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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秋叶城破》》 by 尾指银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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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安徽1楼2008-05-14 11:45回复
    [马帮]



     “哥子,这几天也太冷了”,林乱的头套在厚皮帽里,垂在左耳下的帽领上别了枚式样别致,打磨粗糙的铜徽,“我靠,我的大腿都被冻成腊肉了。”



     “去你的”他身边马队的首领洛平一拳擂在林乱胸口上,砰的一声,结实的胸膛被轰出个拳印,“你这条大狗也能被冻坏?”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的羊皮袄,道:“队伍里就你身体最好,这种天气只胡乱套身褂子,你要能被冻坏,把我脑袋切了扔到积水潭喂吃人鱼。”



     他们俩走在马队最前,后面的人纷纷笑骂道:“嚷啥嚷啥?就你们俩,看到娘们就脸红,还,还他娘装狗熊,滚。”



     暧昧的笑声在山谷回荡,几只盛满烈酒的皮袋在人群中传送,寒气被压下去许多。



     这是条只见一线青天的山路,嶙峋乱石从两侧冲出,岩面上长满了暗红色的爬山虎,偶尔几只尖耳的走狼雄踞山顶突兀出的青石,发出哂人长啸。



     这几百里是檠梁山脉最危险的山道,土质疏松根本无法行走,稍一不甚就掉下悬崖,因此得名断魂峡。山雨忽至的时候,好不容易拓出来的路十有八九要被冲毁。诺大青山里的人,就靠着这只马队每月一次的运送日用品,才活了下来。



     马队来自山外的落林镇,几百年来,一直在这条路上来回走。原本也去其他地方,后来销金河的河运发达起来,就剩下断魂峡一条路线了。其实以落林镇的位置,想做其他行当并不难,可镇子上的男人却跟着了魔似的,一代代以走马为荣。


    IP属地:安徽3楼2008-05-14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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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帮脚下的路是整个断魂峡最平坦的一段,左右可供三四匹健马行走,山势也不太陡。远远的山梁上,十三匹黑马静静的立着,马上人披挂碎裂的软棉甲,手中握着收在鞘里的长刀。每个人的身体都像铜水浇铸般,黑色的短麻布围在鼻梁上。



       “妈的,还装势,还装得挺像。”马帮中有人嘟囔,从马背上的兜囊里抽刀的手却有些抖,那人道:“他娘的,天真冷,手都冻坏了。”



       落林镇马帮的名号已响得太久了,久得十几年来平安无事,没人敢摸老虎屁股。



       林乱看着山梁上的人,心跳得扑通扑通。捕猎和杀人是两回事,他悄然探手握住背后的长弓,觉得今天的弓柄有些凉。敢劫马帮,不是有天大的胆子就可以做到,这些人手底肯定不软。



       “操!”歪鼻梁大吼着冲上两步,手指着强贼喊,“你们他妈不要命啊。”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山梁上的人依然呆在那,嘴里呼出的白气透过布巾传出来,马尾巴在冷风里摇来摇去。



       歪鼻梁觉得很没有面子,呛啷拔出钢刀,吼道:“老子也不要命,来呀!”



       歪鼻梁的举动让林乱很诧异,他一直以为歪鼻梁是个只图嘴巴痛快的东西,没想到生死关头,却是这家伙最无畏。林乱定了定神,心想,这么远的距离,人没冲过来就射个对穿了,我怕个屁。他渐渐觉得手心里冒出热气来。



       “朋友,别喊打喊杀。”山梁上为首的光头汉子开口了,“我们只借马,不留人。”



       原来是马贼,大伙心里暗暗紧了口气。普通杀人越货的山匪并不可怕,多半是乌合之众。可马贼却是骑术精湛,杀人不眨眼的武士。马帮行走山里,功夫全在两条腿,马背上全是货物。真要打起来,野蛮是打不过功夫的,这道理大家还懂。



       “借了马,还叫马帮吗。”洛平开口了,他说,“借了马,这一大批货物怎么办?山里的人怎么办?王老虎,那粗麻布蒙在脸上,难受不难受啊。”



       王老虎!大家不知道洛平是怎么认出他来的,但他们知道洛平的推断从来不会错,不然这矮小的汉子也不能把持马帮头把交椅十来年。



       王老虎本名王虎,就是断魂峡本地人。多少年来,横行檠梁山一代,从没被人拿住过。可他与落林镇马帮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却不知中了什么邪。



       对面山梁上的人先是一震,然后缓缓笑了,“老洛,你这名号不是盖的,能把老子认出来。好!把马留下,人走。这话今天我说第二回了,从来没有的事。再罗嗦,只好大家亲热亲热咯。”他身后的马贼群起冷笑。



