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引爆


“复盘吧。”
尽管已经努力调整了很久，中间还去了趟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流冲洗了一下那红肿发热的眼睛，——但进藤光最后不得不郁闷的承认，输了棋以后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而棋盘对面的塔矢亮，表情一直是不动声色的沈静。光不由得回忆起他每次比赛，不管是赢棋或者输棋，举止仍然一派从容淡定，从未有过失态之举。真是越来越有职业棋士的风度了。他有些不甘心地想著。
“进行30手棋后，就在中腹强行断开作战，而我此时左右并没有孤棋。此举太过於冲动了。”亮用手指轻轻地在盘上点了点。
光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没有做声。
“还有这里……刚才中腹已经被动，而你又在这一处近乎无理地断开作战，所以我就放白棋进入我的实空，然后在角上引爆大劫。”
光依旧不做声，但握著杯子的右手，指节渐渐有些泛白。
“最后，你虽然打赢了劫，但外围则已没有你的插足之地。你原本想断开我作战的中腹此时变成了我攻击的目标，这时候你只能逃脱，根本顾不上布实空。……”
光的脸已经越涨越红，可以看出他在尽最后的一点努力在控制自己。
而亮却似乎熟视无睹般地自顾自地说下去：“……最后你不得不投入长考，等到保留时间用尽，进入10次1分锺读秒时每一次都被逼著仓促落子，这样会更加给对手有机可乘。”
光忽然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那你说，这里应该怎麽下？！”
亮微微皱一皱眉，起身去拿了纸巾轻轻地擦拭掉溅在棋盘上的水滴，然后将白35子取下，放在了36位。
这个下法顿时让光瞠目结舌，这不是形成难看的愚形了吗？
亮只是微微一笑。“有没有可行性，你自己研究看看再说。”
“这种难看的棋形即使能赢，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去下！亏你能想的出来！”金发少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
亮依然面带微笑，但语气却已带著冷冷的味道：“如果只是一味追求姿态张扬，新奇别致的著法，那你还是去下上次的表演赛好了，何必非要去春兰杯碰钉子。”
“塔矢亮你是什麽意思！！！围棋是艺术！即使是职业棋士，也不能做一部只知道求胜的机器！”
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墨绿色双眸中射出的目光一瞬间变的冰冷而凌厉。这是光许久所不曾见过的。
“围棋并非美术，图案画的再好，棋下输了也没有意义！除非对手实力太弱，否则谁会让你牵著鼻子走，在棋盘上画画！‘宁输不下愚形’，如果你被这种陈规窒息了头脑，还要在实战中去证明这种陈规的正确性，那麽我认为，这场比赛中国还是不要浪费这个名额了！”
“你！！！…………”
进藤光气的顿时语塞，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於是跺著脚大声喊道：“出去！！！”
塔矢亮听了，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穿上自己的外套，“正有此意。”
进藤光气得嘴唇发抖，“你！！！你！！！”
门毫不留恋地关上了。

而后，第二天的赛事，塔矢亮对高永夏，负两目半。
高永夏故作轻松地笑著，即使并非如此,“其实，相比较与塔矢君，我更期待接下来的那一局。”
塔矢亮起身，“是麽。”语气还是平淡地听不出任何感情。
“……到底成长到什麽地步了，真让人期待。——还有，”靠近，低语，“为什麽上周没来赴约？”
他指的是棋会所的约定。
塔矢亮停顿脚步，“啊……忘记了，抱歉。”
“…………”

另一边,进藤光对著抽签结果都无法作出象样的表情。
高永夏啊……
不是冤家不对头。
“爷爷……”在休息室闷了半天的少年突然开口，“有什麽法子,是可以让人的棋艺一夜成长的麽?”
许远生站起身，盯住少年一直反复打谱的棋盘，慢声，“即使有,不下的话，是不会明白的。”
“……谁要去找那个混蛋下啊！嘴上说的好，还不照样输给了那只高丽泡菜！！”
高丽泡菜…………
中国众默…………
“那麽，你与爷爷下一盘吧。”苍老却坚定的声音，老者重新坐到了棋盘面前，“那个孩子并没有说错，过於追求美感的日本围棋，自然不如霸道扎实的韩国围棋实用，然而——”


第四十三章　后知后觉

第二天中午，进藤光勉强爬起来，稍事洗漱，草草几口早餐，就出了门。
赵石已打胜一局，那麽与他交手的棋局是在下午三点后。
感觉走廊在不住的摇晃，他停住脚步，定了定神。

窗户外是雪停之后的太阳，反射的格外耀眼。
他朝走廊那头走来的对手笑了笑，“这次赌什麽呢？”
赵石看了他一眼，认真的想，“MP4好呢还是最新那款PSP？”
中国队员都起哄，“见者有份！！”
杨海还吼了一嗓子，“下注下注！”
许非对赵石，以前是负多胜少没错，但这次麽——
难说喽。

两人对彼此棋路算是熟识，前十几手几乎不用思考。
而后进入胶著阶段，观局的塔矢亮抿紧了嘴唇。
再次负责讲解大盘的小林九段也诧异，“白棋虽然得以脱先强攻，但黑71手未必就是败笔，许君的判断是否为时过早呢？”
观战的韩国队显然就没那麽含蓄，“这个小子到底在想什麽啊！”

於是洪秀英拍落棋子，“喂，永夏，昨天与你交手的是他本人对不？”
高永夏闲闲著靠著椅子，“是啊。”
韩国少年“切——”了一记，说，“除非赵石昏了头白送十目，否则这一局那小子根本翻不了身。”
高永夏很是嘲弄的口气，“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前例！”
他说的是进藤光曾在中国棋院与韩国某职业九段下过的一局互先。
那人倒也功力深厚，一路领先直至终盘，让观战的韩国媒体终於找回了先前三员惨败於许老门生的面子。
可是————
人算不如天算，那位韩国过来的青年裁判盯著进藤光的脸呈神思游离状，点目时竟然将那位职业九段少算十目，直接判进藤光胜出！！
而听不明白韩语的进藤光还朝著对方露出一副承让承让的微笑，某职业九段差点要直接晕倒……

中国队的韩枫受不了对方的冷嘲热讽，开了口，“切，也不知道是哪国的新一代，与小非下棋，输得魂都没了。”
他提起的，也是那一次，韩国过来的交流团中，那很得许老看重的某职业初段，与许非切磋时显然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好，结果似乎只看得见自己面前的棋子，而靠近对方棋盘上的棋子终被吃的精光……
目瞪口呆的中国裁判问：你们还要继续下麽…………


於是中韩双方都哼了一记，扭头继续观战。
倒是一直在旁听的日本队员笑个不停，和谷还古怪地朝对面的塔矢亮挤了一下眼睛。
至於伊角就温和地笑著，顺便给一边的院生小朋友们解释个中缘故。
别荼毒孩子啊……ISUMI KU——BY 脱力的棋院老师

变故就是在此刻发生的。
在场的人只看见大屏幕上的白子黑子纷纷散落，而对局室内突起喧哗！
“怎麽回事？！”看著赵石慌乱地跌跌撞撞出来，连脚步都迈不动的模样，最后瘫在门边一动不动，杨海冲了过去，“怎麽了？！”
赵石张了张口可发不出声音，他使劲摇头，几乎要哭了。
敞开的大门后是众人的惊叫，“救护车！”“电话！”“快点！”“别动！”

一片嘈杂的纷乱中塔矢亮从座位上立起来，却只做了这个动作。
而后，一动不动。

周围安静如末日来临一般，身边慌乱奔跑的人们一格一格动作在眼前播放，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

咫尺，下一瞬就是天涯。

反应甚快的高永夏一把推开愣在原地的洪秀英，跟著中国队其他队员挤进对局室。
端坐在棋盘边的少年抬头看向他们，苍白的脸，更显映那唇边擦不尽的血丝。
“小非？！小非？！你怎麽了！！”杨海也不敢摇他，一连声地问著。
少年想答话，结果咳了一声，捂住嘴的指缝里冒出血沫来！
然后他缓缓摇头，说，“我没事，继续吧。”
“救护车马上就来！！大家请让开通道！”几名会场人员在门外开始大叫著疏通人流！
“胡闹！”韩国的安太善急了，直接对杨海道，“你抱他出去，比赛中止！”
“可是……”进藤光还想争辩，可一接触到眼前刚闯进来那人的目光，所有话语都咽了下去，浮出一个苍白而无力的微笑，“真的，我没事，放心。”


