身边没有了一直伴着自己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好像小时候夜晚妈妈拍着自己哄自己睡觉的节奏。
滴答滴答，好像夜深人静自己睡不着时，格外清晰的，妈妈的心跳。
滴答滴答，好像妈妈依旧存在的证明。
滴答滴答，竟是记录生命逝去的仪器。
不过是机械的声音，怎么可能被赋予生命的意义。
一直，都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死了的人早已灰飞烟灭，不明白事实的，是心。
眼睛红得似要溢出血来，“你们这班人渣！”声音就像地狱传上来的怨恨，直把所有人听得毛骨悚然。
骂完这句，鹿晗只觉天旋地转，头往后一仰，就这样晕了过去。
吴世勋一惊，急忙把他横腰抱起来往前走，金钟仁、朴灿烈和张艺兴立即跟上，走了几步，吴世勋停了下来，眼神冷若寒霜，“以后谁敢伤害他，我一定饶不了你们！”最后瞋目切齿地瞪着金哲珉，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挤出来，“尤其是你！”

Chapter14
裴老师严肃地站在讲台前，眯着眼睛盯着坐在靠后排的那群拖后腿的人身上，暗自握了握拳头，自个在心里打量：班里拔尖的学生很多，每次学校有大考，这些拔尖的学生都能考出很好的成绩，但班里的平均分却让坐在后排的吴世勋、金钟仁、张艺兴和朴灿烈这帮平时到处惹祸不好好读书的崽子给拖得差不多全级倒数。真是凤头和鸡尾凑在一起，怎么也凑不成样子，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他们拖我们班的后腿了！
打定主意的裴老师托了托眼镜，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进行月考了，这些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班里的人异口同声地答。
“都知道就好了！为了提高我们班的整体成绩，这一次，我要把我们班平均成绩不满50分的人到成绩好的人那里补习，时间你们自己定，补习内容你们也自己定，这些补习的人每个星期都要到我这里考试！这一次，我要你们每个人的平均成绩在60分以上！”裴老师大声地说，声音特别地……嘹亮。
坐在后面成绩差的那一班人的眉毛都跳了跳。
裴老师扫了班里的人几眼，“张艺兴和陈永你们两个跟张蕾学习，朴灿烈、金钟仁你们跟度庆洙吧。”张艺兴、朴灿烈和金钟仁都露出了悲戚的神色。
裴老师看了眼吴世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平时听不进人话的叛逆鬼，自己才堪堪制得了他，班里面又有谁有那个本事能叫得动他呢？
裴老师托着下巴，“至于吴世勋你嘛……”
吴世勋瞄了某个方向一眼，举起手说：“老师，就让鹿晗教我吧。”
班里的人都“哇”的一声。
裴老师明显很吃惊，“你、你说什么？”
“我说就让鹿晗帮我补习吧。”吴世勋不改声色地说。
“不行！”教室里蓦地响起这样一个突兀的声音。
吴世勋的脸色沉了一下，班里的人都循着声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知道是鹿晗以后都呆住了，分明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平时沉静的冰块脸此时的反应那么激烈。
鹿晗局促了几秒以后，换上淡漠的表情，“可以不要吗？”
裴老师打量着鹿晗，虽然这个插班生平时很孤僻，但他虽然停学了一段时间，成绩在班里却一直名列前茅，最重要的是吴世勋这匹野马居然主动要求让鹿晗帮他补习，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打了一个响指，裴老师说：“就你吧，鹿晗，你不是连同班同学都不想帮吧？”
鹿晗咬了一下嘴唇，低头不语，裴老师见他屈服了，便拍了拍手掌，“那么以后吴世勋你就找鹿晗补习吧。”
度庆洙偷偷地转过头，看见鹿晗不情不愿的模样，心里像淋了辣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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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坐在运动场边上的梯级上，眼神在吴世勋身上飘忽不定。
度庆洙突然坐到鹿晗旁边，唤了一声鹿晗，语气里面竟然透着落寞。
鹿晗的思绪被他给抽了回来，侧过头，“怎么？”
度庆洙幽怨地叹口气，回过头看着草地上踢球的人不说话，鹿晗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度庆洙才说：“其实……你一直都不太喜欢和我们在一起吧？”
鹿晗愣住。
“我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度庆洙来回搓着手掌，“只是觉得，每次我拉着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都会很拘谨很尴尬，你平时很安静，每次都是我主动找你说话，对不起啊，让你为难了，我居然不顾你的感受，让你勉强和我相处……”
鹿晗看着度庆洙，才发觉自己对他是真的冷淡，心里顿时愧疚难当。不可否认，吴世勋的排斥是自己疏离度庆洙的原因。但度庆洙是一个单纯善良而且热心肠的人，来了这里的这段时间，都是他一直在帮助自己，只是习惯了孤独的自己，承受不起这么热心的照顾，更接受不了，身边突然出现那么多人。
度庆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打扰了你那么久……我、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不过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以后都不会烦你的……”
“不是的！”
度庆洙惊讶地回头。
“不是的……我没有厌烦你的意思，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你。”鹿晗的声音很小，却让对方听得真切。
度庆洙破涕为笑，“那你不反感和我在一起？”
鹿晗摇摇头。
“那我们是朋友，对不对？！”度庆洙又喜忧参半地说。
鹿晗微笑，点头，“对。”
度庆洙大笑着拍起手掌，“太好了太好了！”
鹿晗看着度庆洙天真的样子，含笑的眼睛变得温暖。
打开心结的度庆洙立即变得话多起来，“你别看钟仁他们平时坏坏的样子，其实他们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如果他们真的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的话，那么以我这样的性子，肯定被他们欺负死，你说是不是？”度庆洙笑着问鹿晗。
鹿晗看着在草地上踢球踢得欢乐的他们，眼中的光忽闪忽闪的。
“尤其是世勋，不理解他的人，都认为他是最难相处的，其实只要有人软着骨子求他，他就会不懂怎样拒绝。”
鹿晗听着度庆洙的话，望着吴世勋，脸上的神色变得迷惘。
似乎感觉到了鹿晗的目光，吴世勋停了下来，望向鹿晗。
对上他的眼睛，鹿晗变得局促不安。
突然，一个球夹杂着风，飞速向吴世勋撞来，鹿晗心中一惊，大喊一声：“小心！”
球从吴世勋的额头狠狠擦过，他一下子跌倒在地，额头上像掉了一层皮一样，火辣辣地煎熬，场上的金钟仁、朴灿烈和张艺兴都飞快地跑向吴世勋。
吴世勋忍着痛，颤抖着眼皮望向鹿晗，突然发觉，鹿晗紧张的表情竟是如此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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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用手枕着额头，额头被擦破了一大块，现在还一阵一阵地刺痛。
鹿晗坐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头。
校医说吴世勋最好等疼痛缓过后再走，留下一个人陪他就行，其他人可以回去上课，吴世勋毫不犹豫地就指定鹿晗留在这里陪他，拒绝似乎太绝情，鹿晗便十分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鹿晗一直沉默不语，吴世勋也躺在床上不吭声。
等到头没那么痛以后，吴世勋侧头看了一下鹿晗，回想起那天他在自己道歉后慌张逃跑的样子，问了出声：“那天为什么要逃？”
鹿晗怔了一下，不说话。
“那么难接受吗？”吴世勋又问。
鹿晗心里七上八下，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那么惊慌失措，是因为吴世勋的道歉？还是因为那个炽热的怀抱？鹿晗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怀抱，是自己从没感受过的温度。
好久没被人抱住，所以总觉得寒冷。
但是那天突然被拥住，久经寒冷的身体嗤的一声，崩溃了。
太热了，受不了。
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融化，然后像水滴一样，一滴一滴，掉下来，然后被蒸发。
吴世勋感到烦闷，“怎么总不说话？”
鹿晗淡淡回答：“不是不说话，而是无话可说。”语气平淡，却让吴世勋感到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来，“你这人，真的是很奇怪。”
鹿晗看着他，“你和我比，半斤八两吧。”
吴世勋嗤地一声，并不反驳他。
过了一阵，鹿晗说：“可不可以换个人帮你补习？”
吴世勋扫他一眼，“不能！”
鹿晗咬了咬牙，“干嘛非要找我？！”
吴世勋愣住，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明，自己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奇怪。鹿晗静静凝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吴世勋低头沉思了一阵，既然找不出原因，那就这样讲吧……
吴世勋抬起头，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我还没玩够。”
“什么？”鹿晗皱眉，眼神变得警惕。
“你不是说既然我没玩够就狠狠地折磨你一次然后再彻底放过你吗？我就借这一次机会狠狠地折磨你一顿，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吧！”吴世勋此时的样子看上去就像那夜里的死神一样诡异。
鹿晗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面对吴世勋那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鹿晗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哐当”一声巨响，门被吴世勋一脚踹开，全班人被吓得跳起，包括被数学老师叫到黑板上做题的鹿晗。
数学老师的脸色不好看，但仍然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全班人都又怕又委屈地看着吴世勋不敢吱声。
“……”鹿晗拿起粉刷刷掉刚才因受惊而写歪的字，接着继续做题。
做完题，鹿晗走回座位，并看着此时低头坐着一言不发的吴世勋。
脸色比那焦炭还要黑，锋利的薄唇倔傲地抿着几乎要把自己给割伤。
谁都不敢碰他不敢跟他讲话，就连平时跟他最要好的金钟仁等人也不敢惹他。此时的吴世勋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一触就爆，不管是谁，都要遭殃。
今天晚上的宿舍格外安静，朴灿烈偷瞄了一下吴世勋，把声音压到最低，“还真倔，跟他爸斗了那么多年了，还不屈服。”
张艺兴摇头，“这个星期被投诉三次了，他明摆着要跟他爸作对！”
鹿晗闻声，转过头看向外面的吴世勋，脸上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放下笔，站起来，却被金钟仁捉住衣袖。
“别去，你会被他打的。”金钟仁一脸严肃地说。
鹿晗一怔，挣开他的手，“没事的。”
吴世勋独自一人瘫坐在阳台，一口接一口麻木地抽着烟，完全没有享受之色，周围全是烟头，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整张脸。
