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美英笑了笑，不置可否。而后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带的那个班有个学生的名字和你的连在一起很有意思……”
权侑莉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黄美英是个好老师？真是奇了怪了，你一个大学班主任照理说对自己学生应该没几个想得起名字的，你怎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几个人，记下就记下了。”黄美英说。
崔秀英眼色黯然地望了她一眼，心里的苦涩差点化作眼泪落了下来，只是她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好了，没兴趣听你的事。”权侑莉说，“时间差不多了，飞机快起飞了，我和秀英就要走了。美英，来，我们临走前抱一个吧。”
黄美英弯弯嘴角，和她俩分别抱了抱。
崔秀英和权侑莉都是带着异常沉重郁结的心情上的飞机，虽然各自烦恼的原因不同。
郑秀妍回宿舍之后，就像疯了一样，直接拿了睡衣直奔洗手间冲澡。
“秀妍你还好吧？”寝室里另外一个室友去敲洗手间的门，秀妍的反应怎么有些异常呢？
郑秀妍颤抖着嘴唇在哭，还好有水声掩饰，她洗了洗鼻子，硬着语气说：“我没事。昨晚没洗澡，现在想洗一下而已。”
金泰妍从床上下来，问敲门的室友：“怎么了？”
“在洗澡呢。”
“这样啊……”金泰妍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压下了心里那股好奇心。
郑秀妍洗完之后，直接爬上床用被子裹紧自己。
“秀妍你……”金泰妍还是觉得不对劲。
“昨晚和朋友通宵KTV，一夜没睡，我补觉。”郑秀妍闭上眼解释。
“要我给你带早餐或者午餐？”
“不用，饿了我自己会起来，你忙你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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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泰妍上了车，本来郑秀妍也想跟着去的，但金泰妍说：“你刚起床，一天没吃东西了，先顾好自己。我只是有点疼，不碍事。”
郑秀妍原想坚持，但是看了看黄美英，而后又想到什么，终是没跟去。黄美英载着金泰妍就往医院里去。
一路上，金泰妍都半侧着身子靠在座椅上，表情十分痛苦。她早就发现黄美英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看她：“黄老师，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真的只是有点疼而已。”
“球拍都打断了，怎么会不严重？”黄美英有些生气地反驳，她的话语里难得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之前球拍就被打弯了，所以断的快……”金泰妍解释，“其实没什么事。”
“好了你不准说话。”黄美英下令，“不管严不严重都要等医生说了算。”黄美英结束了这个话题，目光不再看她。
到了医院，医生将金泰妍带到里屋就诊，黄美英也跟着进去了。看着金泰妍雪白的背上印着的几道深深的痕迹，黄美英心颤不已。她别过头，不忍再去看。
医生看了半天，说：“应该只是伤到皮肉，不算严重，就是这几天睡觉有苦受了。”
“要拍片吗？”黄美英还是不放心，毕竟金泰妍刚才那么虚弱。
“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拍个片。”
“黄老师不用了，你看医生都说没事了。”金泰妍趴在床上，可怜兮兮地说。
黄美英站在那里，不悦地冷眼瞥了她一眼。仅是一眼，冰冷的眼神就冻得金泰妍收回视线，不再说话。金泰妍默叹，原来她也会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所幸金泰妍真的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两人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很晚了。
“饿吗？我带你去吃饭。”黄美英问。

金泰妍摇头：“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快回去吧。”
黄美英看了看表：“这么急着回去？这个点儿了，回到学校你真的是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金泰妍心里嘀咕，为什么每次都麻烦黄老师呢？
“要不这样，我们回去，你去我家，我煮粥给你喝。晚上你也别回宿舍了，宿舍的床那么硬，你背又受伤了，睡着也不舒服。今晚去我家将就睡一晚，这样可以吗？”黄美英问。