“心力交瘁。”简单的检查，医生给了最合理的判断。


走廊里一大群人终於把提到喉咙的心给放下来。
“这一段时间静养就可以。”医生又翻翻诊断，“还有营养要跟上。”
“那麽……有什麽要注意的，医生。”那人失去温度的目光紧紧攀住医生的视线，就好象随时都会被推落至谷地的绝望眼神。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好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过於波动起伏而再犯的话，就难了。”
也就轻轻一小下，亮却不得不以手撑著墙壁才勉强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他再反复确认著，“没有其他方面的要求？比如说饮食，或者不适宜的运动？”
“可以的话，”医生看了看少年的履历表，“少下围棋，过於思虑，对他总是不好的。就象这一次，大概是连接拼得狠了，气力不济……”
“我明白了，谢谢您，医生。”
杨海沈默不语，许老应约去拜访吴老，偏偏这时孩子出了事，等下该怎样交代。
中国队员都窃窃著，猜想是前一局对高永夏竭尽所有精力，怕是这一局挺不住，又被赵石那几手一激，气血上涌……
赵石坐在椅子上眼睛都红了，他一直在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麽会这样……”
此刻护士出了病房，朝他们点头，“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了。”


“所以说，”进藤光心安理得地啃著别人给他削好的苹果，“不能激动也不能操心，对不？！”
伊角把打好水的热水瓶放一边，拿了纸巾给他擦手，最后离开的时候回答，“是的，你——算了，还是拜托塔矢君，你就多担一点心吧。”
等他出门了，光低头开始笑个不停，“呵呵。”
“你还笑！”亮真想狠狠说他几句，却瞪了他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呢！”光抬头，笑眯眯，“从现在开始起，我说YES就没人敢说NO了，不是麽？！”
他摇晃著指头，又露出那种让人特想抓住他暴打一顿的笑容满面。
亮捏紧手指好一会，放松后跟著声音也降了好几个调，“是的。”
“就是说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了，不是麽？亮。”
“……是的。”

亮觉得有必要问问医生这个禁令什麽时候可以解除。
不然放这个家夥为所欲为，还不把整个东京给拆了？！

“所以呢！”光又笑了，很温暖的阳光铺开在整个房间，“我现在想你吻我，可以麽？”
“……”
“你想说不麽？”得意地，猖狂地笑。

好吧进藤光除非你病永远好不了否则——
少年挽上他的肩膀，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总抿那麽紧……”
反被动为主动地，压上，“这样……可以了麽？！”
“唔……”
开始是，温柔地，彼此一点点确认。
亮本来想安抚一下就宣告结束，现在却发现及时踩刹车……相当的难。
两个人最后都倒在了床上，紧紧拥抱著，不想分开。
他的唇吻上他的锁骨，开始更放肆的探索。
就象充气后绷紧到极至而突然松手的气球，无法控制它的走向……
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回旋，仿若小股空气被点燃，爆裂。

已经，
没有任何办法——去控制了。
失去的恐惧在短短几分锺所谓理智的压制后，突然崩解！
冲破冰面的水流夹带著碎裂的冰屑，横扫一切！

抛却开始的温柔，他重重地吻著他，放肆地抚摸，单手困住少年，不再让他有丝毫动弹的余地。
而细长有力的手指粗暴急速地扯开一切障碍物！！
他要确认！
被理智克制的恐惧！
被刻意回避的失落！
需要发泄的感情太多！
而亮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传达给对方知道！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怎样！
可他不想停！
他也不会停止向光索求的过程！
那是他的，所有的，全部的一切。
都要重复地，确认。
最好就这样一口吃下去！
不要再——

“唔！好……好痛！”光被亮失去本性的动作弄得龇牙咧嘴，开始使劲推他，“别咬，痛啊！”
他猛地停住了，少年完全向他敞开的身体上，是自己肆虐的痕迹……
怎麽会，自己怎麽会——
觉得这样，
似曾相似。
“对……对不起……”亮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
果然失控了……
“弄痛你了……”尴尬的，他先转开了视线，而后再次回来，“我看看……”
少年脸涨红了，胸膛起伏得很剧烈，裸露的皮肤上薄薄蒙了一层细汗，吸附著他的掌心。
两个人再度，一点点靠近——
不断，交换角度，轻轻啄著。
这一次，刻意拖长的，缓慢的过程。
慢慢地——

“匡当——”
一不小心——
两人就滚下了单人床。
刚推开大门的和谷悻悻然地转头不去看那地上衣著混乱的两人，嘀咕著，“喂喂，医生才嘱咐，不要操劳的麽？”
结果那一直很欠揍以后会更欠揍的某小孩就很理直气壮地回答，“拜托,做这种事情，累的人又不是我！”

================================

（第四十三章，完结）

林奈一合上大门，“恩，要等一下才能看到呢……非。”
“是麽？”完全没意识到称呼变化的少年笑著看他，“呵呵，别卖关子了，林奈君！”
刚说完，少年突然感觉房间一阵晃动，有好一会他几乎站不住。
光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又开始昏沈沈直发晕的原因，“抱歉呢，能不能让我先坐一下，最近身体——”
林奈一紧张起来，“要不要先躺一会？这边是休息室。”

“啊……”少年为难地看著好客的主人。
其实他也不想挑挑检检……但这样华丽到公主——就是睡美人之类童话必有的公主殿下——专用的蕾丝花边满天满地铺的小圆床…………他看著也睡不下去啊………………
更别提满天花板卷啊卷的青藤罗兰花蔓，洁白的大理石雕刻，舒展的小天使在镜子前的八音盒里跳著圆圈舞……
进藤光差点没暴笑出声。
“…………这个，”林奈一也非常尴尬，“因为才拿到这——呃——房间的钥匙，我……我……”


同时，悠闲地在大厅喝茶的林奈一家人——
“诶，小初也真是的，明明就想单独邀请女孩子，大方一点说出来不就好了？”
“就是，但——唉，想想那里死板的室内设计，能有气氛才怪。”
“啊，姨母大人请不用担心……”


最后还是躺了下去。
上面铺著的绸缎层层，细致绵滑，触感很舒适。
从林奈端来的水杯里喝了几口水，少年还想问个明白，却再也支持不住，昏睡过去了。
林奈一拉上帷帐，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赶到中野PLAZE的亮很快就找到那两位同伴，同时顺便验证了和谷那所谓的背景论。
“手机不在服务区，同样。”拨打了林奈一的号码得出结论的伊角放下手机，“可能——”
“到底那两人——啧！”和谷正想说麻烦的时候，身后有人打断了他的发言。
“请不必担心。”安信和彦端过酒杯，朝塔矢亮举了举，“塔矢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妨。”亮朝两位点头，便随著那人往另一边走去。


进藤光醒转的时候有好一阵子不知身在何处。
站在窗边的林奈一见他醒了，竟是莫名的兴奋，“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麽？”光揉著眼睛，未睡够的样子。
“不多，也就三个多小时。”林奈一突然换了口气，“呐！非！！”
一脸十分期待的神色让光没回过神，“啥？！”
“有礼物要送给你，希望你喜欢！”继续期待的眼神。
“恩？可是今天是你生日怎麽反倒是我收礼物呢……”光很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我送给你的礼物，名字叫——”，林奈一“唰——”一声拉开窗帘，整面玻璃墙外是静谧的星空与————

瀑布般从天外倾泻而下，浅蓝、淡黄、赤红、水绿，洪紫，那连绵起伏百里，犹如穿越天空的圣火的，极地之光！！

“光！！”




“找到他们了？在哪里？”小野舒了口气。
“Fairbanks。”电话那段是恭敬的声音
“哦………东京的哪家银行？”秘书官先生不耐烦地问。
“重复，是费尔班。”那边还是毕恭毕敬。
“我知道是Fairbanks，在东京的哪个区？”他拿笔开始记录。
“重复，Fairbanks，阿拉斯加。著名的北极光之都。”
“………………………………………………………………………………”

==========================

於是使用某巨型运输机的话(亚音速或者音速)，东京到阿拉斯加也就3个半小时。
大家明白了不，所谓的房间其实是飞机内部，咋一看是没办法知道的………………
啊偶改不了的烧钱习惯。
於是望天。
林奈一你个暴发户居然送小光北极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伏地。

