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萧瑟的秋风卷起几片枯黄干燥的树叶，飒飒落下。
寥落的不仅是秋风。
枫林，骏马，刀客。
一片红色中那抹黑色格外显眼。
刀客只是牵着马慢慢地走着，枯叶随风飘落，却无半片近身。
他戴着斗笠，牵着枣红马，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刀客沉默而确定地走着，仿佛自己的方向就是世界的边界。
枫叶热烈如火，在远处青山下仿佛一幅长卷，画中人却不自知。
一步。
两步。
刀客的身影似幻，就那么随随便便的两步竟已是一丈有余。
“这位小哥，在下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如共饮一杯？”那个青衫披发的随性男子仿佛是突然闯入这幅画中，左手持着一个酒壶，腰上别着一只木箫，“想必小哥的酒量是不会令在下失望的，不如，来比试一场？”
他坐在树荫下，斜倚着树干，向着刀客的位置举了举酒壶。
谁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在两步的时间里从枝头到树下的。
刀客听到自己多日不曾使用的嗓子里传出一声回答：“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只是个半醉半醒，酒量匪浅的随性人，他只是个沉默寡言，斗笠未摘的带刀客。

一
“小哥，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
“比什么？”
“看这西湖三月别样美景，不如，便来比试一番诗词歌赋？”
“好。”
那人在船头踱着步，素袍被风吹得微微掀起，他踏出几步，又倾侧身子转了回来，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有了，小哥你且听我这一句：‘古来枕月望长空’，你如何接上？”
张起灵微颔首，思索半分道：“古来枕月望长空，今朝把酒言春风。”
吴邪有些惊叹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接得极秒，但是，我不服。”青年的眉毛高挑起来，唇角却是笑着的，像是被泼洒上了极艳的色彩，五官蓦地生动灵活起来，仿佛春花初绽的那抹生机。
他手一负，又转了半圈：“古来枕月望长空，今朝把酒言春风。遥想西子游湖上……”
话音未落，便被张起灵接了尾：“新柳为骨水为魂[1]。”
吴邪一愣，抚掌大笑起来：“妙极！妙极！我真服了小哥你了！”唇边犹挂浅笑，他转回张起灵身边，拿着扇子支起他的脸，故作轻佻：“美人儿，今晚可有时间，陪本大爷同饮一杯？”
张起灵眨了眨眼睛，既不答应也不反抗，卸下了锋利的眼色反倒有种无辜的神态，看起来更是我见犹怜，端的是一个文静贤淑的美人儿。
倒是吴邪先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哥你真是闷得可以啊，被我调戏了也不知如何应答吗？”将纸扇“哗啦”一声潇洒地展开，吴邪摇了摇，唇角带笑，竟有种别样的俊美。
张起灵难得地搭了腔：“如何应对？”
话语间，他已是抓住了吴邪的手臂，一把将对方身子扯至身前，头一侧，嘴唇在吴邪耳畔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这样吗？”
吴邪先是一愣，接着迅速地红了半张脸，勉强笑道：“小哥你真是……现学现用哈……”同时扯回了自己的手臂，整了整衣服，认真地说：“小哥，我觉得你这一招还是不要对姑娘用了，坏了自己名声可不行，对姑娘也不好啊。”
张起灵点了点头，站起身：“回去吧。”
“嗯，上了岸我请你去楼外楼。船家，回去吧！”
只对你。
……只对你如此。

五
吴邪只觉得是一场梦，他被困雪中，闷油瓶难得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想笑，却连动一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身体飘忽，像是成了飞鸟，体内是冷的吧，但是体外又是热的……湿热的……热水。
他睁开眼睛，自己褪去全身衣裳浸在热水中，水刚刚好放到肩膀处，热气盈盈地熏蒸着面颊，睫毛都带着水汽。
第一眼见到的，还是那阖目小憩的闷油瓶。
这算是心想事成？他微微叹一口气，还未开口，闷油瓶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他的。视线相触的一霎那，吴邪只觉得全身都震了震，心脏奇迹般地，停跳了。
那一秒钟，吴邪的世界里天旋地转，只有那一道通透的，清明的，镇定的目光，像是要照进自己心里。
只有一刹，心脏迅速地恢复运作，心跳如惊涛拍岸，一下下击打着他的耳膜。
“小哥……谢谢。”那千转百绕出来的，只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道谢，与他最开始要说的那句话，意思完全不同。
“嗯。”张起灵却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似的，愣了一秒才作出回答。
你会懂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