       王虎的话像冰水里浸过,他说的轻巧,传到马帮众人的耳朵里,却像刀子在割肉。



       林乱的心刚平静下来,又乱了。



       这时候洛平的声音及时响起,让他觉得有了依靠,“死就是一颗人头,把落林镇的名号丢了,我们回去也是被人活活骂死。你想都别想了,来吧。”



       洛平一句话断了双方的后路,也让落林镇众人清楚的知道,如果输了回去是什么下场,大家想起镇子里那些美丽的婆娘那一张张哗啦哗啦流水似的口,心里都定了主义,死可以,回家上不了热炕头那绝对不行。



       王虎等人都止了笑,策马一步步踏下山冈,躁动的黑马在骑士驾御下,走得如履平地。王虎一边抽刀一边说:“老子杀了一辈子的人,你是头一个佩服的。能告诉我,你怎么猜出是老子地不。”



       洛平道:“晋北这几百里,除了你谁敢劫我落林镇。断魂峡抢了马还能跑出去不死的,不是本地人不可能。这道理不难懂。”



       王虎众人不再答话,呵呵笑着迫近,像一群阴冷的山魅,寒风呼啸着刮过去又撞上山壁吹回来,落林镇众人抽刀的声音此起彼伏。



       马贼停在五丈外,吃惯了带血野草的黑马咆哮起来。



       这时,歪鼻梁说话了,“王老虎,我要求和你单挑!”



       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无论马贼还是马帮众人都被歪鼻梁认真的神情弄得大笑起来,肃杀的气氛顿时消融。



       王虎笑着摸了摸光头,摆手道,“你过来。”



       大家都没有料到,歪鼻梁居然真的过去了,而且是冲了过去。连洛平都没想到,以至于当他要拉住歪鼻梁时,小伙子已经冲到了王虎面前。



       歪鼻梁没有出刀,他站在公牛般的黑马下,被王虎的气势摄住,进退不得。



       王虎笑着说,“你这个小兔崽子,来,喝酒。”他一拍马囊,扔出去一袋烈酒。



       歪鼻梁反手持刀,握住扔过来的酒袋,说:“喝就喝。”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往嘴里灌酒。



       洛平忽然嗅到危险的气息,他还来不及喊,王老虎已出刀了,血光和酒在空中飞溅,失去脑袋的身躯在地上兀自歪歪行走。



       “歪鼻梁!”林乱的吼声撕裂了云霄。


      IP属地:安徽5楼2008-05-14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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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原本团手负立的男子被激怒了,抽手出袖就扬过头顶,可动作却僵在半空。



         扫灵师与男人们之间,马帮汉子走了过来,眼睛里全是死人一样的黑影。



         “乩师傅里面请,咱们商量下法事如何办。”马帮老汉在洛平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洛平点点头,握住扫灵师的左臂,做了个请字。



         法事在三日后进行,那天落林镇周围方圆几百里,仅有的三个扫灵师都到了场,据说,乩姓男子是他们的师傅。黑色的乌鸦扑满镇子上空,平冈上树木簌簌,冬风呜咽。许多人都看到林家祠堂里腾起条黑色的怪兽,大家都在传,死去的男人怕是山魅所化,以人形留在镇子里,他们死了,倒是好事情。



         “不是山魅。”乩师傅坐在桃木椅子里,饮下口茶摆了摆手,“这我还看不出来?扫了这么多年灵,没见过比你弟兄更有人味的魂魄了。”



         “人言可畏。”洛平坐在下席,头上围一条白麻布带,前后忙活了几天,看起来比刚回镇子的时候却精神了,只是两颊的皱纹越陷越深。



         “不是我说,”乩师傅眉间皱了皱,“你个马帮头子,也是走南闯北惯了。还信妖兽这说法?别人爱讲让他讲呗。”



         “师傅是爱清净的人,又做着一般人做不来的行当,有本事。我不行,镇子里上千双眼珠子盯着,这位置下面,时时刻刻有团火在烤啊。”



         “你也不易,销金河河运上来以后,马帮眼看着难做了。别人改行可以,落林镇那是块金字招牌啊,换谁谁也受不了。”



         “我倒不是为自己,可怜了手下这帮兄弟。出了这件事,想法更多了。”



         “要放人?”



         “放!”洛平说得斩钉截铁,却是一口把落林镇马帮一百年来有进没出的规矩给破了。



         乩师傅眯缝着眼睛盯了洛平许久,狠狠的伸出大拇指。



         “老洛你是爽快人,我也不藏话了。你是想放那姓林的小子吧?”



