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许多鱼不认输
奈渺那不算长的十四岁人生，充满了好奇与不服气。 
 好奇与人生能够达到的最终境地，不服气于轻易得到的以及不彻底的付出。 
 然而现在，这名只专注于自身成长的傲慢少年，一直以来的那股不屑一顾而又势不可挡的气焰，似乎开始被外界的某个存在所打击着。 
 化身为喜马拉雅猫的形态，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了。 
 一开始，对那位“拥有大JOKER的命途的人”，当然只是出于评判式的打量。渐渐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神，从“不过是靠死记硬背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的不屑，变成了“……喂！放轻松！你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的不知所谓的在意。 
 “拥有大JOKER的命途”——究竟是凭借了什么？仅仅是因为血缘，或者某个大人物的预言？ 
 只会努力而没有天赋的人，在奈渺这里是得不到承认的；而只有天赋而不肯努力的人，也会被他所看轻。 
 能被奈渺重视的人少之又少。然而，现在，回溯于身旁的那股强大气流……“可恶，这注意力太强悍了！但这究竟有什么用处？！” 
 ……即使是，如此气急败坏的切入点。


总是被人胡乱上身的迪迪。 
 趴在阳台上的小雪目睹了它再一次被进入的全过程。 
 突然地起身，巨大化，迈步。一路上都带着它那一百零一个表情之“恍笑”。 
 然后，伸手捅了捅许多鱼的后背心—— 
 被惊扰的许多鱼转过头来。 
 “明天正午十二点，樊都中央广场，试卷领取。”低沉而性感的声线。 
 被通知的人一脸“了解了”的表情，微微点头，“嗯。” 
 而说完这一句之后的迪迪，动作停滞，恍笑依旧——今年考生大概蛮多的，负责通知的老师看起来相当的赶时间。 
 看着眼前缓慢缩小至玩偶大小的迪迪，许多鱼见多不怪——或者说，以她的个性，即使见少也不会感到奇怪吧。 
 将迪迪抱起来放到了膝盖上。然后，一刻也没有耽误，再次集中了注意力。 
 完全没有留意到几米之外的小雪，此刻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没有疏忽掉的，是自脚边一闪而过的小小影子。 
 那是一只用高级练习簿的纸，剪出来的纸人。 
 之前它一直贴在广告墙的角落。奈渺还误以为那是某个孩子的小把戏，被风吹到了这里来的。 
 等到十二点正，这个小家伙摇摇晃晃的站立了起来的时候，奈渺就明白自己之前判断失误了。 
 在考试题目公布完毕之后，那家伙更是拔腿奔跑了起来。 
 ——操控这样薄薄，小小的一片，对于奈渺来说，也许并不算难。 
 但是他却绝对不相信，只是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那名看上去只懂得死记硬背的大小姐，已经可以将魔法如此灵活地运用起来。 
 “附体使者”，是很高级的魔法运用了。所以，绝不靠谱！ 
 但如果不是这样来理解的话，那么，在这个公布考题的重要时刻，那样严谨专注的好学生，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缺席呢？ 
 况且，那片人小腿短的小家伙，，一边奔跑，一边频频回头大量。那神情仿佛是在挑逗着，“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既然再没有别的线索，奈渺也只好跟了上去。

几步之后，奈渺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失误判断。

 虽然不能说成是，但通常来说，奈渺的判断力还是很值得信赖的。像今天这样，连续出现了两个错误的判断的情况，并不常见。

 如果说，第一个失误，大概是由于低估了好学生的学习能力所导致。那么，第二个呢？

 之前躲在商场里面，探头探脑偷窥着自己的那家伙。

 现在，奈渺猛一转身，就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周小柔。

 

 

 “哟，小雪同学，你好哇！” 
 没有丝毫慌张的迹象，周小柔同学很爽朗的冲奈渺打招呼。 
 ——看来，这第二个失误的主要原因，要归结与奈渺本人的自恋病了。 
 “你在这里干嘛~” 
 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反而以审问的语气，质问着一脸天真烂漫的对方。然后，第一个例行问题话音还未落，第二个发自内心的问题就迫不及待地跟着提出了： 
 “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谁呢~（奇怪他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啊~）” 即使是奈渺，八卦起来也是挺有兴致的。 
 “你是说周小信哇？他溜狗去了。而我……”周小柔笑眯眯地，“我在这里逗猫呀。” 
 ……中、中了一招阴险的！ 
 周小柔固然聪明绝顶，显然奈渺也不笨，他也没有傻到去问“猫在哪里~”或者跺着脚说“人家不素啦~” 
 他只是在假装没听到对方话语的同时，扭下了头，对着脚边的小纸人说，“喂，我说，当两名跟踪者在交谈的时候，被跟踪的你，应该乘机溜走而不是呆在哪里仰头倾听吧~” 
 小纸人身体一抖，随之扭成了一个受惊的“发”字。它吃力地向前跑了两步，回头看看奈渺，再跑了两步，又看看奈渺。 
 当奈渺终于明白到它的腿是多么的短，跑动起来又是多么的缓慢痛苦之后，只好叹了口气，把手伸向它，“来吧~”然后在它跳了上来之后，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是要带我去见你主人吗？” 
 小纸人用力的点了点头。 


