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稔】芊若
《千念》
十四岁那年,她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一头青丝柔顺而清丽。
父亲已久卧病榻,每日皆有不同的郎中跨进那道高高的门槛,不多时便统统满脸惋惜地摇头离去。她常躲在屏风后,极清澈的眸子目睹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她极尽聪慧,知晓郎中并非皆善,明白他们多半还是为了那天价的酬金感到惋惜罢了。
父亲常紧握着她手,唤着她的名讳,告诫她若他不治离去,她定要好好守住家中财产,要将绸缎庄经营下去。
终有一日,她携着阴绵细雨的湿意,拎着满满一袋药物踏入家门,在屏风后为父亲整理账本,顺便瞧瞧新进的药方。
“老爷,老爷,有位公子来访,说是瞧瞧您的病情!”
“叫他进来罢。”父亲嗓音虚弱,猛然已消去了往日的精神。
忽见帐帘一掀,白光耀眼,仿若一轮皓月破帘而入,猛然晃花她的眼。
“病了多久?”飘然温润的声音,她不由得一震。
一如既往地躲在屏风后,她瞧见那脱俗的身影。
白衣胜雪,眼角温润,他在她眼中好似天边皎月般散发柔和洁净的淡淡光芒,神情间也含着不凡的淡然与宁静。
他一转头便瞧见她躲于屏风后,她极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他竟朝着屏风浅浅一笑,微弯,上扬。
他为父亲写下满满三张药方,交给管家,她咬住下唇,缓缓走出屏风。
“姑娘芳名?”
“……许千念。”
“在下……白暮寒。”
他细细向她交代了吃药时辰,并叮嘱父亲好生休养。
她痴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凝然入神,那一袭白衣,恍如谪仙。
自此她日日期盼,盼着白暮寒能看见门口的招婿贴,再次踏入许家府邸。
父亲身子逐渐好转,绸缎庄生意兴旺,她身处京师分店,进宫为皇室送服饰。
最难以预料的是,她竟在宫廷再遇那心心念念的白公子。
送绸缎入尚衣局途中,她瞧见那抹月白色身影,携着一位背影俏丽的女子。
那女子侧过头,朝着白暮寒巧笑嫣然。
那女子眉目生的娇俏,一身梅红与白暮寒相映,那样的画面竟格外和谐。
仿佛一颗尖石子击中她的心,她双目无神,毫无生气。
那女子跑去追逐蝴蝶之际,许千念步步靠近,站在他身后。
“白……公子?”她哽咽着唤了一声。
那男子一怔,缓缓转过头来。
他竟又露出了那样温润的笑容,轻轻道:“原是小姐你,”他望着她,“小姐的父亲身体可好?”
“好许多了,”她摆摆手,“白公子,你……已娶亲了么?”
白暮寒愣了愣,声音清浅:“还不曾,只是,也近了。”
“方才那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顿时,眼角湿意渐增,她仍定定望着白暮寒。
“公子,可有机会再为家父诊治?”她眼中的情感不言而喻,那爱慕之意深长。
他怎会看不出她眼中的端倪?
“我不姓白,”他一字一句,“我姓迟。”
迟暮寒?
许千念惊呼,眼中惊异之余却含着懊恼。
迟暮寒?他竟是宫中王爷?
他有未婚妻,他已有了心仪王妃?
“可……王爷,我……我对你……”
“千念,我有喜欢的人。”
“可是方才那女子?”
“……是。”
她从未觉得会如此疼,仿佛千万根针扎入骨子里,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扯出一抹决绝的笑意,望着远处那眼底满是对千念不满和厌恶的女子,她正恶狠狠地盯着千念。
他喜欢的人,必定是世间最好的人儿了……
千念毅然转身,打算连夜离开京师。
迟暮寒却望着千念的背影,暗自喃喃:“我喜欢的人,此刻她正在我的眼里……”
她想抹去心底迟暮寒的一切,她不再为他倾心。
十五岁那年,她听从父亲的意见,嫁给了云氏嫡子。
他是个格外优秀的男子,俊美无比,家财万贯,且对她痴情。
她有了他的孩子,与他夫妻恩爱,家庭温馨。
迟暮寒果真娶了那女子为妻,听人说夫妻感情极好,却常有人看见他夜里喝得酩酊大醉。
她过得格外舒适,常常进宫送绸缎,却从未再多看他一眼。
自此许千念与迟暮寒,只为路人,再无瓜葛。
只是有时一觉醒来,她还是会想起那一日他白衣胜雪,为她父亲诊治。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那一日。
她躲在屏风后,看着他飘如谪仙的身影,看着他那样温润如玉的眉目。
那样好看的微笑,直直的探进她心中最里处,扎根,盘结。
这一年时光的风,吹散了一场人面桃花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