鹿晗无声地看了看他，在他身旁坐下。浓烈的烟草味让鹿晗禁不住咳出声来。
旁边的人毫无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大口大口地吐着白雾。
片刻后，鹿晗咳得更大声，肩膀抖动得厉害。
“受不了就滚进去！”吴世勋极度不耐烦地推了鹿晗一把。
鹿晗侧了侧身，并不走，反而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拿走，捻灭。
吴世勋咬牙吸了口气，似是极度忍耐鹿晗无理的行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后又重新吞云吐雾。
鹿晗咬了咬牙，从他手里抢过烟，在吴世勋讶异的目光下叼了一支在嘴里，抢过他的打火机，磨磨蹭蹭地把烟点燃，摸索了半天才吸进一口，却呛得眼泪直流，但仍不放弃，继续生疏地学吴世勋吸烟的模样。
粗鲁地把烟甩掉，吴世勋骂道：“疯子！”夺过鹿晗嘴里的烟，狠狠地在地上按灭，“你吃错药是吧！”
“你不该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吴世勋从鹿晗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执着。
“多管闲事，我爱怎样就怎样！”吴世勋的语气，就像对全世界都不满意。
“那么你吸的话，我也要跟你吸了。”
不知道为什么。
到底在乎什么。
用这么偏执的方式阻止你。
好笨。但仍是想这样。
吴世勋使尽全身力气才把想掐死他的冲动给按捺下去，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满腔怨愤地捶了捶地面，毫不留情地讽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劝阻别人的！你真是个人才！”
鹿晗咬了咬嘴唇，并没有反驳，酝酿了许久，才犹豫着说：“你……是怎么了？”
吴世勋愣住。
生涩的语气，好像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一样。
如果之前他没对任何人讲过这样的话，那也好，至少目前为止，自己是第一个。
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特别满足，吴世勋发着愣，笑了。
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发觉鹿晗探究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神居然让吴世勋对不上视线来，慌忙移开视线，干咳了几声再回过头，发现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吴世勋彻底没辙了。
“没什么……不总有那么几天是特殊的嘛……”吴世勋抓了抓头发，“是吧，嗯哼？”
鹿晗：“……”
沉默半刻，鹿晗低着头，“别难过……”
老半天才转过头，吴世勋惊讶地看着他。
鹿晗来回搓着手指，张开嘴，却是同一句话，“别难过。”
我知道我很笨，不会说话。
但是怎么办，即使是这样，还是想安慰你。
即便是苍白得可笑的安慰。
吴世勋静静地看着他，就这样笑了起来。

Chapter23
孤月当空，皎若明玉，洒落遍地清辉。
人能与月永恒，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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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一路陪着鹿晗，赶到了医院。
鹿晗几乎是慌不择路，如果不是有吴世勋陪着，他甚至来不了。
跌跌撞撞地跑进医院，鹿晗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干什么。
吴世勋紧握着他的手，正欲走到咨询台前，一个油头粉面的女人立马跑了过来，在医院这种极须保持安静的地方大嚷大叫，惹来了许多人的白眼。
“那个不就是鹿晗吗？”
鹿晗听得一震，回过神来，看着她。一句王阿姨还就没叫出口，就被她打断，“你终于死来啦！哎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中秋节也不回家陪陪你外婆！你外婆不知什么时候晕倒了！现在、现在……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医生你过来跟这孩子说说！”
医生被那王阿姨连拖带拉地拽到鹿晗面前，用肥硕的大手拍了拍医生，“来，医生，你跟这孩子说一下他外婆的状况。”
医生镇定地讲道：“你的外婆中风晕倒在地，可能是晕了太长时间，吸入了寒气，被送到医院时已经不醒人事。而且你外婆一直有高血压的症状，进来前又是带着病的，加上年纪又大，所以……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说完，叹息了一下，“你在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吧，先告辞了。”
交待完后轻拍了一下鹿晗的肩膀，走了开去。见惯了生死的医生，脸上没有一丝难过与叹惋。
鹿晗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连要进病房看看外婆也忘记了。
那卷着一把蓬松泡面头的王阿姨斜眼指着鹿晗不停责怪，“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都中秋佳节也不知道滚哪去，让你外婆一个人孤零零在家的，死了也没人知道！好在送煤气的来到了，发现你外婆晕倒了在你家那破庭院里！哎呀吓得那送煤气的大喊大叫，我当时立马跑出来，到底哪个杀千刀的喊得跟杀猪一样，原来是你外婆躺在庭院里一动不动！好在我发现了，山长水远地送来了这里，要不然早死在里面熏臭你家了！我可是忙了一整天的，家里一大堆活还没干！今天中秋节我为了你家的事忙得不能和孩子过节日，你说你这是不是罪过？你外婆孤家寡人的你在外面搞啥去了啊？！真是没心肝啊！”
那王阿姨跟放鞭炮似的连续噼里啪啦地轰炸鹿晗的耳朵，发黄的牙齿不断地散发那油腻的饭菜味道。吴世勋紧蹙眉头，厌恶地看着她堆在脑袋上那一团乱蓬蓬的稻草，心里直想一把火把它烧光。
鹿晗傻愣地站在那里被她一个劲地骂，泼辣的声音响彻整间医院，许多人纷纷侧目，对她不停飞洒唾液的样子深感厌恶，却又不忘看几眼鹿晗，眼中充满不屑与嘲弄。
然后医院里慢慢地想起细细簌簌的说话声。许多指责的目光时不时投向鹿晗。
吴世勋最后忍无可忍，大声打断，“好了够了！这位阿姨，请问鹿晗外婆的病房在哪里？”
那王阿姨夸张地捂住胸口，“哎哟真是！被你吓死了！要找他外婆是吧？跟我来吧。”
吴世勋拉着鹿晗，跟着王阿姨来到病房，王阿姨刚想启动她的喇叭，就被吴世勋给止住，“阿姨你可以回家了，这里交给我们两个就行了，今天辛苦你了，谢谢。”
被他打断的王阿姨脸上有些悻悻，撇了撇嘴转向鹿晗，“那阿姨我先走了啊！要记得，如果不是我把你外婆送来医院，她早就一命呜呼了！现在你就在这多待一会吧，要不然她随时死了你都不知道！”还想再攀功，却发现吴世勋在旁边黑沉着脸，尴尬地咳了咳，离开了病房。
吴世勋怜悯地看了下跟丢了魂似的鹿晗，轻轻地搂着他的肩，说：“鹿晗，去看看你外婆吧。”
鹿晗这才眨了下眼，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前。
求求你，不要有事。
不要丢下我。
连恨我的人都走了。
有谁还会记得我？
床上的老人满头银发，布满皱纹的脸像被狠狠揉过的纸张一样。或许说，是一条条纵横的沟壑。眼睛紧闭着，好想在贪恋那温暖的梦，丝毫不愿意醒来。
鹿晗僵直着身体，许久，才呜咽了一声，肩膀也一抖一抖。
吴世勋半拥着他，想在他即将崩溃时给他一点支撑，却没想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阵， 反而不哭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如水的明月本来还散发着白寥寥的光，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一大片铅色的云给遮挡了。
无法穿透的厚重。
房间里的光，逐渐消失。
寂静在逐步吞噬人的意志。
吴世勋搂着鹿晗的肩膀，只觉他纹丝不动，像结了冰一样。本就瘦小的身体此时像纸一样薄。
“吴世勋，你说，她会不会醒来？”
鹿晗的声音好像失去了重量，慢慢浮起，最后轻飘飘地消失。让吴世勋有那么一霎的恍惚，似乎他从没开口说过话。
吴世勋怔住，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确，要他怎样回答。生死无常，不由人说。
“她可是我的外婆啊！”鹿晗生硬地咧嘴，“一个从小陪我成长的人，我却觉得，她好像从来都不在一样。”
无限的悲伤蔓延，全都凝聚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压垮一般。
“就算她醒来了，也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吧，那么醒不醒得过来，还不都一样。”
眼前浮现无尽的黑暗，鹿晗好像即将奋不顾身跳下去一般，吴世勋捏紧他的肩膀，害怕他会随时消失在那涌动的黑暗中。
鹿晗双眼涣散地看着那静静躺着的人，嘴机械地一张一合，“但还是舍不得她离开……”鹿晗终于带了哭腔，“我还没报复呢，那些人，还有我自己，通通没有……”
吴世勋的喉咙像被锋利的石头切割，沉重的钝痛。肺部也好像插入了一根巨大的针筒，缓慢地把里面的空气一丝丝抽掉。
从没过问过他的事，所以至今仍不理解他。
鹿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吴世勋生生咽下一口气，直把胸口堵得胀痛，“会醒的，鹿晗，她会醒的，那么长久的陪伴，她又怎么舍得离开。”
全部都是肯定句，但吴世勋却一直带着怀疑的态度，一字一句地，全都说完。
自己总归是一个无情的骗子。
所有懂得安慰的人都一样，无关痛痒地说着那些让人安心的话，自己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真的一切都能好起来吗？
其实，由不得你说了算。
朗朗清月依旧悬挂于天幕。
鹿晗睁开眼，从浅睡中醒来。看着吴世勋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以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夜里寒冷，吴世勋缩了缩身子。
鹿晗起来，脱下身上的外套，悄声走到他旁边，用最轻的力度盖在他身上。
怕吵醒他，鹿晗连呼吸也变得很轻很轻。他的刘海遮住了他半张脸，鹿晗伸手，替他把刘海拨向一边。
鹿晗静静凝视着他如白玉般温润清冷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对他，一直怀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感情。之前他一直欺凌自己，而自己却恨不起他来。有时候想躲避他，却还是毫无防备地让他和自己越来越亲近。
如果心里坚持不想，就算是那无孔不入的风，也别想溜进来。
鹿晗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撤下心防了。
对这个近在咫尺的，复杂的人。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刚才还沉浸在一家团聚的天伦之乐下的人已经沉沉睡去，鹿晗却一丁点睡意都没有。
直了直身子，鹿晗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摸了摸外婆的体温，然后重新坐到椅子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停止心中所想。
不知不觉的，跌入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吴世勋被冻醒了。迷蒙地睁开眼，发觉身上批了件外套，下意识地看向鹿晗，只见他穿得单薄，窝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时不时地嘟起嘴巴。
吴世勋皱眉，心里恼怒。自己都那个样子，还把衣服给了我，真是！
