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青潭之客
苗濯玉其实走得不远,一直躲藏在昆仑山中,那方天师印他也并没丢在弱水之中,也是藏在昆仑。那日他去探望苗螭玉,房内却空无一人,萍翳说道苗螭玉给撞到了额头,伤得倒不重,只是他昨夜一气之下带着声色草籽私逃下界,说道要去寻那茅山玉印换哥哥出来。
苗濯玉苦笑一下,便往兵器房去见容成,却听得容成与玄武星君在内言谈。
本以为容成纵然心系那东海太子,朝夕相伴的却终究是自己,却原来是百年缠绵,不过是大梦一场。
在山中时候,初受剑伤时候的疼痛又发作了两次,这痛楚他从前经受过,虽不知为何,但每次都是容成在身旁便可逐渐缓解,这两次却生生痛晕了过去。常仪曾说此伤若无青石医治,终究落得魂魄碎裂而死,看来已不远了。
苗濯玉一颗心早已灰了,喃喃道:“你救了我,那又怎么样?我什么都还给你。”
东海深不见底,潜渊之中更是暗无天日。苗濯玉向下潜了许久,仍未发现丝毫端倪。但他旧时曾留意打探过那东海太子的所在,应当便是在左近。正犹疑时候,忽然瞧见荧光微微一闪,苗濯玉靠近过去,微光之下,隐约看到前方是一个牢笼,那牢笼极小极窄,转身都困难,内中果然一人,似乎正在打瞌睡。
苗濯玉上前几步,道:“你……便是东海太子?”
那人醒过来,打了个呵欠,点头道:“我就是殷明,你是什么人?”声音倒很是清朗。
苗濯玉默然半晌,道:“你转告容成,他从前救了我,如今我便将这条命还给他。从今以后,我再不欠他什么。”从怀里取出那天师印,按在牢笼的凹处。
那牢笼一瞬间光华大作,随即却又黯淡下去,泛起诡异的青紫光芒,在牢笼的根根栅条上游走不定。
殷明呆了一下,道:“你这不是茅山玉印?”
苗濯玉不语,凝聚全身灵力,向手中玉印压过去。
殷明吃了一惊,道:“快停手!你修为不够,这么下去,便是这把锁打得开,你也要魂飞魄散了!”一面却又是一怔,道,“你……你身上怎会有……”
话音未落,只听喀的一声轻响,那牢笼瞬时遍布细纹,就此化作粉尘,散入海水之中。苗濯玉现出原形,倒在地上再不动弹。一道莹莹星光从它体内脱出,围着苗濯玉打了个转,忽然向西方飞去。
殷明喃喃道:“是白虎星君的星魂,怎会在他身上?”却也顾不得多想,抱起那糯米白猫,吐出龙珠塞进它嘴里,驾云直奔西方而去。
那道星魂飞得并不快,殷明驾云腾空,不久便追上了它。他挠着头皮想了想,小昆仑山的位置早已忘掉,也不知容成在何处,这星魂必定是去寻旧主,不如跟着它走。当下跟在那星魂之后慢慢驾云,便见它飞入一间房屋中,殷明落下地来,停在房前,他还未出声,便见房门开了,容成大步走出来,脸色惨白,道:“阿玉怎会变成这样?”
殷明将糯米白猫交还给他,简要说了前事,犹豫半晌,道:“容成,这龙珠只能护住一时,却护不住一世。况且他伤得实在太重,两魂一魄已碎,便是剩余的魂魄能保得住,也永不会醒过来了。但你若想救他,却不是不能,我师父手中有补天青石。你……你放他出来,我便请他救你这只猫。”
容成默然片刻,道:“我想一想。”
殷明听他竟有松动之意,十分欢喜,道:“我在这里等你。”
容成将糯米白猫抱回房里,凝视它半晌,慢慢将一只手探进胸膛里,竟然活生生地取出一颗心来。仔细看去,却并无鲜血流出,其中星芒点点,并非魂魄,无干法力,正是自上古时期以来维持西天七宿运转、白虎星君之星魂。
容成将那颗心一剖两半,那星芒微微流动,却并不散开。这痛楚胜过剜心剔骨许多倍,他初次自分星魂时候,痛得现出原形,几日不能变化人身,第二次却习惯了许多。他将一半星魂塞回腔子里,将另一半慢慢融入糯米白猫体内,等了许多时候,却始终不见它睁眼。
容成轻轻抚`摸它脑袋,道:“阿玉,那时候在鹿台山是我对不住你,害你挨了一剑,险些魂魄碎裂。辛元剑太过霸道,魂魄若碎,便是灰飞烟灭,我只得将星魂分给你固魂。谁知百年下来,这伤连星魂也无用了。青石早已不存于世,只有荆山玉与它同出一源,或许能够代替。
“我自觉对不起你,便不想给你知道,想着悄悄将这事了结也就是了。我寻那玉印是为你,不是为了那龙太子。你定要同我纠缠此事,那日我累得很,一时没忍住同你发了脾气,本想带你出去时候,路上向你说明白,你却逃了。是我不好,不该发火,你却也太任性了些。”
他一面说着,如往常一般轻轻挠那糯米白猫的下巴,它却始终一动不动。
容成凝视它半晌,在它鼻头上轻轻亲一下,道:“你放心,我怎会让你有事?等你活过来,却不知我们能不能再见面。”
殷明在外等了许久,正急躁时候,却见房门开了,容成抱着那糯米白猫从里面出来,当下忐忑问道:“怎样?”
容成点头道:“你随我来。”
殷明惊喜得说不出话,紧紧跟在身后,看他所行方向,正是青潭。
青潭不久便到,容成将糯米白猫放下,半跪在水边,将一只手插入潭水中。他的手刚一入水,那青潭便无端端泛起极高的水浪来,水底随即浮起白虎星阵,雪亮耀目,却逐渐转成血色。殷明觉得有些奇怪,转头瞧见容成眉间痛楚之色,正要开口,忽见眼前腾起一团刺目白光,他不由得抬手去挡,耳边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挪开手时,只见一只白虎倒在地上,点点星光浮在它身周,渐渐消散而去。
殷明吃了一惊,上去晃了晃它身体,道:“容、容成,你……”
却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