“风很大呢。”光动了动身子，又被这个动作惊到似的，不觉呲牙，吸了一口冷气，抱怨著，“很疼啊……没轻没重的……真是……”
亮脸上突起一阵热，急急起身掩饰道，“我看看……”
“不要……”光的脑袋抵住他胸口，“这样就好。”
静静的房间，充斥著一下连一下的心跳声。
渐渐，频率一致。

“喂——”就当亮快要在这样的心跳中入眠的时候，光又不安分蹭上来地问，“你在想什麽？刚刚？”
“恩，在想以后。”亮看著他，不由苦笑，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仅仅是想，就让人莫名的烦恼。
光坐起身，双手撑在他耳边，“喂，你不会又想些有的没的吧！”
“你觉得，这样，好麽？”亮看著他，好一会不再开口。
我不知道，在未来，答案还是不是肯定的。
“有时候突然就想推开你，想著，只要你幸福就够了吧。”亮转开了视线，盯住天花板的一点，然后轻轻地说道。
“笨蛋！想著只要对方幸福就好的人，是虚伪的胆小鬼！难道你连自己的幸福都给不起麽？”光愣了不过一秒，声音分外激动！
“也许是吧……”亮觉得失去体温的怀抱，开始冰凉透心，他也会有软弱的时候，不是麽？
冰绿的眸子定定望著光，“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有更好的选择？”
光很干脆地摇头，“或者有更好的选择，但那只是或者，我只愿拥有当下。”
亮的反问又逼近一层，“即使在未来一无所有？！”
光大声道，“我才不怕！至少还有你。”
呵呵……亮抬手压住眼睛，那里又酸又涩，什麽在心里挤得满满的，就要涌出来了……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暖流一点点包裹住身体，快要克制不住的情绪——

推开亮挡住眼睛的胳膊，光那大大的浅茶色眸子眯起，瞪著他，“我想，就你那死脑筋，我们需要好好交流一下——”说著，伸手拉他起身。
亮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你是说现在？”

“诶？”光不解地歪过脑袋，见亮戏谑地朝自己上下打量著，又颇有意味地一笑，脑筋啪地一声终於搭上了线，这跨坐的姿势完全就是那什麽什麽……腾地一下，脸全红了！
“原来你更愿意这样谈？”半支起身体，亮第一次主动的调笑他，这下光全身都发热，皮肤泛著粉粉的颜色，随时都要烧起来的模样。
“这样谈又什麽不好？！”光闪出一口堪比海狸先生的白牙，直接扑了下去，“看我不咬死你？！！哼？！”
“你——”亮突然想起行程，一整天的比赛都是正式著装，但显然已经晚了，光已经在脖子上咬了好几口，一边还哼哼唧唧著，“让你笑，你再嚣张！”
亮顺手拉过毯子，盖上他后背，“好了好了，睡吧，嘶——”被咬得疼了，他不由按了一下脖颈，那边肯定青了一大片。

“我睡不著。”光歪过脑袋，舔舔嘴巴，“真的，再说一会话吧。”
亮抬眼看看了身边的闹锺，时针指向三点整，他想了想，“那……”双手扣住他的腰部，“这样？”
“诶？诶？喂喂你……你干嘛！住手……不……不要……呀！”光惊喘著，十指深深扎进亮的肩膀，“混—混蛋！不说一声就——慢点，慢点唔……哈……”
随著身体一丝一丝被慢慢撑开扣入，而亮突然勾起唇线，漂亮的笑容看得光心底直发凉，“你……你……”
“光，你要知道打发时间的办法多的是，不如……”见眼前的人泛著泪花，只剩喘的力气，而身体软软地趴在他的肩上，於是唇轻轻靠上光的耳垂，“我们一个一个试过来？！”
“哈……哈……”完全没入的那一瞬光都以为连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去了，手和脚嗖得一麻，失去了知觉，而身体软得象水，登时就会化开。
喘了一会，好不容易回过气后，压根不服软的光哼哼道，“反正我是只享受不干活的，你挺得住就随便——啊！”
思绪被撞得仿佛一团麻线在水中绞和，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都说了些什麽，“啊……混……混蛋……我看你明天还要不要……起床……哈……”（喂喂接下来起不了床的是你吧…………）
小口啄著柔软的耳垂，亮微微一笑，“无所谓……”
夜色寂寂一片，庭院里流水灌满竹筒，“当”地敲在白石上，除却这个，只余一声尖叫，“不要！！”


会谈被一通电话打断，塔矢亮先离开了。
而小野给他的长官安信和彦打开车门时，听见低至几乎不见的那麽一句，好象对他说话，又好象自言自语，“我想，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第四十八章　AFTER

横六纵十一。看著那枚拍落的白子，伊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样下是在试探我的实力吧？大叔！


在目前这种一子落错就可能满盘皆输的情况下，想要试探出对手的实力，就很可能要付出失败的代价。伊角在心里快速回忆著林奈一带回来的复盘记录。大叔的棋依然咄咄逼人，但这一次却没有如上次那般使出全力进攻，仿佛刻意有所保留。

本是约定上门拜访塔矢老师的两人，很不巧的同时误了时间，主人未在，而塔矢亮出门取药也不能接待，唯一留守的少年刚吃过药需要午休，自然不能打扰。
闲下无聊，在和室呆坐的伊角见一旁有闲置的棋盘，开口提议切磋一番，而范筠竹对意外熟悉中国古代围棋的日本青年从开始就分外在意，这下自然应战。


而沈迷局中的那两人丝毫不曾察觉，一人悄悄溜了和室，端坐於旁，眼睛眨也不眨，盯住战局。

那是本该在另一间和室午睡的进藤光。
少年见伊角与那怪大叔进了棋室，便很是兴奋地猜想那两人会有怎样精彩的对局，翻来覆去，脑中浮现的都是百般变化的棋形，怎样都睡不著。
反复几遍，最后自我催眠道仅仅是观战，也不会影响什麽，何况亮才出去取药，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不会被发现。
少年就趁著战局方酣时溜了进去。



这时已经渐渐被分割的很细的盘面，从形势上看起来依然是白子占优，但已经掌握了先手的白子反而给人一种欲进不能欲退不得的奇怪感觉，仿佛被什麽牵制著脚步一般。
光咬住嘴唇，总觉哪里出了状况，是他与伊角都无法看穿的。


“不动声色，后发制人”这八个字正是伊角一贯的棋风。他之前的隐忍不发，仿佛正是为了慢慢的逐渐把局面的主导权引到自己的手里，然后为官子阶段进行翻盘做最后的准备。


黑子的实空已渐渐扩大，白子却在一些地方一损再损，实地依然不见增多，但大叔的落子却依然快的像在摆棋谱，伊角忍不住看了一眼大叔，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马上要认输的迹象。


随著第120手白子的怦然落枰，仿佛闪电一样迅速照亮了进藤光记忆的角落，他终於明白了这种奇怪的局面仿佛似曾相识的原因。没错！就是那一局！


大叔在使用与他之前对高永夏那一局相同的手段，利用一个局部的暗手段而动用全局来不停地进行转换，最终，将会以这个局部的暗手段达到最终的胜利。之前的一切佯攻，都是在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而做的准备！

最终会被翻盘的，将会是伊角！

“那里……那里才是关键的一步！”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使伊角落子的手猛然停在了半空。

自知失言的光忽然看到回过脸来的两人脸上的青筋呈几何级数暴增中……

大叔从棋盘边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满脸涨的通红，青筋暴出地吼了一句“这不懂礼貌的小兔崽子让爷来好好教教你什麽叫做观棋不语真……”

——君子。


还没等他这超长的一句吼完，便看到那只穿著睡衣撒腿就撤的“小兔崽子”被动作更敏捷的伊角一把按住，往膝盖上一扔，照著屁股连珠炮似的叭叭叭地打了下去。


大叔脸上立刻变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他重新稳稳地坐了下来，抱著胳膊摸著没刮干净胡茬的下巴，一边笑嘻嘻地说著：“恩，
不错不错，小孩子多嘴就是要好好地管教管教……”



伊角火气噌噌往上冒，压都压不住。
反正他这辈子的好脾气算是被这个家夥磨光了！
越想越怕，越怕越恨！
手劲不自觉大了，连声音都吊著在吼，“说过多少遍！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你再不听话！！你再折腾！”
挣扎的小白兔扯著嗓子使劲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不带这样的！”
大叔只顾低头喝茶，但唇线的弧度上翘四十五度，笑意分外张扬。
“你哭也没用，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你，你——”伊角怒极，声音又提上好几度。
“啊！！你欺负人！”

