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占座，容我慢慢水来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论坛上不必说，就在贴吧里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滴响，是贴吧的消息；近处回贴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提示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经验香。
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围吧的。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回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的贴；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等级高了些；吧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水贴”。

这是围吧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水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发贴，回贴，点赞，用心细细的水，女人的手指都在键盘上敲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

打完字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图片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水贴”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加上标题，恭请水神们来享用，发完贴自然仍然是抢二楼。年年如此，吧吧如此，——只要买得起手机和流量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

我咋一句也没看懂……@wjs6666 楼主到底想说啥

我回到贴吧的书房里，房间里还比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深奥幽玄”，川端康成写的，两边对联还在，道是“世事如棋,一着争来千秋业；柔情似水，几时水到十八级”。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手筋词典》，一部《当湖十局》和一部《发阳论》。

昨天遇见水蜜桃的事，使我不能安心水贴。那是下午，我到贴吧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首页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围吧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她一手提着手机，内中只有一个APP——百度贴吧——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水神了。

我就站住，预备她来水经验。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插

不明瞎顶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棋魂了？”
“啊！棋魂？”我很吃惊，只得支吾着，“棋魂？——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棋魂附身的人，都能涨棋的？”
“唉唉，涨不涨棋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完全是一个菜鸟，不管怎么长考，怎么布局，都挡不住三手攻，我即刻胆怯起来了，“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棋魂，我也说不清。”

她本不是围吧人。有一年的冬初，围吧里要换女工，做小吧的@昭阳飞燕 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红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十六七，脸色透红，昭阳飞燕叫她水蜜桃，说是自己象棋吧的吧友，嫌经验水不够，所以就出来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