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天没睡觉，而妈妈两天没睡觉，中午妈妈说要回去睡一觉，我让他做完雾化，赶紧也休息一下。喉咙里咯痰的声音慢慢小了，我还觉得挺好，这样他就能睡安稳了，我也能玩玩了，体温血压都是正常的，只是手脚冰凉，我还特意给他掖好了毯子，虽然他老爱把手脚露出来，但我强行给他盖好，怕他感冒，也怕肺部感染。

一年了，我不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和他争吵了很多次，也很多时候不耐烦，甚至气过他。除了几次返回学校，每天都陪着他，去广州求医的半年里，我们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到后来请护工，第一个护工走了之后，我就搬到了他的房间，他一张床，我一张床。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总爱麻烦别人，爱和我和我妈妈撒娇。

他做了三十三年的老师，帮学生补课从来不肯收补课费，在我小的时候，他做年级组长，很多家长请他吃饭，他让家长不用去吃饭，把请客的钱拿给他，他发给年级里贫困的学生，再帮请客的家长做事。有一帮学生，大概是我出生前一两年就在他班上读书，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直到现在，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都是义不容辞的，甚至其中有一个学生，以对待父亲的心在对待他。陪着他的这段时间，经常能有少则一两个，多则一个班的学生前来探望。还有更多的我不知道不认识的学生，以及他发病之前，刚带过一个学期的学生，如今高三了，还对他念念不忘，后来替代他的老师，一度无法维持下去。

本来想记录下很多事情，现在脑子有些空，慢慢来吧。

他一直都是个相当强悍的人，跟着他好像不需要害怕，打架也好，斗嘴也好，他都能来。只是最后的日子里，他跟着我，我不够强悍，很多地方让他受了委屈。所以有时候他也自嘲虎落平阳被犬欺。

说起来，我们俩开玩笑的时候，我还说过，你小心点，等你老了，我也扛着扫把，满操场追着你打。因为小时候我不爱吃饭，他脾气火爆，几乎每天从幼儿园把我领回去之后，必修课就是摁在他腿上，拿着大扫把上揪下来的小笤帚，对着我屁股一顿抽。可是前几年，学校搬了，操场和家属区隔离开了，当然，小学以后他就没有抽过我了，我也没有等到他老了。

这一年，我在路上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就会很伤感，总在想爸爸有没有机会活到白发满头。现在有了答案，从伤感变成了伤心。

很多人都说我很像他，尤其他瘦下来之后，更加像了。每次听到我们俩都会嗤之以鼻，他说他很帅，我说我很漂亮，然后他说我嘴巴太大，我说他太胖。不过到现在我也没觉得我俩像，只是我都觉得他原来那么胖的样子，对我来说好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