推开纸门的塔矢明子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大跳，“这是怎麽回事？？！”
伊角手一松，穿著小白兔图案睡衣的光赶紧爬起身来，拉好睡衣下摆，擦擦道具用的眼泪，“没……没事……”
而随后入室的塔矢行洋极力稳住表情，“范先生，真是好久不见。”
“咳……”那一脸痞子看戏笑容的大叔被茶呛了一口，登时顺不过气来。
和室突然陷入无边寂静中…………


明子赶著让光多披件衣服，对刚才的奇异场景并没有多说什麽话，但不住打量伊角的眼神就泄露了一切心思——人不可貌像，诶，真如小非常挂在口上的俗语，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而被明子阿姨以重分量视线扫了数遍的伊角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咬牙决定，从此以后，这个小恶魔生死全与自己无关——呃……当然，一定要是平安无事的前提下……


显而易见，经过那几天的调养，光的气色已经好太多了，这不得不归功於这个月才从北海道回来的塔矢明子，本就对少年喜欢的不得了，饮食疗养方方面面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塔矢老师都诧异妻子那莫名其妙的热情。

之前许远生将孩子交托於他的时候，那两位所聊甚欢的场面，就很让塔矢行洋惊讶，毕竟以前仅是数面之缘。而后不久，妻子就开始热衷制作研究家中无人爱吃的甜食。

在许非住进来的第二天，妻子又起得早早，红豆饭煮了满锅，早膳吃到晚餐，自己不禁要问是在庆祝什麽喜事时，一向内敛有度的儿子居然当场失态，打翻了茶碗不说，那一张红得可以熬辣椒油的俊脸让自己怀疑是不是眼神开始不济，应该干脆回头架副老花镜再端详一番。
至今少年的情况好转，但围棋仍是被列为“十不、一没有”不平等条约中的首等被禁项目，以至现在，连塔矢老师都还不清楚刚从国外购的棋盘到底是什麽颜色……


“诶，亮……”光趴在柔软的床铺上，脚丫晃来晃去，“你看看那里是不是青了，吃饭时我都没敢坐下去，”手中漫画又翻过一页，“伊角下手真重！哼，过份！！”
亮关上卧室的顶灯，在床一侧坐下，抽走光手中的书册，一手搭上他的脑袋，“好了，我担心的是你这里，头痛麽？”
光翻身，微微抬起下颚，一口咬住那抚弄刘海的细长手指，从指尖舔过，离开时勾起细细一根银丝，於是又抿了一记嘴唇。

冰凉的空气犹如合拢的莲瓣一般细腻光滑，流过渐渐密合的唇齿间隙，而后在炙热呼吸中盛放，充盈。
手指探入衣下，游弋起伏的波动绵延至胸口，微濡的湿意印上……

纸门唰一声被拉开，明子笑眯眯道，“对了，小亮，你忘记把今天买的护手霜拿进来——咦？”
自己儿子不知何故竟跌坐在地板上，而床上裹得相当严实的许非缩回那唯一暴露在外的右脚，对她露出必杀的甜甜笑容，“啊……谢谢阿姨！”

第四十九章　所谓番外

明明圣诞就是西方的节日啊……
进藤光在被装扮一如巨大圣诞树的城市街道上感慨著。
捧著白色玫瑰的手冻得通红通红，就算只露出指尖，手背仍是冰到麻木。
刚从蛋糕店出来时，看见路边小孩子手中的花朵很美，很突然地就决定全部买下。

准确地说，是白玫瑰的蓓蕾，紧紧地挤著挨著，细小的花苞如此甜蜜可爱，让人看了不禁要微笑。
等到买下时才大觉不妙，整整一百多朵，塞了满怀。
即使家里插花摆设也用不了那麽多啊。
更何况自家从来就不兴那个的。
光低头，凑近嗅了两口，香气冷且清，沁人心肺的新鲜。


圣诞前两个礼拜时，休养结束的进藤光重新回到棋坛。
接下来的成绩却大跌人眼镜，一连六场，都为中盘负。
“无法集中精神，”在塔矢宅聚餐时，他对关心的众人解释道，“棋力下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同时应邀的范筠竹摸摸下巴，倒是一副笑脸，“这算天降大任嘛，你小子有那麽有钱的情人照顾著，还怕饿著了劳到了？”
说著，大叔转脸对著林奈一直乐，“是不，小孩？”见整齐扫来的视线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一句话非常不受欢迎后，他不得不小声嘀咕，“死板的东方人……”
尽管遭受著来自外界异常的舆论压力，进藤光不能说不介意，但同伴过分的体贴，反倒更让他难受。
一路走来，见路人好奇了然种种神色，光拥著玫瑰的手臂不由使了力，头都低到花丛中去了。

快到本秒寺的时候，光不由加快了脚步。
已经很久没来这里看他了。
要说的事情太多，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一定不要生气啊，SAI。”

秀策的墓地，应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只有几几四处游览的散客。
他拥紧大衣，跨入寺内——
一瞬间，几乎就睁不开眼睛！
视野可及之处，那铺天盖地的白色——
宛如新雪般耀眼。

这究竟是——

成千上万朵，白色玫瑰的蓓蕾，就这样挤挤挨挨的，覆盖了整个墓地！
带著风的清冷，那千千万万朵正待绽放的蓓蕾，散发的浓郁香气，简直要把万物深埋其中！
“天……”光身边的游客恍惚著，吐出这一个词。
这时捧著上百朵白玫瑰的光，立即成为那最注目的焦点。
“不会是他吧……”几位工作人员细声猜测。
而后游客们开始打量这一位清秀的少年，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在无处落脚的墓地，光抓抓头发，“SAI……”
想不到你也挺受欢迎的啊。
他放下手中的一朵，置於犹如丝绒一般细腻的花毯上，很快小小的它，没入无边无际的洁白中。


从本秒寺出来，手中还是那一捧丝毫未减的白玫瑰，光想了想，反正都要回家，干脆就扔给母亲处理吧。
美津子看著一大束玫瑰后的儿子，唠叨了一句，“你还小，哪来那麽多钱？”
“诶？”光坐下，先灌上一杯开水，“就那麽一束而已麽，妈妈！”还在奇怪著妈妈欲言又止，进藤正夫又一本正经地坐到了他对面，“光，告诉爸爸，你——”
美津子快语打断，“小光最近交了朋友？”
光低头，不知道该肯定还是否定，说了又要唠叨，又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
真麻烦！
“不就一束花麽……拉面拉面啦，妈妈！”他不由要打岔，“我要上楼了！”
起身的时候被父亲一把按住了，“光！！”
“爸爸？！”光不愉地转身，“干吗？！”
“你房间……暂时还不能进去。”美津子抱歉著说著，“从早上起——”
“什麽嘛！”光啪嗒啪嗒跑上楼，“我的房间耶，妈妈不要乱——啊！！”
才拧开房门的光，连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没从楼梯下摔下来。
那一房间梦幻般的紫……到底……
“到底哪里来的！！这个！！”

“从早上起堆在门口，满满地一条路，都铺上了这个……”
紫色的，玫瑰花蕾。
好象清晨的蓝紫的霞光一般，漫过整个住宅区的街道。
“妈妈！”进藤光一边划拉著拉面，一边抱怨道，“那也不要堆我房间啊，一不小心把我埋了怎麽办？！”
正夫摇头，“已经扔掉很多了，你母亲早上还很高兴地到处送人，可现在……”
“邻居都开始不满了，最后找了辆卡车，才把这边清理完的！”


“而由快递送来的，一开始那一千多几朵，就放在你房间里了，以为是你这孩子在淘气呢！”
“妈妈……”光一脸无力的表情，“我又不是花农！！！”
“那麽，到底是谁送的呢，光？”两人都望著他，让少年不知所措，“我……我哪里知道……”
然而红著的脸已经泄露了一切。
“怎麽能让女孩子破费呢！”母亲不满道，“你这个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人家又不是……”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沈默不语。
“怎麽处理，光？”见孩子明显不高兴，母亲也不好多问，於是换了话题。
“卖了！”进藤光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不才是蓓蕾麽，就算便宜一点卖……”


