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的天真冷，比阿玛那张脸还要冷一些，所以两相权衡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先回席。】
【事实上我觉得他已经没窝着火了，他就在意一个我还没装模作样地同他服个软。我远远儿瞅着他装模作样板着的脸，忽然更不想服这个软了。幸而，一张熟悉的脸及时地解救了我。我慢慢走过去，极其自然且不客气地坐在了那人旁边】
往边儿挪挪，借个地。

【外头风雪交加也罢，暂时消停也罢，帐中暖和就好。这个时候开始怀念珲春冬天和大耳刮子一样的海风。再怎么叫嚣，回了协领衙门关紧门窗，点起一盆炉火，就再暖和不过。而这大帐，华丽归华丽，说到底不透风，那是不可能的。索性有酒，醉之不够，驱寒正好。】
哟，三爷，怎么放着父兄不陪，凑我这儿了？

大概是对你过于想念。
【父兄日日得见，哪儿还得时时刻刻陪着。倒是他，离京一两年，可真是一点信儿都没有。眼皮子也不掀一下，自顾端了一杯酒。朝着阿玛那处努了努嘴，什么也没说。顿了顿，侧过头打量了他一番，笑得促狭】
诶，我说你这话怎么有点儿酸呢？难不成是怪着我莽撞占了别人的位置？得，真要是，我这就腾出位来。

谢你想念我啊。
【拿着酒壶两边满上，先手一碰一饮而尽。】
呀，真是，难得你当我面这么自觉。我这是没人，但冲你这难得，我也得说，有人。
【离京两年，故旧也大都两年未见。不过这两年学会一个，损人。正找着一个，损损试试。】

【诚然记忆里的温特赫并不是多么中规中矩的人，但明显的，这两年他损人的功力见涨。而隔了百十来个三日未见的自己，实在是要刮刮目的。斜他一眼，一饮而尽，说得实在过分语重心长了些】
还道两年不见，你真能在这儿找个坐你边儿上的人。没想到，人没找到倒越发小气起来了。
【给自己续上一杯，没给他满】
苟富贵，勿相忘。你这就忘了？

偏僻乡里，你当和京城一样？扔十块儿砖，七块儿砸中中枢大员，另外三块儿砸个王爷贝勒。
【一声轻嗤，也由他坐这儿。他父兄之处眼光扫过，料他插那儿也是多余，不免想到自己，离家两年未向阿玛尽孝，这会儿，怕是老四更在阿玛跟前得脸了。】
我这样的，算哪门子富贵。赶明儿等我成了封疆大吏或者一品大员什么的，你再过来，跟我谈相忘不相忘。
【咬重尾音，然后夺过酒壶替自己满了，一举示意便仰脖而尽，而后又满一杯，方才搁下。。】

哈哈哈哈哈……我算是听出味儿来了，您这是拐着弯儿嫌我官小人贫。
【实在觉得好笑，却又不好笑的太过放肆，龇着牙抖着肩笑了好一阵儿，末了，偏故意曲解了一番他那话里头的意思。四九城里可不正像是他说的那般，溜大街上，随便拍个人后脑勺，指不定就是哪个皇亲国戚。酒盅子在手里头一转】
得，那我这还不得赶紧着些同您喝一杯，可别等回头你成了封疆大吏，一准儿就忘了这不知排在多少位的故人。
【往前那么一送，一仰头便尽数灌进了肠肚。】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你是京官，我是外官，咱们俩谁先混上去，还不一定呢。
【若论家世，与他无差。然而细论起来，娘的出身摆着，便是比同是庶出的兄弟，也低了一等。故而入仕只为立身，并不曾太指望家中助力。其实若无她，外放也是早晚的事儿。既然以寒士自命，就该照那条路来走。】
等咱们盛三爷进了军机，入值内阁南书房了，也别忘提携我一把。
【同他一碰，一并饮了。】