 

 昨天半夜，自制的小蚊子窃听器，带回来了以下有效信息：明天中午十二点，樊都中央广场，试卷领取。 
 既然确定了时间地点，周小柔就放心大胆地一觉睡到了十一点。 
 本来是打算直接前往中央广场的，正巧碰到小雪和大雨一前一后地奔过来。然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并没有看到大小姐的身影。 
 小雪和大雨这两只，有什么理由要分头行动呢？ 
 于是当机立断，决定好了和周小信分头跟踪那的方案：乔大雨算你的，奈小雪算我的。 
 本以为原本就兴趣缺缺的老弟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没想到他却很开心似的，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果然是，对狗的兴趣高过对猫吗？


 

 虽然不知道小信那边进行的怎样了，不过自己这边，可以说得上是一切顺利。 
 那只有点秀逗的小纸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大小姐搞的鬼。 
 （——可恶，魔法纸人儿就算了，还是那么秀逗的一只纸人儿……心情微妙。） 
 既然奈渺没有明确拒绝，或者有摆脱自己的举动，周小柔也乐得正大光明，嘻嘻哈哈，一溜小跑地跟着对方。 


 “诶,‘寻找七色花，并且将它送去呼啦瓦庭院’——这道题的提干到底只怎样的？做甚魔法考试的题目出得跟现代文阅读似的？” 
　　“《地球全书》有是什么书？第七章第五项记载了些什么？” 
　　“监考官大叔挺英俊的呀，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尽管周小柔唧唧喳喳，各类问题层出不穷，然而奈渺只顾着按小纸人的指示大步向前，根本几不打算理会她。 
　　“哼……”当周小柔明白了软磨硬缠对眼前这个人是行不通的之后，便转而使出了激将一法，“我看其实你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对吧？” 


 

 奈渺看了周小柔一眼。 
 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感情的，看了周小柔一眼。 
 然后侧过头对小纸人说，“哦，是吗，接下来是转右吗~” 

 

 

 太阳下面，没有什么事情是周小柔所不能理解的。 
 在小信告白时间之前，周小柔甚至一度以为，就连人类的思想，也被包括在了自己能用方程式计算的范围之内。 
 那一次，被自己亲耳听见，形影不离了十四年的双胞胎弟弟，背着自己想女生告白了——本以为已经完全了解了的人，刹那间变得遥远。 
 那是周小柔的一次，感受到力不从心的滋味。这也直接造成了后来她对大小姐过分的热心。 
 而这一次，则是第一次真正的被人看轻。 
 如果说像大小姐那样，出于自身情感表达有问题的无视，周小柔还能自我化解的话，奈渺的这种明显是发自内心的看不起人的无视，则让周小柔瞬间有了种被雷劈的感觉。 
 这个时刻。 
 差三分钟恰好是午后一点的这个时刻。 
 理智最容易被晕眩的睡意吞噬掉的这个时刻。 
 无所不能的周小柔，遭受了有生以来第二次重大打击。 

 

 

 小纸人指引着奈渺，以及突然间没有声音的周小柔，来到了市立图书馆。 
 “是要进这里去吗~”奈渺问。 
 小纸人点点头。 

 图书馆空旷。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在长桌的尽头，那浩瀚的书海。 
 书海的当中，是埋头安度的许多鱼。 
 小纸人奋力自奈渺肩头跳下，奔过去，伸手拉了拉许多鱼的袜子。 
 许多鱼俯身捉了它上桌，用奇怪的语言，低于问了一些什么，并且得到了答案。 
 从表情的变换来看，显然是得到了一个能令她安心的特定答案。 
 轻轻地拍了拍小纸人的脑袋，顺手把它夹入笔记本内的某一页。然后抬头看向奈渺，卖力地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带它过来。我没有再多的精力分在它的身上了。” 
 接着，又和平日一样，又一次进入了阅读的状态。 

 

 

 ——喂，今天可是考试日呀~ 
 ——现在再来背书有什么用？要找到七色花才可以通过这次的考试吧~ 
 ——那个心神不定的家伙，现在一定已经利用不纯熟的风控魔法在地摊式搜寻七色花的所在了~ 
 ——而那个有向青魔法发展趋势的小丫头，也肯定已经不下了植株联络网~ 
 ——计算这次的考试题目太离谱，这十或者二十几名考生当中，不见得会有人过关，但你也不可以不试一下就放弃了吧~ 