门铃响起的时候，明子还愣在走廊中。
而过来做客的亮几位师兄们也好一阵吃惊与茫然，赶紧帮著清理起来。
芦原抽空打趣著，“看来师母眼光相当不错呢！”
绪方放下铲子，推了推眼镜，“这个颜色的玫瑰，是代表失恋吧，芦原……”
“啊？是这样麽？”青年不好意思地直摸著脑袋笑，“还以为有人要对小亮告白呢！”
庭院依是白石泉水，唯一不同的是那流淌著，玫瑰的香气，经久不散。
“不过呢，绪方先生说的也不全，”明子给忙活了大半天的塔矢门生斟上茶水，“浅黄的玫瑰呢，也有珍重祝福的意思。”
“那还真不容易辨认。”绪方先生望著庭院边那被高高堆起的一束又一束花朵，嫩黄的花蕾，仿佛春天来临前那河边绽开的一星星柳芽，在风中流动的气息，“到底是哪种意思，也只有送花的人才知道吧。”


於是因为家中再也放不下哪怕一朵，光最后只好抱著那捧白玫瑰敲开了好友家的大门。
“别误会，不过是没地方送而已——”他见开门后眼睛越瞪越大的明明，连忙解释。
而青春活力的少女很显然怒气冲天，“进藤光！！”
“诶？！”


在客厅里满满地，甚至延伸到楼梯的尽头，是一朵又一朵，簇拥著的小小橘红色玫瑰花蕾。
就好象夕阳在江水中拖延的倒影，一下子在整个空间中映染开！
“你在搞什麽鬼！”小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们学校休课！！就为了这该死的成千上万朵不知从何而来铺了整个操场还绰绰有余涌到教室的玫瑰花！！”
“………………”进藤光最后吞下口水，小声辩解，“玫瑰有什麽不好……多有面子啊……”
“去！！你知不知道橘红色玫瑰代表的只是友情啊！！！！！”
原来少女郁闷的是这个……
光如是想著。


抱著朵朵玫瑰，光最后回到棋院。
对局表还没有收到，正好过来领一份。
其实刚刚的几件事，他还没真正连到一起……但现在——
他有点明白了……

棋院从未如此喧闹，而那前厅里铺陈那一层的蓝色玫瑰花蕾……把所有人都堵在了门前。
那是一点一滴由花心流淌开来的青空般颜色，汇合成浅青深蓝的海洋。
“真漂亮……”光由衷地赞叹著，“但为什麽，大家要在今天送花呢？是什麽特殊日子？”
一片寂静后，众人唰一下转头看他。
喂……不是我们买的……
“本妙寺也是，明明家里也是，还有——”
好象……不会真是与自己相关的吧？
棋院老师则在一旁直擦冷汗，“要怎麽处理啊，诶，放哪里才合适哪？”
对哦，这个……要怎麽处理呢？


光拨通了电话，“呐，工作结束了麽？”
真是没办法，他对自己说，不是我要送他花的……恩恩，因为没有人要才——
站在约定的咖啡馆门前，他低头望著白玫瑰，想象那人惊讶后带著温柔笑意的表情，不由也笑了。


“呐，送给你的！”他如释重负，把花推向他的怀中，“生日快乐，亮！”
“……傻瓜……”亮低头，朝他的双手直呵气，“冷麽？”
而后解开大衣，端起他的双手，捂上胸口。
“不冷！”光左右看看，趁人不注意，悄悄环上他的腰，贴近，“没买到蛋糕……所以……”
“我请你。”亮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大，“去哪里吃都行。”
“好！”光轻轻推了他一把，“就这家好了，我刚定座位，一定要吃空你的钱包，哈哈！”
少年转身拉开大门，“哗”地一声……

“啊！！”被惊吓到的光发出一声惨叫。
满眼的玫瑰花蓓蕾，红、赤、朱、丹、茜、绯、彤、绛，光泽盛放在被鲜花压住的少年那手指，胸口，身体，周围，乃至整个店堂！
======================
（第四十九章，所谓番外，完）

生日快乐~~小亮~~~~

於是猜猜是谁做的~~

第五十章　ME TO YOU

“孤，孤，孤王酒醉……桃花，宫……想当年我主爷起义在芒芒芒砀，拔剑，斩蛇天下，天下扬！……”

范筠竹用手扶著墙，嘴里哼著不成调的京剧，跌跌撞撞地走著，时不时地被脚下的垃圾桶或堆在地上的啤酒瓶子绊个趔趄 。他一边用脚在地上继续画著美妙的“之”字，一边不时地在嘴里嘟囔著许多不可捉摸的瞎话来。

酒精的作用使他的眼前如电影一般不断地浮现出许多张人脸来。

——面试时那个肥胖如猪的美国老板的脸。他抽著雪茄，朝他的脸上悠然地喷出一口烟：“围棋？围棋是个什麽东西？我 可不想再往我们学生的脑子里塞些奇怪的东西了！”他用食指戳了戳桌子上一张薄薄的申请表格：“我们这里缺一个卡车司机 ，你看著办吧！围棋？哈哈！”他做了个非常夸张的鬼脸，把猪脸挤的象个核桃。滑稽吗？一点也不。

他只听见自己的拳头攥得嘎吱作响的声音，但，最终只是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那个会下围棋的黄发蓝眼的美国人。他在终局之后对著他摇了摇食指。周围围观的白人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轰笑。他们虽然不懂围棋，可是也知道这个黄皮肤的亚洲佬输了。两个彪形大汉走过来拨开围观的人群，拿走了他的钱包。钱包里面是他所有的解雇补偿金。

宽阔的大街在他迷离的醉眼中仿佛狭窄的象条小巷子，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清冷的路灯静静地伫立在路上。

他感觉仿佛整个世界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忽然，他猛地一个趔趄，身体向前栽了过去，几乎摔倒。他用右手扶著墙，努力站稳了，看了看脚下，是一大包堆在地上 的垃圾袋。他站在那里扶著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仿佛渐渐回忆起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


“……是啊，那个嚣张的小子，叫什麽来著，塔矢亮？对，恩，对对，很好，VERY GOOD。欺负到爷头上来了，看不起爷的棋是吗？TNND，我们，老祖宗…发明围棋的时候，你，你们的先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哪个火山下烤红薯呢……爷，爷我可是棋圣范西屏的……”

这个名字，仿佛劈开乌云的闪电一般，驱散了他脑中的酒精，唤醒了他的神智。痛苦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嘴角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您的棋，下法完全有悖於常理。”塔矢亮站起身，说出了接受他挑战以来，唯一的一句话。随后不出声的微微一鞠躬 ，走出了棋室。只剩下他默默地看著一局残棋。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量抬头去接受塔矢亮疑惑而不屑的目光。



他靠在墙上，任冬天的冷风直直灌进敞开的领口，抬头看著的，落满星子的天空，仿佛擦得雪亮的棋盘幽幽地在发光。
呸……这是什麽烂比喻！明明就不喜欢围棋的！！要不是……要不是……
一个半老头子……想这个还有什麽意思啊。
他抬脚踢走一个碍事的酒罐，正要往前迈步，只听角落里一声惨呼，“哎呀！”

2007年12月6日21点47分23秒。
塔矢亮回身拿过雨伞撑开，“现在回家？光？”
进藤光笑笑，雨伞压住肩膀，“不了，今天与许爷爷说好的，要去拜访……那个……恩……今天这一局指导棋真累人，我倒宁愿陪爷爷下棋……也真是，绪方老师多大年纪了，居然还——”
自顾自往前走，乱七八糟说了好一会，发现那人竟没应他，一扭头，“诶？亮？”
阳光大厦上悬挂的巨型锺表停了一秒，而后前行。


范筠竹拖著被酒罐砸到的少年的衣领，还没开口说话就呕了出来，溅了他一身的秽物。
“喂喂，你还好吧？”进藤光虽然架住了他的手臂，可也没推开他。大叔的体重压得他支持不住，不得不靠在墙上，这会借著灯光才认出人来，“范大叔！！”
“你……你……”努力拨开眼皮，才模糊地看见一个影子，“是谁啊！别来管我！！”
都醉成这样了，总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吧，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
自己也是……才那麽一转身……好端端走路怎麽就——
进藤光努力支起身子，“喂，你家在哪里？还认得不？”
大约是被“家”这个字眼触动了回忆，大叔猛然挥动著手臂，大声地笑了，仿佛在著力摆脱著什麽：“…家？…我早就没有家了…我只有房子，房子…”


