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名字是张文正 一切有关他的年月日我都不知道
唯一记得的是他不在的那天 太阳很好 是个奇怪的三月奇怪的星期三 周内有学业水平测试的实验考试 我没有回家 没有最后一面

回忆不会是悲伤难过的
应该让人温暖
我是说有关外公的一切事
在世的时候外公是很喜欢记录的人 厚厚的日历背面有一 天买菜的价格 大小事三两行或者几个小段落
他曾经写过自己的大半生 出生年月 生平 认真妥帖不夸大不掩饰 像他这个人

外公会在午睡前看一会百家讲坛
我就坐在床头一起看
看一会外公要睡觉了我就跑出去玩 有的时候房间里安静的让小孩子躁动的心也平静下来
我会听着外公的呼吸调整自己的呼吸 直到呼吸和呼吸的声音都融为一体

外公是一个理智的 在乎家庭的人
外公在的时候家是家 一大家
外公不在的时候就都散了 最起码装出来的和睦也不存在

外公有的时候也会听戏 咿咿呀呀的我也听不懂
外公熬的粥里有红枣枸杞银耳 喝了会让我上火
外公做的饭还是很好吃的
只是吃不到了

小学的时候
外公外婆会做好饭等我回家
外公换了很厚的一叠一块钱夹在一本厚厚的书里 每天取一块钱给我做零花钱
冬天的时候炉子烧的暖暖的 允许我赖床但是不能超过九点
会搬着小板凳在巷口坐着晒太阳

很多很多时候外公都戴着缠了线的老花镜写字看书
里房在夏天的时候阴凉舒服
外公在旁边又支了一张小床给我让我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午觉
但是孩童总是精力旺盛的等大人睡着了就跑出去玩

小的时候妈妈也可能会陪我睡午觉 那个时候就逃不掉了
妈妈会用手臂环着我 假装睡着也骗不过妈妈的眼睛
等到妈妈睡着了 我就又开始顺着妈妈的呼吸呼吸一定要在同样的频率上才会觉得开心
一样的呼吸声一定要和亲密的人一起做

我一直以为外公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人只有深刻的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醒悟生命的短暂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才想起来在我还小的时候电视柜下面满满的药瓶 床头柜上的药瓶 床边的氧气罐和永远都晾着水的洋瓷杯

外公的背心永远是白色的
外公的衣服陈旧又干净
吃饭的时候一定不会讲话
晾干的衣服上被阳光晒暖的洗衣粉味

走不动的时候就去外公那里
我搬回家住以后外公外婆两个人的房子变得更冷清了 外公留我吃饭 帮我拿东西挡车送我回家 好吃的一定让我装上

外公喜欢喝露露
我也喜欢
不是现在那种像是参了水了的味道变得怪怪的
那个时候很多东西都还是真实的

饭厅里不开灯的时候白天也是黑暗的
门配的是现在很难见到的锁 外面用锁扣上 打开锁以后要推开小腔隙手伸进去扭
技术活

那个时候家里有一只扑过来比我高的牧羊犬 叫公主
在二楼狭小的空间里生活了好几年
在春节过去没多久跑了出去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