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末,台北桃园,跨年演唱会。
“阿信你嗓子还好吗,一会儿让士杰他们声音大点。”
“阿信啊会不会冷,要不换个外套?”
“阿信喝点水吧。”
站在一旁的温尚翊冲过去,从皱着眉毛的陈信宏面前夺下助理手中的保温杯:“再喝就尿啦。”
从医院到演唱会后台,他看着无数来来往往的人在关心主唱的身体和嗓子。打了开嗓针的陈信宏看上去有些抑郁和疲惫,感冒连带着情绪低落,也是没办法一瞬间改变的事。温尚翊有些心疼,但也插不上手。
因为关心他的人太多啦,好像从来就都不差自己这一个。
一个晚上都闷闷的陈信宏因为温尚翊这句话笑了一下,就算是带着口罩也还是能看到他微笑着眯起细长的眼睛。
温尚翊一愣,随即叹口气,大手糊到陈信宏做过造型的栗色短毛上。
“感冒药吃了吧?”
似乎是不情愿发型被弄乱,陈信宏皱着眉毛躲开温尚翊的手,然后点点头。
“唱不了的地方就交给士杰。”医生说他不能唱超过半个小时。
这次是一边点头一边眨眼,被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主唱此时看起来乖萌的不可思议。
这家伙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可爱的不得了吧。为什么自己到最近才发现呢?真的是后知后觉……
温尚翊把手放在陈信宏肩膀上,对方没有摆脱只是左右摇晃了两下上半身。跟他待在一起的气氛还是很和谐很友爱,但是温尚翊心里却毛毛的,自从发觉自己喜欢陈信宏以后,一直是毛毛的。
要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承认自己喜欢另一个汉子而且还是自己最好的兄弟,确实经过了一段漫长悠久的历程。
他记不得自己有多少次是从深度睡眠中醒来后一眼看到床旁边的陈信宏。当第一次发觉有人在用冰凉的指尖摩挲着他脸部的轮廓时,温尚翊紧闭着眼睛屏住呼吸。直到周围的空气不再那么燥热,他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映入眼帘的就是陈信宏常年发黄的短发和细腻柔和的脸孔。
后来就有很多次,他感受到陈信宏趁他睡着时偷偷的举动。
温尚翊想,那家伙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对自己有这样的举动了呢。
他没办法开口问对方你干嘛摸林北脸这样直接的话。因为对方是陈信宏,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能轻易戳破他。
他只好自己在岁月里慢慢把错觉变成感觉,把感觉变成感情。
跳过那些有的没的暧昧桥段,温尚翊把视线从手中的吉他转移到舞台中央唱歌的人身上。
陈信宏还是坚持原来的服装没有加衣服,下午还因为重感冒而两眼迷离喊困的人现在精神无比,士杰他们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清晰,温尚翊重重地弹下一个音,眉头皱深。
还好他看到的歌迷都是一副副笑脸。可能真正的腥风血雨还在这半个小时之后等待着他们。近十年来,他们从来就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样的风险,下一次又是谁被骂,又是谁来扛。
他只想带着这个团好好的走下去。
演唱会的余温还未殆尽,温尚翊陪陈信宏坐在诊断室里面接受医生的检查。他很庆幸接下来没有什么行程,他不想再看陈信宏往脖子里打什么针。
可能这就是看到喜欢的人遭罪才会有的心痛感吧。
“阿信没什么事了,怪兽你开车送他回家吧。”经纪人问过医生情况后,没有提医院外那些还蠢蠢欲动的记者们,“网路上说什么都好,不要在意。”
我们都知道,阿信破音倒嗓,那不是他的错。无论媒体怎么说都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忘记伤心难过的事。
伤心的都忘记了,人生最好是可以这样,该有多好啊。
那天晚上温尚翊忽然感慨了一番。网路上的新闻,就算他不去告诫陈信宏,那个网虫也会自己去搜。
本来是打算送陈信宏回家的,但看对方一副情绪down到极点的样子,再加上感冒还没好,温尚翊还是一个转向直接开回了自己家。
陈信宏并没有问什么,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去温尚翊家睡。而且在怪兽家睡可以蹭吃蹭喝,不去才是北七咧。
临睡之前温尚翊帮陈信宏量了体温。看着团成一个小山包般的大主唱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抽烟。
凌晨三点。温尚翊彻底失眠。
他从不认为阿信唱不好。
他从不认为五月天很累。
他们根本就是不忙工作会空虚得死掉的怪物啊。
那么自己到底是在烦恼什么呢。是这个不知餍足的世界,还是越来越浮夸的生存空间,或者是,他喜欢陈信宏。
温尚翊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发现自己喜欢陈信宏。而是已经喜欢了他很久,却一直不敢承认。
或者说没办法不喜欢吧。每次一碰到这种情况,他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陈信宏是他兄弟,是他朋友啊。
是不能喜欢的人啊。
是吗。
那么,喜欢这字眼,还是用在女生身上比较合适。对于陈信宏,那些爱早就超过了喜欢。
潜移默化的,沉淀在光阴里,一层一层的在他心上覆盖着细沙。
“怪兽。”
一声有些沙哑的呼唤让温尚翊从昏昏沉沉中惊醒。他扶着沙发椅背起身,瞪瞪眼睛望着站在卧室门口的陈信宏。
“醒了?”