 ——就认输，那不是你应该有的风格吧~ 
 以上想法其实都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奈渺正打算上前理论，突然被周小柔从后面拉住了。 
 “什么？”奈渺略感奇怪。 
 “我知道七色花是什么了。”周小柔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本书，上面有着“《地球全书》第七卷”的字样。 
 也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是怎么从那一对庞大的书堆当中，翻出了这一本，又是怎么样神速的阅读完相关的内容。 
 “现在不要去打搅她。”语气中夹带正直的不甘心，，“差不多要找到七色花了。” 
 这一次奈渺没有再问“为什么”。他得到提示，于是认真的观察着摆在许多鱼面前的那本笔记本。 
 与其说是笔记本，不如说是书报剪贴簿。 
 贴满了百慕大结界之谜，时空穿越的客机之类，过往的猎奇新闻。 
 考生现在正在做着的，是翻阅图书馆藏的城志，做着最后的资料补充。


 

 《地球全书》第七卷。 
 第五章第十三节。 
 词条目：七色花节的风俗。 


 传说中，地球上的第一位魔法师，是通过了一朵七色花的提示，才最终在7月27日那天，到达到了后来成为魔法师故乡的镜面陆地。 
 而那位魔法师在镜面陆地休憩的那一座小草屋，也被后人美化成为呼啦瓦庭院。 
 这个传说后来成为七色花节的依据。 
 每年的7月27日，地球都会有七个入口被随机开启。普通人类视此为黑洞，或者时空错乱，而魔法师们则知道：这就是通往故乡镜面陆地的通道。 
 而每当这一天，魔法师们就会通过一项名为“寻找七色花”的传统游戏，来庆祝自己节日。 
 这个高难度的游戏，只是拥有大魔法师以上头衔的人才可以。如果是这个等级以下的魔法师，即使找到了七个入口之一，也必须要有大魔法师陪同才可以进入到里面去。 
 通过魔法初级考试之后， 才可以成为见习魔法师，接着才是魔法师，大魔法师，以及最高级别的54持牌魔法师。 
 所以，对于还没有通过初级考试的魔法学徒们来讲，“寻找七色花”，是一张根本不可能做得出来的试卷。 

 

 

 时间不多了。 
 许多鱼开始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虽然每年的七个入口，是随机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咋一看似乎毫无章法，实际上，却是有规律可寻的。 
 就拿今年初级考试的所在地樊都来说。给人一种“很倒霉”印象的樊都，几乎每年都会发生一些神秘而离谱的失踪事件。 
 如果将这些事件联系起来，就会发现：每隔七年，所发生事件的地点，就会发生一个周期性的重复。 
 这样推算起来，今年事件发生的地点，就会和七年前的一样。 
七年前的：“钟楼少女失踪事件”——登上钟楼玩耍的少女凭空消失，三个月之后，她出现在遥远的爱琴岛，用憋足的英语同当地警察困难地交流。 
 据她自己声称，当时自己眼前一黑，睁开双眼之后，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已经身处爱琴岛了。 
 找到了！——“七色花”在钟楼上。


 

 “不过，你是怎么提前知道考试题目的？”周小柔的语气，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嗯……” 
 可能是因为心情特别好，或者是出人意料的，有了和别人分享喜悦的愿望，大小姐凝神想了一想，然后有点费力的，说出了一段对她来说太冗长的发言。 
 “在魔法界概况的课程当中知道‘七色花节’的由来之后，感觉到樊都的那些奇怪事件可能和此有所关系，于是就稍微深入的了解了一下。” 
 “得知考试日定在7月27日之后，就预感到试题回合这个节日有关。” 

 “因为是非常困难的题目，所以必须打起所有的精神来应付。”
 “其实之前一直在努力了解的，是前往呼啦瓦庭院途中的情况。而寻找入口‘七色花’的环节，因为相对容易，并且已经考虑好了解决方法，所以一直放到今天才来进行最后的工作。”

 “因为并不是百分百的确定，所以还是拜托小纸人区中心广场确定了一下试题。” 

 “那么现在，是时候动身了。” 

 

 

 ——“生气了。” 
 当时挂在奈渺和周小柔脸上的表情，基本上可以这样子概括起来。 
 太没有自觉了。 
 明明长了那么可爱的脸蛋。 
 竟然还是凭真本事抢镜的。 
 “那么我去了。”大小姐收拾好书本，有礼貌的点头离开。 
 “七色花”在钟楼上。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会想到的是：在那地方等待着的，引领到达的考生的大魔法师，将会是谁呢？ 
 关于这点，许多鱼不知道，也不在意。 
 她只是一心一意的快乐着。 
 ——这一次的高分试卷，说不定让自己与爸妈之间的距离，又进了一点。 

 但是奈渺知道那个人是谁。 
 今天早上，在许多鱼离开之后，小JOKER出现了。 
 “如果‘七色花’环节能顺利的话，那么，陪同魔导的工作，就交给黑桃法师来担任好了。” 
 “作为‘拥有大JOKER命途的人’，无论如何，还是选择最为沉稳的大魔法比较好。” 
 奈渺不清楚这个决定将会对他、对他那位寂寞的临时主人、以及魔法世界的将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当时的他，甚至没有听完小JOKER所谓的理由，就无所谓的同意了这个决定。 


 “七色花”在钟楼上。 
 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 
 王子会一直等待着公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