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下午天明宝宝就被张良拉去找颜路了,颜路早就在院子里沏好了茶,摆好了两张琴,顺便给炉子添了添香,彼时阳光正好,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槐花清香。
颜路正在倒茶,就见张良带着天明走了进来,天明操着小脚丫速速地跑到颜路身边,抬头说:“二师公,三师公让我对你说下午好!”
颜路含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让天明坐下,还没等他招呼张良,就见张良就着自己的身旁坐了下来,旁若无人地伸手揽住他,眼中带笑地说:“师兄,要麻烦你了哦。”
颜路报他一笑,然后向着天明说:“子明,坐下吧,琴我已经帮你调好了,你先弹一曲来,让我和三师公帮你找找失误的原因。”
天明哦了一声,然后大模大样地抚了抚衣服,扯了扯袖子,然后——坐了下来。
天明撕拉地弹了一声,颜路心中一颤。
好家伙,这是要虐死人的节奏啊!
颜路艰苦卓绝地听着,忽然感觉耳边一热,微微侧脸,就见张良的两只手分别放在他脸旁,将他的双耳悄悄捂着,然后轻凑过来说:“师兄,别担心,天明最近已经一弹琴就入神,他不会发现的。”
颜路讶然般看他,然后悄悄凑过去问他:“那你怎么办?”
张良为难道:“啊,为了师兄,子房受点折磨也是应该的。”看颜路一脸纠结的表情,然后扑哧一笑,指指自己说:“我早就听习惯了,没事的。而且,它哪有公孙玲珑吓人啊!”
颜路点点头:“这倒是。”
然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问张良:“子房啊,子苏去哪里了?”
张良想了想说:“你说她?她可能跑到桑海街上去玩了,长这么大了,还照样调皮。”
颜路扑哧笑了:“你还不是一样。”
张良便煞有其事地说:“我嘛,自然是不一样的,至少对师兄来说,我肯定是不一样的,对吧?”
颜路一双眼看着他,张良的一双眸子藏着笑,静静地看着他,两个人就那样对望着,过了半天,张良忽然问:“师兄,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颜路似有疑虑地想了想:“难道不是你一直盯着我看吗?”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笑了起来。
颜路正微笑着,忽听张良说:“师兄,等教完子明,我给你画一幅丹青吧。”
颜路点头道:“好啊。”
张良又道:“那师兄,我把这丹青送给子苏,她肯定会特别开心的,你觉得如何?”
颜路讶然地看着他:“这……”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爱送就送吧。”
张良勾起唇角:“师兄你还当真了,我逗你玩呢。”一把拉起颜路,“过来,我给你画一幅丹青。”然后就把颜路拖走了。
“哎子房……”颜路回头看,“子明还在弹琴……你居然不管他了?一会儿他找不到我们……”
张良头都不回,笑了笑说:“那就让他继续弹吧。”
那大概是一个落雪的冬天的早晨,雪花簌簌地落着,颜路跟着他父亲行走在韩都新郑的大街上,颜路那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儒衣,雪花落满长发,父亲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他头上的落雪轻轻拍去,又看了看颜路虽然已有了棱角但依旧稚气未脱的脸庞,由于天气寒冷显得格外红扑扑的,忽然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无繇啊,整天跟着我不累吗?”
颜路回答道:“跟着父亲去游学,无繇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累呢?”
父亲就伸手将颜路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掌里,牵着颜路缓缓地向前走去。
颜路那时觉得他和父亲就像是两只熊,大熊拉着小熊的手,走在冬天的雪地上。
走到了一座木桥前,父亲忽然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把竹骨伞,将伞撑开,递给颜路:“拿着,这样就不会让雪花落在头上了。早上就起来行路,估计你肚子饿了吧,站在桥上不要动,父亲去给你买点早餐。”
颜路抬头看着那把伞,伞制作得很是精致,伞面上绘着墨色的剑兰,只在兰花瓣上渲染了淡淡的朱砂,颜路将伞举起来转了几圈,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又问:“那父亲怎么挡雪花呢?”
父亲笑道:“父亲是大人,这点雪,没事。”
父亲走过那座桥,忽听后面颜路在叫他,父亲回头看,颜路举着伞喊:“父亲,快点回来啊!”
父亲怔了怔,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好嘞!”
颜路站在桥上看着流水,白色的雪花落在水面上就倏地化开,融入清澈的流水中一起淌向远方。河流两岸开着青色的梅花,远远望去,像是笼上了一层浓浓的浅青色的雾气。
颜路正望着,一阵西风吹来,手中的伞没握紧,就被吹落在地,又打了几个滚,落在桥下的石阶下。
颜路赶忙小跑过去捡伞,就见一个穿着青衣的俊俏少年站在那儿,轻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伞,看了看伞上的墨兰花,抬眼看着颜路:“这伞,是你的么?”
颜路点点头,少年朝他笑了笑,将手中的伞递给颜路。
颜路伸手去接伞,就见少年的那一双修长而白净的手将伞柄递到他手里,青葱般的手指在颜路手心里轻轻划过,凉凉的,很舒服。
颜路看着他的眸子说:“谢谢。”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开。
颜路因为挂念着父亲,回头去看看父亲有没有回来,待他再回头时,那少年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