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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晚会上的两名青年代表,邓超与赵薇和老一辈表演艺术家田华一同致辞,表达演艺界薪火相传的决心。面对田华,邓超是个谦恭有礼的好青年,说话听话都伏着身子低着头,在台上一直替她拿着话筒,在田华对这两个“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表示做党的好儿女的期待时,邓超一脸郑重地频频点头。
大二之前邓超还不太理解表演。此前虽然在江西艺术职业学校学了三年话剧,但那种样板戏式的表演方式无法令他认同。在中戏的第一年浑浑噩噩混了过去。但第二年因为世界戏剧节在中戏举办,他忽然懂得了什么叫表演艺术。国外剧团的演出他一个字也听不懂,然而坐在那里看着,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哭,跟着笑:“这就是戏剧啊!这就是演员啊!就算你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会感动到能让你哭啊!我当时觉得自己太笨了,简直像一个第一次看电影的小孩。”邓超回忆。
此后他立志做一个表演艺术家—再不济,也是一个表演工作者。演出《霸王别姬》改编的独幕剧,念台词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吊起了嗓子;《大神布朗》因为老师要求演出“死亡的感觉”,他自我催眠般在舞台上休克;为了戏疯魔起来,他连自己都可以割舍。《烈日灼心》他演辛小丰,一个逃亡七年、藏匿于协警队伍的杀人犯,为了完成这样一个角色,他只能自我压缩到最小,“我尽量在保住邓超命的时候完成辛小丰”。
当时在厦门拍摄,他拒绝探班,减少与家里联系,乃至没有和任何一个当地朋友吃饭,因为“小丰吃不起这饭”。身为一个逗比,他每天郁郁寡欢,因为“小丰就是这样的”,以至于剧组工作人员常常疑心自己怎么得罪了他:“超哥怎么又不高兴?”
甚至因为觉得自己的内裤太贵,又去地摊上买了假三枪,因为“这才是小丰的”。
辛小丰执行死刑时,也是邓超最接近死亡的一次。那是一个五到七分钟的长镜头,第一条拍了他不满意,虽然也是真注射,但因为没有死亡体验,他觉得自己在“演”,“对不起小丰”。
第二条他让药剂师加快了注射速度,冰冷的葡萄糖在他的静脉里奔突,仿佛将经过之处都化为冰冻,手臂变得沉重而酸痛,如有巨力将它往下拖曳,往下,再往下,他的肉身似乎就将被拖曳着遁土而去。
摄影师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一束阳光正好打在他的眼里。他忽然产生一种幻觉:他的身体已被水泥浇灌。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它自己在痉挛;而大脑在害怕:是不是该喊停了?接下来会怎样?会死吗?
然而还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好棒!对!就是这样!他确定那是辛小丰。
他的耳朵听到哭声,似远又近,带着嗡嗡作响的回音,眼睛望去一切茫茫,身体不再发布给他任何信息,他觉得自己像气球一样飘了起来。
这时有人抱住了他,是导演曹保平,抱着他哭。回看录像时,邓超发现自己面部变形,口唇痉挛,仰面倒在椅子里,和导演一起痛哭流涕,口中反反复复念:“小丰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印象里,他并没有这么说过。整个剧组哭作一团,副导演哭着说:“超哥我以为你死了。”
杀青离开厦门的时候,他发了一个朋友圈:“小丰:在你的房间住了那么久,今天不得不说再见了。我知道那个世界也很苦,希望你快乐多一点,再多一点。我是小丰,我是超。”
他以为这样就完成告别了。但做《分手大师》的时候,一个《烈日灼心》剧组的朋友来看望他,告诉他刚看了粗剪版本。“哟,你看这戏怎么样啊?”他随口问。
朋友看了他一眼,邓超觉得,这一眼又把他带回了辛小丰的世界,他的脑中瞬间嗡了一下,眼泪又无法控制地滚下来。“我知道那东西是扎在心里了。”邓超回忆,“这是我们这个职业最大的麻烦,也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