         洛平一愕,顿了顿说,“师傅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我对林乱表现出什么了?”



         乩师傅把拇指收回,将食指扬起,冲天上指了指,“老头子不会做人,也不太懂观人。但跟魂灵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学会一件事,看星星。”



         “为什么让我走?”林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上座不讲话的洛平看,盯了一会儿自己先软了,“和王老虎打的时候,我是没把箭射好,可我也杀了两个马贼,两个啊!”



         洛平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仍不言语。



         林乱回身四顾,马帮汉子传过来的眼神也很迷惘。他的脸一红,道:“祖宗上立下来的规矩,入落林镇马帮者,老死其中!这是说,入了帮那就是方圆百里认可的汉子!老洛你今天让我走,我还怎么在镇里立足?”他还有更狠的话到了嘴边,想一想终归拼死忍住。



         洛平悠然开口道:“不只你一人,高子,结巴,老汉都得退。”



         “能一样吗!”林乱叫道,“高子和结巴的兄弟都死了,家里就一口男丁。老汉的年纪,也该退下来享福,可我呢!”



         “你怎么拉,你家还有娃吗?找一个出来,我让你留下。”



         “我,我”林乱脖子上的血液冲进脑里,“我他妈不是爹娘走得早吗!家里就我一人,没牵没挂的,你让我上哪?”



         “上秋叶。”



         “秋叶?”林乱的愤怒被疑惑所替代了。



         “王老虎逃的时候说什么来着?”洛平的声音低沉有力。



         “王老虎?”林乱想了想,他忆起王老虎与自己拼刀后,在断崖边的话,“小子,要报仇上秋叶。老子抢你们的马,就为去投出云骑!”



         “你是,你是想让我……”



         “咱们这伙人,谁武艺最好,骑术最精?”洛平抬眼看林乱。



         林乱没回答,低下了头。



         “你不去报仇,是让我去吗?好,行,我去。”洛平吼了一嗓子,人坐在椅子上不动。



         “别!”林乱低声道,“这么着,还是我去吧。”



         这天很阴,落林镇口站着十来个汉子,洛平团手立在众人前面。林乱跨一匹青马,弯弓入袋,刀索皮鞍,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一长髻,眉飞入鬓。



         “高子,好好照顾结巴。”林乱笑得很傻,又冲马帮兄弟说,“虽说短了不少人,可哥几个好好整,回头我提王老虎脑袋回来的时候,落林镇马帮的名头要坠了分毫,我他妈六亲不认。”



         “知道知道,小心自己,瞧你丫操行。”大家纷纷道。



         “洛哥,家里都拜托你了。”林乱不笑了,冲洛平抱拳。



         “放心,镇东那帮走船的孬种想看马帮的笑话,再过一百年吧。”洛平很潇洒的挥手,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摘出一只皮袋递到林乱手里。



         林乱摸着皮袋上的走马徽章,想起早逝的父母,心里一紧,再次抱拳道:“老子走先,不过三月,我准回来!”他一抬双腿,马刺狠狠扎入坐骑的躯体,烈马一声长嘶冲了出去。马尾后扬起的烟尘渐去渐远,在漫漫荒原上前行,仿佛一条刀锋切开了苍天和大地。



         “头儿,你真觉得乱子能擒住王老虎?”高子看着尘头消失,转身问道,“别回头把咱自己兄弟折了。”



         “王老虎会告诉你他的去处吗?他要真说了,在断魂峡横行十多年的,就不是他了。”洛平平静的说,“天上的星星会保佑乱子的。”



         洛平看着远方,想起前天在这里送别乩师傅的时候,那个老人的话。



         “林乱这小子的命星太怪,可光芒耀眼哪。不是落林镇这小地方能容得下的。”



         “出去了,真能好?”洛平试探着问。



         “不知道,得看造化。”乩师傅嘴唇拧得像个煮熟的茄子,“要么出将入相,要么一掊黄土。”



         “那,还是马帮呆着的吧。”



         “你瞧,你瞧,什么话。是落林镇洛平说的吗?”



         “我是怕他有个万一。”



         “你是想让他在马帮呆着,娶个媳妇儿,遭遭白眼,这辈子就这么过拉?”



         “哎,他要有个万一,我陪他一条命。”



         “得得,不说了,草旗镇有家人死了,我得过去,后会,后会。”



         “您走好。”



         “还有句话想问你。”



         “请讲。”



         “林必达和你是什么关系?”