瞪了他一眼，起来，把外套盖到他身上。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轻声呓语，吴世勋顿了顿。再细听，是从床上传过来的。
吴世勋借着微弱的灯光，眯眼看了看。发现床上的老人慢慢睁开眼睛，无力地看了看周围，明显对这里的环境不适应。
吴世勋立马摇醒鹿晗，“鹿晗，起来一下，外婆好像醒了。”
鹿晗本来就睡得极浅，听到吴世勋的话立刻弹了起来。
“什么？”
吴世勋指了指床，声音也变得兴奋，“你外婆醒了！”
鹿晗顿时清醒，慌忙起身走到床边，“外婆！”唤了一声，却又把下面的话噎着。
老人的眼神从他脸上划过，望向另外一个地方，沉重地眨了眨眼皮。
吴世勋看一眼鹿晗。
“要喝水吗？”鹿晗小心地问道，好像稍一问错，床上的老人就会立即勃然大怒一样。
老人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眼皮缓慢地动了动，就又昏昏入睡。
鹿晗悬着一颗心，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外婆？”
却不见回答。
鹿晗咬紧了嘴唇。
吴世勋安慰他，“外婆怕是累了吧，别担心。”
鹿晗这才定下神，转过身来，对吴世勋说：“你也累了吧，陪我一起折腾了那么久……你要不要先回家？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吴世勋满不在乎地摇头：“不怎么累，在这里也可以睡得很好啊，更何况我回家了还不是没事做。”
鹿晗沉着一张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吴世勋烦躁地推了推他，“是不是我想在这里陪你一下也不行啊？！说不累就不累了，为朋友我两肋插刀！快去睡快去睡！怎么像女人一样麻烦？！”
吴世勋边絮絮叨叨边使劲推他，硬是要他坐到椅子上睡觉。
即使被他骂，鹿晗的心里还是开出了一朵纯白的花。
一朵永不凋谢的，纯白的花。

我还是来迟了吗？
不会呀……只要你会来，我就永远也不觉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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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一口气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已经被推走了。
空荡荡的床，以及失神的人。
今天没有阳光，整个房间都灰沉沉的。地底好像不断地冒出寒气，让吴世勋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确实不在了……吴世勋胸口一阵胀痛，眼泪流了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流泪。
站在门口就再也抬不起脚走进去。
找不到那个瘦弱的背影。
“鹿晗……他人在哪？”
鹿弥抬起沉重的眼皮，“在外面，你去看看他吧。”
不再犹豫，吴世勋又狂奔出去。
一路快跑，吴世勋看见了蜷着身坐在树下的鹿晗，单薄的肩膀几乎连空气的重量也承受不住。
吴世勋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停下。
喉咙像被蜜蜂蛰了个泡，痛得火辣。
“鹿晗……对不起，我来迟了。”
鹿晗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低喃：“吴世勋，我现在真的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
喉咙的泡化了脓，啵的一声，破裂。流出的脓液一股腥味，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喉咙。
“只剩下我一个了……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
吴世勋走过去，用尽全力把他揽入怀中，手不断使劲地捏他的骨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心上的痛，以及，抚慰他的伤口。
“我还在你身边，你又怎么会是一个人！”再把他抱得更紧，“你以为你孤独吗？绝对不是！以后有我在了，你绝对不会孤独。我，不会让你孤独的！”
不敢相信地抬头，泪水使他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伸出双手抚上对方的脸，触到的地方潮湿一片，“吴世勋，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吴世勋抓住他的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感觉到了吗？以后，你就记住这心跳。我不会离开，我一直陪着你。”
鹿晗浓密的睫毛一抖，头猛地撞上他心脏跳动的地方，闭上眼睛。
好真实的声音，稳重的，响亮的。
吴世勋啊！好像只要有你在，我的世界就不只是剩下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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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被安静地下葬，漫长的一生结束，只剩下一抹纯白，无论这人在世时是善良的还是丑恶的。
鹿晗的阿姨在老人下葬的第二天就带着儿子回家了，家中还有两个行动不方便的老人，她不放心让他们两个留在家太久。
鹿晗目送着这一高一矮的人渐渐走远，眼里一片凄迷。鲜有机会见面的阿姨，背居然已经坨成这样……自己活到她的岁数，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吴世勋跟着鹿晗回到他家，走进屋内，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陈腐的味道。不适应地打了一个喷嚏。
鹿晗摸索着开了灯，由于眼睛不适应突然亮起的光，鹿晗眯起了双眼。
老式电灯泡微弱的光，根本照不亮狭小的客厅。吴世勋难以相信地看着这简陋的房间，已经脱皮的沙发，发黄的墙，甚至没有电视机。吴世勋抬起头，就连每家每户都有的白炽灯，他都没有。
鼻子像呛进了水，酸得厉害，想起自己住的那富丽堂皇的房子，吴世勋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痛。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没有舒适的环境，没有亲人的关怀，没有朋友的支持。
鹿晗见吴世勋呆愣的样子，有些窘迫地搓了搓手，悻悻然开口：“地方……真的简陋，要不你还是……”
吴世勋回过神，打断他：“冲凉房在哪？我洗洗就睡了。”
鹿晗一愣，随即明媚地笑了出来，“在右边呢，有点窄，你稍微将就一下，我去收拾收拾。”
吴世勋笑着爽朗地点头，快步走向冲凉房，“好咧可以洗个暖暖的热水澡了！”说着关上门。
紧捉着门锁的手青筋凸起，吴世勋久久不动。
回过身，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把脸，扭开水，却把水温调到最冷，毫不留情地喷湿自己还温热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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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走到外婆的房间，拉开柜子。
这些都是昔日外婆用过的东西，现在却空空落落地放在了这里，毫无用处。
连触碰过所留下的体温，都早已消失殆尽。
人去了，果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抽屉里找了找，发现一个长方形的大铁盒。掸去上面的灰尘，鹿晗打开盖子。却是自己之前画的一些画。以为都卖掉了，然而想不到，居然被人悄悄地留在了这里。
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
小心地一张一张拿出来，都是自己曾经觉得最满意的画，一幅一幅地，被偷偷地保留下来，甚至比自己还存得好。
泪水滴落到画上，化了鲜艳的色彩，氤氲了心中的苦闷。
原来到底是，无情都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而温情，却带着沉默，深深掩埋。
如果鹿晗能早一点看到这最隐晦的疼爱，那么他和外婆，是不是又会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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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擦干头发，走进自己的房间，吴世勋低着头，把玩着手机。看到鹿晗，放下手机，抬头朝他一笑，“关灯啦！”说完便要伸出手去够那床头的开关。
鹿晗一下子急了，忙喊出声：“等一下！”吴世勋的手立刻停住。
“关了灯我会看不见……”
“可是开灯我会睡不着啊，小时候倒是不会。”
鹿晗连忙摆摆手，“你等我走过去了再关吧。”
鹿晗爬上床，吴世勋才把灯关掉。
躺在床上，两人背对背睡觉，谁都没有说话。
鹿晗缩了缩身子，正当他以为背对着的人睡着了的时候，腰上突然一紧，就这样被人拽入怀里。
心跳一波重过一波。
鹿晗结结巴巴开口：“你、你干嘛啊……”
吴世勋懒懒说道：“小时候，我都会抱着小熊公仔睡，后来稍微大点了，就不喜欢抱了。”
黑夜中鹿晗眼波流转，“那你现在把我当小熊吗？”
“不是，把你当小鹿。”说完轻笑，气息喷在鹿晗的脖子上，痒得他缩了缩脖子。
“以前的小熊很舒服的。”吴世勋说，声音有些低哑。
“那我呢？”鹿晗问出声后，脸也热了。
“不舒服……你太瘦了，磕人。”
鹿晗撇撇嘴，“那你放开我吧。”说着扭了两下要挣脱他的怀抱。
吴世勋嘿嘿一笑，大长腿搭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死死钳住，“就不，比起小熊公仔嘛……其实我更喜欢小鹿玩偶。”
鹿晗扭了几扭，见挣不开他，便任由他抱着。
静默许久，“吴世勋哪……”鹿晗犹豫着开口，语气有些歉疚，有些难过，有些感激。
“嗯……”吴世勋迷迷糊糊应道。
“最近你为了我，真的很辛苦吧？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了那么多……你知道吗，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肯这么为我付出的人，这几天如果没有你，我、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撑过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鹿晗说完，转过头来，在黑夜中寻找他的眼睛。
“……”
“世勋？”鹿晗等了一阵，不见他回答，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已经睡着啦，看来是真的累了。”
手突然不由自主地往上一提，然后就传来了一阵剧痛，鹿晗痛得皱起眉头，“啊”了一声。
鹿晗捂住手，不解地控诉，“你干嘛突然咬我啊？！”
吴世勋邪邪地勾起唇角，“就当你谢过我了。”皱了皱眉头，再抱怨一句，“鹿晗不好吃。
”
鹿晗先是气结，最后还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你在身边，连疼痛也变得有意义。
心里的那股不安，不停的折磨着自己。
鹿晗仍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浑身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翻了个身，周围的温度邹然下降，世界也空荡得可怕。
鹿晗无意识地呜咽出声，伸出手在空气中乱抓。
不久就跌入一个怀抱，温热的。
鹿晗把脑袋贴在了那最灼热的地方。
那里有最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起伏。
那心跳的声音，是他脑海里深刻的记忆。
