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往下滴着水。
身上衬衣干涸的乌黑血迹被渗透，又隐约透出些鲜红来，要已看不出曾经的雪白。手臂和肋骨骨折、伤口发炎，大概发了高烧，路边的玻璃里映出一张脸，下巴惨白、双颊潮红、嘴唇干燥，抬手摸把胡茬，不禁低声发出一声嗤笑。
脑袋晕得厉害，浑身疲怠，不胜疼痛地合了合眼，步伐沉重。
:“就这样结束了么。”不知何去何从，脑海里响起母亲温暖又空灵的声音，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任自己瘫在地上。
:“不甘心啊”。

哼着歌儿打开浴室门，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裙，转过身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伸手把头发弄得蓬松一些，又用发带潦草地绕着头发卷一圈勉强束缚住，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镜子啊镜子，我知道，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只是这个女子除了腰带是月白的，无论是发饰、手套、衣裙还是短靴尽是血红，好像在血池里面泡了很久似的，颜色鲜艳顽固得褪不下去。
窗台有几株鲜红的带刺儿的玫瑰，右手戴着手套的我完全不用顾忌出血地顺手拿了一枝，哼着歌儿打开玄关的门。月光很友好，帮我照亮弯曲小径。到了栅栏处，却看见月光下的人影。
这是个人类，虽然可以吃但是看起来命不长了。我并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可是这么狼狈的一个人如果我选择撒西不理可能上帝会让他死在这里，我的家门口，那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即使伦敦并不存在上帝。
所以我面目和善地望着他，问道。
：“这位先生，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趴在冰凉的地面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雨已经停了。脸贴着湿润的地面，感受娇嫩的草芽，有些发痒，眨了眨眼睛，依然头晕目眩，似乎有一抹模糊红色的身影从不远处一点一点挪过来。心里燃起些希望，然而感受到血脉缓缓流淌着的鲜血正在逐渐冰冷。
:“玫瑰很香……”待人走近了，在月色下她蓬松的头发看起来格外温暖，包裹着红色的手套指尖握住了娇嫩玫瑰。并不寄希望于一个小女孩儿￣￣温柔的问询下也许隐藏着害怕，贪玩又善良的孩子，你的身上还带着不属于玫瑰的稚嫩清香。
:“谢谢您…想去的地方么…没有…我只是想…在这里睡会儿”脑海里浮现出过往斑驳画面，略失神地断续回答着她。
:“…我能向您索求一支玫瑰么…也许它能帮我做个好梦”。带伤逃亡至此，嗓音粗哑得快说不出话，听起来也许很吓人。

：“玫瑰虽美，可本质上却是个刺人的东西呢。”
我听了他的请求，歪了头答道。
而后矮下身子，离他近了一些。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微颤的睫毛、不正常地红着的脸和干燥的唇，用没拿东西的左手捏起他惨白的下巴，笑了一声。
：“就像我一样。”
捏的力道并不重，但可能是快死了的缘故，他的下巴被我放开时，颜色并不喜人。我直起身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
：“先生，你的意思是你想选择在我家门口长眠，并且是伴着我手中的这枝美丽的玫瑰吗？”
我抬高了音调，特别是那两个“我”字，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清醒。

努力睁眼，看着她歪了头说话的模样，满怀少女的小俏皮和活力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语却似乎意有所指。越发浑浑噩噩感到困倦，此时已不想说任何话。
她可称华丽的血红衣裙在身侧蔓延开来，视觉上意外的温暖，也许是蹲下来或者是弯下了腰。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舒缓传开的淡淡香气。
:“……是的，它像你一样美”下巴被她没有握玫瑰的手指捏着，唇角扯出一个微笑。
夜色厚重幽暗，天空上夜月一如既往散发淡淡清辉，大概是最后一次欣赏了。对她娇憨的质问话语竟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是我太失礼了”，也许我不该到这里来，并没有一丝愤恨，此时只有无可奈何，只能稍微表达我的歉意。阖眼。

：“这枝玫瑰吗？只是我拿去觅食的用具罢了，我可比它漂亮多了。”
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差点扭头就走，脚步一转，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没动静的人，惊觉他已经闭上眼了。
：“喂。”
我不禁低头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很微弱但好歹还有。在这时我注意到他衣衫上的斑驳血迹。干脆坐在地上，伸手撩开他的衣服下摆，这些伤口真可谓是触目惊心。
：“哎呀，真疼啊。”
我一边感叹，一边伸出左手抚过他的伤口，忍住戳进去的欲望。这个人即使闭上眼了，身子却好像在微微颤抖。我抽出手，帮他拉下衣摆。忽然想起来他想要我的玫瑰，于是把玫瑰塞进他的手里，轻轻一击掌，轻快地说。
：“你的请求我已经满足了，那么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门口再咽气。你太大了，我挪不动你。”