第五十二话 棣棠

建议是芦原在在京都最后一天的指导局结束后提出来的。
他笑着对亮说，怎样，去体验一下？
进藤在门口探了一下，冲他弯眼一笑，“吃饭去不？”
塔矢随口应了一句好，便起身离开了。



什么？！
去花街？
为什么不带我？
什么不行哦还未成年吧？！
不就是来花街留居欣赏艺伎表演么……
难道他自己不能来？

于是进藤光在挂着灯笼前的酒舍前转啊转，那位所着和服上折着长长一枝鸢尾的女子略微俯身问他，“怎样？”
他有点气呼呼地说，“让你三子都无妨！！”
几位脸与脖子涂得雪白的女子踏着小碎步搬来了棋盘。
“说好了哦！如果我赢了，就让我进去，如果我输了……当然是不可能的……”光拿起白子,“再让你六目半。”
对方左手压住袍袖，捻起一子，“那么，请您多多指教。”

“………………”进藤光盯住盘面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完全说不出话来。
让子果然是愚蠢的自杀行为啊……
对面的女子莞尔，“那么请按照约定吧，光之君。”
少年突然察觉脖根泛起一阵凉意。


“手抬高一点！哪，萤子，果然，外面用紫苑色是压不住的。”
“恩，这样的确不好，那么，只要按照舞子的标准打扮就行。”
“啊……袖子这边怎么办……”
“没有关系，可以让人过来现场修裁。”

进藤光环顾四周，看到木制的柱子，突然就有想往上撞的冲动。
啊！！
他不就是被一整群人甩下于是空着发慌想来花街看看么？
他不就是在看到那抛下他的一整群人进了这家水茶居这好奇心宛如中国九几年夏天长江水滔滔不绝了么？
为了不让全世界的猫为此遭殃，都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进藤光一直觉得这句英文谚语很怪，但他知道至少不能因为这个而让全世界的猫死的一只都不剩。
为了全世界猫的性命，他勉强跟了过去。
却在遭到阻拦后不得不答应那几位的条件——
但明明只是输了一盘棋为什么他要被人整成这样啊啊啊啊！！
“因为不这样就无法带您进去呀~~”那位姐姐微笑着对他说时，进藤光扭头就想跑……
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


“很显然，越复杂越失真。”另一位面容姣好的姐姐开始往他脸上又涂又抹，“轮廓需要淡化至模糊，别的不麻烦……呀，您的皮肤真好，呵呵……连颈部这边也很细腻呀~~”
喂喂你不要乱摸！！
进藤光刚想抬手，发现袖口被长且重的衣带缠住了，挣脱不开！
“别动！”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随即压下他的脑袋，“唔，好不容易才从仓库拿来的假发，姐姐您看怎样？”
天啊……
进藤光忍不住唇角一阵抽动，然后眼前只看见一阵白雾腾起，粉就烁烁地飘下……
我应该让全世界的猫都死绝…………


于是装扮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而光转过身来时让众人呼吸都要微微一窒。
“あぢさゐの、花のよひらに、もる月を、影もさながら、折る身ともが。”一边的女子突然这样说道。
“竟然比作紫阳花的影子，真是失礼啊。”有人出声反驳，“应该……比作什么才恰当呢？”她思量着。
那位吟出典故的艺伎立即反问，“难道不是么？正如紫阳花的影子一样，无法触及，也无可攀折！”
紫阳花……在古代和歌中所用的万叶假名，居然……
AJI……SAI。
佐为。
呵呵，光无奈地笑了。
那么，被说成是他的影子，那也应该……
被吵的受不了的进藤光回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至少是……
…………………………………………………………
妖怪啊啊啊啊！！！





本想好好作弄那位傲气的棋士，叶子并没有太为难他，只着他被人笑话一番便准备轻轻放过。
但随后，她见了装扮一新的少年，突然就起了更加恶劣的念头。
“呐呐，你觉得，这样也是可以的吧。”她悄悄问着女伴。
“喂，你不会又想……”吃吃地笑着，女伴优雅地掩口摇头，“上次不是失败了么？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那是林奈小公子不配合，不然那般颜色，绝对是要把我们给压下去的……”
“这样说起来，连姐姐您也嫉妒了呢，呵呵。”


至于如果救回白大龙，则完全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除非可以期待吴清源乘3。绪方不无恶意的想，有如青天在上的吴清源乘3到底是什么水平呢？

还没有想到3个吴清源相加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他突然觉得棋盘上有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看着棋盘，这种感觉竟渐渐强烈起来，难道什么这盘棋还真的有什么变数不成？

他本以为黑子会继续利落地送出接不归，倒扑，顺手长气，全身而退；然而黑子的表现却象一位嗜血的幕末剑客，抹去刀上的血迹，平静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又是六子。

绪方看看盘面，又看看他的师弟。塔矢亮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棋盘，仿佛胜负是别人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白子会不会反扑呢？绪方轻轻的摇了摇头。黑子一路接连下出妙手，以大飞绝地突围。白子丧失了反扑的最后一线希望。下到这个地步，

即使是让子棋，这盘棋也能算是业余棋界的名局了。

下面白子最多再收几个单官就该终局了吧。不过相差这么多目，能捞回来的也有限的很。绪方掏出打火机，又燃起一根烟。

出乎他的意料，白子没有收单官，也没有反扑，而是轻轻的放到了棋盘外。塔矢亮投子了。



仿佛一场风暴过后的宁静，人们又恢复了最初的谈笑。芦原手里端着杯子，伸手拍了拍一直沉默的师弟的肩膀。“喂喂，不要太在意刚才的那局了嘛！你好不容易跟我们出来玩一趟，放轻松，轻松点！哈哈……”



而看得惊呆了的由奈利回神后，对大舒一口气的那舞子笑声道，“HIKARU，姐姐把那个给忘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让绪方十段签名，去帮姐姐的扇子拿来，快去呀。”
说着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没办法，木屐太高，少年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而这时进藤尽想着脸上那些白粉最好再粘的牢一点，千万别被聚焦一般的目光给看透。这时见有机会下场他赶紧点头，小心翼翼起身，大气都不敢喘地挪动着碎步。
塔矢还盯着局面，眉微微一皱……从头到尾，种种瞬间犹如闪电一样，沿记忆蜿蜒而下，唰一下连接起来——

“您的棋，下法完全有悖于常理。”
大约两年前，自己对某个人说的话，顿时响彻耳边——
完全轻视的布局到今天给予如此猛烈地一击，仿佛是对那日自己不屑一顾的刻意嘲弄。
“请问，您是……” 纹丝不动的表情完美地掩饰着他内心的惊涛翻涌。
进藤还是低着头，而唇边的弧度却愈扬愈高——切，就不告诉你，笨蛋！
纸门轻轻合上，屏气等待答案的众人一同泄了气。



在转过走廊后，进藤光心情大好地一路跑跑跳跳——木屐早被他踢到不知什么地方，理应压住的下摆大开着——对了对了，他记得换衣服的房间大概……应该就在右手……吧，动作却不及思考，一把拉开纸门——
与祖父及几名党内元老一起在此处谈心散意的安信和彦一口酒没含住，喷了出来！

安信介看着被溅湿的半边袖子，又瞧了眼自己那从小到大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外孙，想起他上一次那么失礼是因为——

面前的艺伎白皙的肤色在夺目的金黄外裳下格外耀眼，金丝勾勒棣棠花蕊绚红色绞染压底的腰带垂落在散开的裙裾上，下摆虚虚掩着。由于松垮的后襟而露出大片的颈部肌肤凝脂一般，挑逗似的让人的目光无法不随着背部那微凹的曲线一直向下延伸……刻意掩藏的暗影是模糊了脸部轮廓,却掩不住扬起的笑意微醺，而修饰完好的两叶黛眉下那一双足够让任何男人心动的剪水双瞳还那么眨了一眨，非常疑惑地望着他们——
老爷子悠悠喝了口水，想不到和彦还蛮有眼光，这么一打扮，的确是个出色的孩子呀……
小野第一次看到自己长官无比失态，脸色则是格外精彩地由白到红，由红转白这样变来变去，他非常诧异，也那么一回头——
“咳咳……”虽然他那口酒是咽下去了——不过却咽到气管里…………
“咕咚……”清晰响亮的口水声…………………………
“对不起，借过！”和彦猛地回过神，在众人完全迷惑的眼光中一手把光搂着抱出了门外！
“年轻人……诶……真耐不住呀……”顿时理解的目光如是说。
小野：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泪花）