心，慢慢地定下来。
鹿晗平稳地呼吸着，居然就这样，一夜无梦。
早已深入骨髓的依赖，若有一天，这一切都被收回，鹿晗这一个人，还能不能完整？

Chapter36
睡得极不安稳的鹿晗，终究还是醒来了。
坐直了身子，蓦地发现门边的一个黑影，差点把他吓一跳。
待好不容易看清楚那黑影之后，鹿晗的脸上立即又恢复平静。
吴世勋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乌黑瞳孔里所蕴藏着的，似乎很明了，又似乎无法让人读懂。
鹿晗拉了拉被子，正欲重新躺下床，低头的一瞬，却发现被子上放着一个烂了的手机。
手没有停顿，鹿晗抓起手机，朝窗外扔了出去，无半分踌躇，就像是把无用的垃圾扔掉一样。
“你以为你曾经给过我的，我会珍视？那些，包括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鹿晗脸上平静无波，好像只不过是在替别人传话。
吴世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瞳孔的颜色越来越沉，最后变得一片冷漠。
开门，出去，吴世勋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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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才会心力交瘁？
一切都发生得突然，连察觉的时间都没有。
就好像明明是绿灯，身前却突然一辆车轰隆着呼啸而过一般。
都还没反应过来，骨头就喀嚓喀嚓地，碎裂了。
没有任何事能让人事先预知。
匆匆一瞥，才发现，曾经的一切，都如指间流水，过处无痕。
昔日的笑靥，消散于空气中。曾拥有过的温情，亦被风吹得荡然无存。
最美好珍贵的记忆，一样能被无情地抛弃。
无人能够哀婉叹息。
恨，早已淹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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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一觉醒来，房间已是灰蒙蒙一片。
伸手摸到脸上一片濡湿，鹿晗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喉咙亦像点着了火一般。
浑身都好像打了麻药，疲软无力。鹿晗摸了摸已经痛得无感觉的手，心里自嘲：真是自作自受。
因为伤口引发了炎症，鹿晗发了高烧。
没过多久，自楼下传来嘈杂声。
“连饭也要人送到房间里吃，陈管家，他是没胆下来吧？”吴世勋咄咄逼人的声音搅得鹿晗心烦意乱。
陈管家恭敬地答道：“不是的，大少爷发了高烧，不宜走动。”
吴世勋不屑地笑出声：“大少爷？我说是大小姐吧。一天到晚躲在闺房不出来，不会连见到个人都脸红吧？做作！”
鹿晗咬紧牙关，黑暗中的那双眼眸犹如冰冷的光。忍着酸痛爬起来，鹿晗吃力地走到楼下。
“陈管家，把粥放下吧。”鹿晗漠然地直视吴世勋，“我就在这里吃。”
陈管家应了声，便把粥放到鹿晗面前。
鹿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始舀粥吃，才刚吃下一口，就不可遏制地咳了起来。吴世勋坐在对面，讥讽地看着他咳得躬着背，脸色苍白的样子。
“还真是可怜啊，跟你【妈】一样，死时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鹿晗抹了抹嘴唇，看也不看他，“比你【妈】要好一点吧，你【妈】不是死得粉身碎骨吗？”
吴世勋的瞳孔骤然一缩，眼神怨毒得要把鹿晗千刀万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吴世勋收紧了拳头，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鹿晗身旁，端起他的那碗粥，咧开嘴笑道：“你不是要喝粥吗？我来帮你。”
吴世勋把碗一倾，粥就全倒在鹿晗的身上，粘糊糊的粘了他一身。吴世勋还觉得不够痛快，把碗倒转猛地往他头上一盖，用尽全力地按，眼睛瞪得血红，“你有本事就还手啊！你还手啊！孬种！”把碗狠狠摔在地上，吴世勋看着他大声取笑。
听到动静的下人立刻惊慌失措地上来为鹿晗擦拭身上的脏物，并不停地问：“少爷您没事吧？”
鹿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吴世勋不心痛鹿晗了，再也不会了。
鹿晗推开下人，站起来道：“陈管家，把我送回学校。”
陈管家有点为难，“可是现在学校都已经放假了，宿舍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没关系。”鹿晗云淡风轻地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就算以后世界只剩下我一个，我也不会感到孤独。”
陈管家尴尬地立在他身旁，不知该作何回答。
吴世勋和鹿晗，好像只有现在，没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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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我一个了……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
我还在你身边，你又怎么会是一个人！
你以为你孤独吗？绝对不是！
以后有我在了，你绝对不会孤独。
我，不会让你孤独的！
还带着温度的话，现在被毫不犹豫地遗弃。
鹿晗望向吴世勋，“你不就是想逼我离开吗？我现在就走。”顿了顿，鹿晗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间切出来，“但你永远也别想真正赶走我！”
吴世勋把眼睛眯成一条锋利的缝，“那就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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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庆洙又是吃惊又是兴奋地看见低头坐在座位上的鹿晗，“鹿晗！”高兴地喊一声跑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段时间你都去哪里了？”
鹿晗的手一跳，下意识躲开。金钟仁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怀疑地皱起眉头。
“昨天晚上就回来了。”鹿晗这才抬头回答，还不忘跟其他人点头打招呼。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度庆洙担忧地问道。朴灿烈和张艺兴闻声也仔细看了鹿晗一眼，这一看就让他们的心也紧了一紧。
班上不知道谁不屑地啧了一声，张艺兴一个眼神扫过去。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鹿晗虚弱地说。
“我看你情况真的不太对劲，要不要请个假？”张艺兴回过头来，对他说。
“我这里有瓶水，你喝些吧，对病好。”度庆洙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鹿晗。
鹿晗道了声谢谢，接过水。
“对了，世勋呢？怎么不见世勋回来？”朴灿烈突然说。
鹿晗的手一抖，几乎把瓶子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收紧力道，鹿晗不答话，只顾着喝水。
金钟仁把他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既担心又怀疑。
不一会，吴世勋也来到了课室。
“世勋回来了！”度庆洙欢快地说道，并举起手不停地朝他打招呼。
其他人都看向吴世勋，鹿晗紧紧地握着瓶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吴世勋面无表情，径直走向这边，拿着可乐的手用力得几乎把铝罐挤扁。
一脚踹开前面的凳子，吴世勋一跃坐到桌子上，提高音量，“狐狸精的种！”
鹿晗的眼皮颤了一下，冷眼注视着他。
度庆洙匪夷所思地看着吴世勋，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在说什么啊？”
“放开！”吴世勋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眼睛燃起了熊熊烈火，“连自己的妈妈都舍得害死，鹿晗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朴灿烈和张艺兴愣在了那里，眼前的景象好像恶梦一般。班里的人都惊异不定地看了过来。之前吴世勋还因为鹿晗把玉妮恐吓得三天不敢来上学，现在他又在这里亲自诋毁鹿晗，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吴世勋的瞳孔映着鹿晗苍白的脸，“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吧，都喜欢厚着脸皮去霸占去抢夺。”吴世勋静静地睨了他一阵，嚣张地大笑起来。
吴世勋的话，能把鹿晗凌迟，而且是最残酷最重的刑。
张艺兴等人难以相信地看着他，都有种痛心疾首的无力感，吴世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昔日熟悉的那个不拘放肆的单纯少年，如今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请你喝。”吴世勋哼笑，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猛地把易拉罐拉开，汽水哧一声如水柱般全喷到鹿晗脸上。
班上霍地骚动起来，许多平时看鹿晗不顺眼的人都哄堂大笑。度庆洙惊叫一声捂住嘴巴，只余下一双惊恐的眼珠瞪得圆圆的，里面全是不敢流出的泪水。
一滴一滴甜腻的汽水顺着湿漉漉的脸和头发落到裤子上，鹿晗的眼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可笑。
鹿晗垂着双手，踉跄着站起来，在吴世勋的眼皮底下一步一步走出教室，背挺得僵直，肩膀的线条也绷得紧紧的，好像只要稍微一松懈，整个人就会崩塌一般。
金钟仁瞟了吴世勋一眼，跟着鹿晗走了出去。
“你跟我来。”张艺兴拉起吴世勋，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吴世勋此时却像丢了魂魄似的，任由张艺兴狠狠拽着。
朴灿烈冷冷地瞄一眼刚才班上大声嗤笑的人，拉起愁眉苦脸的度庆洙也走了出去。
教室瞬间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纵使心中满腹疑团，但吴世勋还是强行把那些疑惑给压了下去，他此时此刻最担心的，还是现在睡在床上的鹿晗。
他会等，会等鹿晗醒来，然后再听他解释，他相信，平时外冷内热，心肠柔软的鹿晗，是绝对不会那么狠心的。
然而醒来后的鹿晗看到他的第一个眼神，就把吴世勋给打入地狱。
“我恨不得你生不如死！”鹿晗的眼神怨毒得，好像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在他面前。抓起水壶把里面的热水全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吴世勋几乎不忍看他，就好像他的痛传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样。
鹿晗却似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看着吴世勋痛苦的脸色，他变得更加快活，“你很难受吧？我这个样子，你很难受吧？”
在看到鹿晗笑着拿出手机的那一刻，吴世勋知道，他简直害怕死了，怕鹿晗会毫不犹豫地把手机给扔掉。那是自己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曾经被他无限珍视的东西，如果就这样被他抛弃了，那么两人之间，还剩下什么？
鹿晗仍然扔了，在吴世勋的眼皮底下。
他说，他不屑要。
