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巢氏
太古之民,穴居而野处,搏生而咀华,与物相友,人无妎物之心,而物亦无伤人之意。逮乎后世,人氓机智,而物始为敌。爪牙、角、毒、不足以胜禽兽,有圣者作楼木而巢,教之巢居以避之,号大巢氏。其为民也,登巢椓蠡、惰食鸟兽之肉。若不能者,饮其血、嘬其臑、茹其皮毛,未有火化。捆橡栗以为食草楼木末。令之曰:有巢氏之民。
先是时,民稔血食而有争心,有剥林木而战者矣。胜者以长,长犹不足涖之,则就其无欲者而听令焉。又不足以定之,于是刻木结绳以为政。木皮未委于复塞,其羽革、紩衣、挛领、着兜帽以贲体。民之葬者,犹未详焉。过者颡泚,于是厚衣之薪,而瘗之不封、不植也,掩覆而已。丧期无数也,哀除而已。
其政好生而恶杀、节上而羡下,故天下之人不归其服,而归其义。治三百余载。
天宝七载,诏有司于肇迹之地,置庙,春秋二享,与遂人氏同。
天下有自然之势,其未至也。必至,而其既至也,不复清轻之必上、重浊之必下,此天地必至之势也。世之日伪、俗之日浇,此势之必不复也。彼有血气者,必有争,争则,而不胜,必至于剥林木;林木未利,必至于造五兵。五兵之作,其可复乎?有甚而已。自剥林木而来,何日而无战?大旱之难七十战而后济;黄帝之难五十二战而后济;少昊之难四十八战而后济;牧野之师,血流漂杵;齐宋之战,龙门溺,延于春秋;以抵秦汉,兵益以炽、战益以多。而儒者之谈必曰『去兵』,谓仁义之君无事于兵而自治。
呜呼!是欲祸天下于兵戈者也。夫国无大非兵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是故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偃兵。昔者魏武侯欲为义而偃兵,徐无鬼以为不可,曰:『为义偃兵,是造兵之始也。君自此为之,则治;不成,西夏非兵而废祀于陶唐。』徐偃非兵而殄世于满楚,晋讳战而国弃于刘聪,梁讳战而籙亡于侯景。一夫作难,万众溃弊。天下无兵汔未见无祸者,是可去邪?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者,先王之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几微之权,死生之地,而圣人之所谨焉者,今而曰『俎豆干戚可以为矣,何事鱼丽?』夫如是,则消锋镝、铸金人足以为治,而司马炎不生事于晋萧俛,段文昌之俦不生事于唐矣。作易者曰:『此毒天下而人从之,吉。』岐雷、俞扁不惟葠苓之养性也,而劫痼攻积巴菽、殂葛,犹不得,而后之以毒攻毒有至仁焉。是故善去兵者,不去兵。道、德、仁、义素着于躬,礼乐、教化日渐于民,其所以为万世帝王之业者,固自有然。然一罅隙之或阙,则固将有乘之者出,此卒伍之法。搜阅之时,击刺之具、侵伐之典所以必修明于闲暇之日,谓之有政。俎豆之中,有军之容,固非徒俎豆也。干戚之内,有兵之僃,固非徒干戚也有军之容。是故莱人不得以兵劫有兵之僃,是故苗民不敢以势抗。今顾曰舜孔未学,岂书生所知哉?成安君号儒者,称义兵者无事诈谋、奇计,卒为韩信斩之泜水之上。是以圣王以战去战,非好兵也,不得已而后动。不敢为主而为客,非去兵也。不得已而后应,而汉祖平城之困、唐宗安史之屈,失于黩也。陆机河桥之败,房琯、陈涛之奔,失于易也。惟非兵之咎也,主以仁义扰,以信礼不得已,然后用。如舜文之当,然范蠡之审,谛马服之不敢。易言『王,忠嗣之本,不生事』,如是可矣,又何必去之?然后为仁义,与若蚩尤之斩乂、秦赵之阬夷,曾不足为齐晋道,又乌足以言兵邪?彼光武之欲三十年不言,盖有为而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