===================================
（第五十三章，棣棠，完结）
老规矩，写一行空一行的围棋对局是偶家ADA的手笔~~嗷嗷,偶稍微补充了一句而已．
于是，一羽清平殿下在偶的死缠烂打下华丽华丽地给了小亮一课——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大叔即使那时没下过你，不代表他本身实力不足呀，于是小光代替他下了一盘精彩绝伦的好棋。
偶死也满足了……泪水
鞠躬ING
向一羽清平殿下礼^^

当下一幕的震撼与前一刻棋盘落败的冲击混合一起，要他如何自处！
刚醒过神的光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显然无辜极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亮极力压制那翻腾着上涌的怒气，一字一顿从牙齿里蹦出，“他在吻你！”

门口站着的绪方与芦原更搞不清状况，他们几人才要回旅馆，从走廊经过时，先被门边那漂亮的盆栽腊梅吸引住了视线，而后很不经意地窥到这一幕，一眼匆匆扫过，两人还都会意地笑了笑，激烈互吻的这一对显然情难自禁，连场合都顾不上，松垮快至滑落的浴衣所下的暗示便是个成年人都明白接下来将上演何等戏码，问题在于——
被人拥至怀中的金色刘海……想忽略都难的容貌……？！


光疑惑了好一阵，思路啪嗒接上线头，这才想起，刚刚似梦非梦间，紧紧抱住自己激烈索吻的人……好象并不是亮……
“不就是……那什么……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少年极力摆脱这错认的尴尬，不由辩解的声音高了几分，“你也用不着打人啊！”
“你！”塔矢亮觉得血都朝上涌，而失血的四肢冰凉，“原来……是谁都可以！呵！”
冷笑让进藤光恼羞成怒，“你……你什么意思！！”
“好了，小亮！”绪方见进藤脸色发白得厉害，赶紧拉住师弟，“回去再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进藤光越想越气，要不是他，自己何尝愿意……“既然这样我就随便一点给你看！！”
说着说着就要往外走，同样被芦原紧紧拉住，“你也冷静一下！”
现场唯一能解释的安信和彦则被那一掌掴得依然耳鸣不已，什么都听不见，当然更无从插话分解那两人无端的误解。


于是回旅馆的一路上，气氛越发死寂。
绪方让司机打开车窗，而转头问后座中间的少年，“还不舒服么？”
苍白着脸色的进藤光先摇头，再点头。
“我没事，不用担心。”

另一边的亮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而这一眼让心头溢出的悔恨愈涨愈高——
光的情绪本就不可太大起伏，自己却还这么……这么与他怄气。
简直就是孩子。
不可否认，自己吃醋得厉害……而光那毫不在乎的态度让失衡的心态再难摆正。
与任何人都可以，这样的猜测让他觉得极度自我厌恶与反感。
无论怎样……
“对不起。”他抓住对方的手，低声道歉。
光懒得回话，头却沉沉靠上了亮的肩膀，额头抵着他的颈侧。
而自己的肩膀则被人小心环住，纳入怀抱中。
悄悄发生的互动让旁观的他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回旅馆后，好心的老板见少年身体不适，就请了医生。
想不到，竟还是旧识。
陈医生倒是无心多聊了那么几句，却在将来引发那无人预见的结局。
他抬抬眼镜，对陪伴一边的伊角询问道，“难道又受伤了？？你也应该收敛一下，不要总是趁年轻气盛玩些什么什么花招，上次吓得我差点报警，还以为这孩子被人侵犯了……”
伊角想阻止都来不及了，虽是中文但——
似乎有人听得非常明白啊！
他头痛地直想拖起床上的病人又掐又摇，喂，你倒是给个解释啊！！

第五十五章 意外之外


和谷也只学了几个月中文，很是听不明白，他问伊角，“陈医生是在说上一次吗？”
亮也疑惑，他算是听的明白，却更糊涂了，“什么上次？”
伊角支吾了几句，“……问他自己吧……”
陈医生看他着实尴尬，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便不再多话，“哦……”了一声。
和谷倒是快言快语，“是在新日本桥遭遇抢劫，这笨蛋居然反抗，结果好一顿修理，说起来，不就是塔矢你家那一站么？你居然不知道？！”
亮一愣，“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伊角想了一想，倒是记忆深刻，“你拿到本因坊头衔的第二天早晨。”
和谷继续计较，“那不是高级住宅区么，奇怪，上次也在六本木枪袭，这小子……都什么命啊！”

刚醒来的光就听到大家在谈论着他绝对不愿意提起的回忆，于是想办法要绕回它。
“塔矢……有水么？”他支起上身坐起。
亮取了水杯，“有，等下，”，倒水给他，“你现在感觉怎样？”
“没什么啦，你们别大惊小怪！”光边喝水边含糊地回答。
伊角暗自撞了和谷一记，眼神示意着，和谷摸摸头，只好说，“你还是再休息一会，我们先出去——”


这时休息室门口有人敲了一下门，“请问——”
“啊……是坂井先生！”光先叫出来客的名字，又赶紧向大家介绍，“他是上次在六本木枪袭事件后KAZU……——呃，东京警视厅安排给我的警员先生，很厉害的！”
想着终于可以转移话题了，他安慰许多。
坂井被称赞的有些不好意思，“许君真是太过奖。刚听说您身体不适，现在看来精神很不错，我就放心了。”
“咦？”光有些奇怪，“您怎么会在……”他悄悄看了亮一眼，呃……枪袭一段时间后除了几组狙击手在固定场合保护外，另有警员跟踪，后来便取消了。这事他就没有告诉亮。
“啊，正巧我有任务派遣于此，听说您也在，过来拜访。”坂井摆摆手，略显紧张地提到了重点，“适才听说您被抢劫了，是怎么回事呢？”
新日本桥是他当时的辖区啊！怎么会让这名少年遭遇强袭呢？！那些大小混混们是不想让他活着见明天的太阳了么？？？
于是警员先生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啊……那个……”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有点气鼓鼓，“反正过去了，不用麻烦您啊，坂井先生。”
伊角果然如此地叹了一口气。
和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怎么叫麻烦呢——坂井如实想着，要知道曾想用枪射杀您的人，他的手臂被人生生扯断的下场，您就会觉得其实我现在的小麻烦完全不够瞧啊……
“请问，当时袭击您的人……您记得多少？”完全投入职业角色的警员以为他要推辞自己的好意，“不麻烦，许君，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长官也说过——呃……没什么……您放心。”
“我……不记得了。”光低下头，脸上有些发烧。
“脸上手上都是伤口，而身上的伤更不用说，让他痛得几乎一天没下床，要是我被揍得那么惨，肯定会把那个家伙记得清清楚楚！”和谷拿过一个水果，在手里颠来颠去，“好了，小家伙，你就对警
察叔叔说了吧。”

去你的小家伙！
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在想和谷是不是猜到什么才这样说的，看他明明就是幸灾乐祸的姿态，好象非要逼他讲实话一样。
亮一直在专注地看着他，让他更不能好好思考。
伊角咳了一声，他清清嗓子，“谢谢警官先生的好意，要不，以后我们把线索整理出来再给您。”
和谷不明白，“当面问不好么，毕竟还是这位先生的专长啊。”
伊角笑笑，“他需要休息，陈医生，是不是这样？”
大家杂七杂八说了一通，到这时陈医生才想通，吃惊极了，“啊……不是……那……难道是有人……侵犯……未成年人……那……那不就是犯罪？！”
他日语结结巴巴好一串，一下就把几个人都震住了。
光咬牙，陈医生你在日本那么多年难道不晓得隐私两个字怎么写么！！！！！
坂井只觉眼前一黑——少年被……被侵犯……天啊……他还能看到今天晚上的星星么？
哈利路亚……