         “……十三年前,他是我大哥,他救过我的命。”


        IP属地:安徽7楼2008-05-14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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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林镇东,居住着镇里仅次于林氏的王氏家族。王家善裁剪,出巧手,方圆百里买得起衣裳的人,从来只认老王家的字号。当王家的三女儿柔小姐长大后,就更是如此了。王柔儿不仅裁缝功夫青出于蓝,容貌也足称闭月羞花。林乱小时候就知道,王柔儿将来肯定是自己的媳妇。可前年开春,王柔儿却被船帮老大林长青的儿子林小武迎娶过门,甚至连请柬都不曾送到马帮众人手里,只招呼镇里相熟的人过来打了声招呼。从那天起,林乱就知道自己会发达,他要跨马掌腰,以如云的随骑娶到世上最美的女子,只有这样,马帮的人才能再次抬起头。



           可接下来这几年呢?马帮的路越走越窄,眼瞅着能看到头了,林乱很急,他知道洛平也很急,他相信只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就能成功。王老虎的事,是个契机。



           我要振作!林乱抽完一锅烟,将烟杆狠狠的敲在石头地上,又痛惜的放到膝上擦了又擦。铜烟杆上已磨出几条划痕来,林乱心痛得很,他用手细细摩挲过烟杆,觉得面前的光线骤然一暗,抬起头来,惊觉老板正在不远处冷眼盯着自己。他身后,赵二的脸上得色满溢。



           “老板,您回来了。”林乱忙不迭的起身。



           老板只在林乱身上停了一眼,就转过身道:“出云骑的副将尹大人即刻便到,要来挑选咱房家的好马。你们几个都细心伺候着,陈三。”



           陈三快步走了过去。



           “到后面马圈挑最好的儿马。”



           陈三一阵风似的跑向后院。林乱却觉得心忽然落了下去,马圈一向是他照看的,紧要关头却让陈三去挑马,他暗暗恨自己不争气。



           “赵二。”



           “小的在。”



           “到染金坊叫一桌宴席,要最好的,记房家的帐。”



           “小的明白。”



           “石头。”房老板井井有条的吩咐手下办事,将林乱撂在一边,落林镇青年的脸上被失意占满。



           当日头落到城关以下时,出云骑副将尹龙相准时来到了房氏马房。



           房老板殷勤的招待,尹龙相只得体的微笑。将手搭在看坐的高个子石头肩上拍了拍,道:“就不坐了。”



           他一身海蓝色长袍,腰间的长刀古朴厚重,两鬓如刃,冠索垂绦,魁梧的身材在石头面前一立,顿时令马房伙计渺小起来。



           “尹将军不愧是晋北第一名将,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房老板笑着扬起大拇指。



           尹龙相笑笑,道:“雷侯的意思是着我到民间走走,看有没有好马可入出云骑。听说秋叶马市远近闻名,过来看看。”



           “是的是的。”房老板道,“军中良骑,哪是我们这种小店铺能比。不过房氏经营这么些年,倒还有些看得的家底,久闻将军识马,今日来了,无论如何请帮房某瞧瞧。”



           尹龙相和气的挥挥手,道:“既然来了,当然要看。”



           房老板敛容道:“陈三,家里的畜生都牵出来咯!”喊话的嗓音浑厚有力,用的竟然是马帮走马时候的高腔。



           陈三自后院走出,左右各一匹神骏。左边的马扬踢举重若轻,双目似电,浑身雪白得不见一丝杂痕。右边的马身若行雷,面红如赤,甩动的钢尾却黑得像木炭。陈三将马牵到长街上停了下来。



           尹龙相只看一眼,就迈步走到马前细细端详。



           “这白的叫…….”房老板跟在尹龙相身后,正要解释,却被高大的晋北骑将挥手制止。尹龙相摸了摸两马的长耳,在腿骨上捏了捏,围着马儿转了一圈,停下来道:“有酒吗?”