金泰妍觉得这还不如在外面吃了再回去呢。黄老师每次都说让她将就将就，但其实每次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可以是可以……”金泰妍说，“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不好？”黄美英停下脚步，蹙起眉，认认真真地问她，“哪里不好？”
金泰妍也跟着停下脚步，她本想就这么混过去，可看黄美英认真的样子非要个答案，她只得说：“我总是麻烦您，给您添的麻烦太多了。”
黄美英听了反倒笑：“所以下次学乖一点，照顾好自己。”她摸了摸金泰妍的头，“走吧，回家。”
金泰妍摸着被黄美英摸过的地方，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还是金泰妍第一次来黄美英的家。
“你随便坐，注意别靠着伤口。”黄美英叮嘱，“我先去浸米，一会儿再熬粥。”
金泰妍乘着她走开的工夫，眼珠子四处转悠。视线落在身前玻璃茶几的下层，那是……金泰妍低了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是烟。她有些震惊，黄老师也抽烟吗？可她明明看起来不像啊。
黄美英从厨房走出来，见她低着头：“又在发呆了？”
金泰妍说：“黄老师你抽烟吗？”
黄美英一怔，目光也落到了那盒之前抽过后却没收起来的烟盒上，淡淡地回答：“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抽几根。”
原本金泰妍想说“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不要抽烟”之类的话，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也没那个立场来教训黄美英，她又改口：“我一直以为您是不抽烟的。”
黄美英挨着她坐下：“你还有哪些‘你以为’？”
金泰妍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时哑口无言。

☆、第十四章 羞涩
“真的不要？”黄美英没有过多地表露什么。
金泰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重重地点头。
随即客厅里就静了下来，黄美英站在那里，她不说话，金泰妍当然也不开口。毕竟，刚才自己那么直白地拒绝了人家的好意。
不过金泰妍似乎有那么一点了解黄美英，虽然她不说话，她不流露出生气或者不高兴的表情，可这并不代表黄美英心里没有那两种情绪。金泰妍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一点，难免会伤害到黄美英。
“是害羞吗？”许久之后，黄美英问。
金泰妍边点头边说：“不光害羞，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
黄美英面容静如水，面对金泰妍的坦白她眼底有点点笑意：“不能沾水的是你的背，我只给你擦背。其他不该看的，我保证都不看。”
金泰妍：“……”
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黄美英说：“要我举手发誓吗？”说着还真打算举起手来。
“千万别。”金泰妍急忙制止，黄老师真要对着她发誓那以后自己怎么面对她呀？
“那跟我进来。”黄美英领着她进了浴室。
黄美英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在热水里打湿。这时候，金泰妍正背对着她脱去上衣。黄美英抬了抬头，面前的镜子里却同步倒映出金泰妍的一举一动。
黄美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注意力自然被带着雾气的镜子里的内容吸引了过去。可是仅是一小会儿，她又低下了头，恢复常态，继续手上的事。
“金泰妍好了吗？”黄美英没有转身。
现在还在秋末，金泰妍穿得单薄，一件薄外套，一件t恤再加一件内衣，怎么样都脱完了。两人都背对着彼此，谁都没有打算先回头。
金泰妍手上还抱着脱下来的衣物挡在胸前，调整了一下呼吸，她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了。”
黄美英转过身，却被眼前看到的情景弄湿了眼睛。金泰妍略显瘦弱的背上本该是白皙完好肌肤，却被金孝渊那一下打得落下了一个不完整的红印。当时该有多疼，也只有金泰妍自己知道。
黄美英的指尖轻轻触上金泰妍的背，微凉的指尖让金泰妍一颤。黄美英温柔地抚过金泰妍背上伤痕周围的肌肤，这让金泰妍又是一颤，立刻起了鸡皮疙瘩。至于原因，不是因为冷，而是黄老师那样温柔的动作实在是太撩人了。
要不是两人都是女的，要不是她们是师生关系，金泰妍还以为黄老师要勾引她呢。
“我弄疼你了？”黄美英见她颤抖，以为是自己触动了她的伤痕。

“不是……”那样羞耻的原因让她怎么开口啊？金泰妍发现，黄美英老做一些让她脸红心跳、自己还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
黄美英拿着湿毛巾一点一点地擦着伤痕周围，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轻柔得不能更轻柔了。