好不容易装头疼哄走了那一帮人，光可怜兮兮地趴在亮的膝盖上。


“为什么当时不报警？”亮的语气淡淡的，如果忽略用力到发白的指节。
光仰过身，翻了一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你想被请到警局里喝茶我没意见，前提是先把本因坊头衔还给我。”
“？！”
“好了别瞪了，再瞪眼睛都没我大……”轻轻碰了碰他嘴唇，光又重新躺下，“是你啦……混蛋……”
“你……说什么？”
就算现在说日本沉没也没办法让塔矢亮更震惊了。
而事实上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精神快要绷裂的边缘游离，而完全没意识自己涂满担心与难受表情的脸是多么的坦白。
“绪方先生那次骗你喝了多少酒啊，我倒是蛮好奇的。”
喂，不要转移话题……随着刚刚那股情绪的发泄，亮只觉身体都懈了力道。
他渐渐放松了呼吸，顺着力道与光一起倒在了床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光。”
“唔……就是你酒品完全不行……OVER。”
“我明白了……”亮有点苦恼的说着，却让刚被压到身下的人重重一哆嗦，“但这样被隐瞒……似乎有点不高兴呢？”
“不是……忘了么？哈哈……”光小心地往另一端爬去。
“我刚那么为难的神态……其实你很高兴，对吧？！”亮的眸子微微敛起。
光哭笑不得，“哪有？！是你自己思虑过度，现在反来怪我，直接问我那个强暴你的混帐是谁不就完了？！”
能看见亮那么在乎的表情，拼命照顾他的感受自己却忍到要屏住呼吸的样子——其实光承认自己很受用……

亮似乎也料到了，于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象是非常同意他的说法，“对，是我顾虑过多，对你这样的家伙，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不够体贴不够出色不够完美……呵……比如说，不及你的那位Kazuhiko……”
“耶？你在——”光发现了更值得期待的事情，“吃醋？！亮你也会吃醋？！”
“是的——”亮发现，有时承认自己失控情绪的那份难堪反而更容易照顾对方的感受，“我也会吃醋，因为——”他的呼吸拂过光的脸颊，“我爱你。”


伊角走出旅馆，绕过一个拐角后终于停下脚步，“怎么，警官先生找我有事？”
坂井从后面跟了上来，“请您务必配合，关于这次——”
伊角表情不再柔和，“如果是公事，当事人不追究，就不劳您费心，而——”
语气陡然一转，“如果是私事，这更不容他人置喙！”
警员有点汗意，诺诺几声就离开了。
呜……谁说围棋是文雅人士所好，看……这人不挺凶恶的么…………



和谷右手拎了一盒汤面，左手挽着重重一纸袋水果，也懒得敲门，就大步跨进光的房间。
之前他还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套出点什么消息来才对得起他这一番好意。
后来想想，他就不再介意很多地方进藤光所表现的不坦然了。
既然是私人事务，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必须止步于前，更何况在这个最要好的排名之前……还有一个塔矢亮呢？！
那一位都不清楚的事，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尤其是在某一方面，看起来迟钝得要命的光，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迷糊。
和谷的心态摆得倒挺正，他大咧咧地撞开门就往里闯，而那时房间里正传出光的笑语。

“哦？！饿了？那我当你的夜宵，要不要吃？”
和谷义高还在想年轻真好十七岁那声音多水啊只是光这会说话……怎么……怎么……又甜又糯……好象他刚刚下肚的枣糕？？
眼睛无意识唰地那么扫去，又啪地一记狼狈地摔在地板上——假设眼珠子可以掉落的话。
“啊……你们……继续……夜宵啊……哈……哈……哈……哈……”
一声干笑被切成四段……显得尤其……那个中文形容叫……荡气回肠……
而他提着盒子夹着袋子一口气不喘地直接跑到大厅，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想到，他们还气定神闲着，自己又算哪门子心虚都跑个啥哟？！
啊……进藤光你个没天理的死小孩！！！



于是第二天上了新干线，N位路人甲与背景乙不同程度地郁闷着为什么现在的孩子长得一个赛一个似J家，而当事两位主角凑在一起又为那块地的死活吵个没完没了——
拜托你们两个……形象啊形象！！
同时哀叹的保父众…………


其实意外不过如是。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生离死别让人流泪惋惜。
而人生多的就是突如其来的转弯，来造就一段难忘的风景。
之所谓意外之外……
=======================================
（第五十五章，完结）
KAZUHIKO——和彦的罗马音，笑

第五十六章 冬末，新的一年

新年伊始，进藤光誓在必得的鹤圣杯，终于进入了最后一轮循环赛。
少年的实力显然在众人预测之上，于是大家都传说着继上一位最年轻的本因坊挑战者后棋坛即将升起另一颗新星。
其后，由北海道林奈一族发起的国际围棋邀请赛VR杯，其冠军奖金高达一亿两千万日圆，成为年度最引人话题的盛大赛事。
邀请名单在月初发送完毕，包括世界各国头衔拥有者与顶尖的高段棋士。
进藤却因为连续几星期忙于备战，丝毫没注意到他并不在邀请之列。
而塔矢日程更是满档，两人无暇见面已一月有余。

当然，林奈一出于避嫌目的，即使身为年轻棋士中的佼佼者，并没有出席。
尽管如此，他拿到名单的时候大吃了一惊，“为什么没有小非？”
负责此事的族人有些好笑，“小非？谁？你朋友？”
林奈一哑然，不知道要如何说。
春兰杯许非与高永夏那一局名动天下，然在棋坛上仍未有所建树，他不知道是应当的。
他快步离开时那人还好奇，“这是哪一家的孩子？也是棋士么？”
几人都摇头说不认识。

于是很长时间后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场挑战赛的少年，在得知自己无法得到比赛资格的那一瞬间，感到了深深的失落。
其实，也就一场邀请赛而已。
他自己安慰自己。
不就参赛人数多点，奖金高点，规模大点，档次高点么……
看桌上的菜快凉了，终没心情吃，就一股脑全塞回冰箱。
反正那个人最近风头正健，车轮一样团团转呢，今天肯定又回不来了。
哪象自己，仅仅是个初段罢了，自然空闲的时候是连人都抓不着的。
除非打入头衔循环赛事，否则，永远只会被拒之门外。
可恶啊……
光躺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等会下点面了事。
一个人吃哪来那么多讲究啊……

从指导局抽身已近傍晚，拒绝了主办方的好意匆匆赶回六本木公寓的亮在门口探入钥匙时不由咦了一声。
今天，光没有出门么？
门依旧是他早上外出时锁着的模样，钥匙旋了几圈，他轻轻一推。
室内一地的月光被窗格栅得疏疏落落。
心中所牵绊的少年正窝在沙发的一角，不堪困意地睡去了。
回身轻轻带上门，他挂起外套，脱鞋步上地板。
冰箱里饭菜都在，一口未动，亮伸手端了出来。
“光？起来，别睡了。”一手捏上他的鼻子，话里透着笑意，“你不会睡了一天吧？”
光倒没有真的睡着，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排遣心中的郁郁。
尤其是——
面对如此出色的亮。

嫉妒么？
嫉妒也是正常的吧。
即使被绪方精次夺去名人头衔，亮也无愧于新时代领潮人这一称号。
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失落过。
再说了，人总会有偶尔沮丧一下的时刻吧。
光暗暗地想，装作睡熟的模样翻身，挣脱了亮的钳制。
“起来吃饭。”亮单手捞起他，又捏捏他下巴，“我快饿死了，你还睡？！”
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哦——”了一声。

房子地方本不大，正门一眼便是客厅，两边一人一间卧室外加各自的独立卫浴，厨房通着阳台，另加一间小小的储藏室。
塔矢亮倒是很少停留自己房间，一来是只要抱上一只麻烦他就没那个心思搞清东南西北，二来是这只麻烦的房间靠南，他还非有太阳的地方不睡。
进藤光的妈妈来探望过几次，最后得出结论，你与亮君是怎么合到一块的？看看人家卧室整洁得那叫一尘不染啊。
光妈妈一开始进错房门，自己也察觉不对，回头一望，顿时领悟到对面那乱糟糟一团的才是儿子的窝，于是如上感慨。
如果我连续几个月没一天在那睡，估计也很一尘不染。
光当然不能说，就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
不过厨艺呢，很出人意料的，她儿子在中国几个月也到底没白呆。
难道许老家是又教棋艺又教厨艺的么？（喂喂……）
在家倒没看出来居然抄得好一手中国菜，还是出来独立好。

最后光刚把抄热的蔬菜盛盘，亮那边倒先开动了。
“喂，亮你也等等我啊。”光走出厨房不满地嘀咕，“你多久没的吃了，饿成这样？！”
亮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一笑，“是很久没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