           “上酒!”房老板应声道。



           这回林乱动作快了,他从柜台里的暗屉中取出一只泥封的酒坛,恭敬的送入尹龙相手里。


          IP属地:安徽9楼2008-05-14 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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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完林乱慕然抬头,夜风激荡处两人的表情全落在他眼里。



             甘音儿笑了,她笑的时候额前碎碎的发丝轻轻摇摆,如风行水面,“好快的马,好俊的人。”



             尹龙相盯着林乱的目光里有些怪异的味道,他看了眼自己的夫人才微笑着说,“此马确非凡品,房老板好眼光啊。”



             “下人不懂事,让将军见笑了,见笑了。”林乱高举的手停在空中,并无人来接旗,他恭着腰,看不到房老板的脸色,如果见到是要吃惊的,房老板笑得夸张,浑然不似以往张弛有度,冷汗从额边悄悄流下来。



             “诶,”甘音儿上前接过旗帜,哂道,“马,尹将军是定了的。小伙子嘛,也不错。对了,出云骑近日要征召新锐,你不妨来试试。”



             她接过了旗,她接过了旗!林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指上甘夫人刚刚接旗时掠过的余温似乎不曾消散,整个人呆住道:“小子林乱一定来出云骑应征!”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走吧。”尹龙相面无表情,轻扶甘音儿的削肩,抬步向马市外走去。甘音儿走出几步,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她一边说,一边对不知何时跟在身旁的一个干练青年道:“尹镇,将旗送回去吧。”



             林乱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他多希望甘夫人能回头再看一眼啊,可甘夫人在寒风里越去越远,始终不曾回顾,林乱缓缓起身,心里的喜悦还是压也压不住。可当他回身时,老板与伙计早步入店中,陈三的话遥遥传来,“老板,那桌酒席怎么着?”



             “还想吃两口啊?能退就退,不能退让他们倒了。”



             林乱觉得颇为纳闷,尹将军明明相上了决荡,为什么房家人都这样不开心呢?



             吃过晚饭,房老板张罗下人们忙东忙西,倒似将林乱忘记了,他碍着脸面不愿找老板,只一人呆在墙脚抽闷烟,临睡前,悻悻然赶回来的赵二听了众人悄悄话,冷哼一声,道:“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



             夜里林乱失眠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同伴,索性下床,在幽幽的月光下,摸索着走到院落中,点燃烟草,一口口抽着。原来自己对甘夫人的心思大家都瞧明白了,哎,丢人哪。林乱将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其实,当他发现甘夫人那神秘莫测的秘术,畅快如男儿的大笑时,就觉得和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有了距离,可一颗心,仍然不争气的乱跳。可恨,那些人为什么这样龌龊呢?难道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对女人动心思有错吗?这使他越发怀念落林镇,怀念那些淳朴的马帮汉子了。在那里,穷被看不起,软被打爬下,可绝不会有奚落别人心思的事,哪怕是船帮的人,也靠实力吃饭。马房伙计本事没有,做人却太差劲了,林乱如此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希望,难道衣锦还乡真的是他所渴望的吗?难道自己不想一辈子走马山间,听早晨雾气里传来的狼嚎,看夜晚高天灿烂的星海吗?出人头地所付出的代价,真的能抵偿失去的东西?想到这的时候,烟火熄灭了,林乱去摸袋子,里面空空如也,他气得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行走。



             忽然,静静的院落中起了声音,决荡被脚步声惊醒,发出一声哀哀的鸣叫,叫声极似断魂峡那一场凶险遭遇中,被长刀砍中脖子,倒在血泊里的马儿所发,“拿命来!”,王老虎残酷的眼神一掠而过。


            IP属地:安徽11楼2008-05-14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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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纠缠]



               当年轻的晋北将军站在城头,于星火盈天的夜里,看着城下一队队铁甲方阵潮水般涌来的时候,他脑子里浮光掠影般闪现着从前的画面,在那些繁复又带一丝苍白的,仿佛极遥远处深山碧宇间发生的过往里,有一个时间与空间交错之处,他遗漏掉了某个重点,那一点的光芒渐次闪动,似流水般酝酿成一只惨淡而又巨大的手掌。



               拜山节的庆典在夜晚达到高潮,人们穿上丝锦,畅饮琼浆,妖冶的舞姬开始舒展蛇一般的肢体,暗夜有声自云后沉闷而至,无人察觉。



               城北一座小客栈里冷冷清清,旅人们都上街去看雷侯府的大戏了,一个人从敞开的门后闪过。



               客栈的地下,陋室。



               四角的炭盆里火光融融,水气罩在上面,木炭像烧尽的冥纸,黑里泛着如血红斑。



               “找我来,有什么大事?”黑影中有人发话,声音沙哑。



               “帮忙。”



               “你,需要老子帮忙?”