金泰妍仿佛是她最珍贵的宝贝，她必须拿出自己最温柔的姿态去呵护她，去宠爱她，她舍不得金泰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与痛苦。即使她想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但怕自己会做出过激的事而吓到金泰妍，黄美英终究是决定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去实现。反正她们有四年可以来磨合，可以来确定彼此。
“黄老师，你说金孝渊会有事吗？”金泰妍趴在那里，想到了白天发狂的金孝渊。
“辅导员陪着过去了，刚才我和她联系，她说金孝渊的情绪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现在估计睡着了吧。我明天就去看她。”黄美英继续手上的动作。
金泰妍应了一声：“她平时不这样的，虽然有些不爱说话，可是待人都和和气气挺有礼貌的。”
“她可能有狂躁症。”黄美英转身在热水里洗着毛巾，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会？”金泰妍惊讶，动作一大扯到了背部的肌肉，结果痛得龇牙咧嘴。
黄美英走过来，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别乱动，否则疼的是你。”
“辅导员说的，她说医生初步诊断是这样。”黄美英又重新为金泰妍擦拭着，“据说她寝室里人其实很早之前就发现不对劲了。有时候因为一些小摩擦，金孝渊表现得就很反常。到后来就演变成动手，平时考虑到都是同学，她们都忍了，没对外人说。哪里知道今天这么严重。
“……”金泰妍为金孝渊惋惜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造成狂躁症的原因有很多种，目前还不清楚。我明天去了解一下，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黄美英总觉得，金孝渊身上一定发生过很严重的事，心理受到了伤害，不然不会演变成这样。
金泰妍说：“黄老师你真好。”
黄美英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顿时愣了一下，而后又说：“我这么好，那你喜欢我吗？”
原以为黄老师会不好意思或者谦虚，哪知人家很是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赞美。果然，黄老师的思维不是她能捉摸到的。
“回答我。”走神之际，不知何时黄美英凑到了金泰妍耳边。

黄美英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金泰妍整个人又开始僵硬起来。也对，黄老师这样总是做些让她觉得不好意思的事的人，面对自己对她的夸赞，她又怎么会感到不好意思呢？
“泰妍，我问你呢。”黄美英就像一只妖媚的妖精，一语一词之间，无不散发出勾人的妩媚。
金泰妍的背又是一僵，在心里说完了刚才那句饶舌的话后，面对黄美英的追问，她不自然地说：“喜欢……”有时候，黄老师的耐心与执着真是令人感到可怕。
“喜欢就好……”黄美英略带笑意地说。她轻轻摸了一下她的长发，站了起来，“好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我说过不看你其他地方的。”
黄老师的话为什么说得这么促狭？可她脸上明明是那么正经的表情啊！
“好了就出来，一会儿粥也差不多了。睡觉前我再给你上药。”黄美英边走出门边说。她一直背对着金泰妍，所以金泰妍看不到她脸上的浓浓的笑意与有趣。
金泰妍趴在那里，思来想去，刚才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她被黄老师调戏了。
“饱了？”黄美英问。
“七八分饱就行了，不然一会儿睡不着。”金泰妍用纸擦了擦嘴，“黄老师手艺不错。”
“也就这么一种手艺不错。”黄美英坐在她对面，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
金泰妍觉得黄老师像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引人犯罪的妩媚是最美了。
“什么叫……就这么一种手艺不错？”
黄美英换了只手托着脸：“意思是说，我只会煮粥。啊，也不是。”很快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还会用电饭煲煮饭。可是这两样中，皮蛋瘦肉粥算是做得不错的。”
金泰妍只觉得额际有一大滴汗要流下来，她还是高估黄老师了。
“那也很好了。”金泰妍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你还会一样，足以告慰我了。”
“所以……”黄美英扬起笑，像是诱惑着她，“你还是能接受这样的我的，是不是？”
又是奇奇怪怪的话，金泰妍似懂非懂地点头：“当然。”
黄美英得了她的回答，像是满足了一个小心愿，她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去刷个牙洗个脸，我给你上药。你也该睡觉了。”