吴世勋感觉全身都痛，痛得几乎无力站立，但他还是忍着浑身的剧痛弯下腰把手机捡了起来。
不会的，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只差一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我只需要确认，你是否对我有感觉，我们就能相爱了。所以，那么依赖我的你，一定不会那么狠心，说不要就不要的。
吴世勋双手捧着手机，连昔日的倨傲都给收了起来，一边哀求地看着他一边说：“别不要，我只是暂时借给你，不是可怜……”
“啪”一声，鹿晗无情地毁掉了他可怜的幻想。
吴世勋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就那么轻易地，把昔日所有的温情都丢弃。
“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连我们相遇之后的一切都……”
“早知道这所有的记忆都是因为你，那我宁愿死，也不要遇见你。”
吴世勋的脸在听到他这一句话时变得惨白，心，也开始走向死亡。
生生压抑着听到他再次说出伤人的话的恐惧，吴世勋还不死心地问了出来：“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吗？”
“还要？我现在恨不得把你逐出我的生命。你，以及我和你曾经发生的一切，我都憎恨！”
最终，鹿晗还是毫不心软地，把吴世勋的心里的那点火苗，给一脚踩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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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自己的爸爸毫无波澜地坦白鹿晗就是自己的哥哥，就是那个自己痛恨了十几年的私生子以后，吴世勋刚才所受到的伤害，通通变成伤害后带刺的愤恨！
鹿晗，你就以为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痛你自己一个人心怀怨恨吗？！你有什么资格把怨恨发泄到我身上？该恨你的人是我，罪该万死的人是你！还有你的妈妈！要不是因为你们两人的介入，我的家就不会破裂，我的妈妈也不会死了连尸体也找不到！
吴世勋杀气腾腾地冲进鹿晗的房间，双手用尽全力地捏住他的脖子，脸上的肌肉抖动着，此时的吴世勋，恨不得他立即消失！
“你以为我会心痛？你尽管虐待你自己吧！你虐得越深，我越快活！我告诉你，你抛弃的一切，我也不稀罕！你抛弃的，以及你欠我们的，我要你十倍奉还！我吴世勋，以后再也不会心痛你鹿晗，以后也不会！”
吴世勋看着他即便是痛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更是恨得想把他捏碎。果然这就是你，因为恨，连一个厌恶的表情也不屑于给我。
“你要留在这里？我偏要把你赶出去！”吴世勋咬牙加重手上的力道，毫不怜惜，“我要你连滚带爬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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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躲在房间里面，手把胸前的衣服拽得皱在了一起。
如果把心脏挖出来就不会再有痛苦的话，那他一定会把它给活生生地挖出来！那么自己在伤害他的时候，就不用再承受甚于他千万倍的痛楚了。
我恨了那么久的人居然是你，我要把我这么多年的痛苦，以及我妈妈的悲剧全都还给你！低下头，吴世勋悲怆地看着碎裂的手机。但是为什么？难道我们就非要走到这一步？吴世勋紧紧抓住着手机，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变得决绝。
吴世勋拿着手机，静悄悄地进了他的房间，把手机轻轻放在他的被子上以后，悄悄地立于门边，等待他醒来。
一分一秒，都漫长得好像到了世界末日。吴世勋剩下的，可怜的希望，也在时间的缓慢流逝中逐渐磨灭。
可是，鹿晗在看到手机后，立即把他扔出窗外了。
没有一点惋惜，脸上麻木得，无任何表情，最后还要加上一句：“你以为你曾经给过我的，我会珍视？那些，包括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哪怕他稍微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吴世勋在日后，也不会用尽狠辣的手段来对付他。
转身，吴世勋平静地离开他的房间。
鹿晗，我曾经为了你，不离不弃，你现在因为怨恨先伤害我，一次又一次把我的尊严以及对你的爱护踩在脚下，甚至不惜把往日的温情冷漠地抛弃，那我吴世勋以后真的不会再心疼你！以后，都不会！

鹿晗甚至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周围路过的人的眼神是有多鄙夷和厌恶。就好像两人就是那臭水沟里堆积的淤泥一样。
一道道的，捅着自己的全身。自己是无所谓，只是连累了一直干净清白的金钟仁。
鹿晗恨不得把自己杀死。我都做了什么万劫不复的事情？
鹿晗双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钟仁，对不起，对不起，我害了你……”
对不起，好像永远都是犯错后最合适的解释词语。但有的错一旦犯了，就算是说一万次对不起，也一样于事无补。
除非有的人，甘愿跌入你错误的圈套。
金钟仁用力拿开他的手，帮他拂去脸上的泪，“不关你的事，我自愿的。他们没资格评论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与他们不一样罢了，他们凭什么评论。”
“起来吧，是时候走了。”金钟仁站了起来。
鹿晗蹲得久，腿也有些发麻，突然站起来，让他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景象好似电视机突然坏掉一样，嗞嗞地闪着灰白色的雪花。
“你也饿了吧。”金钟仁看着他茫然的样子，把他转了几转，“看你皮包骨的模样，就该吃多点，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金钟仁说完，朝他挥了挥手，先走在前面。
鹿晗含糊地应了声，犹豫地迈开脚步。
金钟仁回头看了看他，以为他会跟在自己身侧，却发现他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走。
“你去哪里？”金钟仁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不跟着我啊？”
鹿晗停住，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边吗？我还以为是这边……”鹿晗的脑袋探了探，手足无措地改了一个方向。
金钟仁的眉头，深深地拧紧了，“鹿晗……那是左边，我在你前面。”
鹿晗的脑子轰隆一声，脸色变得惨白，“我、我跟你开玩笑呢，好了我现在过来了。”
“等一下！”金钟仁开口阻止他，心里又惊又痛，艰难地往左边挪了一大步，金钟仁说：“那现在呢，我走的是哪一边？”
像一条闪电从脑袋劈入，再从脚底钻出一般，鹿晗浑身僵硬，嘴唇颤抖着，失焦的眼睛里水雾越积越多，最后哗的一下，全滚了出来。
整个人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金钟仁紧紧拥着他，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快告诉我啊！”
其实有时候只急于弄清所有，根本就是自作自受。知道了又能怎样，到最后还不是可悲地发现，自己只能无力地站在一边，看着所有，在自己面前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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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仁面如死灰地从那栋白色建筑大楼里走出来，鹿晗把嘴唇咬得深陷了进去，一直跟着他。
胃好像被一根粗大的棍子一下下地捅着，里面的东西随着胃的起伏而不停地翻涌，金钟仁浑身乏力，胸口一阵恶心，手抵着一棵树，金钟仁弯着腰，狠狠地吐了出来。
“钟仁！”鹿晗吓了一大跳，忙跑上去一只手扶着他让他借力，另一只手不停地拍他的背。
金钟仁全身用力，吐得搜肠刮肚，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光一样。
那些不敢相信的，难过的，悲伤的，愤恨的，怜悯的，那些的一切一切。
金钟仁吐了很久，最后实在没东西可吐了，他才停下来。金钟仁擦了擦嘴，无力地蹲下，双手抱着脑袋，连指骨都泛白。
骨头像被泼了浓硫酸，化成水汽。痛得锥心，痛得不堪。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对你的吗？！这个世界有病！”金钟仁咆哮着哭了出来。鹿晗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抱着他，“钟仁！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金钟仁不解地看着他，“都和我相处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就不告诉我？”
鹿晗闭上眼睛，流着泪摇头，“你不知道，会更幸福。”
眼前出现了一个旋转着的巨大的黑色旋涡，金钟仁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被吸进里面去。
金钟仁狠狠地揉着他，“鹿晗，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痛快地把你杀死！那你就，不用再痛苦了。”
鹿晗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把他整个肩膀都濡湿。
呐，其实并不是所有的杀戮都是伤害呢。
金钟仁想杀死鹿晗，那也是爱。
金钟仁其实，深深地爱着鹿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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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吴世勋与鹿晗两人，还是一个多星期没碰面。
或许两个人永不相见，才是最好的结果。
鹿晗站在阳台上，张开嘴使劲地吸着干燥的北风，直到喉咙又干又痛，才肯罢休。
木然地走到楼下厨房，倒了一大杯冷水喝了下去。
水流遍了整个身体，鹿晗深深打了一个冷颤。
如果冷水能把心里流动的血液凝固，那么，也许心就不会总是莫名其妙而又不可抑制地痛。
走到二楼，总是紧闭的房门此时却开了。
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少爷，你必须打针啊！你的伤口都发炎了，再不打针，恐怕会流脓啊！”陈管家在一边低声下气地哀求。
“滚！都给我滚出去！”吴世勋疯狂地挣扎嘶吼。
正欲帮吴世勋打针的医生因为害怕激动的吴世勋会误撞到针筒，无奈，只好退后几步。
然而这一退，就把一直沉默站在门口的鹿晗给露了出来。
“……”刚才还疯狂挣扎的吴世勋立刻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门口的那个人。
鹿晗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眼前的吴世勋瘦了许多，现在简直就是一副皮包骨的样子，脸颊凹了下去，只剩下一副瞳孔发着如蝎子般狠毒的眼神。
鹿晗也是毫不惧怕地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千丝万缕，暗自汹涌。但到最后，仍是归于平静。
什么都没有的平静，最残忍的报复方式。
“活该。”鹿晗无表情地眨了一下眼睛，甚至连冰冷的语气都没有。
吴世勋的脸，瞬间白得像粉末。