               房内无声,有人以火石引燃了盏羊油铜灯,微弱的火光中,现出一个浑身罩在黑袍里的人,火光映不亮他的脸,只照出下巴上青色的须根。



               这人掌灯后随手将火石收入袖里,伸出一只满是皮皱的指头指向墙角,年轻的随从坐在一口包铜大箱上,面目俊逸。



               黑袍人道:“箱里有两万天启官金。帮我杀一个人。”



               黑暗中的另一个人笑了,他摸了摸脑袋,道:“多少年了,你送死人见得多,还没听说,老头子也有收活命的喜好。”



               男人的揶揄传到黑袍人耳中,他依然面不表情,“许多事不是你能明白的,这人祖上于我有大恩,照理不该杀他,可惜。”



               “恩,懂规矩,不该问的老子就不问了。你买的,是哪颗人头。”



               “落林镇马帮,林乱。”黑袍人一字一顿的说。



               “是他?”另一个人微微错愕,“老林家虽然败落了,余威尤在。你就不怕,洛平寻你的晦气。”



               “除了这房子里的人,再没耳朵听到我要买他的命。”



               “哦,是这样。”另一个人忽然探身,在光影中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光头,还有腰畔雪亮的刀锋,“老头子自己干吗不动手?”



               黑袍人镇定自若,那根扬起的指头在火苗上绕了一圈,熊熊火光陡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影圈住了势头,让人生出光也透不过黑袍客手指的错觉。



               “收钱自管拿命。我不动手,有我的道理。”



               另一个人眯缝起眼睛微笑,身体一寸寸退回黑暗中,手指从刀柄上收回,“为什么找上我?两万金铢子,乱世里可是硬通货。”



               “你的弟兄,也给他们杀了不少吧。”



               啪,另一个人将手重重拍在案上,沉声道:“老子的事,不用你管。”



               “好!”黑袍人扬声道:“三个月,我等你消息。”他一挥手,火光陡然熄灭了。


              IP属地:安徽14楼2008-05-14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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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也许我这么做是错的,谁知道呢?”



                 当尹镇将林乱引入云中房时,武士们正坐在甘夫人周围把酒观舞,歌妓的霓裳轻薄,舞姿曼妙,武士里许多露出贪婪的神色,可有几个,却将眼睛偷偷打量着甘夫人。甘音儿见二人进来只点了点头,并不起身,仍与众人言笑。



                 林乱默默坐到远离甘夫人的位置,保持着拘谨。一旦看到这个女子,他就开始故做姿态了,同时,林乱想,他也许明白尹镇找自己的原因了。



                 房内火热的气氛在甘夫人刻意引导下渐趋高潮,她一腿踏在矮桌的梁木上,右手握一碗酒,与身边的武士们碰杯,仰头时候脖子因过于白皙而能看到皮肤下淡淡的青色的血管。



                 林乱觉得心头有股冲动,他强自压抑,没想到甘夫人如此豪迈,他偷偷的瞧着,竟看得痴了。



                 此时甘夫人捏着白玉碗走了过来,坐在他与尹镇中间,与尹镇碰杯。尹镇脸上几乎是瞬间就洋溢起微笑,他将碗里的酒喝得不剩一滴,然后与甘夫人倾谈起来。甘夫人用手拍了拍尹镇道:“虽说各位是龙相请来的,可我也认识得七七八八。尹镇,风四海,孟原,萨兰河……”她每念一个名字,手就指向一人,被她点到的都喝下满满一碗烈酒。甘夫人念完所有人,独独没有提到林乱,青年的心顿时失落不已,可甘夫人终归没有忘记他,她回头看着林乱说:“小镇啊,这位是?”



                 “夫人不记得了吗?他就是当日在秋叶马市为夫人试马的林乱。”



                 “哦,年轻人,不错啊。”甘夫人敷衍的笑了。



                 林乱略一点头,正要说话,可甘夫人却没再理会他,而是提高嗓音道:“今日高兴,我为各位唱一首晋北的曲子吧。”



                 众人都拊掌称好。



                 甘夫人以木筷敲在碗沿上,叮冬声里,她的声音清脆悠扬,



                 故人远去在落日下的河畔



                 我轻轻执扇相送



                 他骑在马上投下长影



                 并不饮酒



                 淡淡的忧伤衣我醉容



                 我们都执着着微笑



                 他抢过了纸扇



                 是想看我掉一滴泪吗



                 哀哀芳草



                 脉脉静水



                 当我们知道天空的高远时



                 都已掉不下泪来



                 且让他去吧



                 让胸怀的悲伤化做剑气



                 而我在河畔



                 做一株静静的兰花



                 甘夫人歌唱的时候,林乱坐在她身边,他想控制住自己,脚却不自主的微微抖动。林乱几度要缩回腿,可又怕甘夫人注意,他心想,自己的无用一定被甘夫人察觉了吧,转念又为自己的感受终于被对方所明白而兴奋,这种兴奋化做一种讲话的冲动,林乱鼓起勇气想与甘夫人搭讪了,他一直耐心等待着时机,脑子里盘算应该怎样讲才合适,夫人的歌声倒没听进去。林乱没有听到的部分,尹镇却字字锥心,那里面是送别的意味,还有剑光四起,明天,是充满了死亡的一天吧。