金泰妍刚要答应，可看着桌上那些没收拾的碗筷，有些迟疑：“那这些东西……”
黄美英瞥了一眼桌上的碗筷，说：“由它们去。明天会有阿姨来收拾的。”

果然是有钱人。金泰妍默叹，黄老师为什么要来当老师呢？回去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才对。
金泰妍真是无法忍受这些碗筷在桌上过夜，她说：“我来收拾好吗？”
黄美英顿觉好笑，说：“这也算是你的一种毛病？”
金泰妍理直气壮地摇头，心想她这是爱整洁的好习惯啊，黄美英说这是毛病可真是扣错帽子了。
“我只是见不得东西这么脏乱地一直摆着。总之，我喜欢把一切都收拾好。眼下的工作眼下就做好，要不然总感觉心里有个疙瘩，不舒服。”
黄美英点点头，又说：“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勤快也并不一定是好事。当然，首先我要肯定你‘今日事今日毕’的态度。只是金泰妍，有时候这样只会加重心里的负担，活得会很累。”
金泰妍眼睛黯淡下来，带着一丝感慨与无奈：“应该是吧，我这样的人大概真的会活得很累。”
“嗯？”黄美英讶异于她突然失落下来的情绪。
金泰妍摇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它去吧。性格脾气上的事，要改还真是难。”
黄美英定定地望着她。
金泰妍为了挽回气氛笑了一下，说还是让她把碗洗了，不然就算躺在了床上心里也会像是猫爪挠心的。
黄美英弯弯嘴角，回答说那好，为了让你心上没有猫爪，那就洗吧。金泰妍回过头来，两人相视而笑。
金泰妍有些艰难地洗完了碗筷，背伤了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几分钟下来，她脖子和背都酸了。
她擦干手，扭了扭脖子，突然就看见黄美英出来了。她出来倒不稀奇，关键是——金泰妍的目光落到了黄美英那件丝质吊带睡裙上。肩和锁骨这一块，除了两根吊带，完完全全露出来了啊！要是领口再低一点，黄美英的胸也要暴露了啊！
金泰妍的小脑瓜里满是对那件睡衣的担心，咽了咽口水，觉得好窘迫，急忙移开了视线。而且她又认为自己好下流，明明都是女的，看到如此妖娆的黄老师她……她竟然会感到口渴。天哪，要是黄老师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会怎么看她啊？
黄美英早就看透了金泰妍尴尬的样子，竟还装模作样地对金泰妍说，洗完了就快进来，我等着给你上药呢。
金泰妍点点头，让黄美英进去等她。视线瞥到黄美英转身金泰妍才敢把脑袋光明正大地转过来，结果出现在视线里的便是黄美英如玉一般的美背。
金泰妍眼珠子都要爆裂了，第一次体会到“相见不如不见”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乖乖去床上躺着，把衣服脱了，我来给你上药。”
金泰妍真如她所说，乖乖脱了衣服趴在黄美英的床上。她的下巴搁在双手的交叠处，问：“黄老师我今晚睡哪儿啊？”
黄美英开了药瓶，拿着药膏过来：“你现在趴着的地方。”
“……”金泰妍没再说话。
黄美英单脚先跪上了床：“有问题？”
“那是又要和你睡的意思吗？”
“嗯。”黄美英披着头发，脱下平时那一身知性的衣服后，此时她倒是显得格外居家，“不愿意？”
金泰妍刚想搭话，黄美英却抢白：“不愿意也只能和我睡。”这完全就是没得商量的语气嘛。金泰妍抬起头去看黄美英，只见她面不改色，目光一直在药瓶上。察觉到金泰妍的视线，黄美英才看过来：“听懂我的话了吗？”
金泰妍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闷闷地点头：“知道了。”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黄老师有时候也会这么“霸道”？
“对了，我还要给你找件睡衣。”黄美英停下手上的动作，“总不能让你光着睡。”其实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光着睡最好了。说着，黄美英把药放到床头柜上，下床去衣柜里找睡衣。
金泰妍枕在自己的手上，看着黄美英背对着自己忙忙碌碌。
“这件怎么样？”黄美英拿出一件和她身上差不多款式的白色睡裙。
金泰妍瞪大了眼睛，急忙摇头。她比黄美英瘦也比黄美英矮，要是穿了那件，可能自己的胸就要露出来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性感的款式啊！
黄美英转身将这件放回衣柜，脸上是浓浓的笑，她又找出一件：“这件呢？”
金泰妍使劲摇头，郁闷地问：“黄老师你还有其他款式的睡衣吗？”都这么性感，她一个20岁还差几天的小姑娘真的hold不住。尤其胸口，金泰妍下意识地朝黄美英的某个部位看了看，又慢慢低头，真是羞死了……
黄美英但笑不语，又将衣服放回衣柜，装模作样地在衣柜里找了一番，然后一副遗憾和抱歉到不行的口气：“还真是没适合你穿的。”
金泰妍耷拉下眉毛：“那就算了。”
黄美英重新回到床上，拿起药膏，认认真真地为金泰妍上药：“那就别穿了。”
“会蹭到被子上的！”
“你就这么担心被子？”黄美英继续手上的活儿。