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吴世勋的世界，也在一瞬之间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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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晗把冷水开到最大，狠狠地从头到脚浇着自己。
水把皮肉砸得疼痛，但为什么，心也痛得好像快要裂开。
“啊啊啊啊啊啊！！！！”鹿晗仰头用尽全力尖声大喊，喊得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为什么偏偏是你们……为什么偏偏又是我……
鹿晗的理智终于断裂，“妈妈！外婆！吴羽恒！吴世勋！我通通都恨！我恨死你们！”鹿晗撕心裂肺地大喊，拼尽全力狠狠地用指甲抓自己的头，把头皮抓得出血也还是不罢休。
在狂乱中，突然瞥到镜子中的身影，鹿晗停了下来，血红的双眸盯着镜中的自己。
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鹿晗抓起冲凉房所有的东西砸向镜中人。
“滚！最恶心的是你！滚啊！我最恨最恨最恨的就是你！”

一件又一件东西，毫不留情地向镜中那个骨瘦如柴的人，好像真的要把他置诸死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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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清冷的街道，金钟仁转过身，对着正缓步从门口出来的鹿晗。
用行尸走肉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为什么突然让我过来？”金钟仁对走到他面前的鹿晗说。
“想见你呀。”鹿晗说道，用自以为真挚的口吻。
金钟仁垂目，久久不语。
“你……不高兴吗？”鹿晗看着他，试探着问。
金钟仁摇头，强自抑制心里的那股钝痛，开口说道：“鹿晗，停下来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鹿晗一震，嘴唇变得苍白。
“我还记得初见你的那一天，那时候你虽然冷冰冰的，但我还是能从你的瞳孔里面，看到你刻意隐藏的温暖。”金钟仁看着他，眼中有落寞，惋惜，以及沉痛。
“慢慢地，我发现，你眼睛里面所蕴藏的温度，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能照亮我的心，我知道，你改变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可是现在，无论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那个曾经目光温暖的你，就连最初相识时最淡的温暖，也已经消失在你的眼中了。”
金钟仁伸手，轻抚他的眼睛，“别这样好吗，我不希望这么漂亮的眼眸，只剩下绝望还有暴戾。”
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的鹿晗，抬起朦胧的双眼，看着他，只无声地摇头。
金钟仁浑身脱离地看着一味摇头的他，心里一片荒凉。
我终究，还是挽救不了他……
凑近他，金钟仁的双唇，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鹿晗闭上眼睛，圈住他的腰，毫不吝啬地回应。
两人每次见面，不是拥抱，就是接吻。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温暖两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两人都不舍得停止，直到周围的空气快要消失，两人才结束这个绵长的吻。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快些进屋吧，天冷。”金钟仁最后抚摸了他的脸颊几下，正欲离开，却被他揽住。
金钟仁一怔，伸手想推他，然而他把自己圈得更紧。
鹿晗把头伏在他的胸膛上，合上眼睛，“我想听一下，属于钟仁的心跳。”
金钟仁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钟仁的心跳声，有点轻呢。”鹿晗小声地说。
金钟仁紧紧咬着牙关，眼泪悄然滑落。
你到底，是在和谁作对比？
我呢……又是在做什么？明知道不是爱，为什么还要和他做……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金钟仁内心沉痛地仰头，无意中看见，吴世勋所在的房间的落地玻璃窗窗帘，轻微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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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阳光擅自穿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打在了少年们依依惜别的面孔上，画面被诠释成了黑与白。
连阳光也不再温暖。
狠狠地锤了度庆洙一拳，“混蛋！说走就走，我以后也不想当你的朋友了！”朴灿烈嘴里狠狠地骂着，眼眶却湿漉漉的，然而他倔强地仰起头，不让泪水有机会流出来。
度庆洙也不反驳，只一味歉疚地看着他。
张艺兴拍了拍他，“不要这样说嘟嘟了，都要分别了，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朴灿烈哼一声，回过头来埋怨地看着他，“知道你一向成绩好，自然是不愿屈就在这里的了，到了国外上学你就不要总哭哭啼啼的，有什么尽管大声吼出来，那些老外牛高马大的，看你缩头缩脑的样子准欺负你。”
度庆洙这才勉强笑出来，“什么啊，我也有很强悍的一面好不好……”
张艺兴和金钟仁同时从鼻子打出一声闷哼，鹿晗瞟他俩人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灿烈说得对，你的性格就是太软弱太没主见了，以后出去了人要强势一点，要不然你又是外国人又那么懦弱，肯定会被欺负得惨。”金钟仁看着度庆洙，语重心长地交代。
度庆洙低着头，顺从地嗯了一声。
“到了外面也别忘记我们，有什么难受的事情尽管打回来找我们，我们都在呢，虽然不能帮你解决，但是至少你有几个能倾诉的对象。”张艺兴望着他说道，喉咙不由地开始哽咽。
度庆洙的鼻子变得红了起来，咬唇狠狠地点头，“我会的一定会的！谢谢你……”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地鹿晗，伸出手拉着他，“我想跟鹿晗私底下聊聊，好吗？”
众人都理解地点点头，“那我们先走开吧。”
度庆洙拉着鹿晗坐下，手搭着他的手，“对不起，到现在才这么突然地告诉你让你来送机，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最放不下的是你。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可笑，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替你瞎操心，但我真的担心你。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从来没幸福过的人，太安静太冰冷，可就是从内心里温暖，这个，居然跟世勋那么相似……”
鹿晗的手抖了一下，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但你们还是不同的……以前的你，总是面无表情，但是自从和世勋熟了之后，你脸上的表情多了，也生动了，人也像活了一样。你都不知道，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和你们一起逃课到外面玩，还有去你家的那一次，因为是和你们在一起，所以不论是做什么都觉得开心。我还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所有人在一起，永远也不会改变，却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到了这样的一个境地……”度庆洙的泪落到鹿晗的手背上，在上面灼出了一个残忍隐形的印记，“所以说，没有不变的事实吧……但我还是接受不了你们变成今天这样，明明是这么好的……甚至到了我离开了，都不能所有人聚在一起。”
鹿晗脸色铁青，“对不起……”
“我不是怪你，鹿晗，我只是不能接受事情的转变而已，如果一切都能回到我们初见的时候，那该多好，那么一切，是不是就能够重新挽回了呢？”度庆洙看着鹿晗，眼里的雾气越积越厚，“真的没办法了吗？真的不能再变回从前那样吗？”
鹿晗无力地摇头，因绝望而变得不会绝望，“不可能了，我们谁也回不了头……”
度庆洙幽怨地看着他，“你们都一样绝情，或许就是因为你们太相似，才容纳不了对方吧，你们两个人的世界，太极端，不是爱就是恨。记得世勋一见到你时就没来由地讨厌你，或许这就是你们两个本来就存在的恨在作祟吧，还没弄清对方是谁，就先针锋相对了。”度庆洙眨了眨眼，瞳孔里面全是落寞的黑暗，“这一切早就注定发生，谁都阻止不了。”
鹿晗垂下眼睑，体内好像有一块正在融化的冰，迅速地漫开冰冷的水来，最后极快地，把整个人都冷却了下来。
甚至连温度都失去，变成一个空洞洞的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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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庆洙拖着行李箱，“我真的要走了……”失落地望了望机场的入口，“世勋真的不来了……”
朴灿烈的眼暗了下去，“我们是不是都对他太过分了？”
张艺兴安慰道：“没事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不会真的不管你的，也许是因为……”小心地瞄了鹿晗一眼，“他受了伤所以来不了而已。”
度庆洙勉强一笑，“说得也是，我走了……”
鹿晗深深地看他一眼，“庆洙，有空一定要回来，我以后，都不会忘记你的。”
“嗯，我会的。”度庆洙暖暖一笑，说。
众人默默地站着，无声地目送他瘦小的背影。
有多少离别，会迎得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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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度庆洙拿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新的信息。
上面赫然闪着吴世勋的名字。度庆洙难以相信地打开这条短信。
一路顺风。
隔了几行，是彻底融化了度庆洙的几个字。
对不起。
度庆洙把手机捂在了胸口处，哭着笑了出来。

Chapte41
鹿晗躺在床上，重重地捶着心口。
恶毒的话毫无保留地全说了出口，却硬是给自己灌进了鸩毒。
枕头湿了一大片，鹿晗恨不得从自己身上扒下一层皮。
到底是有多狠毒，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没完没了的怨恨，逼得自己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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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砸得砰砰作响。
“鹿晗你给我出来！”吴世勋对着鹿晗的房间门又是踢又是踹，“快给我滚出来！”
鹿晗把被子盖过脑袋，紧紧地闭着眼，不吭一声。
巨大的响声震得鹿晗头晕脑胀，不知不觉地，鹿晗晕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鹿晗悠悠转醒，外面已经静了下来。
浑身酸痛地爬下床，鹿晗小心地开了一条门缝。却不知道吴世勋还守在那里，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抵住了门。
鹿晗吓了一跳，忙使劲推门，吴世勋一个狠力，猛地推开了门，就这样闯了进来。
鹿晗先是后退了一步，然后无情地推他，“出去！”