“嗯……”陈信宏轻轻抿了抿薄薄的猫形唇,“有吃的么。”
他连忙起身去冰箱里翻找能吃的东西。陈信宏虽然睡醒了但还是有点茫,晃悠地坐在沙发上,食指按着太阳穴。
“诶,怪兽。”
他伸手翻腾的动作停下来,转头望着沙发上的人,“怎?”
“你刚发的是什么啊。”陈信宏还保持着用手揉太阳穴的动作,眼睛也彻底闭上。
刚发的?温尚翊拎出两个鸡蛋和纯牛奶,大眼睛飘忽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陈信宏在说什么,“歌词嘛。”
「人生啊,最好是可以像标题这样咯“伤心的,都忘记了”该有多好。
可是不管怎样,留在我们心里面的那些属于黑暗的部分,是那些我们最不敢去面对的,或者是那些最不想去面对的“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
陈信宏揉了揉眼眶,转头望着站在那里的温尚翊:“有发歌词那么简单哦。昨天这首歌你唱超大声诶。”
是啊,他想替陈信宏唱完,尽管他那么讨厌唱歌,可是他想替陈信宏把这首歌唱完。
放下手里的蛋奶,温尚翊走到陈信宏面前:“阿信我们出去吃吧。”他家也实在没什么食材,能吃的东西还不如大鸡腿多。
陈信宏摇摇头。他眼神里的诧异还没褪去,对方就抬起头,浓重的黑眼圈刺痛他的眼。
“你……”也一夜没睡?
昨天开口唱歌的时候,哑掉的声音就像带着哭腔。陈信宏的嗓子好像又回到昨天那个状态,有些不受控制:“我不想出门。”
心里的伤,有谁能够了解。
耷拉着脑袋的陈信宏看起来有些颓废。温尚翊凝视着他毛茸茸的发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
好像烧还是没退。有点烫手的温度让温尚翊更心疼了。
“阿信,去医院吊水吧。”
主唱执着的摇头:“我不想出门。”
“可是你……”
“怪兽。”
他的话来到嘴边停下,不解地看着陈信宏。
看起来很迷茫的主唱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温尚翊就靠了过去。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很平静地看着陈信宏的脑袋凑近,压在他左边的肩膀上。除了头部以外他们没有其他的肢体接触,陈信宏像个孩子一样哼唧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分钟。
温尚翊抬起的手臂悬在半空中,一直没有落到陈信宏的后背上。
还在犹豫什么呢。
每次站在舞台上看到那家伙飘过来的眼神,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还以为他看谁都是这样的深情专注,其实那些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胆小而找的借口。
陈信宏的压力一直都很大。尽管他自己不把那些压力看做是压力,但是他今天这样沉沉地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温尚翊忽然觉得,那些负面的,阴暗的,压抑的情绪,全都清晰的传导给了自己。
不想出门。不想看新闻。不想伪装。不想打针。不想麻痹自己,不想再做胆小鬼。
温尚翊猛地伸手抱住陈信宏的腰身。怀中的人轻轻颤抖了一下,压在肩膀上的头也抬了起来。
他把陈信宏的脑袋压下去,强迫对方微微屈膝。
然后他的腰间就慢慢的,也环上了一双软绵绵的手臂。
嗬,原来这家伙抱起来这么软这么舒服呢。早知道林北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