黄老师的言下之意仿佛在说，你该担心的不是被子，而是你自己啊。金泰妍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就这么趴在那里，任由黄美英在她背上涂涂抹抹。
黄美英之后也没主动挑起话题，室内安静下来。她看了一眼金泰妍，心下在猜金泰妍此时会想什么。猜来猜去，她都不满意自己心里的答案。上完了药，她说：“等我一会儿。”
“……”

郑秀妍缓缓抬头，斜斜的刘海微微遮住她的眼睛，只露出一半迷惘又忧郁的眼神。她略显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透露出一股无法轻言的忧伤。
金泰妍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时，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郑秀妍的眼眸，迷离中又有些空洞，而脸上那副永远淡然的样子让你很难猜透她的情绪。她有她自己的忧伤，她有她自己的快乐，仿佛在她心的周围筑造了一堵厚厚的心墙，谁都无法参与到她的内心世界里。那时候，金泰妍就觉得，郑秀妍定是容易淡漠疏离别人的。
一番相处下来，金泰妍的想法被印证了一部分。的确，郑秀妍总是淡漠的，一般人很难与她有过深的交往，可是对着自己和李顺奎，她又偶尔会流露出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快乐与活泼。
“你回来了。背上的伤还好吗？”郑秀妍嘴角牵出一丝淡得不能再淡的笑意，金泰妍很快就知道这点笑容是她硬扯出来的。
金泰妍在她身旁坐下：“不是很严重，会感到痛是当然的。昨晚擦了药，今天倒是好一些了，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郑秀妍没有多说话，又将脸埋回双臂中。
“秀妍……”金泰妍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就连她都难以窥探到郑秀妍内心的一角，“你别这样……”
郑秀妍说：“我很好。”
“你不好。”金泰妍否认。
郑秀妍又抬起头，额前的发丝随着微风微微拂动，她的眼里明明是藏着情绪的，却是硬生生被她自己压制下去，眼神朦胧向来是她掩藏心情的最惯常做法。
“不是的，我……”刚想否认，金泰妍就打断了她。
金泰妍的视线落到郑秀妍的锁骨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这是什么？”
郑秀妍一怔，接着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手快速拢起自己的衣领口，扭过头，原本还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变得闪烁起来。那样子分明是在逃避什么。
“是吻痕……”金泰妍独自低喃。
郑秀妍侧着身子，她没有直面金泰妍。可她终究是抑制不住这两天来的压抑心情，不能自主地抖着双唇，心里的情绪都化作了眼泪徘徊在眼里。
金泰妍望着她因哭泣颤抖不已的背顿了顿，而后，她才伸手将郑秀妍整个人搂入怀里，她的手轻轻抚着郑秀妍的背。这个时候说什么郑秀妍都听不进去，倒不如先让她发泄完心里的情绪。
好一会儿，郑秀妍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好了？”金泰妍问。
郑秀妍说：“好多了，谢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泰妍问，“那天晚上你没有回来，其实并不是和朋友在一起是不是？”金泰妍早就觉得第二天早上郑秀妍回来时的情绪不对劲了。
郑秀妍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大概和金泰妍说了一遍，她擦了擦眼泪：“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泰妍万万没有想到在她挂了电话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个女人不是学生吧？”
郑秀妍摇头：“不是。”

权侑莉很满意他的回答，赶紧绕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才几天不见你就憔悴了好多。”
权莫胤笑笑，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相比于黄朝臻，他显得更为成熟稳重，同时，看起来也更为老一些。
“我都告诉过你，要适当休息，看来又没听话。”看得出来，权侑莉与父亲的感情很好。
权莫胤但笑不语，只是他的笑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与惆怅。
“刚才我看你在看什么东西，是什么？”权侑莉问。
“没什么。”
“给我看看。”权侑莉脸上没了笑，语气也难得沉下来。
“别闹。”权莫胤说。
权侑莉偏偏不依，伸手就去夺他手里的东西。权莫胤几番闪躲，最终还是被她夺了去。
