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
武大站在外屋朝里望,知会要出去了,憨厚的声音带着好脾气的笑意,伏低讨好一般。潘金莲连看都懒得看他,闭着眼不理人,合衣侧卧榻上,面朝墙壁,听见隔断外传来惹人嫌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杂乱了一阵。
半晌,门吱呀一声拉开,又缓缓阖上。
这挨千杀的,可算是滚了。她心中暗骂。外间骤然静了下去,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绵绵的呼吸。
七月天,蝉鸣聒噪,柳叶儿打卷儿,闷热的午后一丝儿风都没有,在这样的叫声里,愈发静的人心生烦闷。
原打算小憩片刻,此时也没了睡意,只觉身上汗津津,薄薄的衣裳腻着身子,再也躺不下去。便坐起身来,裸足踩着老旧的楼板,挽袖提水。
几桶热水倒下去,水气在阁楼间里蒸腾,她褪下麻布衣裳,粗糙的布料从肩头滑下,露出细腻雪白的肩膀,玉雕般玲珑有致的身子,纤腰细腿,背后一片滑腻如羊脂的肤。
舀水浇在发上,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委实不该困在一间破旧阁楼里,每日里对着一个卖烧饼的矮子,像一朵见不到日头的娇花,无声无息的枯死。
凭什么。
迈出浴桶,擦净身子,赤裸的足将地上带出一行水渍,她坐在妆台前绾发,却怎么也找不到常用的那只簪子,镜奁里胡乱翻了一阵无果,一手按着挽好的墨发,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武二郎义正言辞的指责奚落来。
‘瞎了眼的…’心中郁愤,眉也不描了,螺黛掷回奁内,鸦青长发披散身后,尤带三分水气,衣裳松松垮垮系在腰间,仍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藕白小臂,起身走到窗前,拈起竹竿。
街角处一道身影正拐进巷子,折扇轻摇,风度翩翩,她探身推着窗,杏目扫过,遥遥一眼,便看得出了神。忽一只喜鹊扑棱棱振翅,直擦着她发鬓飞去,她‘呀’的轻斥,回手挡在面前,竹竿碰着窗沿,失手掉了下去。
‘……!’
她忙伸手去捞,哪里来的及,眼见着竹竿横砸那人肩上,他怒目抬头时,她正探着身,够了个空的手缩了回来,轻咬下唇。
蝉声更大了,一阵微风吹来,鼓荡着鸦青墨发、杏红单衫。那男子仰头看她,面如冠玉,笑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