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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曹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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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5-05-29 08:31回复
    小镇也变了模样,昔日的国二厂(国营第二粮厂)旧址建起了均价7000的楼盘,“水产大队”成了高档别墅区,南圩、邵村、夏驾桥……这些地名一个接一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厂房、热闹的卖场、大规模的物流中心。小镇甚至划出一大块农田,铲去庄稼,植上草坪,建了一个巨大的“生态公园”。大地擦掉了那些名字,像抹去曾经的记忆。
    “上海来的老师”都到了退休的年龄。他们差不多同时来,又几乎同时消失在校园中。学校招来大批东北老师。孩子们讲着东北风味的英语,没人听得懂上海话。
    退休后的知青们陆续回到了上海,要么跟父母挤在老房子里,要么用毕生积蓄为子女承担首付,自己占一个小小的房间。他们说,这叫叶落归根。终于回到朝思暮想的地方,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买菜、看病、出行……一切都得重新适应。身体大不如前,身边没什么朋友,城市的高速发展更让他们无所适从。儿时记忆中的上海,注定是回不去了。他们偶尔聚会,念叨着从前的日子,“还是小地方舒服”。只有几个知青留在了小镇,他们自嘲,“乡下人当惯了”。而像我父母这样的,知青与本地人结合的家庭,要么两地分居,要么两处奔波。
    昔日小镇的同学们,四分之一在县城当公务员,四分之一在外企,四分之一做生意,还有四分之一在家呆着,收收房租,打打麻将,日子过得滋润惬意。仿佛一夜间,小镇涌来无数年轻的打工者,老街上放着《小苹果》,震耳欲聋。老人们上街买东西,都得学着说一点费劲的普通话。他们佝偻着背,嘟嘟囔囔,拐进等待拆迁的老屋。
    又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席间觥筹交错,交换着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谁的工厂接了一笔大单,谁家的地被征用了,谁吃了官司,谁找了个有钱的老头,谁离了第二次婚。当年一位内向拘谨的女同学,嫁了阳澄湖蟹农的儿子,摇身成了蟹舫的老板娘。她端着红酒杯,熟练地向老同学们敬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转身又给自己斟满。这一杯是敬我的,班长,下次聚会来我家船上办吧,我做东。
    黄潇潇向我打听车匪的消息。我说不清楚,很久没见了。人这么小,而上海这么大。童年的玩伴就像童年的玩具,等想起来的时候,早就找不着了。
    当晚得赶回上海。黄潇潇开车送我去安亭,这是我和车匪破开百元大钞痛饮的地方,二十年前。这个温柔腼腆的少年,默默地喜欢,默默地告别,然后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封接一封地写信,那该是多寂寞。把心事抄上五十四遍,却不过是“你好吗”,“不要忘了我”。
    坐在末班的11号线上,车厢空空荡荡,像喝干的汽水瓶。我是瓶底的一粒砂。
    套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听一个男人嘶吼:
    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泪
    至少十首歌,给我安慰
    我对自己说,不要矫情,不要矫情。泪水无声地滑过我的脸。
    我认出了窗外的曹安路,灯火通明,像老情人的晚妆。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5-05-29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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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安路,封浜,花桥……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5-05-29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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