“又是她！”她看着手里的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权莫胤和一个女人的合影，权侑莉眼里有着最深层的恨意，“爸，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想着那个女人？”
权莫胤低下头，十指交叉握在一起：“这是我的事，你不会了解的。”
权侑莉脸色阴沉得可怕：“我说过，那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朝思暮想这么多年。幸亏过了这么多年她没有再出现，否则，我会毫不留情地……”
“侑莉！”权莫胤听不得她那般狠厉的语气，“不准你这么说！”
“不准？其实回过头看看，奶奶或许是对的。”她站起身，将那张照片扔在沙发上，说出的话冷得可怕，“那种无情的女人只会伤害你，只会毁了我们的家。真希望这辈子她都不要再出现我的面前！”
“够了！”权莫胤厉声喝道。
见他真的动了气，权侑莉才收住刚才的语气恢复正常：“好了，我去洗个澡，等会儿陪您吃晚饭。”说着，她就往楼上走去。
权莫胤满目愁容，眼里含了泪，俯下身，将照片重新收好。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十七章 防备
“在患有狂躁症的同时，医生怀疑她还有臆想症。”辅导员对黄美英说，“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
黄美英透过玻璃望向病房里睡着的金孝渊，双眉不经意间就皱了起来。虽然黄美英面容沉静如水，可她心口一滞，惋惜心痛之意无以复加。
“她家长过来了吗？”
“她妈妈正在赶过来的路上，至于她父亲……”辅导员迟疑了一下，“我不是很清楚。”
黄美英点头，转过身：“刘老师，你回去休息吧，听说你怀孕了。”黄美英露出淡淡的笑容，“恭喜。”
辅导员也很年轻，听她这样说，又想到腹中的孩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幸福，嘴都咧开了：“谢谢。”
“怀孕初期不该过于劳累。昨晚我很抱歉让你守在这里，因为我也是刚刚得知你怀孕，所以……”黄美英语气诚恳。
“我这不没事吗？再说你当时不是也有事在身？”辅导员很是理解。
“回去吧，好好休息，有我在这里就行了。”黄美英说。
辅导员也不推辞，和黄美英告了别。
黄美英见金孝渊一直没醒，也怕打扰到她，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等着她醒来。过了一些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里面的人就哭了起来。
黄美英一惊，大概猜到了女人是谁，她拉着中年女人到一边：“你好，我是金孝渊的班主任——黄美英。”
“我是她妈妈。”中年女人忍着眼泪，“怎么会这样？！她很久都没这样了……”
黄美英安慰了她几句，而后便把她带离了这里。
“您冷静点，能不能把前因后果告诉我？”黄美英耐心地说。
中年女人摸了摸眼泪，待情绪平静得差不多后才说：“其实她初中开始就断断续续就发过病，医生诊断是臆想症和狂躁症。其实她比较严重的是臆想症，狂躁症只是轻微的。”
“可看她昨天那样，我觉得狂躁症比较厉害。”
金母摇头：“不是的。其实她的狂躁症和她的臆想症也有关系。也不怕老师你笑话，她小学时有个很要好的女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一直到了五年级某一天，她和女同学约好做完作业一起玩。那天她爸爸要打她，那个女同学刚好看到了，拉着孝渊就跑。结果两人过马路时，她爸在后面追，一着急，孝渊差点被车撞了。要不是那个女同学推了她一把，梦颖就……”金母说起这段往事仍是心有余悸，“只不过，那女同学自己却……”她的话里包含着浓浓的惋惜与遗憾，还有愧疚。
黄美英听着，心像是被掐了一下。

“孝渊很伤心很自责，整日沉浸在那场车祸里。她噩梦不断，出现一些不正常的臆想，后来她的精神就出了问题。而那件事就发生在现在这个时间段里。所以，之后每年到了这个时间，她都会犯病。这两年她都没有再出现病症，我们以为她没事了。可没想到……”
“为什么狂躁症和她的臆想症有关系？”黄美英抓住重点。
“她爸爸……其实是她继父。”金母解释。
金孝渊后来因为一些与继父积累已久的矛盾，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在一次争吵中，想到那个女同学的事，她彻底发病了，那次把继父打得很惨。自此之后，只要和她继父有一点矛盾，她就对继父动手，一个大男人被吓得东躲西藏。后来离了婚，见不到继父，平时性格沉稳内敛的金孝渊没了刺激，加上治疗了一段时间，她的狂躁症倒是没再犯。
黄美英听后是长长的沉默，而后才说：“我想这次她的狂躁症变严重了。具体怎么样，我建议你与医生详细谈一谈。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个人觉得让她休学一段时间，先彻底地将病情控制住为好。”通过金泰妍和辅导员，她知道金孝渊在各方面都挺不错。如果因为疾病而毁了前程，怎么想都感到心酸与惋惜。
金母连连点头：“谢谢黄老师。”
“她快醒了，我们去看看她。”黄美英看了看表。
“妈！”金孝渊见到母亲就哭了起来。母女两人抱在一起流泪。