                 当甘夫人唱完后,她率先举碗与众人干了一杯,大家的眼睛里都有坚毅与感怀流出来,再没有人偷看甘夫人,大家不断举碗,杯弓交错,把烈性往肚里猛灌。林乱总算抓住了机会,他知道再不开口,就没有机会了。



                 “甘夫人。”他轻轻的说。



                 甘夫人正与一名武士碰杯,没有听到他的话。



                 林乱又叫了声,甘夫人这才回过头来。



                 “您,还记得我吗?”林乱对着甘夫人盯过来的眼睛,他看到那如花似幻的面容,顿时紧张不已,不断强迫自己对住那女子的眼睛。



                 “哦,倒是没什么印象了,我们以前见过?”



                 “以前在马市我曾为您试过马,后来还去出云骑应征过。”



                 “哦,这样啊。最近应征的人太多,脑子记不得那么多东西。”甘夫人笑得从容。



                 “哦。”林乱顿时语塞,甘夫人见他不再说话,便又回头与武士们交谈起来。



                 “夫人,明日,我也去应征的。”林乱找话道。



                 “好啊。”甘夫人回过头,将身子靠在绵垫上,道,“希望你能成功。”



                 甘夫人说的极真诚,可林乱在想下面的话,没有怎么注意,他接着说:“其实,上次去出云骑,我落选了。”话出口林乱就后悔了。甘夫人果然惊诧了片刻,才接道:“上回选人,其实更看重武士们的协作性,军中作战,一个人的勇力与千万人对抗,是必输的。可这次不同,这次征拔的武士,要负上极重要的使命,更看重个人的武艺。”
                


                IP属地:安徽17楼2008-05-14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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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乱的眼力渐渐模糊,他看到火焰燃烧成了金黄的颜色,王老虎摇晃着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将昏死过去的女孩子放在一边。



                   林乱忽然觉得王老虎有些不对,他扑扑吐出几口血,侧身去看女孩。林乱发现,王老虎的背上,插满了被雨水浇熄的木刺,一根根深深的插到肉里,插到内脏中。



                   “王虎。”



                   王虎没有回答,他擦了擦女孩的脸,背过手,一根又一根将流满了鲜血的木刺拔出来,一边拔,一边笑得比哭还难看,“就是死了,老子也要背对大地,面对苍天。靠,没想到老子还可以这么诗意,早知道当年就做认真读书了,嘿嘿。”



                   林乱还要说话,却发现王虎砰一声倒在了雨水中。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冰凉的水混合着血流遍了身下的土地,他的脸色落寞,双眼看向远远的天空,林乱挣扎着爬过去,扶住他的头,想使他尽量趟得舒服一点,可一口又一口鲜血却从他咳嗽的喉咙里涌出来。



                   “妈的,你别吐拉!”林乱轻轻地抱住他的头,狠狠的说。



                   “操,要吐。”此时王虎长满横肉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纯真的神采,看得林乱一楞,他感到手臂被王虎狠狠的揪住。



                   “跟你讲个故事。“



                   “滚你妈的!“林乱随口而出,可他立即发现,眼前的男子不再龙精虎猛了,他病得很重。



                   王虎没有理睬他,自顾自的说:“老子年轻的时候在断魂峡是个混子,那时候有个拜把兄弟,姓姜。有多好你他妈是不会懂的,为哥们挨刀子算个屁事。“



                   林乱看到王虎渐失光彩的眼睛骤然一亮,他的心不由自主的酸了,毕竟是仇家,毕竟不可能做兄弟。



                   “那时候穷,又出不来山,光呆村里瞎耗,有一回我拣到个钱袋,里面有三块铜板,三块哪!”王虎颤抖着伸出手比划,脸上毫无枭雄之相,只如同个憨厚的农家子弟,“我领着他下馆子,心想怎么的都能好好喝一回。没成想,那老板居然告诉老子,三块铜板只够两碗米饭,CAO他妈的。“


                  IP属地:安徽24楼2008-05-14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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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虎激动得又咳出两口血,他忽然凶悍的笑起来,像只临死前的猛虎疲惫的喘息着,“后来我拉起一票人,首先就把他给duo啦!瞧不起老子。“



