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到此结束，迹部先离开了。
　　仁王站起了伸个懒腰，觉得需要补充点能量，本来自己吃的就少，加上这一天耗费了太多脑细胞，欺诈师也会累的啊。
　　走到旁边的饮食供应区，随手拿了个三明治。
　　收银的大叔觉得这个银发少年有点眼熟，毕竟这种独特的发色很容易就让人记住了，片刻后想起来，这孩子午餐时间就来过，买的同样是一个三明治。
　　大叔心想这孩子太不注意饮食了，便随口劝了几句什么青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饭啊不要只吃快餐之类的。
　　仁王道谢，欺诈师的礼仪也绝对满分。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天他也只吃了一个三明治而已。
　　注定是很多人的无眠夜。有什么情愫，在这个是非多多的夜晚慢慢发酵和膨胀。

５　 鳞波翻叶动秋声
　　藏山难测度，暗水易生波。
　　接下来的比赛仿佛为了印证1军的强大，国中生组再无胜绩。
　　“看不下去了啊”，大约是看到场上的原野打法过于粗暴，又或者只是单纯觉得无趣，龙雅从看台上起身准备离开。
　　离他最近的大曲抬眼一瞥，无奈道：“好好看比赛啊，干嘛去？”
　　“厕所”，简单明了。
　　谁会拿着球拍去厕所吗，大曲默默腹诽。
　　对面的龙马瞧着他转身离开，步履闲暇，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洒脱不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抽起球拍也跟着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事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心里阴影，才觉得这个人只要一离开视线，好像就不会回来了。
　　疑问愈多，嫌隙愈深；时间愈久，思绪愈愁。
　　禅宗讲，人间最好境界，乃花未全开，月未圆。
　　花一旦开盛，十分红处变成灰；月一圆全，则骤然消减。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只有未全开，未全圆时，一切才精彩美好。一旦极盛，镜花水月俱成空。
　　从前是亲密的家人，可靠的兄长，难道是圆满已尽，才抵不过此去经年的疏离吗。
　　龙马经过真田身旁时，听到他低低压出的声线：“喂…你也要去厕所吗？”明显的话里有话。
　　稍一顿足，正想找个借口，就听见他说道：“…快比赛了，适可而止就好”。
　　真田从刚才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言下之意是我知道你想干嘛。语气里却是十足的纵容护短。
　　这一句话，副部长的架子扎的可谓，稳准狠利。
　　那么，算是同意了吧，龙马嘴角微翘：“遵命”。
　　对面场地的迹部，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转过外侧通道，空气似乎有些轻流波动，不再如场内那么紧张压抑。
　　龙雅就这样远远站着，像是故意等他过来似的，表情似笑非笑，恍如一派云烟水雾。
　　“我说你…是真的要去厕所吗？”真的就见鬼了。
　　“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吗，小鬼”，果然是借口。
　　等走近了，龙马才发现他又变得神情凝重，一片端方。眼中光芒深敛，细细打量着自己，目光在身上上上下下兜了一周，最后回到脸上。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被看的糊里糊涂。
　　“小鬼，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哀叹状，担心又不安口气，如同是遇到了什么覆水难收的忧愁。
　　 “……长得丑？”总觉得这问题里透着陷阱，龙马忍不住瞪他一眼。
　　“我倒希望你长得丑点…”，眼眸一转，语气中满满的深思熟虑。
　　哈？
　　“不是脸，难道是…身高？”搬石砸脚，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龙雅一怔，顿时笑出来声，带着点邪魅的面容，狭长的眼里有温暖柔和的笑意，与从前一般令人心安。毕竟曾经一起生活，如盐融水，浓浓淡淡，早入人心。
　　只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状，看着龙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笨蛋，而且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那又怎样，打球和身高没关系吧…”终于是找到了反驳的机会，义正词严，口气中是小小的得意。
　　“是，无非就是比我低了两个头而已”，笑笑笑，墨色的眼底碎光满溢，满腹感慨道：“唉……果然是傻小子”，这一声带着不尽感慨，却温柔绵长如春夜月浓。
　　龙马咬牙切齿，恨不得这人是球拍，用力用力用力，捏碎了才解气。
　　嘁，笑吧你，就你聪明。再次深觉这人损起来真是举世无双，登峰造极。简直就是故意生来克自己的。
　　“不过…”
　　不过什么？
　　“傻小子就如此吧，傻些好，这样其他的事情才能交给我…”，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声不可闻。表情仿佛半夏云雨变幻莫测，竟又露出一副老怀大慰的长辈模样。