两人说了很多，黄美英站静静地站在一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她抱着双臂，陷入自己的思绪。
“对不起……那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金孝渊情绪又开始激动。
黄美英这才说：“好好说，别激动。”她怕金孝渊情绪一时又失控。
“黄老师，对不起……”
“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只是那天你真的把我们吓坏了。”黄美英坐到床边，给她递纸巾示意她擦擦眼泪。
“金泰妍呢？还有我的室友，她们还好吗？”想起昨天的事，金孝渊后悔万分也愧疚不已。只是那时她也身不由己，她活在自己臆想出来的虚假世界里，手和脚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黄美英脸上仍是很平静，云淡风轻地安慰：“一些轻伤。如果心里过意不去，到时当面向她们道歉吧。我想，她们不会怪你的。”
金孝渊点头。
“你好好休息。你的情况到时医生会和你们说的，我希望你一切以身体为重。学业方面，等控制住了病情再继续也不迟。”
金孝渊明白她的话，虽然她并不想这样，但为了不伤害别人，也为了自己，此时或许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有我的号码吗？”
“有。”

人都走了之后，黄美英坐在床边，表情沉静如水。过了好久，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缓缓伸出手，想要去抚触金泰妍。只是她犹豫了好久，伸在空中的手却募地握紧了拳，最终还是颓然放下了手。
谁都不知道她的内心究竟是如何地煎熬，谁都不知道她对金泰妍的情愫从她十七岁开始一直到她现在二十六岁，都如一根发丝般纤细脆弱，甚至让她自己无数次地去猜测去怀疑那份若有似无的情愫是否真的存在，还是说，一切都仅仅是自己错误的感觉而已。
时间回到黄美英十七岁那年，那还是十月份的长假。黄美英听从爷爷的话，准备到黄氏旗下一家小小的度假村随着长辈一点点参与企业的管理。黄家老太爷对黄美英的期望与栽培任谁都看得出来，年纪不大就让她逐步涉足各种家族事务，这是肯定要把大半个事业都交给黄美英的样子。
“怎么了？”见司机开了半天，车却不再往前开动，坐在后座的黄美英便问。
司机说：“小姐，后车胎好像陷入泥潭里了。麻烦您在车上等一等，我下去看看。”距离度假村还有一些路，那时的路正在修缮，有一部分路下了雨之后就坑坑洼洼全变成了水潭。
黄美英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望着车窗外。临近度假村，这里却显得比较荒芜。到了秋天，路边原本绿油油的草木被秋意染成了枯黄色，随着秋风微微摆动。
“小姐……”司机走过来，朝四下看了看，都没人，“情况比较麻烦，我想我需要找人帮忙推一下车。我离开一会儿，您坐在车里不要乱跑等一会儿好吗？”
黄美英淡淡地说：“你去吧。”
等了好久，黄美英都不见司机回来，她无趣得实在是熬不住了。开了车门，黄美英伸出脚准备下车，可看到那路时她还是在不经意间蹙了蹙眉。犹豫再三，她还是下了车。
黄美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生怕弄脏自己的鞋和裙子。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走走停停，偶尔还看看路边的景色。
十七岁的黄美英仍带着些许雨季少女的稚气与淡淡的忧郁，一张脸虽然标致漂亮，可不知是从小过于自傲独立，总是给人一种难以接近和冷冰冰的感觉。她白色的裙摆随着风微微摆动，宛若一只美丽的白色蝴蝶。
走了好一段路，黄美英停下了脚步，因为面前的路实在过于泥泞。她皱着眉看了看路，又低头望着自己脚上白色的凉鞋。说实话，黄美英也算是娇生惯养，她很怕脏，对着前方这滩泥泞，她既不愿意向前迈步，又不想轻易离去，她就这么倔强地伫足在原地久久不愿移动一步。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却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你要过来吗？”
黄美英依声抬头，只见一个留着垂肩黑发的小女孩站在她对面。
“嗯。”黄美英不是很喜欢与无关的陌生人接触，面对小女孩的提问，她也是能简单地回答就简单地回答。
之后两人之间无言，黄美英冷着脸似乎对小女孩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她移开视线，望着路边枯萎了一半的草木。
小女孩也不说话，目光却落到了穿着一身白色的黄美英身上，而后又转移到她白色的凉鞋上。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踮着脚尖，走到了黄美英那边。
“我可以帮你过去。”说着，小女孩蹲下身去解两只脚上套着的鞋套。
“你……”黄美英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