吴世勋眼上的血丝就像一个蛛网架了在眼睛里面，捉着他单薄的肩膀，吴世勋大声嚷道：“你心里现在是有多快活啊！就这么恨我吗！”
鹿晗冷漠地别过头，看也不看他。
吴世勋恼羞成怒，更用力地晃他，晃得他头昏目眩，“看着我回答！”
“是！”鹿晗大声喊道：“就算我会比你痛苦百倍，只要能让你不好过，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吴世勋的脸胀得通红，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捶。鹿晗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惩罚。
却没想到嘴上传来一股剧痛，鹿晗惊痛地瞪大眼睛，吴世勋发了疯似地啃咬他的嘴唇。鹿晗被他暴风般的侵蚀逼得透不过气来，双手不停地又是推又是搡。吴世勋却越发用力地擒住他，对着他的嘴唇又是一阵撕咬。
嘴上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鹿晗痛得脸都红了起来，胸膛不停地剧烈起伏，肺部缺氧使得脑袋几乎炸裂。
感觉到唇上一股湿热，鹿晗知道，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血腥的味道流入两人的口中，随着嘴唇间的不断摩擦，血液变得越来越粘稠，嘴唇分离也变得越来越难。
无论多用力的挣扎，都还是敌不过眼前这人，鹿晗无力地垂下双手，闭上眼睛，任由他疯狂地吻自己。
内心长时间压抑着的痛苦最终全部化作苦涩的泪水，从吴世勋的眼里汹涌而出。哭泣着，紧紧地拥住他，吴世勋甚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双生，就连拥抱也带刺。当竞相绽放为最艳丽的双生花时，用各自身上尖锐的刺，毫不留情地把对方戳得浑身伤痕。
最是深情，也最是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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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做什么！”一阵使人惊骇的怒吼，嘶一声，就把两人薄如纸的世界撕裂。
吴世勋苍白着脸回头惊恐地看着此时脸部扭曲的爸爸，悬挂着的心彻底绝望。
一天晚上，鹿晗两次被吻，都被撞破。吴世勋知道，这一次，会把鹿晗给毁掉。
“把他给我拉出去！关上门！”吴羽恒大声命令下人。
下人应了声是，纷纷上前强行拉吴世勋。
“放开！”吴世勋惊得落下泪来，连呐喊与挣扎也无力。
可下人哪里会听他的，硬是把他拉了出去。
门被猛地关上。一扇门，把两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不要！”吴世勋在外面惨痛地哭喊，“不要这样！放了他！不要伤害他！”
吴羽恒像一个即将要拿掉自己性命的魔鬼，鹿晗睫毛颤抖，看着他，步步后退。
脸上撕裂般的疼，一个晕眩，鹿晗扑倒在地，头往床上猛地一磕，血就这样流了出来。耳朵嗡嗡作响，却是把碾碎自己的心的话全听了进来。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听清了所有。
“要不是你那个混账阿姨仗着自己的老公以前干的那行，认识了不少那些人，我会受那婊子的威胁把你带进来？本来想着把你接回来让你好吃好住就算了你还得寸进尺？”吴羽恒指着他，一阵怒骂，“你到底居心何在居然这么害我儿子！你想报复就报复我啊干嘛偏要害我儿子！”
拽起他的衣领，吴羽恒狂怒的唾液全喷在了鹿晗脸上，“我真恨不得把你掐死！”
鹿晗咧嘴一笑，“你不知道吗？呵呵……这就是报复啊，伤害你儿子，来报复你！想不到这一招居然那么管用，把你吃得死死的。”
吴羽恒喉咙一滞，难以想象地看着他。
额头上的血丝流了下来，划过眼角，使鹿晗看上去森然恐怖。
“我劝你趁现在有机会打我一顿吧，要多恨有多恨地折磨我，最好把我搞得半死不活的，我才没有力气伤害你儿子，不然的话，我会把我受到的，双倍奉还给他！”
吴羽恒气得手直抖个不停，双眼冒火地瞪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狠狠地扔下他，夺门而去。
“鹿晗！”被许多人紧紧抓住的吴世勋一见房门开了，立即心焦地使劲往里面探头，“鹿晗你怎么了？你应我啊！”
却被迅速关上的门阻隔了视线，吴世勋到最后连一眼也看不到。
鹿晗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额头上的痛，和四肢上的酸痛，都浑然不觉。
已经连痛都不会。
心已变成刮着风沙的，枯萎的沙漠。
双眼空洞地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眼泪不知为何而流，却是把眼睛灼得疼痛。
如果真的能这样被杀死，岂不更好。
“我也是你儿子啊……”
或许早该自己把自己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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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亮，疲惫不堪的吴世勋就被下人强行揪了起来。
“干什么？”吴世勋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睛里满是骇人的戾气。
“对不起，少爷，我们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吴世勋挣扎了几下，奈何架着自己的人太壮实，吴世勋根本动不了。
“先生吩咐，一定要带你去酒店先住着。”
说着，那些人就拖着自己往外走。
吴世勋思考了一下，马上发起怒来，“去酒店做什么？”见他们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吴世勋立即暴跳如雷，“马上给我说清楚！”
其中一人无奈，便压低声音说：“先生说替你办好手续之后，要送你到外国去，以后你都不能回来了。”
脑子轰的一声，吴世勋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用尽全力摆脱这几个下人，吴世勋拼命地跑到鹿晗的房门口，狠力地把他的房门拍得震响。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吴世勋只能闷着声狠狠地拍着他的门。
被这巨大的动静吵醒，鹿晗皱着眉睁开眼，听到外面的声音，鹿晗用被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头。
“少爷，我们该走了。”
“都给我滚开！鹿晗！开门！开门啊！”
吴世勋聒噪的声音惹得鹿晗眉头一跳，咬咬牙，噌地一下下了床。
门突然开了，几乎是吴世勋所意料不到的。呆站在那里，吴世勋有些茫然失措。
鹿晗淡漠地站在那里，瞅着他，此刻他的眼眸里，依旧是鹿晗读不懂的内容。
吴世勋把焦急压在心底的最深处，眼睛倔强地看着他，带着丝询问的意味，等着他开口，说出自己心里想他说出的话。
但事实证明，吴世勋太过天真。
鹿晗表情麻木地盯了他一瞬，漠然转身，就要这样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吴世勋会立马抓住他的手。然而，被他狠狠甩开。
鹿晗转过身，厌恶地瞪着他，双眼布满血丝。
看了看门口那些人的架势，鹿晗一下子明白过来，眼神重新回到他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但是，我还是想你留下来。”
吴世勋的心骤然一缩，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是鹿晗。
鹿晗厌恶地瞅着他，瞳孔里面全是暴戾，“这样，我才可以永远地折磨你，这样，我就可以有永无止境的快活。”看着他，又是一笑，“怎么？要留下来吗？”
吴世勋双眼刺痛着，心，逐渐变得冰天雪地。
凄然一笑之后，吴世勋的表情，变得狠辣，“鹿晗，我诅咒你！”
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唯留下铺天盖地的怨恨，把鹿晗淹没。

Chapter48
吴世勋小心地把一大碗黑乎乎的中药端到鹿晗面前，细声说道：“都吃饱了吗？”
鹿晗抬起头，低低应道：“嗯。”抬起手想接过他手中的中药。
吴世勋瞧一眼他的饭碗，不满地皱起眉头，“你这也叫吃了？”连忙举起手不让他够着，“赶紧把饭吃完再吃药！”
鹿晗悻悻收回手，“我真的吃不下，最近吃了药，总觉得很难有胃口吃饭……”
吴世勋的手紧了紧，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神色，说话的声音软了下来，“那就喝药吧，不吃也没所谓了。”
鹿晗朝他灿烂一笑，接过碗，一边瞅着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吴世勋看着他澄澈清亮的眼神，喉咙变得越来越紧，心也一下轻一下重地痛，最后看得不忍，吴世勋用力转身，在他诧异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走到花园里，吴世勋僵直地站着，伸出手，狠狠地擦了几下发红的眼眶，捂着胸腔用力地吸气。
只一阵，背后就响起了那人担忧的声音：“世勋……你怎么了？”
见他不开口，那人又问道，“世勋，我总是不好好吃饭，所以你不开心吗？”
仍是没有开口……鹿晗胆怯地走前两步，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世勋呀……”
吴世勋突然转身，一个顺势，把他拥入怀中。
用力揉着他的头发，吴世勋觉得，全身由内到外，又酸又痛。
“鹿晗，原来从始至终，我都错了……”紧紧抱着他，“把你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伤害了你！而我却……”吴世勋说着，喉咙突然发不出声音。
鹿晗悄然握紧拳头，紧紧闭上即将流出泪来的双眼。
冬日的风凛冽之极，但仍是刮不掉，心中的伤痛。
吴世勋的声音颤抖着，心里不可遏制地害怕，“你还恨我的，对不对？把你还成这样的，其中一个罪人，那你怎么可能不恨……”
鹿晗突然张嘴，用尽最大力气咬住吴世勋的胳膊，瞳孔里面的暗红涌动着。
咬了好一阵子，鹿晗才松开嘴，吴世勋痛得直冒冷汗，却没哼一声。
把吴世勋推开一段距离，鹿晗瞪着他说：“恨！以前恨，现在恨，以后都会一直恨！”然而瞳孔里面的凶狠很快就转变为悲伤的柔情，“我不可能放下……你们对我们所做出的一切！如果没有了对你的恨意，我会被心里的罪恶感杀死，那我……又要怎么去面对你？”
吴世勋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再次把他揽入怀中，“那你恨我吧，如果这样，你才能坦然的话……”
鹿晗慢慢伸出双手，留恋地抚着他的后背，合上双眼，“嗯……”

五彩闪亮的灯光，精美夺目的装饰品，欢乐轻快的音乐，活跃了整个城市。
吴世勋紧紧扣住旁边那人的手，时不时微笑着侧目看他。
本来还为他不愿意来那么人多的地方而担心，然而现在看到他放宽心后的笑容，吴世勋心里的那股子不安，也被掩了下去。
鹿晗兴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世勋你看！那个圣诞老人的胡子超级长！”
吴世勋无奈一笑，“那是假的难道你不知道？！”
鹿晗的笑容有些僵了下来，“我不知道嘛……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和妈妈看过一两次，那时候还不懂，原来圣诞老人的胡子不是真的……”
吴世勋蹙眉，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想说对不起，却被他笑着回头打断，“好在你现在告诉了我，哈哈！”
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噎着，吴世勋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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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晚，人便聚集得越多。所有人都往钟楼的那个方向走，期待着倒数，以及倒数后放出的绚烂烟火。