觅食这个词从上方传来的时候有抹黑暗膻香的血味儿，带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凉意，有那么一瞬甚至盖住了她身上的清香气息。似乎又看错人了呢。
时间像一种偏向静止的固态，快结束了吧，做梦似的，一切感官都减弱了，听觉却增强声音格外清晰起来。听见衣物在草地拂过摩挲出轻微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似乎坐下来了，她还没有离开么。被手套触碰，她的指尖带着寒意冰刃一样抚摸过伤口渗透进皮肤里，断骨和已经麻木的躯体再次感到疼痛。
:“…手为何…这样冷呢”混沌不自觉问出来，手里被塞进了纤细的杆状物，击掌后带着刺嵌在掌心。等待痛苦结束，度过最后这段时间。
:“……谢谢。”嘴唇阖颤只挤出了一个词，想回答她，离开么，小姐，你看，这里躺着的只是一块泥浆，动弹不得的泥浆。

：“……”
我实在是无言以对。我把玫瑰“赠”给他，可不是只图一句并没有什么用的谢谢的。他闭上了眼，看起来并没有移动的打算，我简直为此伤透了脑筋。
现在月上中天，四下无人。但也月黑风高，好办事。
我从地上跳起来，又跳回屋子里去拿了几块湿了水的手帕，返回来把他的脖子和下巴反复擦干净，用完一块换一块，用到最后一块时还使劲儿搓了好几遍。我一边蹂躏他一边说。
：“不用谢。你如果死在这儿我就没胃口觅食了，所以我是不会让你死在我家门口的。”
把我要下口的地方以及其附近清理干净以后，我扳过他的脸，让他暴露他的颈项，然后我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但没过一会儿就松口，看了看他，喃喃自语道。
：“诶，挺香的？”

即使是濒死也感受到了她的怨念，四下沉默。心里却感到深深的落寞，终于离开了啊。掌心竭尽全力握紧玫瑰，刺痛带来一点虚伪的热度。还在期望什么。
意外的，归而复返的人用什么反复擦拭着自己脖颈，这力道应该掉皮了，模糊想着她要给将死之人清洗身躯么。然而此刻她在说什么，却也听不清了。
不知道被擦了多久，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脖颈突然感到的轻微刺痛，全身的血液不停向外奔涌，空气血气四溢。睁开眼，看到她月光下染血的唇瓣，心生一种清醒的迷醉。遇见了黑暗里的生物啊，在月色下显示出不露骨的残忍。
躯体正在变冷，然而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说很香但也是个快死了的人了，事不宜迟，我低头咬破自己的手。刚想喂他喝下我的血，月光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却有些动静，我瞅了他一眼，惊奇地发现这人像是清醒着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悚人的微笑来。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捏他的脸，把他的嘴角扯得狰狞，问道。
：“喂，你笑什么？”
被人咬了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吗？那为什么我的猎物看见我都是绕道儿走的？难道我手中的这个男人，是个个例？
我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腕，有些犹豫要不要给他喂下，因为这家伙看起来还挺像个麻烦的。最后我还是头脑一热就把手送了出去。
T家都快没人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都没有串门的对象的，你还在迟疑什么？这些念头让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事情却已经不在我理智时能掌控的范围了。
……也就是说，这明明快没气的家伙，好像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真正的死物了呢。

正以为这短暂一生的结局就是被吸尽鲜血，一具丑陋干尸。
她却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扯着我的脸颊，有血顺着手臂滴下来。她眼珠里透出的好奇神色，唇瓣大概说着什么可爱话语。脸颊感受到她血红的手套，触感寒冷柔滑。
她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露出犹豫神情。有什么事什么让您难以抉择呢，这个问题正转过心头，有液体从唇边被喂进喉咙。她的血。
一直处于濒死，此时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接割过灵魂，缓慢的血液飞速流动起来，烈焰在血管里燃烧，这是折磨，然而又含着令人沉沦的快感，感到世界在逐渐崩坏，也许崩坏的是这躯体。
极力克制着攥住她的手咬住伤口吮吸的念头，舔了舔不再干燥的唇瓣。
:“我变成了什么…”声线阴郁温柔，凝视着她，却没有指望她的回答，因为心里已经知道答案。没有问出口的，为什么要救我，埋在心底。将玫瑰凑到鼻尖轻嗅，我能感觉到一切越发的鲜明。

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