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最终被她放在了长兄的墓前。带走也没有用,孙夫人的名号早传出很远。吴蜀之和要的也不过是她的身份。
当初的小丫头,如今的孙郡主.
雨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她说:“长兄,尚香不想嫁给左将军.”
回应她的,却只是大雨纷纷扬扬。
我不想嫁,可我不得不嫁,因为我是东吴的郡主,因为,长兄不在了。
那个属于孙姬的时代,也终于要结束了。
吴的势力日渐强大,而那些熟悉的人,却一个个都渐渐离去了。
建安十五年,周瑜病逝于巴丘。建安十三年他终于实现了当初的诺言,吴蜀联军在赤壁一役中大败曹操的十万大军,那场看似绝无胜算的战争使三十四岁的都督名扬天下,可他却在此之后随长风而逝,如同转瞬即逝的烟火,江东失去了最耀眼的光明。
建安二十二年,鲁肃去世,终年四十六岁,孙权亲自为鲁肃发丧,诸葛亮亦为其发哀。
建安二十五年,甘宁去世,孙权深深痛惜。
那个属于长兄的时代,彻底消失了。
江东的孙姬终于出嫁了,嫁的是左将军刘备,四十九岁的新郎。
她生平第一次披上正式的裙装,绛红色的喜服,她偏偏穿出几分清冷来。由母亲梳好头,用丝线绞去脸上的绒毛,她坚持不上浓妆,只简简单单地画了眉,涂了朱砂。凤冠霞帔,蒙上红布盖头,等待迎亲的花车。
周瑜走到她身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尚香,不要难过。”
“我没有难过,”她轻轻摇头,“我只是不明白。”
周瑜没有接她的话。他突然指着一旁的琴问她:“尚香,告诉我,琴为什么会有二十五根弦?”
她一怔,张口欲言,又不知回答什么。
周瑜含笑看着她:“琴为什么会有二十五根弦,我、你都不知道,正如同你不知道为什么世间会有战乱、杀戮、贪官污吏、乱臣贼子,为什么你要嫁给四十九岁的刘玄德。很多事你都不明白,不是因为你不懂事,而是因为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根本无法弄懂。”
“这世间除了至亲以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皆是利益的衍生物。吴侯他……有帝王之相,做出残忍之事是在所难免。伯符他也走了快十年了,所以,尚香,你只能独自长大。”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朝堂,谗言与虚伪并行,阴谋和着谄媚横飞,它将凋落,它将覆亡。在兵荒马乱的末世,她站在青春的边界上,手中握着一片虚无。
花车一到,女家动乐鸣炮相迎。孙权身着紫色龙袍,满脸喜色。她一直神色平静,一双眼睛黯淡得犹如死去的星辰。
刘备长相平凡,眼角平淡,眼睛却闪着犀利的光。他撩开袍子坐下,问她,你怕吗。
她淡淡地笑了笑:“有什么好怕的。”
他狡黠地看着她:“江东的孙姬,你的剑柄上,镶嵌了几块白玉?”
她一时语塞,竟是回答不出。下意识地看向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她只能握紧双手,指甲钳进肉里,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角眉梢都跳跃着倔强。
他哈哈大笑,最后方道:“江东的孙姬,我不会为难你。”说罢,凑近她道:“你的兄长是何意,你我都清楚。”
随即他便负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