吴世勋不愿让鹿晗错过这种美好的时刻，便也拉着他往钟楼的方向走。
人潮涌动，个个都是心浮气躁的，路过的人总是会把鹿晗挤得站不住脚。吴世勋心里很是气恼，被挤到了也不说一声让别人注意一下！
实在无可奈何，被挤到后面的吴世勋上前两步，在他背后搂住他的腰，胸膛紧贴着他单薄的身体，护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鹿晗脚步一滞，随后被吴世勋轻轻推着走。
低着头咬住嘴唇，鹿晗偷偷笑着，脸虽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但还是热了起来。有些犹豫，又带着丝期待，鹿晗伸出手，覆上他圈住自己腰部的手，背也顺势贴上了他的胸膛。
然而抬起头来，却发现周围那些已越过他们的人，频频回头。
鹿晗脸上羞涩的笑容瞬间停滞，他怎么可以忘记！
“放开！”突然喊了一声，鹿晗猛地甩开吴世勋的手，惊恐地看着四周的人。
早知道就不应该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强一点，把所有毒辣的目光全部挡住？！
吴世勋狠狠地咬牙，冷飕飕地说了一声：“跟我来。”便用力抓住他的手，拨开人群，使劲把他往钟楼的其它方向拉。
鹿晗痛得龇牙咧嘴，但仍是不敢出声。
吴世勋一直把他拖离人群，走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小巷子后，不发一言地把他甩开。
鹿晗怯生生地看着他，心里的惊惧还没过，又被他发了脾气，不禁有些赌气，“你怎么老这样不出声？”
吴世勋猛地回过神，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鹿晗别过头不看他，神情变得落寞，“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意想不到地，吴世勋搭住了他的肩膀，“我想吻你。”
鹿晗蓦地抬头，眼神闪烁地看着他。
吴世勋的眼睛带着强势，然而又有些不可探寻的温柔，“可以吗？”
好像被蛊惑了一样，鹿晗自动闭上了眼睛。
吴世勋捧起他的脸，微凉的双唇印上了他的。
鹿晗双手一抖，嘴唇微微嘟起，迎接了他以后，便不再回应。
漫天的雪簌簌而下，轻点在了两人身上。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朦胧，就如这吻一样，纯洁得虚幻，带着让人心疼的怜惜，好像一下子就会消失一般。
害怕一切都会突然被收回，鹿晗动也不敢动，却极用心地感受着。
这就是吴世勋的双唇，每次都会让自己心动不已的柔情，即便只是微凉的触感，也会无限地温暖自己。
许久，吴世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鹿晗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潮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许久，忽而落下泪来。
吴世勋突然变得心焦，手足无措地捧着他的脸帮他擦眼泪，“鹿晗你怎么了？”
然而他的泪水越来越多，此时的他，脆弱得好像一触就会碎。吴世勋的担心变成了绝望，“你不喜欢吗？我这样对你……”
鹿晗苦涩地摇头，“怎么可能不喜欢，从很久之前，我就喜欢这样了……每次你主动亲我，我的心跳都会快得让我承受不住，可是我害怕呀，幸福总不属于我。一直以来，我什么都抓不住，妈妈、外婆，就连最恨的爸爸也好，最后还……差点失去了你！”抬头失落地望向他，“每次你吻我，我几乎都不敢动一下，这本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我却还是放纵自己，而且，我又怎么可能放下曾经的一切……”
吴世勋怜惜地抱紧他，手不断地揉着他的头发，想安慰他，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
鹿晗失神了一阵，闭上眼睛，怅然地伸出手，揽上了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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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鹿晗让吴世勋先洗澡，自己坐在房间等着他。
在安静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鹿晗起身开门，发现开门的人是陈管家。
“陈管家，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鹿晗疑惑地问道。
陈管家的脸色有些迟疑，“鹿晗少爷，能到外面说说话吗？”
鹿晗一怔，回头看了看浴室的那个方向后，对陈管家点了一下头。
“少爷，我知道你很喜欢世勋少爷。”陈管家把鹿晗带到外面后，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让鹿晗有些反应不过来。
鹿晗的手指头不自然地缠在了一起。
陈管家叹一口气，“可是你也知道先生……”
还没等陈管家说完，鹿晗就插了进来，“我都知道，我们两个不可能有机会在他的眼皮底下相爱。”
陈管家先是一愣，随后微笑了一下，然而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是淡淡的心疼与怜惜，“你们今天晚上在小巷子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鹿晗惊慌地看着陈管家，嘴唇开始发抖。
陈管家怜悯一笑，“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先生的。其实先生一直让所有佣人监视你们，包括今天晚上出去，我们都有跟着你们。少爷突然拉着你不停地走的时候，由于人多，你们脱离了我们的视线，我只好让大家分头找你们。后来，偏偏让我看到了你们在小巷子里……”
鹿晗低着头，又是心虚又是害怕，不敢看陈管家一眼。
“少爷，我知道你很是喜欢世勋少爷，但是也请你忍一忍好吗？世勋少爷虽然怨恨先生，但不可否认的是，先生一直都把世勋少爷保护得很好。我知道我这样说话很过分，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但这些，世勋少爷都是没经历过的……你们的有些举动，我都暂时帮你们隐瞒了下来，但这里的眼线很多，我也不能事事都帮你们隐瞒。鹿晗少爷，如果你想永远和世勋少爷在一起，那就请你节制一下你自己，还有，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你还是拒绝世勋少爷吧。”陈管家诚恳地看着鹿晗，“这样你们才能永远相守啊！”
鹿晗眼眶发红地看向陈管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艰难地说道：“好……谢谢你，陈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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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地坐在床上，回想起今天晚上两人的行为，鹿晗居然觉得不堪。
为什么自己没能约束好自己，之前也懂得拒绝，为什么今天晚上会那么失策？
对呀，世勋从来没有经受过和自己一样的伤害，而自己，差点就害了他。
那些人的眼光，像要把两人投入地狱一样恐怖……
鹿晗紧咬着嘴唇，望向浴室的那个方向。
世勋，鹿晗还是能保护你的，对吧？
鹿晗可以保护吴世勋的吧？用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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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很懊恼，也很不安。
鹿晗，躲了自己两天。嘲笑般地扬起嘴角，吴世勋握紧了拳头，“在同一个家，你还怎么能躲得了？鹿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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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让人窒息。
鹿晗怅然若失地躺在床上，吴世勋或许早已放学回来了吧……然而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动静。
眼睛针刺般地痛，看着桌子上还没吃的药，鹿晗厌恶地别过了头。
心中的怨气，不可遏制地翻涌上来。
自己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房间的门，还是被敲响了。
“鹿晗，开一下门啊！”吴世勋在外面不耐地嚷着。
鹿晗只觉眼睛好像火烧一样，想不管他，然而他不死心地在外面一直敲着喊着。狠狠咬了咬牙，鹿晗走下床，开了门之后，看也不看他便走回了床边，默然地站着。
明明告诉自己要抗拒，却在他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心跳得越来越快。
窗外的月，面容有些淡薄。
吴世勋凑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他，发现他眼眶红肿，伸出手，细细地抚摸，“眼睛很痛吗？”
鹿晗心里叹息，他的手，是甘露吗？眼睛居然润润的。
回过头，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鹿晗摇头，张了张嘴，想说心更痛，却把话噎在了喉咙，只定定地瞅着他。
吴世勋嗔怪地看着他，“怎么今天不好好吃药？”语气也变得有些凌厉。
鹿晗赌气地松开了他的手，移开目光不看他。
却不料他突然搂住了自己，吻住自己的眼睛。
要不是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警告着自己，鹿晗几乎又要沉沦。
别过头，躲开了他还没完成的那个吻，鹿晗低声说：“我没事。”声音有些冷淡。
吴世勋的心一沉，但仍是重新搂住他的腰，“你莫名其妙地躲了我两天。”说完，含住了鹿晗小巧的嘴。
鹿晗像触电一样把他推开，“不、不要这样！”
吴世勋奇怪地看他一眼，最近的他，总是很反常，反常得让自己捉摸不透，又把他抱住，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吻，轻啄到了他的唇上。
他这样的温柔，又这样的不甘，鹿晗怎么可能不心动。
然而心动的同时，鹿晗的心，也跟着开始绝望，和悲哀。
狠狠地推开他，“我让你不要吻我！”完全让对方无法想到地，鹿晗大声骂了出来。
心，不停地绞痛着，一下还比一下痛。
“为什么？”吴世勋悲怆地看着他，“为什么总是拒绝？是因为无法原谅我吗？”
鹿晗浑身颤抖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洒下的余晖，冰冷了他的心。
吴世勋苦涩地笑了出来，“因为恨我，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拒绝吗？”
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朝他扔了过去，“混蛋！”鹿晗失控地嚷道：“我们是兄弟啊！这样你都不明白吗？”
看着同样悲痛的吴世勋，鹿晗委屈地喊道：“你之前不是说以兄弟的名义在一起的吗？明明你还叫过我哥哥啊！我、我不能控制我自己啊，难道你就不能也控制一下你自己吗？我居然，爱你爱成这样……”
鹿晗捂着脸，滑坐到地上，虽然强力地压制着自己，但还是发出了抽噎的声音。
吴世勋瞪着眼睛看着他，好一阵子，才在他跟前蹲下，目光变得柔和，“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又犯错了。”
面对自己的无理取闹，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变得有耐心起来，鹿晗诧异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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