　　“啊…？”刚想再问，却思量着这话题还是不再继续为妙。
　　龙雅好不容易止了笑，“说吧，跟着我出来想问什么？”
　　愣了两秒，龙马这才记起刚刚想说的事。
　　“能不能，教我那种发光击球的打法？”
　不禁怀念起小孩子还是小小孩子的时候。水光流溢的眼里总是流露出好奇与狡黠，孩子独有的天真任性，甚至顽劣蛮横，都不让人有丝毫讨厌。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凌厉强势也藏得极好，看似漫不经心的个性，只有在特殊时候才会瞬间苏醒，露出端倪。
　　犹如一只安静的的小猫，在被激怒后才会伸出小小的带着尖刺的爪子。
　　所以喜欢逗他发火，看他浑身紧绷，小脸满是戒备，晶亮的双眼怒瞪，百般忍耐却最终没忍住，于是不再害羞认生，反而因为斗不过自己而怒气冲冲；冒冒失失闯了祸，会毫不犹豫躲在自己身边；不开怀时，低头闷坐，薄唇微抿——每每于此，自己一边暗感好笑，一边忍不住想靠近他，哄到他开心为止。
　　此刻，阳光照在他墨绿柔软的发丝上，有风浅拂，丝丝润泽，整个人就像四月河边清鲜柔嫩的薇草，身形依旧纤细瘦小，神清骨秀，精致难描，五官略略长开，下巴尖而微翘。眼神纯真明朗，也多了几分沉静坚毅。
　　大梦一醒，居然还是这个人在心湖脑海处，玉阶楼台周。
　　自己本是率性洒脱，不羁如风的人，竟也有了牵绊。
　　龙雅敛去笑容，目光落在一角的空气中，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静静转过身，略低沉了声音：“还差的远呢，小不点……试试看吧，你能否学会。”
　　于是，本来要进行比赛的两人，不是故意却绝对自主的错过了赛程。
　　同时，平等院凤凰与德川和也的比赛开始。
　　场边上，鬼和入江的心底有些紧张。
　　这场比斗虽然是正常的替换赛，却夹杂了太多新愁旧怨。
　　平等院握着球拍，枭雄之姿，神情如旧。说出的话仍是过分非常。
　　德川仿佛比平时还要低沉严肃。对于自已来说堵上性命和尊严的一战，从前的一切惆怅、不甘、苦痛、希望，苏醒后再次压抑下来。气息渐定，漆黑眼底，光影明灭。
　　风裹着惨淡的云，在天地间急速地穿行，疾奔。好像有双无形的手在球场四周织起一张网，越缠越紧，让人紧张的透不过气来。不少人已经不自觉的站到了围栏近前。
　　比赛居然进行的很快。高手对弈，气势完全不同。彼此的招数，力量，想法，动作，皆是无处可藏。硬拼硬的厮杀，比分紧追，一时不分高低。在接近第一盘赛末点的时候，平等院的一记重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直接破坏了球场的墙壁，众人齐声惊呼下，纷纷为德川捏把汗。
　　常规比赛，选手都会量才而为。如果是根本无法承受的压力，即使看透球路，也是回天乏术。无力回击之下，就会变成单方面的杀戮，比赛如何进行下去？
　　德川勉强躲开了这个出界球。虽然凭借发球局拿下了这一盘，但目前的形势，优势却在另外一方。
　　一时场上人心惶惶，各自低语。
　　不远处，平等院道：“堵上性命挑战…也才这点程度吗。”
　　声音低沉，冷冻如冰。

　德川听着那句话，一字一顿，寒冽如同冰芒。闪烁间，似乎叫人浑身汗毛倒竖。
　　以性命相搏吗……那么，就开始吧。
　　执念如苍山遗雪，苍苍茫茫，孤独萧索。
　　一旦有了誓死相争的对手，就注定会处围困之局。从起誓的那一刻起，就必然有一道枷锁要扛在身上。沉沉甸甸的负着，生生死死的跟着，让人连回忆都是疼痛难当。
　　战场博弈，在上一刻成长；下一刻，也许就要付出代价。
　　另一边场地，几球往来之后，龙马清楚的感受到，龙雅的球技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
　　不识流离颠沛，怎辨金木沉浮。惊讶下暗暗思索，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话几次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肚里。
　　稍一分神，网球擦着耳旁的发尾疾速而过，扫得脸颊上起了一层酥麻的微疼。怒瞪之下，却见对面的人笑笑的眉眼里，隐约含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如同一碗稠浓的汤药，说甜不甜，说苦不苦。越想识破，越看不清，让人辨不出其中究竟有几重滋味。
　　恍惚间，和谁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惊心动魄的相似。好像还有一个人，也总是这样看着自己。
　　看似冷淡孤傲的面容，却隐藏着温润柔和，还有一点如纤云淡抹，无法消除的忧郁。
　　直到下一球又以刁钻的角度斜飞过来，龙马才赶紧斩断了偏离的思绪。
　　来真的吗？更好。
　　“喂……商量个事”，虽说是商量，口气却一点不软。
　　“什么”，龙雅一时怔忡，好像第一次从这小鬼嘴里，听到商量这个词儿。
　　“能不能，别再叫我小不点”，说罢，竟有点紧张的微红了脸，局促不安下，目光飘忽，突生酸楚。
　　说完，又似乎暗恼自己为何没有底气，重又抬了下巴，眼神凌厉。
　　龙雅一愣，细味这句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似晴空鹤唳，衬的整个人如秋山霁月，英爽风流。
　　摇摇头，“还差的远啊…等打赢了我再说吧”，目光微凝，眼里的笑意虽然如大江决堤般，神情仍是傲然非凡。
　　总有一天打到你认输为止。龙马心里给这个家伙又记上了一笔新账。
　 怎样都好，就算要在不知何时的以后才能击败你。只要你不再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