又浑说又浑说，拿我当外人不是？这可是你自个儿要来的，哪个信你什么也不图就要往这地儿栽？
【他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当初要来这儿，我们便知他有自己的打算。如今满口胡说，只当说笑。说起来也甚有些羡慕他能有这样的魄力往外头闯，而我，原在理藩院想挪个窝也得瞻前顾后想上半晌。又闻后言，拿着肩膀撞了他一下，没说话，只将杯中物尽数饮了。咂咂嘴，才又说】
你还不知道我？哪有那个心性，做什么事儿也都是随性，哪儿能有那么一天。您要真想瞧这么一人儿，还得寻我哥去喝两杯。
【若在平常，这话说的几多真心。可偏眼下，再真心的话要人听了也得多出半分心来，实在没什么意思。忽又歪头瞧他】
要不是知道你这人，真要以为你头回认识我似的。我要求的可简单多了，等哪天你如了愿，别忘了老友，还能拎一壶小酒，叩三声门就行了。

算你有理。
【图什么不图什么，放在如今算本就是一笔糊涂帐。我若真无所图，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所以干脆不去干越描越黑的蠢事。何况拍着胸脯说，我就是为了历练。我也实在是没那个底气。】
不错了，你还有个和你一并来的哥。我那亲兄，不提也罢。
【大额娘亲子，母后皇太后的亲外孙。论出身，兄弟之中谁能越过他去。然而自小不对盘，他仗势欺人也罢，自己不买账也罢。这么多年的结，不是一年两年不见面就能打开的。有时候羡慕别人家手足情深，自己大抵也是上辈子造过孽了。】
我什么愿啊？我就如。其实你没去过珲春，那儿除了冬天冷，别的都好。海味吃不完啊。

等什么时候你想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又怎么着呢？后头却没了话儿，提及弟兄，倒也无言。与他相比，我同大哥那么些小打小闹实在数不上。我又念及阿玛同我言说，“兄弟和，虽穷氓小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族必败”，默了默，无言执杯，一饮而尽】
哟，方才还念叨着京城富贵，这会儿又护起犊儿来了。得，您的地盘那是一顶一的好，我这一路嘴巴淡得可以，回头就往你那儿捞点儿东西砸吧砸吧。
不过你说的这样好，这是打算搁这儿生根了？

嘿——你这人！
【正儿八经地听着打方呢，却听这一茬儿，嗔骂一声儿。要不是在这宴上，合该一脚踹上去。不过这比方……很是贴切。其实很想回他，这真要揍人还不定谁揍谁呢。可一想这么些年他在珲春那是实打实的历练，那么一句便很有脑子地咽回去了。只是听他说这么一嘴，倒真觉得，珲春那地儿也真是有能栓的住他的东西了。往后仰了仰，眯眼有些懒散】
瞧你这么护着，是不打算回京了？真是看不过去……
【略一顿，又笑】
凭的你这样逍遥自在，总是让人嫉妒。

那你也来啊，我一准儿照样护着你。
【提了壶又给自己满上，本来想顺手给他也满着，可是看了看他的表情，还是搁下了壶。】
自己倒去。
【自己犊子自己不护等谁护，遑论凡人，皆有那护短的人之常情。何况比起京城是非缠身，倒真不如这去国万里来的洒脱自在。在这里摔打辛苦，在京城，倒不见得轻松到哪儿去。】
甭嫉妒啊，你也上个折子，出来做个按察使啦，巡抚啦什么的，比我还自在呢。我记得，你没定亲吧？听兄弟一句，赶紧麻溜的出来转转，等有了家室，你就搁家呆着吧。

【教他逗笑，也不当意，伸手勾过酒壶给自己倒上，有些漫不经心】
怎么有了家室就只能在家待着了？还不许我……携美出游？
【他说的自个儿还真没想过，自小在京城生了根，若非这次机会大概一辈子也走不出那里方寸。外头啊，这大千世界好像于我而言身在哪里并没什么不同】
说起来，原来你这是怕将来被羁绊住才特特躲出来了，凭的说那般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