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的邻居也是吱星人，她叫小小白。你看，妈妈取名字都取得这么随便，我和小小白都表示很无奈。

听着大宝二宝跑上跑下的闹腾声，看着小花花小小白肩并肩一起吃扒鼠粮，我感觉我的整个鼠生都不好了。

从我亲眼看见小花花把剥好的瓜子喂给小小白吃的那刻开始，我就决定去追求大宝。
妈妈问我，以后结婚了，怎么分清她们两个呢？
我很奇怪，为嘛要分清？

于是妈妈给了我一个小玻璃瓶。她说，等我存够了九十九颗薏仁就可以去跟大宝或二宝表白了。
我问，为什么一定是薏仁而不是西兰花？
妈妈说，大宝二宝最喜欢薏仁，对喜欢的人，你要给她喜欢的，而不是你喜欢的。
我有点儿难过，因为妈妈买的鼠粮里薏仁很少，存够九十九颗要好久。
但妈妈说，能阻止两个人在一起的唯一原因，就是不够认真。
我说，下次分鼠粮的时候能多挑点薏仁给我吗？
妈妈摇头，命运从来不会偏袒谁，你要靠自己。
最后她又加了一句：我懒得挑。

冬天已经快结束了，但还是很冷。妈妈给了我们很多小棉花团，让我们自己做窝。
小花花整天抱着小小白缩在棉花里说悄悄话，说得最多的一句是等他长大了他要娶她。
大宝二宝依然毫不厌倦的争着玩跑轮。
我用棉花捏出一朵小玫瑰，隔着房子的铁丝空隙递给大宝。
我说，大宝你等着我，我长大了要娶你。
大宝翻了个白眼，抬起胖乎乎的爪子接过小玫瑰，三两下扯开然后垫进了她们的小窝里。
“我是二宝。”她说。
我：“……”

没关系，我在心里说，小玻璃瓶里的薏仁已经快存够九十九颗了，大宝你等着我。
妈妈给我换浴沙的时候问我：“为什么看见小花花谈恋爱你就也要谈恋爱？”
我说：“一个人很孤单啊。”
妈妈把装满了干净浴沙的澡盆放进我房子里，“为什么选择大宝而不是二宝？你又分不清她们。”
我在浴沙里打了个滚，“大宝听起来比较女神，二宝一听就很二。”
“这个浴沙刚买的，喜欢吗？”妈妈说。
我使劲闻了闻，点头：“还可以，草莓味的。”
妈妈说：“希望你不会失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抬头问妈妈：“人类失恋几次后会离开地球？”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说：“人类不管失恋多少次都不会离开地球的。”
我有些羡慕。
但妈妈又说：“人类的失恋，可能只有一次会掏心掏肺的疼痛。之后失恋多少次，也都不痛不痒了。”
“真可怜。”我说。

妈妈饶有兴致的问：“怎么可怜了？”
我本想作出一个深沉的回答，但一时想不出来。
所以我转过身去假装没听到，开始认真数薏仁。

薏仁存到第八十一颗的那天，妈妈回了她自己的家。
她把我们都寄存在一个胖胖的男人家里，只带走了小小白。
妈妈说小小白最近吃得很少，好像生病了，所以她不放心小小白。
小小白趴在软绵绵的棉花团里朝小花花挥着小爪说再见的时候，她一定没想到，这一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生病的是小花花，而不是小小白。
你看，我说过的，妈妈是个很蠢的女人。
小小白吃得少，是因为小花花没有力气给她剥瓜子了。
在那个陌生的家里，小花花疲倦的趴在转轮上，他跟我说，他爬不动了，可能等不到小小白回来了。
我的小爪子抠在铁丝上，觉得心里很难过。
我说：“你喜不喜欢吃薏仁？我有很多。”
小花花摇了摇头，哭了：“我只想再为小小白剥一次瓜子。”
大宝二宝停下了抢跑轮，都趴在铁丝上看着小花花。
大宝说：“你要回吱星球了吗？”
二宝说：“你能在梦里告诉我，吱星球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抱起一颗绿豆朝她们扔了过去，“你们傻啊，他又没失恋，回不去吱星球的。”
小花花哭得更狠了：“我会死掉，你们知道什么是死掉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死过。我在心里说。
“你们还有多少瓜子？”小花花忽然问。
“两颗。”我说。
大宝二宝翻腾了半天，捧出五颗。
小花花慢慢爬到最靠近我们的地方，红着眼说：“都给我，好不好？小小白牙齿太小，她总剥不开，我想……最后为她剥一次瓜子，等她回来，帮我送给她……”
我们答应了。
小花花颤抖着开始剥瓜子。
他剥了很久，我们看了很久。
剥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小花花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大宝安静的坐在滑滑梯上，离我只有五颗瓜子的距离。二宝安静的蹲在角落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哭。
我说：“大宝，你等着我，我也愿意给你剥一辈子的瓜子。”
大宝转头看我，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说：“笨蛋，我是二宝。大宝喜欢小花花，笨蛋。”
哦。
咔嚓。我听到有什么东西裂了一块儿，痒痒的，痛痛的。
一颗亮晶晶的小星星从我心脏那里飞了出来。
“你是什么？”我惊奇的看着它。
小星星拖着金色的小尾巴在我头顶上转圈圈，没有回答。
我捂着胸口说：“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心。”
“不是，你的心没有碎。”它没有嘴巴，声音却从我心底最深处传到耳边。
“哦，你是我的爱情。”
“不是，爱情并没有我这么漂亮。”
“那你是什么？”
小星星忽然碎裂成很多很多的金色粉末，纷纷扬扬落在我身上。
很漂亮，就像妈妈描述给我听过的那场花开花落。
耳边响起它遥远的声音：“我的名字是——幻想。”

接着，鞭炮开始铺天盖地噼里啪啦，透过被风吹开的窗帘，我看见了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星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天空，又绽放成一朵又一朵的彩色的花。
很漂亮。
可那样漂亮的花开花落，却比我破灭的幻想更寂寞。
小小的房子里，我们沉默着仰头看这一场盛大烟火，谁都没有再说话。
然后，隔壁客厅里，很多人齐声欢呼：新年快乐！
后来我也一直记得这个日子，2014年的最后一天。
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妈妈说过的花开花落。
我第一次失恋，还没得到，已经失去。
我第一次，流下一颗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爱剥瓜子却从来不吃的，傻瓜。

也一直记得，二宝对我说：“你对大宝一共说过十七次情话，其中有十三次将我误认成了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二宝的眼睛很黑很亮，我竟然有些心动。
我呆呆的摇头。
她的目光变得温柔又悲伤，“笨蛋。那是因为啊，我总是待在最靠近你的地方。可即使这样，你也看不见我。”

二宝你个傻吱吱。
我转过身，默默地爬进棉花床里，假装睡着了。
假装没有听见二宝的叹息声。
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