                     林乱不忍再呵责他,只默默的听着


                    IP属地:安徽25楼2008-05-14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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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姜兄弟说,米饭就米饭。你猜怎么着,上了饭后,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罐辣子,咱俩就把酱倒在饭里,搀和搀和,吃了个精光,粒米不剩。


                      IP属地:安徽26楼2008-05-14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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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虎笑了,他脸上的狠色又退了下去,“打从那天开始,我们就发誓,不干出点事情,每天连馆子都去不起,还混个p?后来打家截舍,我都不是冲第一个,他比我猛


                        IP属地:安徽27楼2008-05-14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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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u来他告su我说 ,虎子你有kong多动nao子,ying打硬zhuang你hui回都jia得住?lao子可不想失去个狐朋gou友。


                          IP属地:安徽28楼2008-05-14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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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



                             大家都说,林乱从离国回来以后就变了,他变得充满自信,变得像把凛冽的锐器。寒光闪闪,却又机锋暗藏。他开始与每一个人成为朋友,又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年轻的女人们忽然发觉林乱从个山里来的懵懂青年蜕变做成熟的充满魅力的男人了。他和尹镇就像两只门环,可以拉开一切障碍,可以守护家邦平安。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林乱在夜里常常擦拭着那柄叫前往的利剑。



                             三个月后,姬野长枪指处,大军横扫晋北。



                             在樱花红透的季节,晋北翼神营的将军尹镇走了。



                             大家都在怒骂这个男人的不忠,尹将军和夫人给了他荣耀,给了他权利,在晋北最危机的时刻,他却无耻的离开。



                             尹镇走的当天,去过林乱的宅子。



                             庭院中的樱花正艳艳开放,飘香的庭院却格外落寞。两个男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



                             终于还是尹镇先说话,“我要走了。”



                             “你过了自己的关口。”



                             尹镇笑着摇头,他看着满树红花道:“走了的,留下的,都将随风飘落,转瞬成泥。”



                             “那何不留下?”



                             “不敢留下。”尹镇的嘴角笑得很苦。



                             “有什么打算?”



                             “去哪里不是一样。”



                             刚开始,就结束了。”林乱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你我不幸,你我大幸。”尹镇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迈步,轻轻的拉开后门,独自漫步向远方。



                             林乱驻足门外,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日光里,人群中。



                             此后数十年,再没有任何关于尹镇的消息流传于晋北,他活着,却像死去般悄无声息。



                             一只手掌落在肩上,让林乱从往事的绵绵记忆中抽身。甘音儿穿上了那件褐色的长衫,点尘不染,月光般的纯白绒羽衬出她的脖劲,上面有细细的青色的脉络。



                             “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林乱摇了摇头,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消瘦而白皙的下巴让林乱觉得痛心,有些话,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说的。



                             “我不愿意你死。”甘音儿淡淡的声音传来,她的眼睛里有柔和的,却又饱含另一种感觉的光。



                             “很久以前,我有一句话就想告诉你。”林乱说。



                             “你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我是你的丈夫,我会让你每天都穿上世间最漂亮的衣服,而不会只穿这一件,穿了那么久,久得不再年轻。”



                             甘夫人笑了,她摇了摇头,“可惜,你没有成为我丈夫。我也只能为我丈夫去生,去死。”



                             林乱的心很痛,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吧,林乱睁开眼睛的时候,甘夫人还在面前,静静的看着他。



                             “够了,真的很够了。”林乱说。



                             甘夫人看他的眼睛没有动,就这样长久的注视。



                             “我,有一个过分的要求。”林乱说。



                             “讲吧。”



                             “能让我抱一抱你吗?”



                             甘夫人敞开了怀抱,在万军城头,山崩石裂的时候敞开了怀抱,她敞开得那么快,手臂微微弯曲。



                             林乱小心的,一分一分的投入她的怀抱,在兰花的气息里,他哭了,哭得像一个孩子。



                             当他停止哭泣的时候,甘夫人已走了开去,“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在这个城市生存,活到现在。可城市要毁灭了,我们就和它一起燃烧吧!”


                            IP属地:安徽30楼2008-05-14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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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间又一段是淌着来的…… 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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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系列很久都没去看了…… 当时刚开始看时,那叫一个激动啊…… 可是,后来故事越来越散,越来越乱…… 质量也差了,就慢慢放弃了…… 估计是原来的那帮编辑离开《奇幻世界》的时候,就基本断了…… 
                               姬野是个太强势的人,这种人觉得难以靠近啊,不太喜欢……
                               还是吕归尘好些……


                              IP属地:安徽32楼2008-05-14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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