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仪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微弱的阳光被窗格子筛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全落在了天仪的床上。
天仪麻利地从床上坐起,伸手取来前天晚上压在床脚的衣裳,依旧套在自己身上。这是父亲的主意,每天晚上临睡前,将衣裳脱下,压在床脚,这样,寒气就不会随随便便钻进脚窝。不过,这一妙法对天仪来说似乎有些多余。小人儿火气旺,脚丫儿从被窝里抽出来的时候,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好像一对刚出屉的馍馍。天仪小心翼翼地将脚探入棉鞋只中。棉鞋里冰冰的,但穿在脚上很舒服。
经过房门的时候,天仪特意向大床上瞅了瞅。床上空空如也。天仪知道,父亲一定是早早就下地去了,家里只剩了天仪一个人。父亲不在,天仪就是家里的主人。再过一年,天仪就要上小学了。天仪觉着自己俨然已成了一个大人。
父亲是大学毕业。那时节,大学生是个稀罕玩意儿。父亲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指示,到这儿务农,一干就是几十年。时间长了,父亲觉着自己好像本来就是农民,理应种一辈子地似的。当然,那个年代,当农民光荣,再加上学历,过来说媒的人踩烂了门槛。天仪的母亲,是方圆十几里内出了名的美丽贤惠,多少人来求婚无果。最后,她与父亲走到了一起,郎才女貌,别人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然而,红颜薄命,生天仪的时候,母亲遇上了难产。村里卫生医疗设施简陋,保住了小的,却没能保住大的。于是,就剩了天仪父女俩相依为命。
天仪打来一盆水,将脸洗得干干净净。凉水激在脸上,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家里热水不多了,天仪来到后院,准备生炉子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